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置信,雪下了一夜，我和哪吒就这么待在云头上看了一夜雪。
哪吒神采奕奕的,没有任何要犯困的意思,而我是死过一回，现在也正精神着。情侣在一起是会干傻事的，我算是明白了。
可是这么一想，我有男朋友了,我这个母胎单身一千多年的人有对象了。而且还是以前都没敢想的、看起来都不会开窍的类型。
一种后知后觉地惊奇感笼罩于心头,我带着点研究眼色,看向他。
“看我干嘛！”
敏锐地察觉我的目光,哪吒中气十足地问道。
很好，很有精神,先前觉得他疲倦,一定是我的错觉。自从我答应与他在一起,他就干劲满满。
动动手,发现我俩还牵着。
“哪吒太子,这回我是真的饿了,回家吧？”
“哦。”
“早饭想吃什么？”
“随便。”
“你要和我一起下厨吗？”
“既然你这么求我的话,也不是不行。”
“正好还在海上,我们打条鱼吧？”
抓鱼这种事自然难不倒战神啦。哪吒把乾坤圈丢进去，就像自动搜索那般，过得几秒,圈子锁了一条活蹦乱跳的海鱼上来,居然还附赠了一只螃蟹。
“好厉害哦,哪吒太子，啊，应该叫名字的。”偶尔还会改不过口,意识到这点，我又郑重其事地夸奖道：“好棒，哪吒。”
“……”
拎着圈子，哪吒呆滞地眨眼，面颊泛着浅红，嘀咕道：“你有这么喜欢夸人吗？”
“我以前经常吹捧你啊。”
“哼，那是你曾经被我压迫，所以不得不嘴巴卖乖。根本不诚心。”
“那我对悟空还有以前的哮天都会很诚心地夸奖。”
“我和他们一个等级啊？我不是你、不是你相好的吗。”停顿片刻，他还是努力地划清自己的地位。
我戳戳还在扳动的鱼尾巴，又把螃蟹敲晕，这才小声道：“那你要我怎么说呢？才能突显出你的与众不同。”
“……”
哪吒说不出来，或许想了什么，但他没说。
回到家中院子，我先是看了看哪吒的脸，那种易碎的纹路已经从他的面庞消失，恢复得很好。
他用巴掌轻轻盖在我脸上，轻斥道：“看什么。”
“我看你有没有裂开。”
“你烦死了，成天裂开裂开的。”
“这不是担心你。”
“你是我娘啊。”
“我也不介意你这么喊的。”
“唐小龟！”
“哈哈哈哈！”
打打闹闹地去了灶房，留着哪吒在这里烧火，我去后院把牲畜给照看好，又去池塘喂了鲤鱼。
等走回灶房，拿着烧火棍的哪吒抬头看我，脸上花斑猫似的，留着几条脏污。
哦，这是我的男朋友。我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再次告诫自己。
我一瞧他这样就觉得微妙。威名赫赫、让人闻风丧胆的李哪吒，在家里给我烧火做饭，然后又搞得一脸锅灰，面对我还几次说不出话，这反差实在是……
我笑出声了，然后被他用手蹭了一脸灰。
干饭之前还要打盆水洗脸，我顶着脸上的鬼画符，把汗巾浸湿拧干，递给另一只花猫，“擦擦吧，总不能脏兮兮地吃饭。”
哪吒挑起一侧眉梢，瞧着我这模样，唇角的嘲笑很明显，不知道是不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看他没有接的意思，我以为是要我负责，于是我拉过他的手，仔细地给他擦过。
哪吒愕然，想要抽手，退了一半，又不动了。
“这么好啊，主动给我擦干净。”他压着得意，故意阴阳怪气地说。
“这不是我给你弄脏的么，那我就自己收拾。”
“哦。”
从手背到掌心，又抬起他的手，汗巾抹过指缝间，一根根手指擦拭好，我瞧着他贝壳粉般的指甲，有些感慨。
天天摸兵器，除了手上有茧子之外，这双手是真的很漂亮，掌纹也很清晰。
将花猫又变成俊俏少年，我满意地点点头。手中汗巾被拿走，哪吒挑起我的下巴，也很专注地给我擦拭。
