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哗啦~哗~
划水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响起。
佟珍瑶靠在摇椅上看着胤褆在水里扑腾。
“你看你, 早该学的,现在临时抱佛脚,活该受累!”
“哈~”胤褆从水里钻出来,晃了晃脑袋, 眸光闪动, 趁着佟珍瑶一个不注意, 就把她拖下了水,“谁料到这么突然?”
“爱新觉罗胤褆!你谋杀啊——”佟珍瑶努力扑腾。
突然是真突然……
因为治河一事,康熙决定亲作勘察, 原本应该更早一些,但是因为水泥的供给, 河堤之事的严峻略有缓解, 康熙便斟酌了一阵子, 把出行时间挪到了三月底,等到一路巡视到杭州,预计也要近六月了。
所以被点名随驾的胤褆,时间才这么紧张,毕竟给他的旨意可不但只一道, 还有一条着皇长子胤褆前往福建督军的旨意,也就是说他们跟着南巡是不用回来的,直接继续往南到福建去就是了。
这条旨意听说也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康熙随后又颁布了赐婚圣旨, 将都统石文炳之女赐给太子胤礽为福晋,尔后又调石文炳为福州将军,胤褆身上的关注霎时就减少了, 不然她们也不能跑出来到别庄练游泳。
大阿哥福建督军,太子的未来岳父任福州将军, 在很多人看来这就是皇上的制衡,没有叫哪一方一家独大的道理。
又因为大阿哥是新婚不久后就要出京,索额图等站在太子离场的觉得己方略胜一筹,这长久离开京城,哪里有在皇上身边近身侍奉有用,一时间索额图再朝堂上春风得意。
殊不知另一边的胤礽已经很不满意了,在康熙面前求了又求,想自行处理此事,这是他的叔姥爷,怎么也得努力拽一拽的。
因此康熙就没有叫他随行,留了太子和索额图等一干大臣监国理政,紧急事照样快马来报。
京中的事情处理得很快,毕竟还没有出宫开府,手上也没有多少产业,打包好行李,选好随行的人手,剩下的就是告别了。
佟国纲很是不舍,还以为闺女嫁得近,以后出宫开府了能时常往来,没想到这才新婚啊,就被一杆子支到福建那地方去了。
“要不你不去了?叫大阿哥自己去?”
“阿玛——”
她自己留在京城面对两层婆婆,让胤褆自己去潇洒?想想就不可能啊!
佟国纲的眼神里充满了惆怅,“果然女生外向啊,这就向着他不相着父母了。”
佟珍瑶当没听到。
“额娘,姨娘,你们在家要注意保重身体,有什么劳累的叫哥哥嫂嫂去办就好了。”
反正现成的劳动力,为什么不用?
“好好~你在外头也多注意身体,毕竟南方潮热,和我们这大不一样。”
说到这里,觉罗氏忽然停住了,这个女儿可是在杭州住了小十年,好像也没什么不能适应,不如担心一下女婿。
“大阿哥那你多照顾些,到底人生地不熟的。”
“没事的额娘,我们会带个大夫去。”医学嘛,总是需要积累经验的,南方的病症和北方不一样,领个大夫过去也是为了新的研究方向。
要知道如今太医院领导的医学系统里,专长是很重要的,妇科和小方脉的大夫因为充足的病例,进度可以说是突飞猛进,其他的就远远不如了,这位跟他们南下的大夫就是为了挑战一下,突破自己,跟着他们起码不会少俸禄担心生活。
至于福建的条件,她还是有所预料的,潮湿是难免的,然后气温上只有热没有多冷,排湿散热是重点,所以她把厚冬装全扔家里了,被嬷嬷好一阵念叨。
后面她装作知道了,但暗地里还是把衣服拿出去了,这样的好皮子带过去留着发霉么?如今暂时用不上的行李已经被押送上路了,嬷嬷再怎么说是来不及的,她也不怕被发现了。
告别了佟家人,接下来就是产业上的事情,张嬷嬷带着两个干儿子过来询问庄子上的事,她只简单一半种麦一半种玉米解决了,要是真有什么要变更的,估计就是找到新种子了,到时候随着种子带信回来修改就是了。
如今庄子上种玉米的雇工被朝廷征走了大半,原本的那些庄丁又被拎出来废物利用了,但是这回他们倒是老实安分不敢造次了。
过去一年关在院子里喝稀粥,后来农忙的时候才把他们放出来帮忙,已经给他们收拾得够呛了,原本的庄头早已经真的发了病送出去,活生生就是一个反面的例子,他们已经在庆幸能吃上饭了,至于叹什么好处,不敢奢求了。
芒芒手里的印坊也是一切如旧,早先给供稿的几个法海同窗,有参加举业的,有接下家业停笔的,也有做出了名声自己干的,如今的稿件已经是投稿制了,但凡有合作的茶楼戏班,都会多带这么一句,加上她争取来的新学辅导书,勉强也能支撑起这份产业。
不过佟珍瑶还是觉得很有危机感,提议让芒芒试着办报,报纸的时效性更高,也能做出自己的平台,不会有成了名的作者单干把印坊甩下的危险,毕竟报纸本身也是个作品。
“就是有一点,这样一来你们要找个合适的主编了,咱们不能登那些反朝廷的东西上去,只登一些政策,小说文章,还有坊间趣谈就是了。”
要知道文字狱这玩意是很恐怖的,她犯上了也讨不来好,所以时评还是不要了,愿意讨论自己私下讨论,她们就不碰了。
现在拿出报纸也是因着京城的识字率高了,以及百姓对新事物的好奇心起来了,不认识字也不妨碍叫人读一读,可以勉强撑起用户群,不然这就是纯纯亏本的行为。
“主编?也要写文章的人吧?这样一来润笔费开销就大了,这能有收益吗?”
“那就带上广告,比如某某日某店发售最新一期《海上历险记》,我们收一点钱不过分吧?”盈利?当然不只靠卖报纸盈利啊!
芒芒一副看奸商的眼神看过来,这招狠啊,同样的店铺,你家登了这广告,我家登不登?只要成了一期,就不愁没人了,偏偏这一期还不难找,她这位好老大手里绝对有别的产业。
接下来无非就是各种占了股的生意,见一见管事,说一下把每年的分红存着就是了。
处理完了这些,他们就带着大包小裹的,踏上了南巡之旅。
…………
佟珍瑶久违的感觉到了路上的颠簸。
康熙特谕左都御史马齐等人,担心有司派民修路,烦劳百姓,严饬禁止。
直到行驾进入济南府,去看趵突泉,她才终于有了点活力,毕竟是难得的旅游体验感嘛~
“济南倒是叫我想到个故事。”佟珍瑶突兀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又住了口。
“说说——”胤褆拿肩膀挤她,示意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佟珍瑶四下张望,发现康熙在几十米远的po海废整理本文裙寺二耳儿巫救仪思七地方和大臣说话,这才招手示意他贴近点,“是个关于皇帝南巡的故事,说是在济南时……”
“胤褆——”康熙走着走着,忽然来了诗兴,又想炫耀一下儿子,这才发现儿子儿媳根本没跟上。
定睛一看,才发现小两口在那边对着泉水比划,说得还挺高兴。
“大阿哥和福晋果真是新婚燕尔。”一官员顺着看过去,附和了一句。
康熙凭借着超常的了解,认为这两个说私房话肯定不会这么高兴,抬手示意他们噤声,悄不做声的走了过去,“听听她们说什么。”
“花前月下的好了一阵……”
“……留了扇子什么的嘛~后来她生下了女儿就拿这个作为信物……”
“……那个女孩就上京去寻父了,说想问一句,还记不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佟珍瑶忽然觉得有点冷,好像太阳被挡住了,他们身边的人这么没眼色吗?
