第41章 您的识字服务已到期

    近期的亚尔斯很不对劲。

    白术看着和七七凑在一起,认真辨认药材的亚尔斯,想。

    亚尔斯从不对药材方面有过多兴趣,最多知道野外常见止血药的模样,能保证自己在外出意外时不至于干坐着等死——后来他也没这方面的后顾之忧了,白术配的各类外伤药内服丹,他包里每样都存了一瓶,以备不时之需。

    可就在逐月节后,他甚至向白术借了一本从不分去一个眼神的医学类古书!

    上面密密麻麻写的都是璃月古文字,对刚勉强能读完岩游记的亚尔斯来说,有些超纲太多了。

    白术琢磨,可能是最近他的那些话本看完了,比较无聊,想要挑战一下高难度?

    果然,第二天,亚尔斯一脸麻木的归还古书,转头去翻了一本《璃月古文》,开始啃晦涩难懂的古文字解析。

    至今为止,那本书还没翻到第四页。

    长生对他猝不及防的勤学也十分迷茫:“你吃错药了?”

    亚尔斯正默念“白术”的功效与副作用,恍若未闻。

    他脑子里现在都是填进去的古文药材,长生说了什么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听进去。

    “完了,”长生惊恐,“他不会傻了吧?”

    亚尔斯耳尖一动,警惕的抬头:“你说什么?”

    长生:“……说你坏话你反应怎么这么快呢!”

    废话。

    亚尔斯眼中凶光毕露。

    你这个时候在白术面前说我坏话,就是在坏我好事。

    “求知欲强,有学习动力虽然是好事,但还是要劳逸结合才是。”白术劝诫道,“况且学习都是循序渐进,一次性学太多东西也难以消化。亚尔斯,休息一会儿吧。”

    他的关心让亚尔斯很是受用,乖巧的点头,将手中的苍术递给七七,后者认真的将其放进模样相似的白术堆里。

    两人学了一上午,到头来没一个能分清白术和苍术的。

    看着那两堆混合在一起的药材……

    白术有些头疼。

    由此就能看出来亚尔斯的状态不太好了。

    两种药材虽然模样相似,但苍术味道更浓烈一些,七七无法闻到味道,亚尔斯却不一样,平时的他能够准确区分开两者不同,结果今天蹲在那一上午,分辨的一塌糊涂。

    白术不搞厚此薄彼那一套,也让七七去休息,自己认命的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两种药材挑拣出来。

    亚尔斯也不是毫无根据的抽疯。

    恋爱秘籍要点二:培养共同兴趣。

    亚尔斯没有兴趣,论擅长的就是杀人放火跑路,白术一样都沾不上,他也不想让他沾,于是思来想去,决定从白术擅长的医药入手。

    他坐回椅子上,顺手捧起古文字解析,厚的能砸死人的大头书被捧在手里,知识的重量令狼凉心。

    里面每个笔画都能看懂,下面的注释每个字他都认真学习过,组成一句话时却令他茫然又迷惑。

    我是谁,我在哪,璃月古语为什么这么难学?!

    这不应当。

    明明他刚来璃月时,都没觉得这些方块字如此难以辨认,有了基础的情况下,明明应该比之前学得更轻松啊……

    送佛送到西的神之钥buff:抱歉呢亲,此类售后服务已到期,没地方续费了呢。

    又死磕了两天,亚尔斯在经常收拾药柜,近期工作量剧增的阿桂谴责的视线下偃旗息鼓,总算收了神通,两个砖头厚的硬壳书籍也被妥善放回书柜里,继续吃灰。

    正巧,白先生也放过七七,不再折磨最终受害者阿桂先生。

    再三叮嘱过后,七七踏着前一日被雨水连绵冲刷的道路,出发去山里采药。

    她生前就是药童,打破琥珀苏醒后也是依照生前习惯前往山中采药,才遇见的白术和亚尔斯,笔记里详细记录着回来的路线,娇小的药童有着与模样不符的强大战斗力,孤身一人出门,没人会不放心。

    况且……

    亚尔斯将抱着羊皮书皮的恋爱秘籍展开,盯着上面划重点的条目。

    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幼崽自发离开,阿桂下班回家后,不就是绝好的时候吗?

    “咦,你终于认清自己的能力,不去挑战璃月古文了?”

    “啪”。

    书被狠狠合上。

    亚尔斯看着长生,试图用有如实质的视线把它丢出去风餐露宿,最好被香菱捡回去当食材,凉拌龙蜥肉。

    松子:“啾啾啾。”我饿了。

    这只可以做迷你版甜甜花酿鸡。

    没关系。他自我安慰,虽然划重点的一条应该大概可能一定完不成了,但还有别的呢。

    这日,白术订购的丹炉到了,颇具分量,要两个人合力才能搬下车。

    恋爱秘籍之:要关心对方、在对方展示你的能力/魅力。

    亚尔斯甩着尾巴上前:“没事,你们放这吧,我拿进去。”

    指挥他们要放在哪个房间的白术:?

    正准备搬进医庐的两位送货工人:“啊?”

    不等他们两个从“雇主家的人好像有大病,雇了我们来搬东西结果来了却要自己搬”的懵逼中反应过来,风元素托着炉底减轻重量,亚尔斯手背一瞬青筋鼓起,憋着一口气把丹炉抱起来,步履平稳的往白术炼药的房间走。

    两位工人面面相觑,一致看向雇主:“这……?”

    白术:“……”

    白术:“辛苦二位,报酬已经算进丹炉的费用中付清了,放心吧,不会克扣的。”

    钱给够就行,管他奇葩不奇葩的,两人悬起的心踏实下来,告辞离开。

    他没急着进医庐,而是看着那道背影,陷入沉思。

    最近的亚尔斯真的、真的很不对劲。

    将玉京台的琉璃百合洗劫一空,突然对药理医书感兴趣,甚至除了读书的时候,都不太坐在他的椅子上,而是跟着他来回走。

    白术有时一回头,都怀疑站在身后形影不离的是那个裹着斗篷,周身淡漠的困兽。

    毕竟解开心结、接受璃月后,亚尔斯已经许久没再他走到哪跟到哪过了。

    “白术。”亚尔斯拍了拍手走出来,“我把它放在房间中央了。”

    他双眸清亮,一瞬不瞬的盯着白术,后者甚至幻视到摇着尾巴求夸奖的小狗。

    他面色如常,试探着夸奖道:“多谢亚尔斯,不然我还要苦恼如何挪进去呢。”

    下一秒,某人身后的尾巴欢快的摇摆起来。

    投他所好的礼物、一本包上封皮且从不离身的书、在他面前突发表现欲的种种画面一一闪过,全部化作一条条线索,指向某个可能性。

    白术心中反而一凉,开始回忆近期自己是否有过界的举动。

    回港那天后,白术就控制着私心,尽量少与亚尔斯肢体接触了。

    他怕自己忍不住。

    人的欲望如高山滚石,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下*,白术反思许久,决定稍微控制一下距离。

    倒也不能太过,亚尔斯在这方面很敏锐,若是让他生出被抛弃的想法,这绝不是白术想看见的。

    没想到的是,明明完全没有这根筋的亚尔斯居然做出这些举动……

    纵然有所猜测,到底不是盖棺定论,白术打算再观察看看……也许是搞错了也说不定。

    ……还需要从长计议。

    另一边,面对他的夸赞,亚尔斯以为是恋爱秘籍起了作用,白术被讨好到了。

    虽然人类的追求方式怪麻烦的,亚尔斯却十分享受这个过程,开窍后,白术每一抹笑容在他眼中都变得不同以往,自带着一种与众不同的诱惑力。

    他瞄了眼那双颜色稍淡的薄唇,又规矩的收好视线。

    想舔。

    但还不行,东西还没做好……

    当晚,白术的房门被敲响,等了片刻后没有声音,亚尔斯放轻动作,又敲了两下。

    还是没声音。

    他看看旁边的挂钟……离白术的休息时间还早啊?

    他抬手欲再敲,犹豫一下,还是收回了手。

    可能是最近太累,睡着了……那就不要吵醒他了。

    里面传出模糊的声音,定住他磨蹭的脚步:“亚尔斯?等我一下,马上来。”

    听上去离门有些远,可能刚刚在找书,一开始没听见。

    脚步声慢慢接近,停在一门之隔的面前,咔哒一声,房门打开——

    亚尔斯瞳孔骤然缩紧又放大。

    白术刚才正在洗澡,临时套上的浴袍有点凌乱,好在遮的严实,湿漉漉的头发搭在披在肩膀上,正不断往下滴水。

    他没戴眼镜,往常隔着镜片的蛇瞳毫无阻挡的看过来,慢慢聚焦:“这个时间过来,是哪里不舒服吗?”

    拿着装模作样找来的书的手倏地一紧,亚尔斯回过神,把有跟着脖颈上水珠一起往下滑趋向的视线撕下来,立正站好,低头盯着自己脚尖。

    “没有……不是,只是书上……有些地方没看懂。”

    白术额发上的水滴落下,擦过洁白浴袍砸在地板上,洇湿出一块深色。

    亚尔斯僵硬的吞咽一下,后悔这时候来敲门了。

    “我不知道你在洗澡……”亚尔斯盯着那块深色,一点也不敢乱看,“也……也不是很搞不懂,我回去自己再看看,就……不打扰你了。”

    衣衫不整的白术好脾气道:“若是不会也不用勉强,可以等白日空闲时来问我。”

    洗澡的时候被打扰,还这么和颜悦色。

    亚尔斯胡乱点头,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转过身,脚下生风。

    他转过廊角,房门开合声穿到耳中,白术维持着开门动作好半天,才回到房间。

    在后面看了全程的长生盘在隔开洗浴区的屏风前,安静如鸡。

    亚尔斯是真会找时间。

    今日思虑颇多,白术有些乏了,就想着早些泡个澡舒缓一下神经,没想到他来敲了门。

    亚尔斯从不在夜间打扰白术,他犹豫了一会儿,又听见如同虚弱过后变轻的敲门声,还是有些担心是不是对方生了病症,匆匆擦净身子套上浴袍,连头发都来不及擦。

    白术重新沉进热水里,复杂的叹气。

    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理智与情感又拉扯着,希望那是错误的判断。

    连他自己都快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了。

    第42章 等一等,我还没上车呢!.jpg

    这个乌龙显然白术所愿,对某人来说更是一道十足的超纲题。

    刚成年不久的半兽人回去后彻夜辗转难眠,第二天罕见的精神有所萎靡。

    阿桂诧异的看他两眼,略一思索,明白了其中关窍,感叹:“亚尔斯是真的很喜欢七七啊,她才刚走,就这幅样子了。”

    里间的患者有些惧蛇,长生习以为常的游到柜台后,闻言也看了眼亚尔斯,在白术面前口无遮拦的嘴巴紧闭着,一句话都不想说。

    它纠结片刻,对亚尔斯根深蒂固的不通人事的印象占据上风,又碍于白术逐渐明确的态度,还是决定最近少拿这件事调侃白术了。

    立下契约后跟着人类入世多年的长生依旧无法理解他们复杂的感情。

    照它的想法,管他三七二十一呢,人生苦短,有些事先做了再说,不留遗憾才是最重要的。

    奉行及时行乐却无法撼动搭档想法的白蛇幽幽叹气,提着尾巴尖儿去逗傻不愣登的鸟。

    ……

    每天不定时来不卜庐打卡的胡桃没逮到僵尸,倒逮到一只双目无神的半狼,她蹲到亚尔斯旁边,同情的拍拍他的腿。

    “你……失败了?”

    “……什么?”

    胡桃一脸的没关系你不用对我隐瞒了:“哎呀,我都听说了,你不是想去追人吗?是白术吧。”

    亚尔斯猛地捂住她的嘴,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胡桃声音很小,周围人都在各做各事,确认没人听见,才放开手。

    他起身到外面的观景亭廊,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行秋——就是我朋友,你买书那天他也在,后来我们聊天时,我知道的啦。”

    亚尔斯:“……”

    那天万文集舍除了他就一个来买书的,这都能碰见胡桃朋友?