我意外地瞪大眼，感受着脸颊被他轻轻抹过，留下略微的湿意。
“礼尚往来。”
哪吒是这么说的，谁搞脏的谁负责。
看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一定是很少做这种事。忍了又忍，还是龇着牙笑出来，结果汗巾不小心擦到我牙齿上。
“啧，你看你！龇牙干什么，擦你嘴里去了！”
“呸——”
“你唾沫星子都飘我脸上了！”
“我又不是对着你脸喷的，嘴里都是锅灰和莲花的味，都是因为刚刚擦了你的脸。”
这回轮到哪吒发笑，等他笑够了，四只手将我给固定住。不让我乱动，表情也不能乱飞，可算是给我洗好脸。
饭后洗碗我想让他猜拳，这家伙打个响指，让好些个小藕跑进来，卷起餐盘就跑。
看来是不用自己动手了。
哪吒斜睨我一眼，骄傲道：“有时候，还是要学会偷懒的。”
“行吧，那我们去花果山。”
“干嘛，一刻见不到孙悟空，你都不舒服？”
转过身背对他，我故意叹口气，“这样啊，你不想去哦。我本来是想对悟空说，我和你在一起的事。”
突然，身后的人跨步上前，抓起我的手，“走！别耽误了！”
我看他是恨不得拿个喇叭宣告的。
孙悟空从地府闹回来，这会儿还在和猴子们说自己在下面的见闻，看起来好开心的样子。
瞅见我和哪吒交握在一起的手，孙悟空一点都不意外，还笑得贼兮兮的。他凌空翻身，轻巧落在我俩身后，促狭地笑声传来。
“这是来俺面前炫耀了？小气鬼。”
不说是眉飞色舞，至少也是得意洋洋，哪吒握着我的手举起，生怕这里的猴子看不到一样。
“看清楚了，小野猴们，唐小龟是我李哪吒的相好！”
几乎是他说完的瞬间，猴群们就闹哄哄地欢呼起来。
我只觉得一股羞耻感往脑袋上冲，我本意只是想和孙悟空过来说一声，结果变成当众炫耀。
那到时候去龟丞相那里，不得在水晶宫再尴尬一回？
“干嘛低着头，喂，别往我身后躲。”
将脑袋往他背后靠，我细声细语地念叨着：“如果去了天庭，你不许这样当众喊话，你先前对我那么害羞，都是装得吗？”
“本来就是事实，你怎么在一起了，反而这么知羞了。”
“……啊，好羞耻。”
“和我在一起，丢你脸了？”
“没，就是我喜欢低调点。”
“低调了，别人就不知道你和我一块了。走，去灌江口二郎府！”
“什么？”
“泥鳅那边先不急着说，得去找发财，呵。或者，去海岛找那鸟妖？”
好似和哪吒来了个对换，我一张脸涨红，他很是镇定自若。
最终，是在我努力地恳求下，哪吒才没有跑去二郎神那里炫耀。这一天下来，我竟是感到疲惫。
屋院的积雪被哪吒用火给融尽，和外面银装素裹的样子对比鲜明。
哪吒这回坐在池塘边，一副很认真的样子。我看他没有来打扰我做针线活，还觉得有点稀奇。
“你在做什么？”我走过去问。
“呀！”
少年的手掌一挥，巴掌大的小藕灵活蹦出，看起来很机灵，没以前的那么软糯好欺。
小藕在莲叶上拳打脚踢地表演，我给它数着拍子，顺势坐在了哪吒身旁。
“这些小藕是我要派出去的。”
“干嘛呢？”
“告知我俩的事。”
“……”
原来哪吒计划着，把这几个灌输了灵力的小藕派到各个地方。会被通知的大概有敖丙、哮天、木吒、金吒、殷夫人，反正没有李天王。
至于龟丞相这边，哪吒执意要我自己通知。
“这样吧，明日就请巡海夜叉邀请外公过来吃顿便饭，好不好。”我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着。
哪吒揪着我的长发把玩在指尖，嘀咕道：“给老乌龟送什么？”
“不用送大礼，你好好叫他一声外公行不行。”
“……”
发现他怔住，我连忙改口，也有点不好意思，“啊不，有点太快了，老实叫龟丞相，尊重我外公。不要一口一个老东西，或者老头。”