“汗……汗阿玛……”
佟珍瑶心虚的低下了头,被抓包了呢,虽然这个故事并不是说康熙,但是康熙可是南巡进行时啊,别人哪里知道。
“怎么不继续说了?既然是济南的故事,听听也是应景。”
这又是后世的编排?是他吗?他不能有把女人放外面不接回去这种事吧?还有了身孕,奴才们怎么做事的?
“就是个随意编排的故事,不过是民间爱攀附些什么皇家大官的,汗阿玛可别当真啊~要说编排,江南那块地方的怕是更多些。”
千万别计较!这计较不过来啊!
至于后面的真假千金,错认格格,她是一点不敢说了,民间女子做皇子福晋,有点挑战这些老大人的神经了。
康熙倒是感慨,“你也许久不说这些了,宫里都少了些趣味,难得出来有兴致,四处走走也不妨事。”
很久没有收到突然出现的条陈了,其实他对这些未来编排他们家的事也是有兴趣的嘛~他又不是那等因为传闻就要生气的皇帝,当初先帝的故事他也听着很有意思。
“就是忽然想到了,这原本也不过是一个庸常故事,说的是小儿女的情情爱爱,后面倒是和济南府无关了,倒是先人诗句,三尺不消平底雪,四时常吼半天雷,今日一看竟颇为写实,倒不如赏景的好。”
康熙便又捡回了他的诗兴,不过他之前来趵突泉已作过一首,今次倒是留给臣子发挥吧。
于是康熙只提书“润物”,又拟了“作霖”赐予山东巡抚。
尔后一行人奔着泰安而去,佟珍瑶十分摆烂的拒绝了登泰山,连他们在清河县上船渡黄河都没太大的兴趣,等船一路到了镇江,她才开始对食物感兴趣。
“急什么,汗阿玛说要去苏州织造家住几日,倒时候什么吃的没有,非得在船上馋这些?”
佟珍瑶本想反驳几句,她是标准的南人口味,并不是很爱那些大鱼大肉的,但是苏州织造?那不是——
第七十二章
带着某种瞻仰名人的期待和好奇, 佟珍瑶随同康熙住进了织造署。
如今的曹寅虽然担着的苏州织造的名头,但是由于李煦开启了新事业,其实江南地界的织造事务,他分担了很多, 实际上佟珍瑶总怀疑他的职业生涯提前了, 因为康熙现在摊子真的铺得很大, 内务府能顶事的人都被提拔了。
曹寅他目前是住在江宁织造署的,看这个趋势,佟珍瑶估计不出问题的话, 一二年间曹寅就得兼江宁织造了,如今不过是攒资历罢了。
织造家的大宅的确是蔚为可观, 又因为地处江南, 恰好是江南园林的景象, 佟珍瑶狠狠的开了眼界,果然江南水乡是每一个北方人的梦想,她努努力能不能挣到这么一个宅子啊?
“奴才曹寅携家人给主子请安!”
曹寅带着母亲妻儿,哗啦一下就跪下了,利落得佟珍瑶都愣了一秒, 这就是包衣和那些高官的觉悟不同吗?
“快起来,子清在这边可还习惯?”康熙叫了起,开始和颜悦色的拉家常。
“托赖主子恩德,一切都好。”
“老夫人也还习惯?”康熙又看向孙氏。
孙氏笑得和蔼, “都好,一家子都在身边,再没有不好的。皇上可好?瞧着有些操劳了。”
“朕无事, 老夫人入座吧。”
入座是不可能入座的,这个社交流程还没做完。
“这就是您的大阿哥吧, 果然是好人才!”孙氏看向胤褆。
胤褆抬手行了个礼,“老夫人。”
“别太夸他,要学的还多的是。”康熙习惯性说。
孙氏遂转向佟珍瑶,“这就是大阿哥福晋吧。”
佟珍瑶点了点头,等待着老夫人的下文,谁知道老夫人转头谢了恩就坐下了,开始介绍起自家的小辈。
这是不是有点敷衍了?连夸都夸不出来吗?佟珍瑶觉得很是莫名。
然后在晚间,她就领略到了为什么。
曹家非常体贴的给康熙送了美人,并且丝毫没有厚此薄彼的也给胤褆送了两个。
这就非常明显了,她这个人注定是要得罪的,何必白费力气先讨好呢?
胤褆觑着她的脸色,“我绝对不会收的!打哪儿来叫她们回哪儿去!别气了。”
可别半夜给他踹床底下。
佟珍瑶露出和善一笑,“别啊,淘腾出这么两个美人也不容易,何必送回去,我做主留下了。”
来都来了,怎么安排还不是她来决定。
“不……”
胤褆的脚被踩住,收了声。
次日,佟珍瑶让莺儿把两人叫来。
“你们既然是本地人,想必也知道什么地方值得游玩吧?今日就由你们做个向导。”
本地人温香温玉:“……”
福晋哎!你看我们像知道吗?!
两人都是清倌人,这样的身份注定了她们没有出门的自由,南京府值得玩的地方,她们只知道值得纨绔玩的地方,这能带福晋去吗?
只是她们又不敢拒绝,昨日的遭遇已经很明显了,大阿哥对她们不假辞色,反倒是福晋留了人,要不然被退回去她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想不出来?太难抉择么……”那就我来决定,“就去秦淮河吧。”
温香温玉瞳孔地震,福晋你可不能啊!那是能去的地方吗?
佟珍瑶愉快的放下了眉笔,“就这么决定了!莺儿,去调侍卫。”
“是。”反正带着侍卫出不了事,莺儿对二人报以同情的眼神,她们这位福晋,非常人呐~
当天,秦淮河出现了离奇的一幕,一个被五十个侍卫和丫鬟簇拥着的年轻满人女子,点评着这里的每一家花楼和花船。
“挺一般的,没什么特色,还不怎么干净,我的幻想破灭了。”
“什么?你说那个老妈妈才三十?你们这是什么人间地狱?”
“金莲到底有什么可称道的?还拿鞋子装酒,也不怕肺被真菌感染。”
“啧啧啧~做这个营生的,和买这个营生的,真是都嫌命长啊~~”
周围的花楼里打手呼之欲出,却被有见识的人拦住了。
“这娘们一看就是满人的贵女,别招惹她。”
“最近皇帝南巡,这保不齐就是随驾来的,生出了事你我有的是排头吃。”
“也就是多几句嘴,又没上门来打,忍忍吧。”
温香温玉跟在队伍里,脚步开始踉跄,头上的汗珠子摇摇欲坠,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吓的。
“也没什么意思——”
终于,佟珍瑶停住了脚,温香温玉松了口气,没意思那就回去吧。
“南京府有什么好的酒楼?咱们吃饭去。”佟珍瑶看向二人。
还……还来?
“福晋说笑了,哪有比得上御膳的。”相对大胆一些的温香回道。
“这样……”佟珍瑶沉思片刻,“那就吃点小吃吧,南京府的鸭子似乎很不错?”