    璃月有这么小吗?!

    胡桃打量他两眼,觉得他不像是告白失败的模样,“你还没告白呢?”

    得到肯定后,她纳闷了:“那你怎么……一脸失魂落魄的?”

    因为昨晚四舍五入撞见了心上人出浴的模样……对方甚至连一寸多余皮肤都没有露出来,顶多是衣领袍角凌乱,就让他心动到无法入眠……听上去好像有点丢脸。

    像个青涩的小崽子一样。

    亚尔斯视线游移,难以启齿。

    胡桃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亚尔斯眨了下干涩的眼,糊弄道:“七七自己去采药,我有些担心她。”

    胡桃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担心谁?

    ……一只不能以外表估量战斗力的,僵尸吗?

    她忽然确信了,这人是真将那孩子看做自家崽了。

    她正色道:“亚尔斯,七七毕竟是已死之人,生死在天,阴阳伦常不可破,更何况,强行将亡魂拘役于现世,对于她来说也未必是件好事啊。”

    魂魄无法遁入轮回,困囿于肉身,甚至制为僵尸供人驱使……这对许多亡灵来看,都足以媲于酷刑。

    胡桃算是看明白了,白术庇护七七的动机暂且不论,亚尔斯的确是倾注了感情,若是如此,她就不能如之前所打算那样,夜半三更将她掳走,掐算好阴时送她解脱。一方面这样行事在他心中难免留下芥蒂,另一方面,有亚尔斯在,她也无法将事办的神不知鬼不觉。

    干脆说服他,一起送这僵尸一场安眠。

    胡桃的本意确实是好的,往生堂历史上也有被超度的僵尸,经过药物炼制、邪祟侵染,魂魄无一例外的残缺不全,受尽苦楚。

    但七七不一样。

    “她并非受人驱使。”亚尔斯解释道,“白术后来调查过,七七之所以成为这副模样,也是仙人出手干预的结果。”

    “她的神之眼,好像也是生前最后一刻唤醒的。”

    “哦?”胡桃摸着下巴,有所动摇。

    神之眼承认了她对生的渴望足够璀璨,甚至连仙人都于心不忍,将其留在人间么?

    “若真是如此,那我还需好好想想。”胡桃奉行阴阳两界秩序平衡,却不是迂腐之人,不然也想不出那么多鬼点子,各类宣传紧跟时代潮流,试图让更多人正视死亡,不去避之如虎。

    这些故事亚尔斯也是从白术那里听来的,胡桃心中存疑,决定回去后好好调查一番。

    若七七不是被役使着做出躲避举动,而是本意当真不愿死亡,她自然不能硬埋。

    “所以——”她话题一转,“你真去追求白术了?”

    她的思维一向跳跃,亚尔斯适应良好,坦然点头。

    “嚯。”胡桃眼睛一亮,“不介意的话,跟我聊聊?”

    只靠着书上教条,亚尔斯本就有些没底,胡桃点子多,说不定能给他什么好的建议呢?

    两人鬼鬼祟祟的凑在一块,头几乎碰在一起,讨论的专注无比。

    将追求历程刚说了两样,胡桃就“啊”的一声,瞪大眼睛:“玉京台的花是你摘的啊?香菱说,她师父以为是某个人不小心把周围的观赏花吃光了呢。我就说嘛,那会有人去闲着没事去吃那的花?”

    亚尔斯反应了一下:“……观赏花?”

    胡桃也反应过来,笑得不能自己:“都是种在花坛里的,不然能是什么?”

    当时头脑全被本能支配,亚尔斯根本没考虑那么多。

    胡桃下一句话更是给了他一个暴击:“而且都是精心培育出来的品种,就是观赏用的,拿给香菱用菜嘛,她妙手回春,还是能吃的,但入药……”

    她嘲笑道:“你猜不卜庐的琉璃百合,为什么都是从外面采回来的?”

    亚尔斯身后背景一瞬间灰暗下去,胡桃戳了戳他,隐约听见雕像碎裂的“咯啦”声。

    胡桃笑够了,见他还没从打击中走出来,从容的站起身,拍拍沾了灰尘的衣摆,同情的拍着雕像的肩:“路漫漫其修远兮……加油的上下求索吧。”

    她得回去亲自查一下七七的过往了。

    “既然你打定主意要追求他……”胡桃走前状若无意道,“作为朋友,我自然不会拦你,但白术所求的东西有些过于缥缈,或许,你应该先去查明这个?”

    “想成为伴侣的话,总要了解对方未来的目标吧?”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链接到宇宙的亚尔斯才幽魂般飘回去,他虚弱的面朝下将自己砸到床上,风将僵化后拍在地上当扫把的尾巴中的灰尘细致的卷出去,丢出窗外,他抱着头,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

    那是他手握秘籍后送出去的第一件礼物……

    第一件礼物,就搞砸了!

    还把别人培育的观赏花摘干净了……不止如此,他还差点……不,要不是白术阻止,他真的就去摘剩下的霓裳花了。

    不用问,那些肯定也是培育出来的观赏花。

    他的尾巴紧紧贴在腿间,羞耻的卷了起来。

    花了好半天才整理好心情,亚尔斯从快把自己捂窒息的被子里拔出脑袋,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出神。

    过于缥缈的追求之物吗……

    亚尔斯抬手,五指张开盖住眼前的天花板,衣袖滑落,露出纵横伤疤的手臂。

    许久,手指收紧,用力攥成拳。

    下午有合作伙伴的商队将珍稀药材远送过来,还带来了今年的分红,账单上的摩拉数字可观,是足以令人瞠目的数目。

    ——这样的“合作伙伴”,白术如今已经发展了无数个,国内国外,将他的药方远销四海。

    白术清点结束,偏头道:“这次需要炼制的丹药不适合在室内,还要找个人少幽静的位置……亚尔斯,明日我要外出一趟,就拜托你看顾庐中了。”

    “……亚尔斯?”

    “嗯?”亚尔斯回过神。

    白术合上账簿,蹙眉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亚尔斯踟蹰,答道,“只是想起来一些往事。”

    他的往事大多不太愉快,闻言,白术就不再询问,他没有揭人伤疤的爱好,更何况对方是亚尔斯。

    他敛眉道:“那明日就拜托你了。”

    亚尔斯话没听全,大致听了明天要出门——白术哪次出门都带着他,这么一算,四舍五入就是单独相处的二人世界。

    他愉悦点头:“好。”

    应得不暇思索,这出乎白术预料,他眸光一转,面色如常的继续做事。

    夜半三更,白术仍在完善明日要炼制的药方。

    古籍中许多药材早已随着山海变易绝迹,白术请人以记述中仙家炼药时所用的炉鼎为原型,耗时一年搜集材料,打造了这尊丹炉,又结无数商贾,如今的不卜庐,说是富甲一方也不为过。

    而今天,最后一味药材也被人寻到送来了。

    白术眸中清冷,在纸面落下最后一笔。

    丹方落成,墨迹湿润,他将镇纸压在纸张首尾,明日一早便能收进他近些年越积越满的小匣里。

    其中药方层层叠叠,各类珍世药材不一而足,却都归于同一类丹药名下。

    ——不死药。

    第二日一早,亚尔斯呆滞的看着停在不卜庐前的车,里面放了许多药匣,丹炉放在一旁,空出的位置目测只能坐下一个人。

    天气转凉,出门在外山风更冷,终于换了一套厚实些的衣物的儒雅青年撩开车帘,微笑道:“这次出门大概要一周,就拜托你们将我留下的药包每日为腿脚不便的患者送过去了。”

    亚尔斯:“……”

    等一等。

    那我呢?!

    “最近渐有些流言蜚语,恐怕会有人盯上医庐,亚尔斯,我与七七不在,剩下的就拜托给你了。”

    亚尔斯眼睁睁看着车辆起步,越行越远。

    陡然被抛弃的半兽人徒劳的伸出手,宛遭晴天霹雳。

    第43章 黄雀在后

    “真的没关系吗?”

    亚尔斯不可置信的表情犹在眼前,白术吃下一粒蜜枣驱散口中苦涩药味,阖上眼,向后靠在软垫上休憩。

    亚尔斯如今在璃月港交到不少的朋友,想到昨日和他蹲在一起表情十分丰富的胡桃,白术轻声道:“不会有事的。”

    半兽人在此之前不通人事,除了争斗之外,对世界一切都显懵懂,会对他产生雏鸟情结是很正常的事。

    在带着他接受这个世界后,白术要做的就是弱化自己的存在,让亚尔斯更多的去感受其他关系上建立的美好感情。

    长生斜睨着他,哼哼道:“行吧,你可别后悔。”

    它忽略那一丝酸涩,脑补着未来的白术凄凉的对它说:曾经有一份双箭头的感情摆在面前,我没有接受,如今我只剩下长生你,若这份契约的时间仍能延续,我希望期限是一万年……

    长生闭目养神,从喉咙中哼出几个调子。

    要真是这样……那不就代表着他的目的实现了。

    再好不过了。

    ……

    不卜庐内因为有着一个病弱体虚的常驻患者,屋内气温常年温暖如夏,阿桂却在许久未曾感受过的低温中瑟瑟发抖。

    制冷装置旁边放着那本屁用没有的秘籍,准备晚上把它当柴火烧,好歹散发的热度能焖一锅米饭。

    松子没了七七这个玩伴,又开始粘起饭票,欢快的飞过来想让他给自己做一次按摩,叫到一半,饭票缓缓抬起头,从嘴里挤出一块冰碴。

    “滚。”

    团雀在空中急刹车,屁滚尿流的拐了个大弯落到阿桂头顶,把鸟喙闭的死紧。

    哪怕屡遭威胁依旧不以为意的松子,在短短一个字中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归宿变成一碟餐盘。

    周围顿时恢复死寂。

    阴沉的门神限时回归,把一些没见过他这幅样子的患者吓得够呛,小心翼翼的越过他,询问阿桂:

    他怎么了?生病了不想吃药?家中出事了?失恋了?

    提出最后一个猜测的人喜提死亡视线一道,气温顿时跌至零度。

    “……”那人讪讪一笑,提起药包,跟身后有狼撵着一样落荒而逃。

    亚尔斯耳朵蔫哒哒的,和冰冷的脸色极其不符。

    都没告白,何谈失恋呢。

    一般来讲,雄性动物在陷入恋情中时难免会产生不切实际的自大心理,就算被不耐烦的雌性暴打一顿也能舔着脸去不断骚扰,兽人也在其中之列,他们很少会因为对方一个举动而解读出拒绝信号。

    不如说除非把他们狠揍一顿的同时和别的雄性进行亲密行为,不然他们都不以为意。

    过往的经历却注定了亚尔斯对各类情绪的敏感。

    他有些不安。

    白术是不是觉得他的追求太烦了?还是哪里越界了让他不舒服了?

    还、还是最根本的东西……他根本不喜欢自己?!

    亚尔斯整个人变成灰白色,快从三维被打回草稿状态了。

    白天阿桂还在医庐,晚上则更加难熬,拒绝了阿桂为他带饭的提议,大门一关,亚尔斯在寂静的空间中更加焦躁。

    他第一次发觉自己做的食物味道如此难以下咽,秉持着不能浪费一口食物的原则囫囵将东西吃完,他在空无一人的庐中来回踱步。

    他焦虑的方向早就不是自己那点心思了。

    白术独自一人出门,会不会出意外?

