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无妄坡是生死轮回之地,人死后的灵魂被接引到这里,再踏向新生。
被这重传言笼罩的无妄坡自带神秘色彩,实地更是阴气森森,一阵风吹进去都会回荡出空幽的呜呜声,像极了如怨如泣的哭诉。
许多自诩胆大的人对闹鬼传言嗤之以鼻,觉得只是人云亦云,不屑一顾的走进去,待不到过夜就能被疑似鬼片取景现场吓得屁滚尿流跑出来。
哭得撕心裂肺的青年一副冒险家打扮,脸上沾着泥土满是惊恐狼狈,抱着白术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松,还险些去捞某人的斗篷擦眼泪。
白术适时将手帕塞在他伸出的手里,免得他被亚尔斯一脚踹出去。
冒险家话都说不利索,在白术的安抚下勉强定了定神,道:“里面……里面有鬼,它看见我,就一边哭一边飘过来……”
白术道:“也许是遇到困难的旅人在向你求救呢?无妄坡内光线有限,你才觉得他是在飘。”
“哪个人会是全身半透明的啊!”冒险家崩溃道,“而且它真的在飘啊!在半空中穿过障碍物追着我跑了一路,我跑出林子遇见你们后才消失的!”
白术安抚了几句又开始激动后怕的冒险家,喂他吃了两颗安神的药。
亚尔斯在他要拽自己斗篷时就离远了点,他们十分钟前刚到无妄坡的边缘,这个冒险家就从森林里玩儿命狂奔出来。
无妄坡大概是真有点东西在的,迈入它的范围后光线就迅速暗淡下来,阴凉感顺着脊背攀附而上,冒险家被一只鬼追了一路,就看见森林边缘似乎还有一个货真价实的人,激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加足马力一口气冲出森林后还没开口,又看见那人旁边还有个黑漆漆的人影,前者一无所觉的诧异的看着他。
以为遇见了救星,没想到对方也是被鬼魂盯上的同命人,而且这只看上去更加凶残。前有豺狼后有虎,自己又狂奔了一路实在跑不动了,他腿一软摔了个狗吃屎,去势不减的脸着地滑到“鬼魂”脚前。
冒险家秉持着死也要死明白的冒险精神,坚强的把脑袋从土里拔出来,发现面前这人有手有脚,身体凝实——这也是个活人。
耳边穷追不舍的哭声也消失了,他呆呆反应半天,在白术关心的伸手要拉他起来时一把抱住,为这峰回路转痛哭流涕。
白术好说歹说才抽回了手,青年哽咽着擦了擦脸,手帕立马变得灰扑扑一片。
白术道:“你可还好,能站起来么?”
冒险家吸了吸鼻子,发泄完情绪冷静多了,从地上爬了起来:“二位见笑了……嗝,我本来是两天前接了委托来无妄坡采雾虚叶的,没想到这里居然有幽灵……”
混了泪水的泥土被擦去不少,勉强能看出他的相貌,冒险家大概二十岁左右,长相不同于璃月人——算一算时间,两天能走到无妄坡的外国冒险家,就只有离得不远的蒙德了。
白术道:“雾虚叶……可是有人体虚呛咳不止?”
冒险家讶然,没想到他光听一种药名就猜出对方的一些症状:“是……委托人的妹妹身体不好,前些时日得了药方,药引就是雾虚叶。”
他复而垂头道:“他委托我来采草药,没成想这地方竟然有幽灵……呜,我最怕这种东西了,回去怎么和安东尼交代啊……”
“正巧,我们二人来此的目的是雾虚花。”白术道,“你可以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采到花回来,你可以将叶子待回给委托人。”
冒险家倏地看他,恍惚中,白术的轮廓在他眼中逐渐散发出功德的光辉。
“呜……谢谢您!!”
在附近排查一圈危险也没看见幽灵衣角的亚尔斯刚刚回来,见状不解的看向白术。
他怎么又开始哭了……
白术挂着公式化的微笑,靠意念回复:喜极而泣吧。
要是亚尔斯自己碰上这个水做的男人,二话不说丢下他扭头就走,可惜对方拽住的是白术,亚尔斯只好靠在一旁等他迅速调整好放开白术,两人才正式走进无妄坡。
一进树林,黑压压的光线就让亚尔斯想起了相似的氛围,上一次周围如此压抑也是在森林中,亚尔斯留意着周围各种动静,将五感全部调动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住白术的手腕。
白术顿了顿,好脾气的低声询问:“怎么了?”