温香表情快维持不住了,她的脚已经很疼了,再继续走下去还能保住吗?
佟珍瑶看了一眼,没说话,这种销金窟附近自然也会有酒楼,能走多少路呢?
她高调的走进店里,带着侍卫们包下了整家店,请他们一起用了饭,又包了两只鸭子回去,预备一只给康熙,一直给胤褆,吃人嘴短嘛,就别说她出来逛街了。
这之后她又支使着二人,以外地口音恐被欺生为由,去排队买了两家铺子的糕点,这才打道回府。
…………
曹家。
府里的动静早就报了来,孙氏和儿媳妇面面相觑,这是怎么说的,别是带着人去找秦淮河上的晦气了吧?虽然这些女人出身上也差不离,但是上等的书寓里养出来的,和那河上的可没有关系。
这么折腾,也就是大族女子了,丝毫不知道和软些,到时候这两个哭一哭,吃亏的还不是大福晋。
“等回来了你使个人去看看那两个。”这棋说不定有用呢?
曹家的丫头得了令,听闻人后来之后,瞅着空就上门了,见到二人倒是不怎么费工夫。
只是二人一个床上,一个塌上,正在那里抱着腿喊哎哟,散落的鬓发也顾不上了,倒是叫她心一惊。
“你们挨打了?”
温玉深吸两口气,“那倒没有。”
“那你们这是?”
“没什么大事,就是准备放脚了。”莺儿端着一盆的东西出现,后头还跟着个端热水的小宫女。
“放……放脚?”曹家的丫头愣了,都裹了七八年了,这就放了?
“跟着伺候福晋,哪能不放脚,今儿才走了多少路啊,她们就疼得不行了,这怎么当差?”莺儿拿出两盒子药,“来,自己把脚处理干净把药上了。”
温玉想起裹脚时的痛,脸色惨白,哀求道,“能不能不放了,我一定伺候好福晋。”
莺儿认真的看着她,“你怕是不知道裹脚的禁令,早就不让裹了,你这样留在福晋身边,叫别人怎么看?再者你这也不严重,大夫不也说了吗?还有救。”
得亏这两个早年只是往瘦了裹,不然这脚还能不能要了,遇上福晋那是她们烧高香了!
“蕙儿,你帮帮她们,听说南边更潮些,到福建的地界前最好能好了。”
“福建?”温香惊诧到,“怎么去福建?”
莺儿看了她一眼,似乎是觉得她少见多怪,“我们爷要往福建督军去,自然得去。”
两人表情遮掩不住,竟然不是带回宫里,谁知道这还要受多少罪?!
“好了,快动手吧,早治早好。”莺儿又催了一句,蕙儿便主动上了手帮忙。
一时间温香温玉和曹家的丫头表情都是龇牙咧嘴的,一边是疼的,一边是惊的。
等曹家丫头回报给曹家人,孙氏叹服道,“好厉害的手段!也是咱们疏忽了,再有下回,不许选这些小脚的了。”
曹寅来请安听了,也是一叹,“万岁爷面上收下了,今儿私底下又给儿子退回来了,叫我多关心些京里的法令。”
“也罢了,往后注意些。”不过是些消遣,既然以法令为重,便不能再犯这些忌讳了,揣摩上意都不准确,以后有什么前程?既然大小两个主子一个都不成,还是先歇了这条心吧。
圣架略微在江宁府停留了几日,见完了当地官员,便继续往杭州方向去。
胤褆和佟珍瑶在杭州取了行李,就此和圣架分开,往松江府的船厂去了,去福州么,自然是走海路方便。
“要不要在杭州城逛逛?”胤褆想着佟珍瑶小时候在杭州长大的,有了这个提议。
“不了,没什么好看的,该去的地方都去了,其他的地方估计百来年都是一个样,和什么苏州府啊江宁府啊,都差不多,还是直接往船厂去吧,我觉得那边倒有意思些。”
然而到了船厂,佟珍瑶却被挡在了外面,说是女人不能进,佟珍瑶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迷信,当场就喊了侍卫开路。
“不能进就是不能进!就是皇后娘娘来了,也是不能进!”那伙工人抄起了工具,和侍卫们对峙起来。
“都拿下!”佟珍瑶不耐烦了,听不懂好话起码听懂人话吧?
“谁敢!交船的日子耽搁了,你们谁担待得起!”那伙人里头明显是领头的一个中年汉子站出来喝了一声。
佟珍瑶眼神冷漠,“交不出那是你无能,天下又不只有你们一个造船厂,能者上庸者下,拿这个威胁谁呢?打量我不知道?就你们这一处耗费最大,进展却不比别人快,这样好端的饭碗真是叫我们都羡慕了。”
江南这块地方,因为历史,本就难管,就算是康熙也多以安抚为主,明知道这伙人有别的心思,康熙也还是容忍了批准了这里的用度,她这里来本来就有任务是收拾人的,撞枪口上就别怪她了。
第七十三章
“都是造船的正常用度, 福晋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那人眼睛转了转,看兄弟们。
佟珍瑶冷笑了一下,示意侍卫,“懂查账啊~把人给我看住了!今儿跑了一个, 或是账房里失火了, 就别想善罢甘休!”
谁玩你们那一套!
圣架还在杭州府, 杭州将军也随时候着呢,在这里翻什么天?
工人们喧哗起来,此地管事这才站出来假模假样的安抚了几句, 恰巧胤褆和杭州将军谈完了过来。
“闹什么呢?”
“福晋不守规矩,想要查看造船, 这不是找晦气吗!”
“就是!还威胁我们要查账, 我们怕这个吗!”
“若是要强行进去, 我们就不干了!”
“对!不干了!”
胤褆扭脸看向一脸嘲讽的佟珍瑶,“福晋?”
“就是查个账,既然他们说清白,那也不碍事吧?至于进不进去,我也不是非要看那些半成品, 总归有我上船的一天。你进去查吧,这些人就留在这里了,想必有管事也能说得清了。”
说得清那才是见了鬼的,你见过那个上面的领导对项目了如指掌的?知道在顺利推进就不错了。
“那你在这歇会, 叫他们把棚子搭起来,别累着了。”
“这……这怎么好叫福晋和这些粗人在一处啊~”管事强装笑脸道。
“不碍事,我就在这门口看能克死几个。”佟珍瑶笑着回应, 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管事不知道怎么会了,只能被胤褆催着进入了造船厂, 佟珍瑶又点了几个侍卫跟着去搬账本。
底下的工人被侍卫围着,只好靠近了和同伴抱怨几句。
“查什么查,能查出多少东西……”
佟珍瑶这头却把几个婢女都叫来了,一会查账的主力就是她们了,这可不是普通的婢女,都是她和大格格三格格实训了多年的,还辅以她微薄的会计和经济的知识提点,在这个时候绝对是一等一的审计了,放出去那都叫降维打击。
侍卫的行动很快,佟珍瑶刚搬来凳子坐下不久,茶水都没烧热,人就回来了。身后的婢女立刻训练有素的接过了账本,掏出了算盘和纸张炭笔,开始了检查。
佟珍瑶盘算着差不多可以给账本迭代了,起码那些所谓学新学的,都能有数学基础,那改良记账法也就能有人着手去住了,天天看这种粗糙又野生的账本,实在是让人有些烦,尤其是南边的,还有喜欢用苏州码子的,谁知道这套自己发明的记号,是不是暗藏了什么东西?直接抄作业数字加大写汉字不好么?