    魔物、元素生物、天灾、人祸……亚尔斯将自己经历过没经历过的各种场面脑补一遍,脸色越来越凝重。

    可是白术想和他保持距离。

    屁用不当的秘籍最后一页还有一条重点标注,亚尔斯现在虽然对这本书嗤之以鼻,对那一条却牢记在心。

    【如果对方不想答应你的追求,不要死缠烂打——这种人最逊了啊混账东西!】

    作者大概深受其扰,一向温柔着循循善诱的文字突然破功,满是怒火。

    怒火过后,现在已经和木炭不分彼此了吧。

    他躺在床上辗转,脑海中一会儿是白术误入邪祟同款村庄被做成祭品,一会是书中描述“十分温驯”实则八百里开外见到人都要穷追不舍的岩龙蜥把他连人带蛇砸成饼子,脑补的心惊肉跳。

    亚尔斯豁然坐起身,刨出斗篷熟稔系上,检查好门锁后,从自己房间翻窗上山。

    一路飞驰至天衡山脚,他停住脚步,在夜风中无措伫立。

    白术……好像没说过他要去哪啊。

    车轮碾压过石子的咯噔声与谈话声遥遥传来,亚尔斯捕捉到熟悉的名字,将自己融入夜色,潜行过去。

    ……

    白术并非第一次在野外炼药,选的地方都在人迹罕至的山林小道。

    这回选址离璃月港不算很远,却也荒无人烟,在山壁与密林之间,野兽与魔物也稀少,以防万一,他还是在周围撒上药水,这种药水对人来说无色无味,对更灵敏的存在来说刺鼻无比,能有效防止不惧火光的魔物袭击,以免打斗中打翻药炉。

    秋深露重,本就偏凉的体质此时手脚冰凉,白术搓了搓手,稍微靠近炉火旺盛的丹炉,哈出热气取暖。

    聊胜于无。

    盗匪打扮的人藏身于夜色中,看着那道孤独的背影,低声交谈。

    “荒郊野岭的,还真是让人好找。”

    “还不是他那个护卫,耳朵不是摆设,鼻子也和狗一样,他走时没人敢跟,结果下午有人去医庐逛了一圈,他居然没带护卫出门。”

    “是啊,弄得咱们大半夜被雇主叫起来……嘶,这衣服到底从哪扒的,这么难闻。”

    “那个大夫炼的药真是……?”

    “把炉子搬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做贼心虚,肯定是啊!”

    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搭在他身上。

    “是什么?”

    这声音是个女声,不属于他们中的人,众人悚然一惊,纷纷回头,却见一条白蛇尾端弯曲着从竹枝上吊下来,搭在最后面那人的肩膀上。

    “跟了一路,真是辛苦你们了。”白蛇嘶嘶吐信,口吐人言,那双与人类一般的眼中满是笑意,诡异至极。

    “贪心不足,蛇要来吞你们了哦~”

    有人簌然回头,靠近炉子取暖的青年竟已不见人影。

    盗匪脸都绿了:“鬼……?!”

    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若说,心中有鬼吧。”

    绿光一闪,他被元素力击中周身穴位,惨叫一声倒下去。

    其余人:“……”

    不是说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大夫吗!!

    “一叶障目,利欲熏心……治疗这个,可不是我的强项呢。”

    “那就老样子吧。”长生就着树枝弹起,眨眼盘回白术肩上,笑得恶劣,轻快道:“打一顿就好咯。”

    医者大多听过一句半真半假、调侃似的话。

    学医是为了心平气和的听别人说话,而医生练了点武术,是为了让病人心平气和的听自己说话。

    以白术把控人心的本事,倒是不需要用武力与不配合的病人沟通,当初得到神之眼后学了这手本事,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免得时刻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毕竟,若是医师都是一副百病缠身的虚弱样子,又怎能让前来求医的病人对痊愈充满信心呢?

    等到后来白术常在外炼药,不长眼的越来越多,他就感受到有了神之眼的好处了。

    元素力收放自如,截脉点穴都不需要他做太高难的动作,无郤气护盾护住本体,游丝徵灵化作明亮绿丝在敌人中间游曳穿梭,不一会儿就放倒几个人高马大的盗匪。

    看呆了刚要跳出来的在后黄雀。

    他的刀欲拔又止,差点没踩稳,从石壁上掉下去摔成西瓜瓤。

    起猛了。

    柔弱的好心大夫开始打人了。

    亚尔斯抠着石壁凸起,一脸懵逼的看着下面嗖嗖嗖穿梭的绿光,闲庭信步的白术,和哀嚎着依次倒地的盗匪,不由得陷入自我怀疑。

    其实他根本没跟踪这一队人跟了小半宿,而是在床上时一边担心一边沉沉睡过去了吧。

    哈、哈哈,这个梦可真是奇怪啊……

    游丝徵灵的可控制范围有限,白术施施然向前迈步,一人捂着胸口狠喘两口气,眼中狠戾,在他越过自己时骤然暴起。

    “该死……把长生药交出来……啊!!”

    一把刀在他手中铁锤砸上护盾前穿透他的手臂,去势不减,带着他钉在地面上,黑袍飞扬中,熟悉的人影从天而降,精准落在刀柄上,将其往下又压了半截,刀颚贴紧皮肉,鲜血飞溅。

    在他的惨叫中,来人熟稔的卸掉他的下巴,捏着两侧脸颊,将铁器探入口中,冰冷刀刃压在舌面上。

    盗匪在浓郁的血腥味中,连颤抖都极力克制。

    “抱歉。”来人轻飘飘的说着,又将之前拿去哄孩子的小短刀往里送了送,顿尖抵在他的咽喉处,只需轻轻用力,就能从颈后穿出。

    “周围太黑了,我眼神不好。”他微微靠近,狼眸杀气肆虐,“你刚刚……在做什么?”

    周遭鸦雀无声,只余恐惧的啜泣,白术愣愣看着那道背影,手中光华尽散。

    “……亚尔斯?”

    被唤着姓名的半兽人纹丝不动,仍旧紧紧盯着因为疼痛与恐惧而扭曲的脸。

    “告诉我。”他问,“为了那劳什子的药,你刚刚在做什么?”

    第44章 炉中丹药

    别人是天降神兵,亚尔斯是天降杀星。

    这根本就是陨石奔着砸死人去的啊!

    这人不是在药庐里待了一下午吗,他从哪冒出来的,风之翼也不能装螺旋桨啊!违反条例的知不知道!!

    刚被一个单枪匹马的大夫教训一顿,麻筋还没抽抽回来的众人被吓得快精神错乱了。

    纵然精神已经万马奔腾,他们依旧连个气音都不敢冒出来,心中无比后悔接了这趟活。

    最为后悔的那位两眼翻白,已经快晕过去了,手臂却被刀刃贯穿,疼痛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而比疼痛更刺激的,则是嘴里的凶器。

    原本是听雇主说这大夫独身出门才敢接的这趟活,现在怕不是有命接,没命回去。

    白术按捺下见到他后的惊诧,连忙上前两步:“亚尔斯,我没事,你……”

    他后半截话被噎回喉中。

    半兽人转头冷冷看他,眼中满是凶野狼性,白术意识到,现在的亚尔斯恐怕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他如同一只被触到软肋后发狂的野兽,只想把面前的僭越者撕成碎片,却尚存一丝理智——不然那把飞来的刀刺入的就会不是这人的手臂。

    亚尔斯盯着他,从头到脚一寸一寸的打量,用时格外漫长,在这期间,他就这么蹲在刀柄上不断施压,手上平稳无比,地上的血迹愈来愈多,却因为材质问题浸染不入他落在上面的斗篷。

    每一秒都在无限拉长,心理上的恐惧超出阈值,又在不断的失血,男人脸色苍白的两眼一翻,呼吸骤停。

    终于,亚尔斯掐着他的脸,将手中染血的凶器掷出射入想要悄声逃跑的人脚前,在那人双脚一软坐到地上的闷响中沉默的翻身下来,踩着他颓然倒地的身体拔出武器。

    他知道,他失控了。

    他闭上眼不去看白术的脸,深深呼吸,感受着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腥甜。

    眼前一片黑暗,兜帽压迫着耳朵,手中提着滴血的刀,脚下是敌人无声无息的尸体。

    一切的一切都将他带回雅尔蓝思亚,也许提瓦特的一切从未发生,这些只不过是他被光明神俘虏后,作为活祭前的黄粱一梦。

    他睁开眼,其中一丝情绪也无。

    “虽然知道你不会受伤……”亚尔斯看着高悬天穹的圆月,声音沙哑,“下次还是带上七七出来吧。”

    白术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心悸感陡然升起。

    “如果我的举动让你觉得困扰了,我很抱歉。”喉咙口有无形的棉絮堵塞,又逐渐化作锋利的刀片,随着肌肉一同运作、切割,“今天是最后一单。”

    “老板,我辞职了。”

    璃月律法严明,杀人偿命,理智回归后,亚尔斯知道他即将过回以前的日子。

    于山林中东躲西藏,逃脱追捕。

    不卜庐已经不能容下他了。

    可惜,璃月的君主是个很好的神明,还帮了自己一个大忙,结果他反手就在人家地盘犯了事,不知道他会不会后悔救自己。

    “离开这里吧,我会为你清扫痕迹,之后的千岩军追捕的是逃犯……不卜庐大概要热闹一阵。”

    阿桂那么胆小,被盘问时知道身边相处了几个月的危险犯罪者,大概要心神不宁好一阵了。

    亚尔斯正盘算如何毁尸灭迹,拖延官兵的搜寻时间——他从来管杀不管埋,山林纵火罪加一等不说,还难以控制火情,这条剔除。

    不过感觉总务司有夜兰那种人在,好像毁不毁都没什么区别……

    “首先,辞职申请驳回。”

    亚尔斯看向声源,脸色一变:“我已经杀了——”

    “其次。”白术充耳不闻,踏入血泊中,指着他脚下,“麻烦挪一下脚,他被你吓得闭过气了。”

    ……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呢?”长生着急道,“快点,不然你真要去演惊魂逃亡了!”

    亚尔斯愣愣抬脚,白术蹲下身,手成剑指,辅以元素力,迅速点上那人数个穴道,又在背上用力拍上一掌。

    “噗——呼哈——”

    周围剧烈的心跳声中,死灰复燃般重新多出一道。

    那人骤然睁开眼,冷汗淋漓的大口喘息,白术为他的手臂止血,长生看着那血肉模糊的手臂,眯起一只眼,咂舌:“完蛋咯,这只手算是废了,哎,你们这些家伙,吃到教训了吧?”

    那人一抬眼见亚尔斯看着这边,惊恐的蹭着地面往后挪,见差点被他铁锤开瓢的大夫居然不计前嫌的为他止血,杀星也不再靠近,好一会儿后三魂七魄归位,在疼痛中动了动舌头,失声恸哭。

    妈的,他真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废一只手换一条命,舌头也还在,这买卖怎么看都划算啊呜呜呜……

    直面他臂上惨状,白术眼不眨心不跳,检查完后对他那些被盯着不敢妄动的同伴们道:“失血速度已经得到控制,但他筋骨皆断,野外条件有限,你们最好将他带回城里,及时就医。”

    那些人战战兢兢的点头,试探着挪动脚步,见没有沾血铁器飞来一刀,屁滚尿流的冲过去把人扶起来就要跑。

    “哦对了。”白术一出声,好几个人急刹车,以为他要反悔,吓得差点飙泪,接着就听他道,“我这丹炉炼的乃是驱寒药,至于长生药……”

    他笑得无害:“若是炼制那些东西,又怎会让你们轻易找到呢?”

    “贪嗔痴妄,莫要贪欲熏心,使得一叶障目——诸位回去后,还劳烦转告雇主。”

    “盗匪”们:“……”

    他们惊吓到麻木的心中顿时生出另一种蓬勃的情感。

    不是,你有病吧!!

    驱寒药在这种地方炼,换谁心里都在嘀咕吧?!

    还架着一个虚弱的队友,他们脚步加快,匆匆离开这个恶狼盘踞的林子。

    亚尔斯仍保持着动作,盯着那泊猩红一动不动。

    ……没死啊?

    不是,那他刚才在那……凹了半天,苦逼什么呢?

    我话都说出去了,心都空完了,结果你被拍几下子就能爬起来拽着人哭了?!

    他倏地回过头,特别想把人拽回来再捅一刀。

    “亚尔斯怎会出现在这里?”

