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到了放学时间，外婆来接林淮溪。
林淮溪蹦蹦跳跳地跑到外婆身边，看到外婆手里的塑料袋，问道：“这是什么呀？”
外婆笑着摸了摸林淮溪的头，柔软的触感，让她爱不释手，“这是外婆刚去买的菜。”
林淮溪点了点头，朝外婆伸出肉嘟嘟的小手，声音还很稚嫩，表情却很认真，“外婆辛苦了，溪溪帮你！”
外婆买的是生菜，重量很轻，小孩子也能拿得动，再加上她清楚自己的宝贝外孙小小年纪就很有担当和责任感，也喜欢帮助他人，便笑着将塑料袋递给了他。
林淮溪紧紧抓着塑料袋，又伸出另一只手，用短短粗粗的手指去勾外婆的衣袖，想要牵手。
外婆看到这幕，心立刻被柔软的情绪填满了，笑得慈祥，伸手将林淮溪软软的小手包在掌心。
祖孙俩结伴往回走。
林淮溪还是个小糯米团子，塑料袋被他衬得格外大，都快垂到了地上，还随着走路的动作上下摆动，像一个绿色的大包袱，十分吸睛。
大人第一次见这么“能干”的小朋友，纷纷投来了惊讶又赞赏的目光。
外婆微微颔首，跟熟人打完招呼后，低头看着他的宝贝外孙，“溪溪今天在幼儿园做什么了？”
这是每次回家路上的必谈话题，林淮溪仰头看着外婆，眼神亮晶晶的，难掩兴奋，“老师说花开了，天气也很好，明天要在幼儿园野餐！”
外婆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却装作第一次听说，拖长音“哦”了一声，“那我找出溪溪最喜欢的粉色小餐盒，装得满满的，再给你做小兔蛋糕好不好？”
林淮溪听到这句话，高兴得跳了起来，奶声奶气地说道：“谢谢外婆，我好喜欢外婆啊！”
小小年纪就会甜言蜜语，再加上脸蛋可爱漂亮，杀伤力加倍，外婆完全招架不住，心软成了一碗水。
“好啦，别在马路边蹦跳，不安全。”外婆担心林淮溪高兴得跑起来，紧紧抓着他的小手，又用别的问题转移注意力，“今天还有没有其他高兴的事情，跟别的小朋友玩得开心吗？”
听到这话，林淮溪眼前浮现出了穿着西装酷酷的身影。
“我今天交到了新朋友，他叫汪汪！”林淮溪下意识转头，想指给外婆看，可他们走远了，已经看不到幼儿园了，更找不到祁妄的身影。
外婆没注意到这点，听到名字时眉梢轻挑。
她蹲下|身，平视着宝贝外孙，“你的新朋友就叫这个名字吗？”
林淮溪认真点点小脑袋，“老师是这么说的。”
外婆哭笑不得，觉得是林淮溪搞错了。
在她的印象中，只有小狗会叫这个名字，叫小孩“汪汪”总觉得不够尊重。
但小孩子的世界是梦幻美好的，没有固定的常识，林淮溪眼底闪烁着向往的光，是真心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恨不得也改名叫这个。
外婆知道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但看着林淮溪的表情没有强行解释，只是笑了笑，继续牵着他往前走。
林淮溪一整晚都在期待明天的野餐，睡觉时嘴角都带着弧度，做了一个美梦。
第二天早上，“睡神附体”的溪溪小朋友也不赖床了，自己伸着短胳膊短腿，穿戴整齐，用小手撑着床，跳下了床。
以往这个时间，外婆都在院子里浇花，林淮溪哒哒地跑到小阳台，踮起脚尖，用小手扶着栏杆，勉强露出头来。
他没在院子里找到外婆的身影，却意外发现隔壁小院里堆满了杂物。
林淮溪眼睛转了一圈，才想起外婆跟他说过，隔壁搬来了新邻居。
如果有能跟他一起玩的小朋友就好了！
林淮溪探头探脑地左右张望，视线穿梭在杂物之中，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立刻伸出小短手，左右晃动，头上的呆毛也兴奋得翘来翘去，“你好呀！”
林淮溪小脸上洋溢着笑容，毫无保留地表达友善，只是他站的位置有点问题。
栏杆的柱子完全遮住了他的身体，只露出了圆圆的脑袋，明媚的阳光在他身后闪烁，将柔软的碎发展成了金色，也模糊了五官轮廓。
从楼下小院的角度只能看到白乎乎、软绵绵的一团，像是……
栏杆上长包子了。
住在隔壁小朋友只是看了一眼，就吓得猛地倒退了几步，缩着脖子耸着肩，像张小海报“啪叽”粘在墙上。
林淮溪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反应，歪了歪头，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但他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住在隔壁的小男孩抬起头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汪汪，是他的小竹马！
林淮溪的眼神立刻亮了，有很多话想跟祁妄说，正好脚尖踮得有点酸，他便蹲在了栏杆的缝隙，努力往前伸头，大声说道：“汪汪，你原来住在这里呀，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幼儿园？”
祁妄在原地站了几秒，无视了林淮溪，转身朝小院门口走去。
林淮溪立刻急了，想下楼去找祁妄，却发现动弹不得。
咦，我好像被栏杆卡住了o_o....