不过记账法都改了,铜钱银两这些得规范了,如今铜钱兑银两的价又比较大的浮动,加上计算火耗什么的,铸币流通的成本还是比较大的,最好是能用国家信用发纸币,但是一来纸币有防伪问题,二来百姓经历了前朝的宝钞,未必能信任,所以目前不具备条件。
但是银行似乎可以搞一搞,票号都有了,官方票号加点功能就是银行了,起码在旗人里能行得通,正好可以趁着南下出海的东风尝试尝试……
想到这里,佟珍瑶当场拿了纸笔书就一封,令可靠的人送去了行驾。
胤褆看完了船厂出来,表情不是很乐观,佟珍瑶顺手递了杯茶水过去。
“什么情况?”
“要交付的还差着两艘,连木料都不齐。”
“就是说不能按期交付了?这笔款子按足料拨付的,这账——”佟珍瑶看向账本堆,现在没问题也要有问题了。
何况账本真的很有问题,在中午就地起锅发了食水之后,婢女们又忙了一个时辰,终于把各处问题汇了总,等待具体分析。
佟珍瑶摆手制止,拿过了记录一目十行看完,对着胤褆一阵耳语。
胤褆立刻起身,砸了手里的杯子,“尔等欺人太甚!拨款数额和出账完全对不上,采买价格连翻数倍,打量着别人看不出来吗!”
场上的三位管事不敢应承,麻溜跪到了地上,也不吭声,只是汗不停的往外冒。
佟珍瑶自然是不信这些小管事敢贪大头,就如同那些工人也不会获取多少利一样,不过知道怕就是好事,官场的沆瀣一气,自然不必他们来处理,能保证暗示交付就是了。
如若他们不查,今年很可能报个损毁就这么过去了,这些人总是有一些对上的小技巧,比如不给最好的,以免上面产生期待,又比如不次次都完美完成任务,减轻压下来的担子。
这些人自然是不知道,南边海上对船舰的需求有多紧张,他们能操心的只有眼前的工作,这也不是错误,没有人叫他们开阔眼界。
“怎么?都哑巴了!说不出来了?”胤褆又怒道,抬手指向了工人们,“他们不说那你们说,先来对对你们的工钱!”
这些人面面相觑着,露出了一点心虚,他们的一腔勇气,早就在被围了半天之后散了,人家有兵有武器,他们拿什么去硬气?何况这工钱的猫腻,大家都有份,还真是不清白,能和账对上那才奇怪了。
那领头的一叹,这时候倒也义气,挺身站了出来,“我们的工钱一个月一两银子!以咱这个技术,我们自认拿得起!贵人你要打要杀悉听尊便吧!”
空气凝固了一会,传来女人的轻笑声,“这账本上可是记的二两,只配拿一两么?”
领头的脸色难看起来,使劲看跪着的管事,这是怎么个意思?这里摆他们兄弟一道是吧?
佟珍瑶把记录拿过来放在茶炉里引了,“行了,都是为了生活,我知道你们日子也没那么好过,过去的我也懒得费劲了,一两就一两,不管你们怎么弄来的,我们做主坐实了这个工钱,只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
那工头脸上缓和下来,颇有些不好意思,“那夫人您的意思是?”
“很简单,如期交付,我们随船一起往福建交给水军,不想耽误任何事,缺什么叫管事料理,我想他们必定能做得妥帖,是不是啊?”佟珍瑶又看管事。
管事闻言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又磕在地上,“妥帖,自然妥帖!”
能捡回一条命就很好了,上面的大人多少表示表示吧?说什么这事都得给抹平了!大阿哥和福晋只求不要误事,难道他们还要白白得罪吗?
“回去工作吧。”佟珍瑶招手,示意侍卫们放人。
工人们松了口气,这一节总算是过去了。
“那个领头的留下——”
佟珍瑶又补了一句,装糊涂可以,她不能真糊涂,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个事,总得叫她知道。
“夫人。”领头的一抱拳,眼神直往胤褆那边偏。
看得佟珍瑶觉得有几分好笑,“别看他了,家里的钱我管。说说吧,你们实际能拿多少?怎么出来的一两?”
“就七百文,可是这钱哪够啊?弟兄们都是有家要养的,就不得已从材料里扣了些小件出来。”
“行了,都别诉苦了,一两就是一两,等船顺利交付了,我再做主赏你们十斤粮,一匹松江布,再远了我就管不得,你们和管事交涉吧,既然记了二两,你们背了这名声,总不能半点好处不要?”总不能叫管事一家独大,那这船厂还怎么办好事?
————
碧波万顷,霞光生鳞。
一只手伸来,搅散了水面的风光。
“好清的海水,比松江府外头好多了。”佟珍瑶撑着膝盖起身。
自五月底他们从松江府外出发,航行到如今已经到了福建地界了,这是最后一次补充食水,再下船就是进驻福州府了。
“福晋今儿还吃鱼么?”莺儿见缝插针问着饮食上的安排,这倒不是她多嘴,毕竟这些日子大多都是吃海里捞上的东西,难免有些厌了。
“不是有贝壳?煮个面来吃吧,我倒还习惯,你们不爱吃多添点干粮。”佟珍瑶没觉得有什么,她换着法子吃海鲜,还不至于就吃不下去,不过她也知道身边的丫鬟肯定不一样,船上开火不方便,大约也就是他们两个能各种法子换着做了。
莺儿松了口气,小声抱怨,“还好就快到了,再久可真是有些撑不住了。福晋,这一会儿阳光就没了,天色看着不怎么好,早些回船上吧。”
佟珍瑶望着天边,想起了什么,“怕是不妙,今日把锚都检查检查,不着急走。”
莺儿尤不觉有什么。
“就怕是有台风。”这就是赶路的坏处了,时间上没得挑的,但是南方的台风天又频繁,哪有那么多好日子给挑?就当是给这些北方人涨涨见识吧。
果然她所料不差,她们征用了当地的村庄后不久,风就席卷着地上的一且物体呼啸着,飞沙走石后又是一阵暴雨泼下,天地间的界限都变得迷蒙。
在她镇定的指示随从取了干粮填肚子后,只静等着风暴过去,那头胤褆却急得不行,他就是看着快到福州了,和随从商量点事,没跟着下去,他福晋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爷!爷——急不得啊爷!”太监踉踉跄跄的,扑倒在地上也不忘拽住主子的衣摆。
“让开——没看到这么大的风雨吗?福晋在外头怎么受得了!”胤褆拔腿,也跟着晃动的船踉跄了一下。
“爷!福晋聪慧,肯定早就意识到了,如今说不准就借了别人的地方,陆上可比船上好多了,起码不会晃……呕~”
胤褆嫌弃的退了一步,看着外面的雨幕,只能按住下船的心思,祈祷福晋没事。
第七十四章
风雨之后, 佟珍瑶正在和这家的妇人攀谈,外头胤褆已经急急忙忙带着侍卫来了。
“福晋——你怎么样?”
胤褆直接冲了进来,按着佟珍瑶的肩上下打量,半天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没事。”
“台风而已, 在南边常见的, 一般不会有什么事。”佟珍瑶反过来安慰他,这一户人家的房子都是砖砌的,很结实, 一看就很有应对这边气候的经验。
“要不你回去吧?”胤褆满眼的担忧,南方的挑战太多了。
“都到这里了你让我回去?”佟珍瑶气笑了, “别想!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胤褆瞬间把她死死搂在怀里, 福晋好爱我……
“你干什么?大庭广众, 光天化日……”佟珍瑶慌了一瞬,哥你这真的好突然啊!