    刚升起的危险想法顿时被打消,亚尔斯拉着斗篷,庆幸这玩意儿兜帽宽大,虽然有些时候会遮挡视线,但这个弊端在这时候就很可爱了。

    毕竟头一低,他就看不见白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了。

    “我睡不着……”他气势弱下去,声如蚊呐,“出来逛的时候,听见他们谈论你,说找到你人了,要来抢药。”

    白术望向不远处火苗渐弱的药炉,通过他一句话就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忍不住扶额。

    先不论璃月港适合夜半闲逛的、且亚尔斯熟的就那么几条街,这些人密谋自然不会在隔墙说不定七八双耳朵的地方,就算真是这样,按他的性格,听到内容后想来会就地把人打一顿,绝不会追到这里才动手。

    他知道亚尔斯对他的保护欲莫名爆棚,八成是担心他想来看看,又不清楚他的所在地点,这些人被他拿来当寻人鬣犬了吧。

    仔细一想,亚尔斯来到提瓦特后,如同否极泰来,运气一下好起来了,打起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亚尔斯尴尬的清了清嗓,也看向药炉,迟疑问道:“那里……真是驱寒药?”

    这东西不是庐里一抓一大把,汤药丹药一应俱全吗,干嘛非要来这种地方炼制?

    白术沉默,半晌,他缓缓道:“假的。”

    他呼出一口浊气:“那里炼制的……是长生药。”

    吐露真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哪怕坊间传言漫天如雪,人人都知道风光霁月医德兼备的白大夫似乎在求取仙术,个别耳目灵通的甚至探清他真正所求的是长生之法,但只要他模棱两可,拒不承认,流言也只是流言。

    亚尔斯对欺骗一事难以容忍,但隐瞒真相不止有欺骗一途,白术若是想,有无数种说辞蒙混过关,哪怕事后披露,只要不是谎言,亚尔斯都不会在意。

    白术只是不想这么做。

    亚尔斯偏头看着那炉散发奇异香味的药,又看看神色坦然的白术。

    这玩意儿是挺缥缈的。

    他“哦”了一声,问出唯一在意的:“原材料只有药材吗?”

    帽檐挡住他的神色,好猜的尾巴也藏在黑布下,白术从他语气中少见的摸不出心思,如实点头。

    亚尔斯心中石头落地,转而嘲笑起自己。

    也对,白术身上半点血腥气都闻不出来,顶多是理想在常人看上去有点疯狂,品德底线摆在那里,怎么也不可能为了长生做那种丧心病狂的事。

    两人不发一言,对立站着,片刻后,白术刚要开口,却被亚尔斯率先打破沉寂。

    “我要先回去,还是留下保护你?”他征询意见,“既然申请被驳回,那你仍旧是我的老板。”

    说起这件事……看来亚尔斯对某件事没什么自知之明啊。

    “你想要辞职,是以为杀了人,不想牵连不卜庐,对吧?”白术眉梢一挑,好意提醒:“亚尔斯,你是不是忘了,你户口页已经上在不卜庐了?”

    至少在法律层面上,他们早已是一家人了。

    第45章 长生药

    户口这东西……不是留居证的其中一份证明吗?

    白术战斗力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弱鸡,留在那也是徒增犯蠢后的尴尬,亚尔斯选择回去继续看大门,也梳理一下心情。

    他翻窗回到房间,整只狼都在恍恍惚惚。

    #关于我对老板图谋不轨,自认犯下大罪想要撇清关系后发现我们早已成为家人这档事#

    ……稻妻轻小说好像没有这么长的标题。

    家人啊……

    松子被浓郁的血腥气吓醒,飞到柜顶盯着饭票从空茫到尾巴狂甩,两颗小黑豆逐渐变成死鱼眼,嫌弃无比。

    天都快亮了才回来,也不知道去哪浪了。

    这狼真不着家。

    还一身血腥味,冲得鸟想打喷嚏。

    也不说去洗洗!

    尾巴甩的有点累,亚尔斯伸了个懒腰,把撒奔的思维拽回来,思考正事。

    说真的,如果对面的不是白术,换一个人和他说自己在炼制长生药,亚尔斯二话不说,过去就踢翻那炉药。

    还要亲切的用刀子紧密问候一下对方的大脑,切开看看里面都装着什么腌臜东西。

    这两个字在他心中自带等式,配平的不是人体实验就是脑残活祭。

    不巧的是,上述这个等式,都被倒霉鬼亚尔斯占个全。

    来提瓦特之前,亚尔斯就是传说中的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在所有人都无比厌恶混血,甚至血脉自身都容不下他们成年的情况下,这种存在还能隔几年冒出一只来碍全大陆的眼,不是真爱至上的恋爱脑太多,就是阴谋诡计的操盘者太会演。

    混血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生出来的。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条件,就是双方要有一定的实力,尤其是人类一方,想要压住霸道的兽血,就需要其中的人类最起码拥有能役使元素力、且潜力不低的血脉。

    不然就会被兽血吞噬,哪怕碰巧生下孩子,也只会是一只纯血的兽人幼崽。

    兽人与人类积怨已久,并非是大多人以为的争夺生存资源——那可是一个星球的资源,双方又不是蚂蟥,所过之境不出几天就能吞噬一空,打打杀杀的人口损耗堪比排队无保护蹦极,合伙清一清那些有实力没脑子的魔兽,地盘资源不是说来就来?

    双方族群——或者说领导着他们的【神】,真正争夺的是混血的使用权。

    经过被封锁的只有神知道的特殊方法处理后,半兽人也可以称作……长生药。

    一只下去延年益寿,两只下去重返青春,三只下去……哦,这东西出世太频繁恐会惹来猜忌,能力强大的人类消失多了也会被人察觉,暂时没有神培育出让自己吃到第三只的实验体呢。

    为什么亚尔斯知道的这么清楚?

    因为特殊处理方法就是那个脑残活祭,对待他这只翻不出手掌心但戳得自己怪疼的补品,光明神和每一个败于话多的反派一样,得意洋洋的将其道出,妄图摧毁亚尔斯的心理防线。

    结果在自得到一半时被他抢了当作诱饵的奇物。

    即将到嘴的半兽人,啪,没了。

    亚尔斯:呵,白痴一个。

    至于追求长生的白术……

    亚尔斯洗过澡,换了身衣服,大被蒙头。

    他没有害人的想法,也没有鼓捣两个实验体玩玩的倾向,禅精竭虑的在古书药材上寻文章……

    这不挺好。

    有梦想谁都了不起,手段干净的追寻看似不可能的事物,这叫……叫什么来着?

    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教材也不是白看的双标半兽人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的睡去。

    没过几天,胡桃找上门来,沉痛的宣布一件事。

    “我们往生堂……又少了一名潜在客户。”

    这几日像个偷窥狂一样藏在树林里,围观白术炼药到半夜的亚尔斯睡眼朦胧,打瞌睡一样点点头:“节哀。”

    胡桃痛心疾首:“我可是为七七准备了风景最好的坟茔啊!”

    查明七七过去后,她放弃了将有所奇遇且留恋人世的少女送去埋葬,亚尔斯对此并不意外。

    毕竟拥有自己的意识,按自己命令而行动的七七勉强也算是“活着”的,哪有把活着的生命强行送进火堆的?

    “那不是正好?传宗接代给下一位有需要的,还能多挣些钱。”

    胡桃噎了一下,语重心长教育道:“传宗接代不是这么用的,亚尔斯,你对璃月语还不够精通。”

    她想一出是一出:“这样吧,诗词歌赋是璃月语的精髓,就由我这大名鼎鼎的小巷派暗黑打油诗人来教你——”

    “我选择回去重读教材。”

    “不不不,那些已经不足以令你进步,我们需要的是实践出真知!”

    亚尔斯睁开眼,困得快变成三眼皮了,幽幽道:“上一个被我拿去实践的,灰烬都没留下。”

    全被铲了丢去当花肥了。

    胡桃笑嘻嘻的,完全不拿呼之欲出的威胁当回事,循循善诱:“哎呀试一试又不吃亏,晴空白鹭展翅飞,地上黄狗撒腿跑。你看你看,多简单!”

    前半句听着有教材上文绉绉那味儿了。

    后半句简直狗屁不通。

    跟着学完之后,自己的璃月语恐怕才是真的没救了。

    胡桃在逗他说话这方面简直是屡战屡败百战不殆,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些恶趣味,非要把锯嘴葫芦劈成两半敞着漏风。

    可惜亚尔斯这只葫芦是精铁做的,哪怕如今相对来说已经开朗了不少,想叫他跟着胡桃学满嘴跑马车……护摩上阵都休想撬开他的嘴。

    少女嗓音跳脱,富有活力却不刺耳到令人心生厌烦,亚尔斯干脆拿她当助眠的背景音,毫无心理压力的躺回去闭目养神。

    他这几天除了去做千岩军发现后会被当场拷走的尾随者外,每日满身晨露的回来后也顾不上休息,点起一盏灯坐在红木桌前鼓鼓捣捣,近来秋高气爽,白天正是补觉的好时候。

    得知户口真正含义后,亚尔斯一下子少了后顾之忧。

    之前察觉到白术有躲着他的倾向时的丧气和踟蹰,归根结底在于他比较怕告白不成功,伴侣没蹭到不说,白术大门一关拎着他后领把他丢出去,从此老死不相往来,那就完蛋了。

    他顶着一张酷哥脸想,如果套用隔壁水龙的故事,旁边海平面绝对要迅速上涨,搞不好要水漫璃月港。

    但是,拜托,这可是官方承认的盖章的家人头衔哎!

    人类的世界里,结了婚的可能会离婚,但没听说过从互不相识到结为家庭纽带的人们分开吧!

    ——对人类基础社会阴暗面还是知之甚少的半兽人如此确信着。

    当然,亚尔斯已经逐渐看清了自己在追求人类上是个废物雄性的本质。

    与其继续搞那些不擅长的花里胡哨,不如遵循本心,也少让白术困扰……嗯,找个时间对他求偶吧。

    成败就此一举,但就算是失败,他们也还是家人嘛!

    当初是哪位工作人员给顺手上的户口?简直是神来之笔!

    “呀!”胡桃惊喜的转移目标,“七七回来啦?”

    背着一药篓草药的七七急刹车,木然和她对视两秒,转手抱紧药篓,扭头就跑。

    胡桃风风火火的追出去,尾音愉悦的发飘:“别跑呀~~我是来和你做朋友的呀~~~”

    在前面狂奔的七七:“……”

    谁要,和你,做朋友,啊!

    又开始苦恼如何融入人类看重的仪式感的亚尔斯茫然看着她们一骑绝尘的背影。

    一只小团子从后面俯冲而下,追着她们飞走。

    “啾啾啾!”在玩什么?也带我一个呗!

    胡桃还是跑不过放弃控制形体柔软的僵尸小姑娘的。

    哪怕她腿比她长那么一大截。

    成功甩开人,从另一条路跑回来的七七气息都没乱一下,根据敕令走入不卜庐,看着有点熟悉但不多的药庐,歪了歪头。

    几日不见,她早就把前事忘得差不多了。

    好在白术有先见之明,为她准备的笔记本还被她贴身保管着,翻出来看了一会儿,就将特征明显的亚尔斯对上了号,又花费一些时间,认出了阿桂。

    她将牢牢护着没被颠簸出去的草药交给阿桂,哒哒哒跑到亚尔斯旁边,指着笔记上另外的两个称呼询问:“白先生……和蛇?”

    长生居然在笔记本里都没有一个正经名字……

    亚尔斯提起嘴角——他在狂笑。

    他赞赏的拍了拍小姑娘的头,从置物架上取下她最爱的椰奶作为奖励:“他们出门了,尝尝这个。”

    七七接过,肌肉记忆在她还没意识到之前催动元素将其冰镇,喝了一口之后,她目光灵动一瞬。

    “好喝。”

    亚尔斯示意七七坐在旁边的位子上,短暂的交接棒结束,他回去补眠了。

    再有精力的狼也是要睡觉的,不然早晚猝死。

    窗外的风顺着留下的缝隙溜进来一缕,吹动桌上一团灰白色的绒毛,奈何后继无力,没能将它翻下桌檐。

    一笔一划到有些刻板的字迹写满一页纸张,在细风下发出轻微响动,白噪音一般哄人入睡。

    第46章 人类求偶的准备

    在白术回来前,亚尔斯终于将对他而言告白准备中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制作好了。

    人类会在告白仪式上准备什么?