“哦。”
翌日——
小藕人已经带着使命出发，龟丞相也在傍晚来到屋院。
哪吒还是觉得两手空空不好，他随机打掉一个作恶的妖王，把人家的好东西全部搜罗，然后那些古玩宝贝全部赠给龟丞相。
这份大礼沉甸甸的，龟丞相撸着白胡须，倒也是收下了，还回赠了哪吒一些海里的珍珠矿石。
晚饭时，我还把孙悟空叫来一块。
这顿饭吃得很是和谐，确实有种带哪吒见娘家人的感觉。就是敖丙这会儿不在，还在绿竹山窝着呢。
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机会带哪吒见一见我现代的家人。
孙悟空带来的酒酿也不知道是牛魔王从哪里搞来的，烈得很，一口下去都辣嗓子。我喝了半碗，不是我喜欢的口味，就不再喝。
倒是龟丞相、哪吒、猴子几个喝了一坛又一坛。孙悟空甚至还拔了猴毛吹出化身，让小猴去水帘洞再搬来十坛，说是送给龟丞相带回喝的。
老人家喝得醉意上头，慈祥的脸上泛着红光，一把勾过孙悟空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说：“外孙女婿，以后好好对小龟啊！”
已经喝醉的孙悟空哎嘿嘿蹭蹭对方的手掌，竟是也不否认，醉眼惺忪地眨眨眼。
有点上头但没醉的哪吒气得瞪圆眼睛，我吓得头皮发麻，赶紧将龟丞相的手从猴头上拿开，平移到哪吒这边。
“外公，错了错了，哪吒在这。这才是你的外孙女婿。”
好乌龟是要学会及时纠正错误的。
龟丞相无缝衔接，又开始盘花，哪吒白净的脸被掐来捏去。我看到他绷着脸，握着拳，但是忍了，只从喉咙里低低地应着。
“我会对唐小龟很好的，龟丞相放心。”
心惊胆战地看着老龟教育花，一旁的猴子还在煽风点火，本打算去屋外透透气，我都不敢了。
喝了酒，这顿晚饭就会吃得格外漫长。夜里刮风，这风中还带着点雪花，在月色下看着颇有点诗意。
由于我对着哪吒打手势，禁止他喝多，所以最终喝趴下的是龟丞相和孙悟空。
带着几分醉意，哪吒还想帮我收拾。我看着他将孙悟空扛起，可这方向并不是走厢房，而是去池塘。
在他把猴子丢进去之前，我抓住他的腰带，“你做什么？悟空的房间不在这。”
“哦，我有点喝醉了，你不会怪我吧。”丝毫没有愧疚感，他对我笑一下。
“……”
这么说着，他把孙悟空丢去了后院的牛棚，一旁的牛不是很懂这个操作。
鉴定完毕，他是故意的。
在我黑脸之前，哪吒只好把孙悟空又捞起来，老实地拍掉他身上的干草，清理干净送回厢房。
而这边龟丞相我已经安置好了，总算捡拾完毕，我洗完澡，披着大氅走去堂屋。
同样沐浴后的哪吒并没有束发，一头黑发倾斜肩侧，有了几分温润之意。
一想到这是我男朋友了，我忽然有了点兴致，一脸乖巧又期待地坐在他身旁。
早已将目光对准我，哪吒扬起眉梢，“干什么？”
“我想想，你好像没有弄过绿色的头发。”
“我是绿色眼睛，你要不要和我配个色？毕竟莲叶莲梗也是绿的嘛。”
还以为我要说什么，原来是求他换个发色。这种小要求并不难，哪吒也不有意卡我，从发梢开始，黑色逐渐蜕变。
“魔法少年，哪吒太子。”
“这个绿色怎么样，深了吗？”
挑起自己的一抹绿发，与我的黑发相比，他那算是墨绿色。我便又提出改进建议，“确实可以再浅一点点。”
“那你别动。”
哪吒说着，一手绕过我的后脑勺，摁着我脑袋凑近过来。我身体一僵，眼睛快速眨着，紧张了。
“眼睛别眨了，我怎么看你眼珠子颜色啊。”
被他抱怨地说了一嘴，我恍然大悟，原来是在参考我的瞳孔颜色。早说么，还以为会有亲亲的环节。
心安下来，我便浑身松懈，笑意盈盈地回望着哪吒。
这一次，哪吒的发色与我的瞳色是一模一样了。我是黑发绿眸，他是绿发黑眸，这个清新明丽的色彩，让他有了几分春色。