好在他身边的大太监是极有眼色的,早在主子冲进门,就开始了清场,目前这个空间就两主子能呼吸, 无人打扰。
“好了好了~”佟珍瑶放软声音,“又没个预警,是突然了点,但是总不能知难而退吧?这才多大的事啊~”
胤褆也缓了过来, “还有什么事,你知道就说说吧。”
“没什么……”也就是,“常年炎热, 冷不到穿皮袄,但是潮湿, 虫子非常多,外加不知道时候会来的台风们。”
胤褆脸色刷一下变了,这对于他一个纯纯北方人,有些难以理解了。
“慢慢适应呗~人家能活咱们一堆人伺候,有什么不能过。”
————
“闲人散开——”
一队带刀侍卫迅速跑动着,清理出一条路来。
数以百计的太监随从和宫女,簇拥着两顶轿子往新翻的大宅而去。
“又来个大官?”
“两顶轿子呢~这是两个官?”
“那个方向?是不是说来督军的大官?”
“督的什么军?带这么多丫头。”
“这可未必,说不准带了夫人呢?”
轿中佟珍瑶撩起帘子一角往外瞧,街面上倒是干净,不过这瞧着也不是很富裕,百姓的衣裳也多有不体面的,一脸麻木的在街上顶着东西,看来这福州府脱贫致富的路还有得走。
至于议论声,太杂了,方言本来就难辨别,听不懂。
又走了半刻钟,轿子落下,外头已经传来了迎接之声。
“奴才石文炳给大千岁请安了。”
出来前康熙给了胤褆郡王的待遇,故而有此称呼。
两人从轿子里出来,齐齐迎上了石文炳。
“福州将军不必多礼,你比我们早来,倒劳累你来迎接了,未知这福州军务如何?”
“殿下,福晋,里面请——”石文炳招呼两人落座。
“如今的福州绿营,倒是次要的,万事以水军为主,只是施琅老将军这一二年忙着广东那边的新军训练,福州这边略有些废弛了,所幸没有闹出大事,只是往后还需要殿下多多费心。”
这就是几个人的分工了,福建这边确实需要个人盯着,但是石文炳去水军不说能不能奏效,叫他一把年纪再去琢磨水军,也挺难为人了,但是福建这一大摊子也不能完全交给胤褆,这也很难叫人放心,所以又委任了石文炳为福州将军。
“这是自然,我既来了,明日就先去营里看看。”胤褆应允。
“那奴才就不打扰了,殿下和福晋好生歇息。”
石文炳做完了迎接的工作,起身就准备离开。
佟珍瑶叫住他,“福建气候多有不同,将军脸色看着不是很好,还是多多保重身体,想来您家的格格也是这般想的。”
石文炳的寿数大约不长,没记错的话,太子妃瓜尔佳氏守的就是这个孝,这太子妃的娘家还是少出点问题为好,免得人有意无意的关注她这里。
“多谢福晋关怀,小女也常说学中受您的照顾。”
照顾……给瓜尔佳格格话本拖下水吗?还是带着她打工给大格格理账?佟珍瑶有片刻的心虚。
“正好我们带了位擅长治疗湿热之症的大夫,将军要不支持他一下,让他定期上门把个脉检查检查?”
平安脉?我何德何能……这是受了女儿的好处啊!
石文炳大为感动,心里万般感慨,到底是答应了。
…………
南面的房子和北边难免有不同,先行一步来此的下人只能估摸着布置了地方,两人歇息一夜,也顾不上点评环境,各自开始了忙碌。
胤褆直接带了两个武力还过去的侍卫,往水军大营去了。
营里还算是过得去,如今福建的水军也常在海上巡视,护卫商船什么的,总有好处可拿,因此这些兵丁的状态都过得去,起码没有那等精瘦的杆子,都是可用之人,哪怕这些还是没能上船的。
“末将来迟。”水军的副将匆匆来迟。
“快请起——”
胤褆自然不会说什么,只跟他了解这个大营。
“如今营中有多少在册的将士?”
“总共三千五百人,另有一千的副兵,如今营中在册兵丁有两千人,一千五百人里,约有八百人在海上,六百人随施琅将军去了广东府。”
不必想就知道那一千人是什么情况,按满人的习惯,这应该都是家人包衣,负责牵马背甲的,所以并不算在册。
“如今营里练兵是什么章程?”
“如今两日一操,先是演练兵器阵型,再是凫水度水,以三次操为限,轮换着上船去演练接弦战,若是还有行船的和炮兵,便只顾着行船的本事和操纵炮台。”
“今日是操是歇?”胤褆又追问。
“休息,只不过有新丁尚且不能适应,加了兵器操练,现下往海边去了。”
“我去瞧瞧。”胤褆来了兴致,想着和新兵一起训练试试本事,到底他也没有水战的底子,不拿出点本事来,怎么制服这一营的人?
胤褆随即热身后就跳进海里去跟着游了几公里,一点都不像几个月前那个连游泳的利索的人,上岸后还精神抖擞的一起去吃了火头军做的大锅饭,然后上船看了看。
这里的船都是淘汰下来的旧式船,无非是让人适应船上的环境,胤褆跟着爬了一下桅杆,感觉也没有太大的难度,这种环境下,带着黏湿气息进行接弦战才是最大的考验。
“明儿咱们练练。”
“不忙不忙——殿下先把文书接了,末将来管总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既然殿下来督军了,末将也就放心了。”
胤褆只好收了心,往营帐里去看各类文书。
这时候他就忽然想起福晋那句话,不管查哪里,查账就是了,账本上能看出很多问题。
这的确是很多问题啊……
为什么武器的支出这么高?三五个月就来一批,这才几千人的营地,又没有什么大仗再打,怎么就这样能消耗?
“这……刀在这边容易生锈,怎么保养都不管用。”副将也很是头疼。
胤褆将信将疑,暂且记下了,也就是佟珍瑶不在,不然她肯定得说,就海边这种又咸又湿的环境,锈得能不快吗?这得钢刀才能管用!
但是很可惜,目前炼钢的进展很小,起码供不上这么大量,所以也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只能说,善用□□,多多保养。
哗啦——
再翻页过去,往下就看到了饮食的支出,也颇为可观,但想到对水军的优待,胤褆忍了,要人卖力总要让人吃饱饭的,至于有没有猫腻,现在也不是查的时候。
之后就是水军的花名册,满人只占十册中的二册,目前也尚无功勋较高的,甚至还有几个因病退营的记录。
胤褆忽然就对这里的生活不乐观了。
…………
佟珍瑶在胤褆去水军大营后,盘算了一下自己的身家,决定搞点事情。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有所谓市场调查,佟珍瑶决定先出门逛个街,摸清这里的环境再做决定。
街道的门脸和京城的差异并不大,除了吆喝叫卖声让她陌生,并没有什么不同。
“便宜麦了~降价初手!”