    听者落泪的海誓山盟、绚烂斑驳的漫天烟火、无数亲朋聚集在一起的真心祝愿,或是浪漫到无以复加的堆满场所的爱情之花?

    对着镜子无数次练习时差点把自己煮熟的亚尔斯定定看着写满收集来各种告白话语的纸,嘴唇张合,又羞耻的闭上。

    完全做不到……比被一百多个兽人人类堵在悬崖边还令他无计可施。

    被堵的时候至少还能以他贫瘠到无以复加的口才去挑起两方对立,浑水摸鱼的逃出生天,而面对那些肉麻又空洞的花言巧语——

    他情愿去和一百只岩龙蜥空手互殴,真的。

    人类怎么会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他忍着热意,继续全文背诵,对上镜子里倒影的下一秒,刚下去点的红色又蒸腾起来。

    至于第一项……

    “很抱歉。”贩卖烟花的店主歉疚道,“想要一次性燃放过多烟火是要去总务司递交申请的……唔,大概一周内会给回复?”

    “不想去报备的话,大概能卖给您这两箱吧。”

    亚尔斯麻木的看着箱子中的炮仗卷。

    他只是不通人类习俗,不是脑子有坑。

    这玩意他见别的店家放过,点燃火后延迟几秒,震天的炮响接连不断,红火又喜庆,是婚礼节庆店铺开业等场合的不一之选。

    放他这里堪比摩拉克斯的岩枪按着他的头怼进耳朵来回捅。

    凌迟之刑不过如此。

    至于亲朋……这一条被不暇思索的划掉了。

    寻求伴侣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虽然白术一向放纵他,但就如胡桃所说,那人的各种小心思太过难猜了。

    亚尔斯的阅历让他不足以分辨出人所有的情绪,野兽的直觉放在这里,就显得太过草率了。

    虽然直觉一直想要冲昏他的头脑,让他觉得白术不像是对他毫无感觉的样子……

    但如果白术将决定拒绝他的话,将好友们邀请过来,说不定他会顾忌亚尔斯的面子陷入为难,这和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伴侣的誓言是双方的选择,如果略过后者,那伴侣一字将毫无意义。

    这是亚尔斯在仍旧蒙昧的时候就扎根于心底的印象。

    那眼下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作为非土著,对花语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亚尔斯的选择自然是跟随大众的脚步,有话说得好,大俗即大雅。

    他约好订单,深呼吸一口气,重新踏上……已经和白术心照不宣的,疑似犯罪的小道。

    时间不急不缓,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停下脚步,如今它即将步入深秋,却砂树本就金黄的树叶洋洋洒洒飘落,如同下了一场黄金雨,随着树梢越来越悲惨的秃顶现象,气温也一日低过一日。

    白术这炉已经是第四次尝试了——他攒的药材也只够这几份,这炉之后,不论结果如何他都得打道回府了。

    长生简直无聊透顶,有点风吹草动就像弹簧一样不断探头,兴致勃勃的搜寻疑似脑子不会转弯撞树上了的兔子;疑似小时候被白术所救,如今来报恩,叼来蔬果结果见到恩人激动到晕倒的赤狐。

    这种匪夷所思到荒谬的理由,长生一张嘴编出来十多个版本。

    只是这次的动静颇大,一阵狂风吹过,将旁边坚强的保留着最后尊严的树枝彻底卷成光溜溜的造型,紧接着吧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被树枝剐蹭到,掉到地上。

    那是一个布包,里面是一件厚实的外套。

    “哇哦。”长生夸张的惊呼,“这是不是十年前你偶然救的那只风精灵的手笔——”

    躲在老地方的亚尔斯:“……”

    白术提醒一般咳嗽两声:“我想……哪怕是现在,我也还没有救治元素生物的本领。”

    这阵风看似狂乱,却连白术的头发丝都没波及到一根,亚尔斯根本是演都不演了。

    虽然不清楚亚尔斯为什么执意不直接把东西送过来,而是用这些奇怪的手法……但你也别太过分了。

    小心回去后真的被做成白蛇十一吃。

    亚尔斯这么鬼鬼祟祟的自然不是因为之前在白术面前犯了大蠢,有些不好意思……

    好吧,最开始的确有点这种原因。

    但这几天,他绝对是有正当理由的。

    所以……“结亲前三天不能碰面”到底是璃月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定的风俗啊!

    从三天前他将一只强行“自己撞树上”的兔子丢到草丛中后,长生胡编乱造开始,他每一天都在不断的加重对某样特定食材的食欲。

    要不是想遵守这个人类社会的规矩……

    没关系。

    亚尔斯心中那把刀磨得锃光瓦亮,深深看它一眼。

    不管是成是败,只要白术不烦他不赶他,不卜庐就还是他的家。

    每□□夕相处,不愁找不到报复机会。

    长生盘在在温暖的外套毛领上,无端七寸一凉。

    “我有预感。”它沉痛道,“这是一条无辜小蛇的灵敏直觉……就在刚刚,我绝对被记恨上了。”

    “……这也没办法吧。”

    谁叫你非要拉仇恨呢。

    最后一炉珍贵药材也以报废告终。

    不论古今中外,无数前人在这一途上前仆后继,都没有记载下一个成功案例,白术也经历过数次失败,对此结果接受的毫无障碍。

    他在心中划去这一次的药方,也不心疼天南海北的贵重草药,熟练的清洗丹炉,回到暂住数天的木屋中收拾好东西——

    回城了。

    长生:“等等,炉子没拿啊!”

    白术莞尔,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张碎纸。

    刻板的字体在上面写着:东西太重就放着。

    “什么一十四孝……”长生战术后仰,嘴里泛酸。

    躲在暗处暗搓搓的送吃的又送衣服,末了还心甘情愿的为白术来扫尾。

    这家伙……到底是狼是狗啊!

    白术笑了两声,晃了晃手中贴上标签的丹药:“天色不早,我们还要将这趟制出的特效驱寒药送去给姜叔呢。”

    别管人家信不信,做戏自然要做全套。

    白术带足了五份药材,废了四份才制出这一瓶……货真价实的驱寒药。

    与普通药丸相比,味道更苦、用材更贵、也更见效。

    那也改变不了这是个驱寒药的事实啊!

    某些贼心不死的用尽办法,确定姜叔将药吃下去后没两天就退烧止咳,被溜了一圈后心中愤怒,又无可奈何。

    早知道这个大夫也是个属狐狸的,他们这次又是聊斋没玩过他。

    属狐狸的白大夫此时觉出几分不对。

    不管他在与不在,不卜庐从来是准时歇业,白日应纳万客的门扉紧闭着,这没什么问题,但——

    一只小僵尸伸展运动刚做到一半,见到他愣了愣,翻开笔记对照一番后跑了过来。

    自从胡堂主喜爱趁着她每晚做体操的时间来拜访,看有没有机会把她拎走后,角度隐蔽的后院就成了七七夜晚的固定做操地点,门口这块地方早就没了她的点缀。

    “白先生。”她拉着他的袖子,指向不卜庐。

    “亚尔……在里面。”她顿了顿,又翻了两下笔记,看向长生,“蛇……要下来吗?”

    “我为什么要……”长生猛地停住话头,在白术反应过来前忙不迭的游到七七的手上,“要要要,七七,咱们这都好多天不见了,你是不是又忘记我了?”

    七七如实点头:“忘了……”

    “哎呀,这可不行,走,咱们去景园里做体操,我来给你打拍子,这次得让你好好记住我……最起码记住名字!”

    “好……”

    七七三两句就被忽悠着跑下去,白术望着她们的背影,摇头苦笑。

    特意将长生支开……只希望不要是他想的那样才好。

    这期望有几分能够实现,白术自己心中也知晓,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距离察觉到亚尔斯的异常,这才过了多久?

    他本想借着这次出门,和亚尔斯不动声色的拉开一点距离,却不曾料到会被直接追上来,这人乖巧的时候如同听令而动的假人,甫一有了自己的想法,真是半点不按他的计划走了。

    也不知哪面更好一些。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伸手推开医庐大门。

    屋内一片昏暗,白术迟疑一瞬,还是将大门关上,那一点外界的明亮被门扉隔断,一片安静,他按照记忆中的布设绕过前堂,路过后面半开放的待客厅时,花香扑面。

    他的眼睛已经逐渐适应黑暗,准确无误的捉住那双自带荧光特效的眼眸。

    白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一点:“怎么不点灯?”

    亚尔斯正紧张的默背那纸誓约词,听见他声音的下一秒,脑海中就一片空白,闻言想起白术不似他一般在黑夜中也能清晰视物,手忙脚乱的转身去点灯,随着火焰声响,透过灯盏变得柔和的暖光亮起,照亮这方空间。

    茶几、方桌、柜子,各个能置物的地方都穿插着热烈的火红花束,毛发灰白的半兽人穿着那身他买的淡蓝短衫长裤,姿态僵硬又拘谨,尾巴都久违的僵成一根棍。

    对方看着他,眼中是一片赤诚的情感。

    亚尔斯握紧拳。

    总……总之,按照之前设想的,先从誓词开始……开、开头是什么来着?

    “无论sh……唔!”

    他捂住嘴,内心瞬间崩溃。

    练了这么多次,为什么他还会咬舌头啊!!

    第47章 对峙整的跟告白似的

    世界上最傻逼的不是作为一个成年人……狼,话都说不利索,也不是背了许久的腹稿结果还会刚张嘴就咬舌头。

    而是,对面的是你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你准备了无数鲜花把自己熏得头脑发胀,忍着吐槽欲望背下了一整篇海誓山盟时——

    在他面前说了两个字就咬舌头了。

    锋利的犬齿差点将其洞穿,亚尔斯咽下口中腥甜,恨不得刚才那一下自己再用力点,干脆咬舌自尽算了!

    他是白痴吗?!

    当两人独处,对方比你更紧张时,另一个人总会稍稍轻松一点。

    白术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顿时哭笑不得起来,亚尔斯捂着下半张脸,手背青筋蹦起,他生怕对方将自己下巴抠掉,上前两步关心道:“怎么样?可还好?”