我比出大拇指，“完美情侣色。”
“你好无聊哦，这也能高兴。”懒散地数落着，他打了个哈欠，枕着手臂瞧我。
“哪吒，这次闹地府，万一天庭……”
“不用担心，这不是你要操心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
“哦是么，你以前不是会说，地府是我自己要闹的，和你没关系。”
“……”
被他学着我的语气说话，我有点不好意思。也确实像我会讲的话，因为最终做出决定的还是自己。
就像我这次选择还阳，哪吒只是一个促成原因，并不是决定因素。
“听说你还拔了阎王的胡子……”犹豫着，我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地措辞。
哪吒一哂，“我又不是对阎王老头扒皮抽筋，惩罚不会太重的。”
“那也还是会有。”
“不会牵连你，别怕，胆小龟。”
“我不是怕你牵连我，是担心你。”
“那就更别担心了。”
对比起我的在意，哪吒简直是好心情，还伸手摸摸我的脑袋。顺着这安抚的力道，我蹭了蹭他的掌心。
头上的手掌颤抖一下，哪吒用一种意外的声音说，“原来答应在一起了，你会这么配合。”
“你是我相好，摸摸头怎么了。”
哪吒被我说得赧然，顺在我头上的手变得更轻，颇有点不知所措的意味，最终缩了回去。
“既然是相好，也没听你说一句喜欢。”
“……”
“唐小龟，你该不会，还是迫于我的强权，才答应的吧？”
惯于在这种事情上给自己找不痛快，哪吒皱起眉梢，看我的眼神带了点探究。
“是的，不答应，怕被你炖了。”
“喂。”
“逗你的。”
“啧。”
“我肯定是有些喜欢你，才会答应的。不过，可能你喜欢得多一些。”
他倒是不在乎是多是少，毕竟之前的开局可是讨厌憎恶。
一时无言，我便说道：“困了，睡觉去吧。”
总归他也喝了不少，在这里瞎想，还不如赶紧睡美容觉。
“呃——”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把手抬起。
看起来是要我拉一把，像是伺候老爷一样，我拽住他的手。还以为要用力拉拽，没想到他自己起来。
一步跨到我面前，他低头时，我正好抬头。
两个人眨眨眼，又互相躲开了，各自退了一步。一前一后出了堂屋，我去自己的房间。
没过多久，窗户对面的厢房也亮了灯。我绕过屏风，倚靠在窗边眺望对面的哪吒。
他的窗户也没关，敏感的某花捕捉到我的视线。
“偷看什么。”他在对面喊出来。
这嚣张跋扈的样子，像是要跑过来哐哐给我两拳。心血来潮，我站在窗户正中央，双手举过头顶。
对面的哪吒如临大敌，死死盯着我这边，好像我要给他发射什么龟派气功一样。
然而，我面对着他，用双臂比划出一个大大的爱心。
还没把手放下，哪吒已来到我窗口，一脸懵懂地问：“什么意思啊？”
“比心，表达喜欢。”
“……”
“喜欢你。”说着，我又比了一次。
哪吒一张脸肉眼可见地红起来，为了不输气势，他也笨拙地对我用双臂比划了一个爱心。
“我的喜欢比你大比你多！”
“是是是，那么晚安？”
他把手伸到我面前，我拍了下掌心，反被他打了下。
“干嘛。”虽然打得不疼，我还是护着手指搓了搓。
“不是说要给我一只乌龟吗，免得我失眠。”
我了然地点头，用法术捏出一只小乌龟，“当当当最新小乌龟，这次会唱十首歌，解锁情歌功能，还能随机播放、顺序播放、单曲循环！”
“……花里胡哨。”
“嫌弃的话，那你还我。”
我作势要去抢，哪吒将小乌龟护在掌心里，飞快地顺着窗户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