平平无奇的街道上,佟珍瑶听到了古怪的口音,被吸引了注意看过去。
侍卫们体贴的拨开了人群,叫她能够看到中间是个撂地的简单摊子,摊主是一个褐色头发的大胡子洋人,一身旧袍子,脖子上还挂着十字架,倒是叫她很容易判断出这是一个番商。
佟珍瑶来了兴趣,走近了一点,他面前摆着的是常见的西洋商品,玻璃,钟表是价贵的,还有一个盆栽,上面是蔫了吧唧的辣椒。
这钱我花定了!佟珍瑶盯着那红色的果子想,没人能拒绝辣锅!
“这个,有多少?”
“遮样的,六个~”番商比划着手势六。
佟珍瑶点点头,开始好奇他是哪里弄来的辣椒,试探着用英语葡语和他打招呼,但是番商的反应实在是一般,她只好放弃,用回了中文,反正他也能听明白。
“你是哪里来的商人?”
番商自称名叫佩特,是荷兰人,来这里出售货物是意外。
这个她倒是信的,如今处于贸易顺差,番商们贩卖丝绸茶叶去西方赚一笔才是常态,除了一些特别有价值的商品,他们很少能在这里卖出什么,多半是在沿途的其他国家地区卖出。
不过荷兰……
这就有趣了,这位海上马车夫的商人似乎遭遇了些什么,看起来在远东的海上已经开始势弱,不知道是哪边的人做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很同情你的遭遇,既然你要卖了货筹钱回去,不如先谈谈这个盆栽吧,它的颜色看起来很鲜艳,六盆你准备卖多少?”
第七十五章
番商看着眼前穿着精致丝绸, 戴着一头首饰的女人,只觉机会来了,她的女仆穿着的都是丝绸呢!这是何等的富贵!
“哦~腻知道的,窝们的船上想要把植物活着带来, 是痕不容易的——”
不容易吗?佟珍瑶表情没什么变化, 其实她们的船就经常在船上铺点土种种菜啊, 再加上她提醒下橙子的供给,目前还没有报告缺乏维生素的病症,所以这很难吗?
“者些, 一个一百两白银,六个八百两。”
佟珍瑶怀疑上了自己的耳朵, 这家伙数学有问题吧?六个比单买都贵?!语言也有问题吧?这单位怎么能是两呢?要知道几十两银子就够庄户人家宽裕的过一年了, 这玩意一百两?坑冤大头啊!
“莺儿!走了——”
看着转身就要走的有钱买主, 佩特咬咬牙,心里祈祷了一声,东方的生意真难做啊,还是先想办法回去吧。
“憋走!价格可以谈~”
“一两。”佟珍瑶一脸冷漠。
佩特身体晃了晃,强行撑住了, “十两!”
“五十两全包!”
“八十两!”佩特继续挣扎。
“你一定是数学不好,四十五两!”佟珍瑶毫不退让。
佩特沉默了,心里挣扎了许久,“女士, 五十两,成交!”
佟珍瑶示意莲香去兑银子。
“我对植物很感兴趣,如果你还能带来有意思的植物, 我会给出你满意的价钱。”
佩特能做商人他就不是个傻子,“女士, 您的意思是?”
“我听说有些东西,是食用长在底下的茎块的。”土豆或者红薯都行。
佩特听懂了,但是更为难了,“哦~女士,腻出了一个难题。”
难题也是题,总不会无解,反正富贵险中求不是吗?没有困难怎么会有高报酬。
按理说,海上通行这几年,接触到红薯不成问题,但是这么久了,也没有把红薯带回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现在这个荷兰番商的反应,更是让她有了实证,不让国人把红薯带回来,绝对是番商们的默契,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传闻是有几分准的。
不过番商也不是铁板一块,现在这个荷兰番商不知道被哪家给整了,心里肯定是有怒气的,尝试着撬一撬边角也无妨。
“佩特你不要忙着做决定,我能给出一千两的许诺,也能给你对应金额的丝绸,可以先想想,一直到明年结束,我的承诺都是有效的。”
佩特已经有些心动了,看来这位出身不凡的年轻女士,背后有着不小的势力,能搭上这条线他就能重新成为大商人了。
“哦~太好了,但窝怎么黏系女士?”
“我就在……”
“唷~哪来的小娘们,长得还怪细皮嫩肉的——给爷瞧瞧~爷赏你——”
一道油腻又吊儿郎当的声音,打断了她和番商的对话。
佟珍瑶和身边的婢女都皱起了眉,这些是哪冒出来的不长眼的东西?
几个身上挂着水军褂子的男人,晃悠着腿过来了,堵到了佟珍瑶眼前。
因为附近三三两两的有人说话,侍卫们一时没反应过要拦,这才叫他们插了空子。
“无礼之徒!咱们福晋也是你能攀扯的?”
福晋?这口音标准的京片子啊!
为首的那人忽然仔细瞧了一眼,这才发现中间的主人,虽然做汉装打扮,但耳朵上三个耳洞倒是明明白白,“满人?倒是稀奇!”
“你们是水军大营的?今儿假期?”佟珍瑶也做出了判断。
“是啊~你是哪个兄弟的家眷?这兄弟倒是好福气!你愿意跟来这穷乡僻壤的。”这时候他也歇了心了,自己人那不能调戏了,万一闹出事来,营里还哪有他站脚的地。
佟珍瑶但笑不语,这重要吗?这不重要,要紧的是你们被我撞上好日子就没了。
“福晋的身份也是你能问的!”莺儿站出来训斥。
侍卫这时也很有眼色的把人挡了出去,当然,透露点消息让对方识相就不必明说了。
佟珍瑶这才回头看向番商,“那边彩漆的房子看见没?我住那里,有事去那里就行。”
佩特兴奋起来,这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大主顾!他来这里几天了,也知道那是给一个大官的房子,看来这位女士就是这位大官的家眷。
“瞧好吧~尊敬的女士!我会为您带来好消息的。”
…………
又适应了两日,胤褆回家来一趟,说起他在军营里的经历。
佟珍瑶认真听了,又提出自己盘算了几天的事,“说来我总觉得现在的水军还是太闲了。”
“这话怎么说的?”胤褆一听就知道有事。
“前两天我出去转了转,遇上了一队水军,颇有些滋扰地方,调戏妇女的做派,我看附近百姓习以为常,长此以往名声必定败坏。要知道这可是水军,论起来八旗都是北方人,怎么也比不上福建子水性娴熟,若是再招录新人,总是要从这里选的。”
至于还招不招新人,那就是废话了,在南方下这么大力气,不就是为了掌控南洋,就这好坏捏起来不过几千人的水军,撒到南洋真的什么都不是,又不是有顶顶先进的炮火,可以以一当十,哪有不要人的道理?
“直说吧,有什么主意?”
胤褆凑到佟珍瑶眼前,被推了一把,有点打乱思路了。
“刚才听你说,如今是隔日一训,其实也可日日训练,我听说不操练是为了节省粮食节省力气,不论真假,这些水军起码不要节省这些力气。”
“就是不想训,也不是也没有别的法子,出来拈花惹草的,无非是精力无处消耗,我记得早前隆科多就把蹴鞠带到军营去了,听说玩得很好,水军也可以如此。”
胤褆薅了一把头发,“会不会太不务正业了?”
“那就水球!海里拉一张网子,只许用手打过去,落到水里两息之间没有人打起来,就算得分,这总是考验水里的本事和配合了吧?”