    垂下的额发挡住剩下的半张脸,亚尔斯一动不动,一张嘴,尖利牙齿从舌中拔出来,鲜血跟小喷泉一样往喉咙里淌。

    他绝望的把头埋的更低:……不太好。

    他一动弹,来不及吞咽的血就顺着手指蜿蜒流下,淡淡的腥甜掺杂在满室花香中,白术脸色一变,托着他的脸想仔细看看,亚尔斯抵抗着他的力道,纹丝不动。

    “流血了?让我看看——”

    亚尔斯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白术手指一颤,向后退了一步。

    那只手被紧紧握着,微弱的力道如同蛛网上的蝴蝶,挣扎起来都如此无力,撼动不了看似纤细的网罗分毫。

    区别于周围的暖光,绿色的光晕在沉默中荧荧亮起,一闪而逝,舌头的自愈力本身就比其他部位要强,亚尔斯微疼的舌尖顶了顶口腔内侧,温热的血流没再彰显存在感。

    他仍攥着对方的手,迅速把手上的血抹净,盯着那双离他很近的脚尖,心如擂鼓。

    弯弯绕绕的誓词早就被空白的大脑甩到无妄坡,亚尔斯被手上轻微的挣动惊醒,尴尬的放开手,白术踌躇,没再往后退。

    半兽人紧张的舔了舔唇,从白术的视角只能看见一抹猩红一闪而逝,无法自持的心悸感掌控心脏,他不自在的移开眼,视线又被声音拖了回来。

    “我……本来背了很多东西,但现在一句都想不起来了。”亚尔斯破罐子破摔,一切情绪都朦胧的褪去,只余甘甜又酸涩的心动,他与白术对视,不被刻意压制的红霞一直蔓延到脖颈,深入到衣领里。

    “你那么聪明,我肯定瞒不住你的。”

    白术看着眼前美景,无言以对。

    他的灵魂好像被分成两半,一半冷静的在脑海中说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不是正确的人,不要再放任这双被血染上艳色的唇吐露下去,岔开话题对谁都好;另一半一片恍惚的占据着身体,置身于精心布置的厅堂中,脚下生根,不愿离去。

    “虽然知道成功率可能不高……但认清自己的心情后,我就没办法欺骗自己。”说话时口腔中带着钝痛,那点不适已经被他忽略过,紧张的将准备数天的东西拿出来,“花……是按照人类求爱的方式布置的,这个是……狼族的传统。”

    他摊开手,双手小心的捧着一团东西,递过去的动作甚至带着点虔诚,如同手捧那颗为他悸动的心脏。

    一颗被打磨过的,比人类牙齿要大上两圈的狼牙,顶部中间被开了洞,灰白色的绳子穿过它,狼牙旁边亲密的靠着同样颜色的,塑形成弯曲状的毛绒挂饰。

    “牙是幼牙,但毛发……”亚尔斯有些讷讷,“第一次换下的毛没能留下,这些是之前换毛时留下的。”

    光线被花朵晕染,在洁白的狼牙上打下暧昧意味的玫红色,这串项链本身蕴含的意味更是不言而喻。

    白术目不转睛的盯着它,心绪纷复难言。

    有那么一秒,他差点想要将它接过来,珍重的收起来。

    他闭了闭眼,声音带了些沙哑:“亚尔斯,抱歉。”

    指尖一抖,亚尔斯吞咽下未完成的告白,沉默的注视他。

    “我无法接受它。”白术如鲠在喉,艰难的在他的视线中坦白道,“你已经知晓我在探索长生——我不得不踏上这条路。”

    “我的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如果最终没能追寻到,我便命不久矣。”

    亚尔斯仍然看着他,仔细的,想要看穿一切的样子。

    沉寂总是难捱,片刻后,亚尔斯动了动耳朵,道:“这不构成你拒绝的理由。”

    他抿着唇,狼族的执拗与自身性格中本就带着的偏执在此时露出一点锋芒。

    “你对我没有任何结为伴侣的意向——除此之外,任何事情都不能构成理由。”

    白术沉默。

    亚尔斯的臂力很好,递送的动作持续很久也不会觉得累,他维持着动作,慢慢道:“雅尔蓝思亚……大多数人都不会得到善终。”

    “饥荒,瘟疫,争斗,魔兽……前一秒在城镇中载歌载舞,下一秒可能就会被从天而降的战斗波及,无人生还。那片大陆是死亡的天堂,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在听见声音的第二秒能平安的睁开眼。”

    除了各大有神明坐镇的主城,每个人都过的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

    往生堂如果开在那里,胡桃填一倍的人手也烧都烧不过来,再也不用抱怨没生意了。

    “但这里是璃月。”白术温声道,“你未来可以找到一位健康的……恋人,互相扶持着走完一生。”

    亚尔斯冷漠道:“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去看未来,现在,这里,就站着我心爱的人类。”他眼中满是执拗,“如果你不接受,又想着照顾我的心情,那你可以转身了。”

    “之后我们只是家人,或者老板和护卫——随便什么都行,我不会纠缠的,说到做到。”

    背对着他,这样所有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都不会被看见,亚尔斯会将那些僭越的情感打碎、清理,将吵闹的兽语锁在牢笼中,不再让白术为难。

    “……”

    他应该转过身的,却像是没被符纸激活的普通僵尸,无言的立在原地,连一根手指都僵直到难以操控。

    亚尔斯的表情和缓下来,对生死之事直言不讳:“我们可以一起去找那些药方,就算你死了,不卜庐已经有了僵尸七七,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有僵尸白术。”

    大不了晚上窝里冷点。

    根本不用考虑光明神那个连扮演反派都半吊子的废物用的活祭——方法语焉不详不说,白术不会接受,他也不想刚把伴侣挪回窝就搞自我牺牲那一套。活着的人总会背负更多东西,比起献祭,亚尔斯更偏好殉情。

    狼族兽人本就对伴侣十分忠诚,特别容易出痴情种,如果伴侣死于天灾或疾病,有的能走出悲伤邂逅下一段爱情,走不出来的……殉情的也不在少数。

    但要是人祸——他们会蛰伏着打磨利爪尖牙,追逐仇敌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不需要那些空而不实的山盟海誓,他们的感情与行动本就是无声的坚固誓言。

    ……这要他怎么拒绝?

    白术苦笑,第一次体会到被逼至绝路的感觉,对手还是向来百依百顺的亚尔斯。

    后方是悬崖,可前面也是探不清路的深渊。

    “真是……难以抉择的难题。”

    “我的方向感很好。”亚尔斯话锋一转,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继续道,“不知道怎么走,可以牵着我,让我去探路。”

    他呼出一口气,分出一只手抬到白术眼前,不知是举了太久还是别的原因,手掌微微颤抖。

    “抛弃一切顾虑,你愿意……和我结为伴侣吗?”

    眉眼锋利的半兽人卸下一切坚硬的外壳,眼底细碎的光随着时间逐一黯淡,良久,就在他要颓唐的放弃时,一声叹息响起。

    白术半阖上眼,握紧那只随着心绪冰凉的手。

    “从今往后……”他含笑道,“请多指教。”

    黯淡的光芒重新燃起,构成一双明亮的星辰。

    亚尔斯差点真把舌头咬掉,语无伦次道:“指、请……”

    他突然想到什么,砰的一声单膝跪了下去,动静大的让人怀疑这一下他的膝盖和木板总有一个要碎,他却无所察觉,眼巴巴的将狼牙与狼毛组成的定情信物递过去,另一只手仍死死拽着不放。

    白术接过来,笑得愈发温柔:“这个姿势……是从哪学的?”

    亚尔斯沉浸在喜悦中,敏锐的察觉到一丝凉意,低头看看自己的造型,迟疑了:“书上是这么说的……”

    难不成这其实不是求爱用的?

    白术温柔点头,摸着他的耳朵,咬字轻而慢的唤他:“亚尔斯。”

    尾巴的速度降了下来,啪啪拍打地板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在?”

    “以后不要再看那本书了。”

    亚尔斯:“……”

    所以果然是有问题吗?!

    破书还是烧晚了!

    “这些花也是书里看的?”

    亚尔斯弱声道:“……是,但种类和摆放是花店的人弄的……”

    提瓦特花朵无数,花语也繁杂如星,亚尔斯拜托了花店老板来挑选种类,在布置时才亲自上手。

    然后把娇艳的花朵折腾的支零破碎,被花店的人礼貌的请到外面去了。

    专业人员来做……也会出错的吗?

    白术将大起大落的半兽人拉起来,笑道:“这个倒没错。”

    即将聚集到头顶的无形乌云无影无踪,尾巴重新欢快的甩起来,意识到他后面其实是在逗自己,亚尔斯歪头看着他嘴角促狭的弧度,遵循本心凑了上去。

    在代表坚贞不渝的爱情与热情的火红玫瑰的簇拥下,他握住伴侣的手,在唇角留下温热的、柔软的亲吻。

    第48章 这是一只纯洁的成年狼

    这或许都不能称之为吻,只是轻轻的一个触碰,亚尔斯就极快的往后退去,尾巴快甩到天上去了。

    他咳嗽一声压住眉梢上的喜意和羞涩,总算想起来大半夜的外头还有两只,匆匆道了一句“我去叫她们”,离开了这个再多留五分钟都会让他心跳爆炸的待客厅。

    拇指按上余温残留的唇角,白术垂眼摩挲。

    还是定力不足啊……

    不过,既然已经做出决定,白术也不会继续瞻前顾后。

    便让他看看,是他先将这伦常逆转,还是命运的车轮将他碾于其下。

    ……

    “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显得你之前的纠结很多余哎。”被某人满脸不自知的傻里傻气灼痛双眼的长生趴在垫子上,之前对这种结果有多喜闻乐见,现在的台词就多像蛊惑人心的恶魔反派,“那不应该欲擒故纵一下?”

    白术一双眼看透太多:“之前是谁怂恿我先下手为强的?”

    “谁让你顾虑那么多……”长生稀奇道,“你居然答应他了,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有的磨,早晚你要这么笑着看他和别人成亲,坐在高堂的位置,为新婚小夫妇献上祝福,所有的苦涩都往肚子里吞……”

    白术无可辩驳。

    他是有过这种打算。

    阿桂在医学上的确有着莫大天赋,心性也足够入门,经过白术的言传身教,早就可以独立就诊。

    如果亚尔斯没有这么快的莽上去,再过几天,白术大概要找借口去层岩巨渊的地下,研究从须弥窜来的蕈兽,少说先蹲他一个月,按照计划走下去,不过半年就能把那些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长生:“双向箭头过出虐恋剧本,如此跌宕唏嘘,枫丹人一定会很欣赏你。”

    “……”想起前几天被几只史莱姆打得满地乱爬的枫丹人被救回来后满嘴浮夸的舞台剧台词,白术揉了揉太阳穴。

    听说正义之神热爱法庭上的一切闹剧,他们的审判庭甚至叫做歌剧院……神明都是这种调调,上行下效,这么一想也不意外了。

    “所以,为什么忽然改念头了?”

    “你真正想问的是这句吧。”白术失笑。

    长生语气随意,佯做不在意:“怎么可能,只是随口一问,才没在担心那只笨狼以后知道你身体状况会发疯的。”

    真是一对口是心非的冤家。

    掩饰的很不走心,白术配合的看破不说破。

    “这也是我答应的原因。”

    半兽人的执着是相当可怕的,从那双眼中,白术看出了一个事实。

    他是认真的。

    白术要是在哪天死在半路上,遗愿未了,亚尔斯真能把璃月群山掀翻,按着仙人们的头让他们也把白术变成僵尸。

    然后被暴怒的仙人拍成一摊饼,铲都铲不起来。

    吊在蛛丝上的不定寿数对他来说连朵水花都不如,白术纠结的东西他更是难以理解。

    没有更充分的能让他接受的理由,要白术斩钉截铁的对他说“我不喜欢你”——得了吧,别在可怜大夫千疮百孔的心上钝刀尖跳舞了。

    “既然他不介意,那我又有什么理由继续逃避呢?总不能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吧。”一向不赞同这类璃月家长式教育的白术如是说道。

    长生一针见血:“你就是心软了。”

    白术扯着嘴角:“对。”

    一匹孤狼绞尽脑汁策划的告白,亲手送上他为自己套上的项圈牵绳,一颗笨拙又真诚的真心——换谁来都顶不住。

    就是……

    以那石破天惊的单膝下跪来看,亚尔斯貌似,对他自己有点什么不切实际的认知。

    “咚咚咚”。

    均匀的敲门声响起,白术被打断思绪,闹不明白门外是七七还是亚尔斯。

    剐蹭般的一吻后,他就害羞的去找长生,然后闷头进屋了,目测需要消化到明天……所以是七七这么晚来找他?

    他换上温和的笑容,打开房门,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门外。

    亚尔斯提着鸟笼,拖家带口的用闪亮的眼神看着他:“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过来催睡为什么要带着松子……?

    白术心中疑惑:“好,你也早些睡。”

    亚尔斯等了几秒,也疑惑起来:“……不叫我进去吗?”

    场面被一句话踩了油门,尾气滚滚,白术愣了一下,脸簌的通红:???

    ……

    “这次又是追求方案失败了?”

    “不。”拒绝了锅巴要去盛第三碗饭的意向,亚尔斯语出惊人,“我们已经结为伴侣了。”

    锅巴爪子里的碗差点扣到地上。

    “哎?!”香菱一惊一乍,“什么,谁?亚尔斯你有恋人了?!”

    胡桃也被震惊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我好像一眨眼就错过了十集……白术被你追到手了?!”

    香菱目瞪口呆:“白、白术先生吗?!”