他尝试着解救自己，用手撑着柱子，肥嘟嘟的屁股努力向后挪，全身连带着嘴巴都在用力，忍不住发出“嗯嗯——”的声音，尝试了三次，才将头从栏杆缝隙中拔了出来，还因为用力过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像翻不过身的乌龟，前后晃了两下。
林淮溪哎哟了一声，被摔懵了，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利索地爬了起来，他用手拍了拍不怎么痛的屁|股，跑到楼下。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看到祁妄坐在车后座，从他眼前飞快闪过。
林淮溪往前追了两步，却被外婆拦住了。
外婆满眼慈祥地看着宝贝外孙，问道：“溪溪是不是饿了？”
林淮溪下意识点点头，又很快地摇了摇头，迫不及待地跟外婆分享好消息，“汪汪住在旁边，他是我们的新邻居。”
外婆露出惊讶的神情。
隔壁搬来新邻居后，她便想去拜访，只是一直没找到时间，没想到会这么巧，两家的孩子在一个幼儿园。
两个小朋友平时一起玩耍，一起上下学，陪伴着彼此，也不会感觉无聊。
“那真是太好啦，溪溪要好好跟他相处啊。”外婆笑着摸了摸林淮溪的头。
林淮溪保证完后，忽然看着外面，疑惑地说道：“我刚才看到汪汪坐车出去了。”
外婆愣了愣，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这个时间去幼儿园太早了，家长带小孩子去哪了呢？
别人的家事不好掺和，外婆想了想说道：“等到了幼儿园，溪溪可以问问他，好啦，到了早饭时间了，吃早饭前要做什么呢？“
林淮溪伸出自己的两只小手，脆生生地说道：“洗手！”
“好，去吧。”外婆笑着点了点头。
……
吃完早饭后，外婆送林淮溪去了幼儿园。
所有小朋友都很期待野餐，幼儿园的氛围都不一样了，那几个上学困难的也不抱着妈妈大腿哭了，巴巴地往院子里跑，其他小朋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分享自己的小餐盒，还有的缠着老师追问野餐时间。
林淮溪顾不上这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都没看到祁妄的身影，他抱着小书包在阳光底下站了几秒后，突然想到了什么，走进了冷冷清清的阅读小屋。
祁妄果然在这，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已经看完了三本书。
林淮溪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两个梨涡，笑着朝祁妄走。
祁妄也注意到了林淮溪的身影，被咬过的腿隐隐作痛，他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绕着林淮溪走了一大圈，躲开他跑了出去。
林淮溪：“……”唔，汪汪好喜欢玩躲猫猫啊。
他下意识追了出去，在院子里转了一大圈，寻找祁妄的身影，但小徐老师拦住了他，牵着他的小手，又赶羊一般将其他小朋友带到了屋子里。
两节课后才开始野餐。
幼儿园小朋友们以往上课都很乖，但这次却像是椅子发烫，一个个都坐不住了，小屁股挪来挪去，化身小馋猫，频频看向书包里的饭盒，都快流口水了。
老师们努力维持纪律，等时间差不多了，才招呼小朋友们出去。
院子里有一棵梨树，雪白的花朵缀满枝头，如雪般空灵皎洁，如云般轻盈飘逸，一簇簇一团团，向天边蔓延而去，占满了这一小方天地。
老师们在树下铺上蓝白方格的野餐布，一阵风吹来，白色的花瓣如雨般飘落，撒满了野餐布。
小朋友们看到这幕，兴奋得眼神发亮，脱笼的小鸟撒花似的跑了过去。
野餐布明明那么大，他们却亲热地挤在一起，迫不及待地拿出自己的野餐盒。
王小虎长得虎头虎脑，身体壮实，比其他小朋友高了半个头，皮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
他的饭量很大，也最喜欢吃东西，家长为他准备了一个成|人餐盒，装得满满的。
其他小朋友手中的餐盒被衬得十分袖珍，满眼羡慕地望着王小虎，王小虎炫耀般地打开了盒子，挺着小胸膛，坐等夸赞。
“哇，好多肉肉啊，我也喜欢吃这个圆圆的丸子！”
“盒子里竟然有一只小猫咪，他的眼睛是胡萝卜做的哎。”
“小虎，我好喜欢你的餐盒，可不可以跟你换呀。”
“……”