倒也能说得过去。
“再者你也知道,京城早几年为什么兴起汤沐?南边那细菌什么只会滋生更快,若是还觉得闲着,整理整理内务吧,从床榻到着装,都收拾干净了,做不干净就罚,罚劳务罚奖赏。还要觉得闲就给他们开课,也不图能认多少字,只是这天南海北的,口音都不一样,平日里怎么交流?又按照地域聚成小团体?”
胤褆默默离开了靠背,这是真不让有一点闲啊,方方面面都安排了。
“其实想要点娱乐,也可以自己来嘛~唱个地方小曲打个拳舞个剑什么的……”
“快停下吧!你这是要训什么天兵?”
不能吗?这不是很常见吗?佟珍瑶没太当回事。
“其实他们出来也有不少去胡吃海喝的,我看倒不如干脆把铺子搬到军营里去,十天半个月的补一次货,要表现好的才能买,这样该吃的吃了,也有荣誉感。”
荣誉感这个词听起来有些生,但是并不难理解,胤褆接受起来没有障碍。
“你这是不想让他们出来了啊!”
“就是为这个!离百姓远点好,别好不容易训出点样子,出来一趟又回去了,两边都是怨气,反正这么弄军营里也不缺什么,为什么非得往外头跑?”
“你这么说……倒是要招几个文书来,这赏罚得记下来,识字说官话也得有人去教。”
其实可行,只是费点功夫,再者如今松了往南洋去的口子,总有用到水军的地方,加紧练一练是应该的。
“那就招,要是不好商量,咱们出这个钱也行,递个口信回京里报备一声。”
“福晋。”云香端着小托盘走近来。
“也不知道京里怎么样了,出来三个多月了。”
胤褆看一眼放下的碗,黑乎乎的一片,气味可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消息还是有的。”佟珍瑶把碗往胤褆那边推了推,“你不是有些上火吗?我问这边找的凉茶,先喝了。”
胤褆有点迟疑的端起温热的凉茶。
“其实京里也没别的消息,就是往南边的人启程了,给我们带的信大约也在路上,汗阿玛大约也这几日到京城,一时间哪来那么多消息。除此之外倒只有一件事,太子在圣驾出巡后不久,亲自罚了索额图,如今索额图在家闲住,倒是和那年明珠一样了。”
“好!”胤褆也不待见索额图,总拿捏那副太子家人的态度审视他,只是毕竟没有抓到把柄,他只好尽量不去搭理。
他心情爽快的端起了凉茶大饮一口。
“噗——咳咳~”
佟珍瑶赶忙起身,给他递了张帕子过去。
胤褆随手擦了两把,一脸的控诉,“你管这叫凉茶?!”
“南面的凉茶就是这样的,别看它苦,很管用的……”这个好像也不叫癍痧应该不是最苦的那种。
“哈~”胤褆拿过一边的盖碗,喝了两口茶,狠狠吐出一口气,“喝了心都凉了,能不管用吗?”
佟珍瑶心虚了一瞬,“那就换成比较下火的菜吧,总得调理过来适应了才好。”
“都行,别让我再见这玩意,喝药都不差什么了。”不就是暑气重湿气重吗?他能适应的,一定能!
“那你在营里怎么办?以你的作风,应该会过去同吃同住一阵子?”
第七十六章
胤褆在家住了三天, 带着铺盖和生活用品搬进了军营,开启了以月为单位回家的日子。
佟珍瑶倒也乐得轻松,他在家里那些下人们总觉得有事,这事那事的找上来, 就算她不准备做个管家婆, 事情总得处理了, 现在也好,正好专心琢磨着怎么种辣椒。
与此同时,大清上下却是一片热闹, 源源不断汇聚到京城的消息,把南海之地勾勒成了一个遍地金山的地方, 一年三熟的土地, 取不尽的水果香料, 帆影不断的海港,还有愚蠢蛮荒又短视的土人,这一切在有心一搏的人眼里,就是活生生的机会。
况且这一切的倡导又是以满人为先的,多年下来, 京城人已经知道上面有好处都是先给满人的,所以这必定是个机会而不是个忽悠人的陷阱,这足以让这些人三五成群的结成伴往南洋一搏了。
不去的人为去拼搏的人准备钱粮药物,去的人忙着熟悉南边的风土人情, 六月的天里京城仍是一片火热。
和康堂门前。
“听见没有?好不容易给你托的关系,这边完了你就去听听!”
大排长龙的队伍里,男人一转头, 就见到了熟悉的人。
“哟~赖三爷!怎么着?您也想去发发财?”
“嗨~”赖老三一挥手,“我多大年纪了?还能有这雄心壮志的?还不是我这个侄儿~想着家里不富裕, 出去搏一搏。那怎么办呢?总归是自家人,我来白嘱咐几句,还怕这小子嫌烦呢!”
男人看了一眼将将成年的少年,“你叔这话你得听!管它用得上用不上,多知道点总没坏处,万一就缺这么点呢?那南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可得小心着~”
少年一点头,“我知道叔是为我好,只是我这边结了伙的约定了时间,叔这里介绍的正正好冲突了。”
“哟?这倒是得好生商量商量,以后到了南边你们成日里相处的。”
赖老三满不在乎,“结伙?这话可说太早了!没瞧见嘛~这大夫这关还没过呢,谁知道他身体好不好,允不允他去?这伙人能剩几个还不好说呢!”
男人听了连连点头,“是这个理。”
朝廷也不是什么人都给南下的机会,没有几个医馆的认可,身体不够康健的,那是不会叫你出去白费力气的,万一路上或者到地上就病了没了,这不是白费力气吗?
“你呢老弟?去做什么?”赖老三又问。
“唉~种地啰!家里折腾一通,如今家业也不剩多少了,在内城当差的姑奶奶说她家主子要人去南边种地,我想着老头子总是念叨的种地,也许我就是这个种地的命,去种呗!人说了,买的地一半给种地的,有什么出息都不管,只要另一半能照吩咐给料理了。”
“好事啊!你这比这小子结伙像回事,那边也不是很太平,有个靠山总比自己混好呐~”赖老三左右张望了一下,靠近小声道,“听说他们手里有家伙的!”
“这倒是,就怕不好听,说去给人做了奴才。”男人叹了一声。
“能出去了,就听不到了,谁说这个呢~也是咱们不如人家有本事,不然做生意也好,做护卫也罢,做什么非要想着种地。”
“谁说不是呢!听说南边热得厉害,一年都没多少凉快日子,这种地可是不好受!”男人往前看了一眼,“要到我了,先不说了。”
这些百姓并不是反应最快的,八旗里已经选了一批人出发了,一个家族里总有过得不好的,以军功为主的情形下出不了头,前阵子的新学也蹭不上的,这几乎就是最后一搏的机会了。
各族里选了有胆气闯的人家,配备了资金和种子药物勇壮各方面的支持,一伙送出去,如今行程怕是已经过半了。
但是在康熙看来,如今才是这条放松限制的政令起效的时候,哪有一直从京城出人的,如今倒是有一些河北山东的民户加入了,也不知道南面的广府福建等地,什么时候能自发出海去。
这样的热潮里,赫舍里格格回家了一趟,托赖叔叔的遭遇,如今门庭冷落多了。
恰好如今她们的休息日和官员休沐能对上,赫舍里格格在家中见到了两个哥哥。
“大哥二哥——”
常泰正在收拾自己的皮甲,听到三妹的声音,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今儿怎么想着回来了?”