    胡桃表情一变,正襟稳坐:“你不会是被模棱两可的话骗了吧,比如他本意是拒绝你,但经过你那出色的璃月语处理系统理解成答应什么的……”

    很有可能啊!

    香菱:“应该不会吧……亚尔斯都在璃月生活这么久了……”

    这天马行空且对他智商极具侮辱性的猜测让亚尔斯捏紧了拳头,很想知道他在胡桃眼中到底是个什么蠢货形象:“我怎么会在这上面出错。”

    胡桃头脑风暴,各种阴谋论轮番上演:“那你怎么一副被扫地出门的样子。”

    拳头一松,狼耳耷拉下来,亚尔斯低落道:“已经成为伴侣了,他却不让我晚上一起睡。”

    胡桃、香菱和竖起耳朵的锅巴齐齐打出一个问号。

    几秒后,香菱不解:“晚上……一起睡?为什么不让呢?”

    锅巴反应过来,忙不迭跳起来,抻长胳膊捂住少女的耳朵,声音中满是谴责:“噜噜噜!!”

    她还是个孩子啊!

    “……”胡桃张张口,又懵逼的合上,重复几次后语重心长道,“亚尔斯,璃月人在这方面是很含蓄的……你们刚在一起,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原来如此……

    亚尔斯认真请教:“那什么时候可以一起睡?”

    至今单身的事业型胡堂主被一句话问住,脸上有些烧——她怎么知道,她谈恋爱都属于早恋啊!

    她看着亚尔斯的脸,有迷茫有不解,坦然的很,想到一种可能:“等一下。”

    “你说的‘一起睡’……包括什么?”

    还能包括什么?

    “就是……睡觉啊。”

    万文集舍的话本都是面向大众的全年龄向,从未接触过某些拉灯文学,过往情爱经验空白的成年人在这一瞬间爆发出强烈到晃眼的纯洁光芒。

    胡桃:“……”

    锅巴木然放开手,吧唧掉到地上,奄奄一息。

    香菱:“锅巴你怎么了??胡桃,胡桃?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们正忙着荡涤污秽的心灵。

    机缘巧合下看过一本不拉灯的文学著作的胡桃沉痛的想。

    亚尔斯:“白术昨晚的表情和你的倒是很像。”

    胡桃更加沉痛:根本就是他也想歪了吧……可深更半夜的,刚在一起的恋人敲门要进屋一起睡……也不能怪白术想歪啊。

    白术那家伙……也不容易啊。

    和白术一向不对付的少女心有戚戚,无比同情。

    三秒后,她怀揣着对他的幸灾乐祸,喜笑颜开:“哎呀,大概是屋子里太乱不想让你看见吧,你今天晚上再敲门试一下嘛!”

    亚尔斯半信半疑的点头,有了解决方案,食欲总算起来了,拿着香菱特意给他找的大碗去盛了满满一碗,继续填刚半饱的肚子,边吃边聊好友们好奇的求偶细节。

    当晚,白术打开门,长生在屏风后面无声大笑,扭曲的快把自己打结了。

    场景复刻,亚尔斯还是拖家带口,小心翼翼道:“我今晚可以搬过来了吗?”

    白术露出昨晚同款心累微笑:“亚尔斯,这是否有些太快了……”

    和胡桃的说辞真是一模一样,亚尔斯疑惑道:“璃月人……不应该也是婚后住在一个屋子的吗?”

    “……婚后?”

    亚尔斯沉默,接着看他的眼神逐渐带上一丝受伤:“我们不是成为伴侣了吗?”

    “……”白术卡了一下壳,面对他的目光还是让出身位,“进来吧。”

    白术的房间也是单人床,住一个绰绰有余,两个人难免捉襟见肘,好在他身量偏瘦,两人晚上睡觉也都很老实。

    长生怕晚上睡到一半被不该听到的声音吵醒,咯咯咯的自觉卷着软垫跑亚尔斯的房间睡觉去了。

    它跑路前目光纯洁:“换洗的床单在哪,你还记得吧?”

    白术:“……”

    亚尔斯将打包来的被子铺好,探头:“需要换床单吗?”

    白术在搭档肆无忌惮的笑声中合上门深呼吸:“……不用,没事。”

    亚尔斯已经换上了居家服饰,穿着睡衣的半兽人看着更加柔软,半长的头发被随意拿发圈系在脑后,翘起一个可爱的小揪揪,隐约露出比发色更白一些的后颈,尾巴从衣服下探出来,撩的后衣摆并不平整,一小块后腰若隐若现。

    作为一个身体不太好,但生理十分正常的青年男性,白术喉结滚动一下,收回逾越的视线,重新打开门。

    “今晚的药还没有喝,你先睡吧。”

    快步走入药室,白术默默喝了药,连饴糖都忘了吃,在满室的清苦中伫立半晌,终于做好心理准备。

    咳,既然亚尔斯想的话……

    他慢慢推开房门。

    两个人睡略显狭小的床上多挤了一条被子,里面探出一双柔软的大耳朵,亚尔斯满眼新奇,清澈的看过来。

    “白术,你要睡外面还是里面?”

    白术:……???

    第49章 师父的伴侣叫师娘

    除了找人把那张单人床换成双人的,求偶成功后的生活好像也没什么不同的。

    白术作为医师依旧忙得不行,亚尔斯作为护卫依旧在陪练幼崽看大门,时不时出去和好友们搓一顿卯家小厨娘的特制新菜,前两天香菱又跑出去寻找食材,好友聚会的活动就被胡桃单方面定在了不卜庐里——她顺便还能和七七交流交流感情。

    总而言之,平淡又日常。

    要说不同的话,就是关起门来的事了。

    亚尔斯对白术那身露肚子露脚腕的衣服积怨已久,趁人出去坐诊,对着白术的衣柜门研究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伸出手,一拉开就见两套和他身上一模一样的服饰挂在最顺手的地方,上衣短的让人侧目。

    亚尔斯做贼心虚,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迅速将那两套衣服换到最里面,取出新买的应季衣物挂在原位。

    衣柜总是和隐私挂钩,乱动别人衣柜自然不妥,但作为伴侣……咳,总有这种插手影响穿着的权利了吧。

    都快冬天了,就算庐里四季如春,璃月港作为沿海城市也算温暖,也不能天天穿这一套啊。

    明明作为大夫,还在叮嘱贪玩受凉的孩子注意加衣,自己却我行我素的。

    亚尔斯满意的合上衣柜。

    当晚,准备拿明天换洗衣服的白术一打开柜门,就陷入宝贵的沉默中。

    亚尔斯靠在床上,就着书桌上的光亮翻着最新版《沉秋拾剑录》,顿时被声音惊动,集中注意力到白术那边。

    白术哭笑不得:“……对我的衣服意见这么大吗?”

    “也还好。”亚尔斯“啪”的合上书,面无表情,“但你昨晚咳了半宿。”

    白术无话可说。

    昨日气温骤降,他被人火急火燎的拉出去为一个被砸伤的工人做急救,到港口的短短距离就跑的肺叶生疼,又吹了不短时间的海风,哪怕喝了一碗预防风寒的药,还是有些受凉。

    白蛇看了眼衣柜里的新衣服:“再说,你那个审美太潮流啦,换一换也挺好的。”

    二比一,被嫌弃了审美的白术只好妥协,归纳好桌上物品,洗漱去了。

    亚尔斯瞥着某条蛇,潜台词不言而喻:你是不是该走了。

    自从第一晚他们同房后,长生用微妙的眼神梭巡,没从两人任何一个身上看出端倪,询问过后才知道这一对新出炉的情侣居然是盖着棉被纯睡觉,连被子都是分别一条,差点被气昏了头。

    枉费它一番苦心,激动的半夜没睡着,居然就给它看这个!

    当天它就愤愤的卷着寝具准备回来睡,被半兽人核善的卷起来,连蛇带垫子丢回去。

    电灯泡走了怎么还往回跑?

    现在,被暗示了的电灯泡长生冷哼一声,顺着门缝游走,用高难度动作哐当关上门:“呵,醋缸。”

    它找七七打拍子去。

    亚尔斯火力旺盛,体温一直偏高,隔着两条被子都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热度,除了最开始那一晚因为心底某种悸动与微乎其微的失望交错的情绪让白术一晚上没太睡好外,他的睡眠质量都很不错。

    仅仅几日,他就已经习惯了身边的热源与不属于自己的气味,白术阖上眼,逐渐调整好呼吸节奏,酝酿睡意。

    在他旁边,狼耳抖了抖,一双自带手电筒效果的眼睛缓缓睁开。

    亚尔斯数着呼吸频率,估计白术是睡着了。

    他屏住呼吸,尾巴也安安静静的好像死物挂件,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侧颜。

    长发因为尾端常年编成松散的麻花辫有些微卷,散落在枕边,有几缕蜿蜒攀爬在被面上,像是某种卷曲的蕨类植物,那张温和又时常噙着笑意的脸放松又安详,吐息中都带着雾虚花的香味。

    那是白术每日都要喝的汤药中的药材,都快给他腌入味了。

    告白那晚的贴碰后,他们就和平时一样生活,正常伴侣会做的一些东西,好像都没有。

    他回忆着上午来景园约会的情侣,悄悄的掀开被子,摸索着另一处热源。

    很快,他触及到温热光滑的皮肤,害怕惊醒白术,亚尔斯动作轻到不能再轻,维持着触碰,小心的听着白术的呼吸,过了几秒才放心的握住他的手。

    他满足下来,正要闭上眼,旁边的呼吸乱了一瞬,手上传来回握的力道。

    白术翻过身对着他,美好如画的眉眼睁开,划出一道弯,安详的画卷顿时活了起来。

    “谁还在睡觉的时候偷偷牵人的?”

    亚尔斯和他对视着,没把手抽回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理直气壮一些:“因为白天牵不到。”

    白术白天太忙了,秋冬交替,流感像关了一年的野犬,撒了欢的往人群中传递爆发。

    “而且我看,伴侣都是要牵手的。”

    其实还看到了拥抱和亲吻,但亚尔斯怕动静太大把白术弄醒,没敢做。

    “这样啊……”白术思索片刻,笑吟吟道,“如果我没醒,还想做什么呢?”

    这问到了亚尔斯的知识盲区,他顺着对方提出的设想往下捋,笃定道:“牵着手睡觉。”

    “……”那还真是纯情。

    随着同床时日的增加,长生看他的眼神越来越怀疑,甚至寻了亚尔斯出门的时间段问过他一个非常……难以启齿的问题。

    两情相悦的人同吃同睡快一周,一张床上两条被,至今为止别说出格的,在格子里的都没做过……好像是有些说不过去。

    雾虚花的清苦香气一瞬间靠近,亚尔斯瞪大眼睛,那双溢满笑意的蛇瞳近在咫尺,唇上一片柔软。

    唇畔溢出笑声,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闭眼。”

    亚尔斯下意识听从,乖乖闭上眼,两个逐渐加速的跳动几乎合在一处,将他的头脑也一起共振着砰通砰通的跳跃。

    湿热,柔软,还带着几乎将他溺死的温柔。

    枫丹的创作故事中,“狼人”的存在总是伴随着暴力与不可避免的性张力,形象与故事中一样的亚尔斯在后者的方面却如同一张白纸,他凭借着本能行事,兽类的本能却除了争斗欲外少得可怜。

    在璃月这么久,其实连争斗欲都很少了。

    亚尔斯被引导着抬起头,感到对方更深一步的掠夺,好心的大夫不仅有着不匹配的武力值,还带着一丝隐藏极好的强势,现下这些强势在黑暗中肆无忌惮的暴露出来。

    被放开时,亚尔斯茫然的睁开眼睛,呼吸急促,一只手与他紧扣着,白术早就半撑起身,此时慢条斯理的擦去他唇角一丝湿润,捏了捏狼耳。

    白术愉悦道:“伴侣应该做的。”

    他的声音有些哑,看似游刃有余的白先生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怎么说呢……

    有点刺激。

    寂静的夜晚,多巴胺与荷尔蒙无声分泌涨幅,他眯着眼,金眸隐隐也在散发光亮。

    在敌人面前凶狠的把刀子捅进嘴里的半狼躺在他身下予取予夺,生涩又努力的回应的样子……白术闭上眼,反思自己刚才半途的情绪上头。

    虽然再来一次他还是控制不住就是了。

    这么一想,白术堪称毫无悔过之意。

    好不容易让呼吸平稳下来,亚尔斯抿着唇回味,思维不合时宜的跑马。

    那对约会的情侣好像没亲这么久……

    一阵窸窣,白术重新躺了回去,轻声道:“晚安吻,睡觉吧。”

    牵着的手没有被放开,亚尔斯回过神,也低声道:“晚安。”

    原来如此。

    他看着白术面对着自己的精致面孔,大彻大悟。

    因为他们不是在亲晚安吻的缘故吧。

    自觉找到区别的半兽人舔了舔嘴角,也闭上眼,往白术的方向下意识蹭了蹭,不久就意识下沉,陷入无梦的安眠。

    又过了一会儿,白术安详的平躺回去,循环默背第二遍《清心经》。

    ……

    又一批药材姗姗来迟,对方在正严格施行闭关锁国命令的国度中将几大箱药材运送……或者说偷渡出来,自然不是用的自己的人手。

    红衣似火的女子一只眼戴着眼罩,气势惊人,她拍着货箱,笑声豪爽:“白术大夫,你的货我们给带过来了!”