亚尔斯摇头道:“之前遇到相似的森林,中了里面的幻境。”
他叙述了一遍那个布下瘴气幻境的妖邪,道:“这里给我的感觉也有些不舒服,小心为上。”
白术道:“不舒服……是觉得阴冷吗?”
亚尔斯点头。
不仅如此,潜意识也在不断提醒他,周围明明只有树木,蝉鸣鸟叫声也正常的响起,他却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伺打量着他们。
白术偏头道:“还记得关于无妄坡的传闻吗?”
亚尔斯反应了一下:“……生死轮回之地?”
“正是。”白术颔首,,“不卜庐是个医庐,我是个医师,却并非医仙。行医数年也不乏在医庐逝去之人,其中一部分孤家寡人,并无亲属帮衬着操办后事,便只有我同胡堂主交接,一同送人入葬。”
他说起这些话语气平淡,却并非像亚尔斯这样见惯生死的麻木,亚尔斯看过去的角度正巧被镜框旁随着脚步微微晃动的挂坠挡住,看不清他的表情。
“胡堂主一般会将火化葬仪安排在无妄坡,正是因为这里是阴阳相交之处。所以,这里的阴气旺盛,活人进入时会感到阴寒。”
一道阴风吹过,树林中响起阵阵悲戚的哭声。
他们齐齐止步,亚尔斯上前一步走到白术前面,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名半透明的白衣女子坐在地上,捂脸痛哭。
灵魂这东西太玄了,实物无法触及,亚尔斯对付这种东西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压着嗓子询问:“跑?”
女鬼的哭声一顿,缓缓放下手抬起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别走……”
不走留下来跟你做伴吗?
亚尔斯充耳未闻,一手捞起跑不快的白术往身上一抗,扭头就跑。
白术:“……”
女鬼呜咽两声,奋起直追,边哭边道:“等等我呜呜呜呜……”
亚尔斯的手法和扛麻袋差不多,白术裸露的腹部压在他肩上,险些被颠吐血,他一手按在亚尔斯肩上稳住身形,让自己不被硌得那么难受,一手扶住快甩出去的眼镜。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长生吓得下意识收紧身子:“啊啊啊啊???”
觉得稍稍有一点窒息的白术:“……”
白大夫觉得他在师门初涉炼药时,炸炉被药材残渣甩了一身蜈蚣蝎子碎时都没有这么狼狈过。
他逃她追,总有人插翅难飞。
扛了个人还健步如飞的亚尔斯一路往深处跑,不知不觉已经跑出了树林,他翻过已经被时光腐蚀倒塌的残破茅屋,发现身后的哭声还是没停。
不是说跑出林子就行了吗?难道需要他们也碰上别的活人来转移女鬼的目标?这是交接棒吗!
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忽然一紧,白术艰难道:“长生,你松一松……”他有点忍不住了。
长生如梦初醒,连忙把自己缠到他的手臂上。
白术急促的呼吸了两下,喉咙发痒。
就这么跑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他自己倒没什么,给他一队追兵他能夺命狂奔到世界末日,但白术这身板不一定能撑到他力竭而亡的时候啊!
女鬼生前再柔弱,变成幽灵后也不归地心引力管了,飘忽如风,哭了一路还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怎么都甩不开。
亚尔斯时隔许久又找回了些许当初被猫追狗撵人嫌狗厌的往昔,并暗自发誓等回医庐就去翻白术另外小半柜子的神鬼志异仙人秘术——
“呃……”腹部被惯性冲击,白术发出一声闷哼。
亚尔斯猛地刹闸,一手搂紧白术的腰以防他顺着惯性甩出去,一颗无辜的石子被踢出去,去势不减的滚落悬崖。
薄雾渺茫,瀑布哗啦啦的砸在下面的水域中,溅起白沫般的水花,一处空旷的平台被水域托起,亚尔斯原以为这声音会指向出口,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所隔一道高耸山崖……
他在脑中不断模拟要如何将白术送到安全的地方,后者虽是神之眼的持有者,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也是死面居多……脑中灵光忽的一闪。
凄然的哭声逼近,亚尔斯将人放下来,急促问道:“白术,你有风之翼吗?”
白术扶住他接力虚弱的撑起上身,披在肩上的外套半掉不掉,眼镜堪堪挂在耳朵上。
“亚尔斯……”他闭了闭眼,被颠的有些充血的头脑冷静了些,终于吐出被扛起来之前想说的话:“无妄坡,一般是没有厉鬼的。”
亚尔斯表情空白一瞬,缓缓转过头去。
女鬼飘在他们三米之外,抹了把坏了的水龙头一样的眼睛,断断续续道:“等、等等我……”
“我迷路了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