瞬间院子里充满了小朋友们稚嫩的童声，童言童语惹得老师们忍俊不禁，纷纷露出了姨母笑，但小徐老师用余光注意到了一个另类的身影。
祁妄孤零零地站在一旁，绷着小脸，冷冷地看着其他小朋友，没有加入进去的意思。
小徐老师心头一动，笑着走了过去，半蹲在祁妄面前，问道：“祁妄你怎么不过去呢，野餐很有意思的。“
祁妄一直垂着眼，听到这话抿了抿嘴唇，眼底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小徐老师猜到了什么，追问道：“你是不是忘了带小餐盒？”
祁妄沉默地点了点头。
野餐是春天最重要的活动之一，为了小朋友们有更好的体验，老师提前半个月跟家长沟通，这几天也一直在群里提醒大家不要忘记。
但每年都会有几个马虎鬼出状况，小徐老师没有多想，柔声安慰道：“没关系，你可以跟……”
说到这儿，她突然觉得这是个让祁妄融入集体的机会，便揽着他的肩膀，将人带到了其他小朋友面前，“祁妄忘记带野餐盒了，谁想跟他分享一下，一起吃东西会更美味的！”
王小虎离他们最近，听到这话，他耳尖一动，条件反射式地盖上了野餐盒，抱在怀里后挪了挪，眼神警惕地看着他们，仿佛祁妄会过来抢他的吃的。
王小虎还算大方的小朋友，得到新玩具都会带到幼儿园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但他是个小吃货，特别护食，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把嘴里塞得满满的。
小徐老师表情僵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好了，笑着问道：“有没有人想要体验一下，分享会让食物变得更美味的魔法？“
其他小朋友都没有说话。
小徐老师等了三秒，却只得到一片死寂，表情十分诧异，心情也变得焦虑又自责，下意识将祁妄搂得够紧了。
“我之前教过大家，要大方又热情哦，这样才能交到新的好朋友，这样吧，大家可以举起小手，偷偷地告诉老师哦。”
听到这话，几个小朋友立刻低下了头，用手指抠着早餐盒上的贴纸，剩下的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露出做错事的表情。
其实他们都是很好的小孩子，并非故意孤立排斥祁妄，而是害怕。
祁妄刚转学来时，大家都对这个漂亮的小男孩很有好感，争相跟他分享自己的宝贝，还邀请他一起玩。
但祁妄一直冷着小脸，无视了所有人的示好，黑漆漆的眼神也格外吓人。
小孩子看似不懂事，但感知十分敏锐，他们隐隐察觉到祁妄不喜欢这里，不喜欢他们后，也产生了畏惧害怕的情绪，不敢靠近他了。
小徐老师不知道这些，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为难地去看祁妄。
祁妄依然冷着小脸，但只是在强撑，紧紧咬着下唇，眼睛越发黑沉，几乎要被负面情绪淹没了。
小徐老师慌了神，赶紧蹲下来，抱住了祁妄。
她对自己教的小朋友有信心，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拉近他们的距离，但事实证明是她太自作主张，才让祁妄面对这样的场面，若是因此给他弱小的心灵留下了伤害，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就在她束手无措，想要退一步，邀请祁妄跟她一起吃野餐时，一道稚嫩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汪汪——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吃蛋糕！”
这声音仿佛有魔力，小徐老师和祁妄下意识看了过去。
林淮溪手里拿着粉色的小包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白皙的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一路向上蔓延，眼尾也变得红彤彤的，嘴巴微微张着，被热气蒸得十分红润。
他穿着外婆新买的外套，帽子上有两个兔子耳朵，十分柔软，随着动作上下晃动，蹭过发梢，就像两只真的兔子耳朵，竖在林淮溪头顶。
春日融融，微风徐徐，在一场梨花雨下，笑得眉眼弯弯，梨窝里盛满了阳光的小兔子，蹦蹦跳跳而来。
也跳进了祁妄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