    白术迎出来,有些意外:“北斗船长?”

    北斗一挥手:“嗐,叫我北斗就好,来看看有没有损坏的吧。”

    “南十字船队送的货从未失手,这个我是知道的。”白术笑道,“亚尔斯,帮这几位伙计一起卸一下货吧。”

    亚尔斯将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擦净手,大步过去帮忙搬药箱。

    北斗一挑眉:“嗯?这是……我走了这么长时间,没想到不卜庐都收伙计了?”

    白术的介绍毫不避讳:“这是我的伴侣。”

    他的伴侣动作一顿,顶着旁边人惊讶的目光,绷着一张面瘫脸,卸货的动作加快,一个人干的比两个水手都快。

    北斗也怔了一下,旋即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当初还觉得白先生行事作风颇有古板,竟是我看走了眼!”

    亚尔斯带着人将货箱搬去仓库等着后续分拣,猝不及防对上一张呆滞的面孔。

    阿桂捏着一把药,恍恍惚惚的与他对视。

    “北斗姐的笑声真够震耳欲聋的,我好像都幻听了。”他一撒手,药材掉进称里“哗啦”一声,“白术师父刚刚……说什么来着?”

    亚尔斯捧着货箱,歪头想了想,语气镇定道:“师父的伴侣……是叫师娘吗?”

    第50章 人的xp可以接地气但不能接地府

    南十字船队的人已经在船长的带领下离开了,阿桂和白术把药物归类,整个人七七附体,十种草药分错六种,三魂七魄全员出走。

    白术把他分错的药材拣出来,关心道:“身体不舒服就回去歇息吧。”

    阿桂反应过来,脸腾的一红:“抱歉,白术师父,我走神了……”

    看似回神,其实脑中还回荡着刚才循环的余音。

    爸爸的爸爸叫爷爷,妈妈的妈妈叫姥姥,师父的伴侣叫师娘……

    阿桂一顿,忽然大惊失色:“亚尔斯原来是个女性吗?!”

    之前抢救的时候血呼啦的,白术专注抢救,他站在一边没太看清,后来也是上身裹满绷带……所以,亚尔斯这么平的吗?

    至于声音……也不是没有女性嗓音粗粝,如同低哑的男声的。

    一柄无法忽视的锐利眼刀飞过来:“你说什么?”

    长生情难自抑,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白术嘴角一抽,有些佩服他天马行空的联想能力:“不,他是男性,货真价实。”

    阿桂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

    他保住了三观。

    不管怎么说服自己,把亚尔斯这个形象性格往女性身上套……他还是有些做不到。

    想想看,一个初时阴戾、满身杀气、沉默寡言到浑身写满不好惹的高挑男人,你们在相处快半年后突然发觉他其实是个女性……

    还成为了自己的师娘……

    ……师娘?

    阿桂转头,对着还在发射死亡视线的半兽人真诚发问:“那你为什么说自己是我师娘?!”

    史无前例的在亚尔斯面前大小声,他愤愤道:“既然都是男性的话,不应该是师公吗?!”

    白术:“……”

    你关注的重点在这里吗?

    亚尔斯一愣,随即冷静点头:“那就这个吧。”

    听上去和师娘意思差不多,但更贴切呢。

    长生发出更大声的爆鸣,一整个蛇形哨子精。

    阿桂对于亚尔斯一跃而升的辈分倒没什么纠结的,同性之间的恋情虽然有违阴阳相合的道理,有些老古板可能会颇有微词,但日子是别人的,爱怎么过怎么过,更何况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别说两个男的,人鬼情未了、人与纯水精灵都能发展出超乎寻常的爱情故事。

    当然,还有爱上骗骗花、龙蜥、和帝君土偶办婚礼结果准备登记时被路过的玉衡星拎去促膝长谈的……

    人的xp是自由的,提瓦特某些人的xp更是相当奔放。

    “更何况,”阿桂欣慰道,“之前我还以为白术师父孤家寡人到最后会和长生结伴呢。”

    白术笑面轻僵:“……嗯?没想到阿桂竟是这样看待我的吗?”

    死亡视线换了一个方向,里面甚至带了一丝杀气。

    防空警报一样的爆鸣声戛然而止,当挂件也中枪的白蛇目眦欲裂:“磕cp可以接地气但不要接地府啊!”

    意识到自己嘴快说错了话,阿桂一缩脖,讪讪道:“我瞎说的……”

    长生被盯得浑身针扎一样,继续盘着也不是,从人身上下来也不是,它缓缓咧开嘴,蛇脸上绽放出视觉效果略有惊悚的笑容,阴森森道:“你最好祈祷你师父长命百岁,寿比岩神,不然就趁他将门派衣钵传给你之前找个人成婚。否则……”

    否则下一个和它天天凑一起的就是你。

    未竟的话语拖长出令阿桂悚然的调子,他浑身白毛汗竖起,讨饶的双手合十:“我真是瞎说的,真的!”

    “啧。”长生一弹尾巴,借力跳到阿桂身上,“走吧,再待下去某人真会把我提到万民堂,我来让你提前感受一下你师父的日常……愣着干嘛,一会儿前面来人了!”

    阿桂平常也没少被长生盘在身上,这一次的感觉尤为不同,那柔韧的身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收紧,把他脖子绞成麻花,他求救似的看向他师父,后者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笑容。

    那张脸一半在光线中,另一半被药库架子投下的阴影挡住,无端透出几分凉意。

    自己做的孽自己承担,因为他那一句话,白术自己都出了麻烦呢。

    阿桂欲哭无泪,梗着脖子飘走了。

    白术招了招手,等了两秒,身旁果然蹲下来一个气温低迷的身影。

    他娴熟的去摸那双耳朵:“吃醋了?”

    不明白话题怎么拐到吃的上了,亚尔斯有些纳闷道:“没有。”

    白术忍笑:“哦……那就麻烦你……”

    “嘤嘤嘤……”

    有什么声音幽幽响起。

    神之眼亮起,短刀出鞘,两人一前一后站起身,亚尔斯凝眸看向声源——靠近角落的,还没拆开的盒子。

    没有气息,在出声前也没有任何预兆,这既视感太过强烈,亚尔斯一手反握着刀,左手一翻,一张往生堂出品的驱魂符箓夹在指间,塞进白术手里。

    声音不断,甚至越来越大,盒子被里面的东西带动着颤抖起来,细小密集的咚咚声刺激着人的神经。

    “这批货里应该只有药材。”白术蹙眉道,“都是些稻妻常见的植物,记载上也没有提及它们会招惹阴邪。”

    盒子的颤动愈来愈剧烈,像是有什么要破开阻隔一跃而出,由此可见这东西应该是依附在有形之物上的,否则就像当初那女鬼一样穿过所有障碍物飘出来了。

    药库里狭小,这种地方亚尔斯不好施展身手,他正要用风元素捏出锁链将盒子甩出去,不辨雌雄的细小声音忽然消失。

    “外面……有人吗?”那东西轻声的问了一句,忽然语气一变,狠戾道,“放我出去,不然我就吃了你们!”

    盒子中溢出黑色的雾气,张牙舞爪的在半空形成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狰狞鬼脸:“胆子不小,居然敢趁着本大爷休息偷袭于我……”

    “啪”!

    贴在盒子封口上的符箓流光一闪,那团黑雾应声消散,里面的东西尖叫一声:“什么东西这么烫!该死的唔唔唔——”

    盒子重归安静,老老实实的待在角落里,白术甩了甩手:“这符箓果然有用,转天还要多谢胡堂主。”

    亚尔斯不答,无形的风聚成有形的青色锁链,将那个还不足他小腿高的长方形盒子锁起来,他用力一拽,锁链绷紧,将它丢到药库外面,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

    亚尔斯道:“我带它去找胡桃。”

    他们对这些神鬼之事都没什么法子,术业有专攻,还是要请胡堂主一看。

    “东西最终是要到我手的,我也应去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白术眸色森凉,“虽说胡堂主不是很爱见我,也只能请她多担待了。”

    亚尔斯点头,心念一动,本该被丢进空间器的盒子纹丝未动,无声无息的立在原处。

    空间器里不能放置大型物品,可这盒子长度也才手臂长,换了不少金币后,挪出来的地方装它尚有余裕。

    收不进去,就只有一个可能。

    亚尔斯冰冷的脸色中透出一分诧异:“里面的东西……是活的?”

    可他没听见活物应有的心跳声,连气息都是一片虚无。

    “妖鬼邪祟亦有灵魂,可能你的空间器凭借灵魂识认。”白术道,“看来只能这么带过去了。”

    也只能如此。

    之前就是亚尔斯将这个盒子搬进来的,可见触碰外面不会有什么异常,他们带着盒子一路找到往生堂,却扑了个空。

    门口的摆渡人仍是上次那一位,无情绪道:“堂主她一早出去,尚且未归。两位若有急事……”

    亚尔斯看向她身后的堂门。

    下一秒,眉目疏朗的男子开门,向他们颔首。

    “听见门外声响,还以为是逝者家属寻来,不想竟是二位。”钟离身上泛着茶香,视线落到亚尔斯拎着的物品上。

    “哦?这是……辟邪镇妖符?”

    ……

    传说,有所记载或淹没于历史长河所有符箓,最初都出于岩王帝君之手。

    祂将各类术法的发动时凝聚流动的纹路绘成可见的墨路,黄色有驱邪避祸之意,遂以选用黄纸作为载体,又将符箓的制作方法授与仙人与天赋出众的凡人。

    具体的历史早已不可考据,但璃月人都坚定的相信一个真理——

    岩王帝君是无所不能的!

    往生堂的庭院不似外界所想的那么寂凉阴森,四季常青的灌木花草衬得这里生机勃勃,院中立一小亭,左右挂了一副木刻对联,中间摆着石桌石凳,颇有意趣。

    前提是不看木匾上写的是什么。

    “私账公还令堂主大失所望”,“古董玉石请客卿自行销账”,横批——“回来干活”。

    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响起,亚尔斯侧耳倾听……

    哦,是对岩王帝君的那一丝尊敬,裂开了一道缝隙。

    连白术的表情都十分复杂。

    钟离客卿……原来在往生堂里是这种画风吗?

    钟离倒是镇定自若的为他们斟茶,淡声道:“这是堂主数年前玩笑时所对,后来她瞧顺了眼,也一直留着了,两位见笑。”

    都刻在木牌上挂在亭子里,怎么看也不像个单纯的玩笑啊……白术默然低头喝茶。

    原来是胡桃开玩笑的恶作剧,摩拉克斯果然好脾气啊……亚尔斯心中那丝尊敬光滑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