“总不能一直在宫里。”
说到这个,几人也是一阵沉默,和妹妹差不多年纪的格格们几乎都成婚了,妹妹却还在宫里“读书”,也不知皇上究竟是个什么安排?
太子都长到被赐婚的年纪了,后宫里是不是有赫舍里家的人,倒也不重要了,何况说起影响太子,谁又能比得上叔叔索额图。
可叔叔如今……
“三叔一心惦记太子呢,总在家里哭,倒显得咱们不关心了。”常海更是摇头。
“好了——你们都进来。”噶布喇听到了动静,喊人进去。
看着年华正好的女儿,噶布喇叹了口气。
“你在宫里如何?”
“老样子,日常读读书陪陪太后,阿玛这些日子可还好?”赫舍里格格熟练的查看了一边坐着的药和药方。
“好,我这身子骨也只有这样了,还撑得住,你们几个孩子,我只担心你,你两个兄弟也大了,自己闯闯好坏有口饭吃。”
常海哼了一声,“论前程谁比得上三叔家啊,动辄代表太子,如今被太子罚了还不肯放弃!”
噶布喇轻咳了一声,“这事不是这么算的,太子向来和他亲厚,不会无缘无故的处置他,根子怕是还在皇上身上。如今三弟转不过来,仍旧折腾出这样的动静,恐怕皇上心生不虞。”
赫舍里格格叹了一声,“太子地位稳固,并非一定要赫舍里家帮衬,但赫舍里家总是要支持太子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太子并非一定要选赫舍里家,但是索额图自然是不希望被其他人占了好处,所以只有对着太子亲近,想要抓牢这个前程。
他们家再怎么表现,在外人看来都是太子的外家,即便阿玛多年不担什么差事,到底是太子的亲姥爷,血缘上的关系是万万脱不开的,夹在中间只会难过。
常海忽的生出一个念头,“要是咱们也能出去就好了,最近不是总有人家收拾家当往南边去么?我就不信闯不出一份家业!”
“常海!”噶布喇眉间皱成了川字,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走呢?有爵位还有旗务在身,怎么撂下一切去外面打拼?
“倒也不是不能。”赫舍里格格忽然说,“凭二位哥哥的勇武,外头自然有立足之地,我以前常听佟格格说起外头的混乱,是只认刀枪不认仁义的,勇武已经有大用了。”
“再者——”赫舍里格格略一停顿,“如今的声势到底不够大,再是一等人家也不过是叫族亲下人去经营,不过是图一点富贵,实在是不能满足皇上经略南海的深意。”
“何等深意?”噶布喇觉得女儿话里别有意味。
“往日常听说海上是西洋人的天下,南面若不看那片海,便实打实是国门,皇上既然如此看中水军在,怎么会纵容洋人在家门口撒野?外面大约是不知道,这次放松南下的限制,便是因为一家人在南边按照当地的规则置了一块地,然后被洋人和土人联手欺负了,还折进去两条人命。”
常泰发出了不满的声音,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些瞧不起清人了,把他们当软柿子捏呢!漂洋过海的西洋人都能插一手,可见他们在南洋的经营。
“这些洋人果然是嚣张!”
“便是如此,我才敢断定这不过是第一步,将来若是再有动作,必然要有人手管理,这便是个机会,既能够离开是非,也并非全无希望。”作为表率,皇上又多少会有些优待。
至于南面的土人们怎么想,是不是想拒绝大清的插手,那就很抱歉了,这不在他们考量的范围里,既然西洋人可以插手他们一样可以。
“抽身退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半晌,噶布喇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只是我们如何成行?”
赫舍里格格紧张的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张嘴了好几息,才道,“阿玛若是放心,此事交给女儿来办。”
“你如何办?”噶布喇奇道。
“女儿自有办法,只不知道二位哥哥做何打算。”赫舍里格格又道。
“这有什么,既然是家里的决定,我听从安排,原本这位置也做得不痛快。”这是常泰。
“出去好啊,天高任鸟飞,区区土人,有什么不能对付?”这是常海。
如此也算达到了一致。
乾清宫,康熙忽然收到赫舍里格格的请见。
虽不知道为何她一反常态,但正是如此,他决定见一见。
“奴才给皇上请安。”
赫舍里格格一进来就跪下了。
“这是做什么?”康熙抬眼看过去。
“奴才有一事相求……”
第七十七章
风凄厉的呼号着, 庭院里的芭蕉被雨打得不住的起伏。
佟珍瑶坐在窗边,点亮了烛火,从手里的一打信里抽出了一封。
这样的台风天就不适合干活,倒是信到得很是时候, 刚好可以在这个天气作为一项活动。
抽到的第一封是大格格的。
大格格说她到了科尔沁之后, 就在着手选育羊种, 反正她不爱吃,就往皮毛更好的方向去选育了。
制造的环节大格格已经非常熟悉了,现在她到了草原, 能够直接接触到原材料,便也想借这个增加自己话语权。
只要让羊毛的出产关乎部族的收入, 她的位置就稳稳当当的, 科尔沁为什么高看她一眼, 不就是因为这份产业吗?谁会和钱过不去?这些王公的权势已经走到顶峰了,追求的不就是更好的生活?
这个过程很长,所以大格格说想问问她有没有什么鬼点子。
佟珍瑶:“……”
“你就这么看我的?”
等抽出第二张信纸,佟珍瑶又见到大格格说给她牛肉换成了牛肉干,正在往南边送, 包得严严实实的,应该不会坏掉。
“这还差不多……”佟珍瑶瞬间原谅了她,不过绵羊这玩意有点难搞啊,能弄到就弄, 不能的话说不准还不如培育有效果。
暂时放下了这件事,佟珍瑶又抽出一封,这一封是佟家寄的家信, 提到了两件大事。
一是法海成婚了,二是她的堂妹佟馨兰定了亲。
这两件倒是没有叫她意外, 法海的亲事早在她出发前就看好了日子,她还特意留了礼物,至于堂妹,参加完选秀给撂了牌子,定亲也在预料中。
“莺儿,记一下,年底的年礼里捎带一份贺新婚的礼物。”
做好了备忘,佟珍瑶接着看信,这就是关系她身体的几句话,又说佟家的旁支也想在海外插把手,想着她这个姑奶奶如今在海边上,问问她可不可行。
“这有什么可不可行的?”佟珍瑶缓缓摇了摇头,想拼这一把的可不会瞻前顾后,这世上做什么事都有风险,出海万一生病了,受伤了,或者不幸遇到风暴了,这怎么说?
海上瞬息万变的,谁也不敢说有什么稳赚的事,只是能换来金银香料,甚至土地和出产的粮食,这已经是几倍的利了,足够有胆气的人放手一搏。
所以对于这件事,她的建议是,南海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再拿出来一封是惠妃的,就是几句问安关切,佟珍瑶拟着胤褆的语气写了回信问平安,送出前要是有什么添减再封一封就是了。
这些信里最奇的就是三格格的,厚厚的一打,显得很是话痨,但是三格格的话也不是那么多的,尤其是她绝不肯耗费力气在写长信上,除非真有什么重要的事。
佟珍瑶好奇心起来了,打开快速略过寒暄的部分,开始阅读正题。
“你知不知道?赫舍里格格全家都南下了……”
“啊?!”佟珍瑶合上信纸,不敢置信的又看了一眼。
这是怎么做到的?
瞬间她和三格格达成了一致的想法。
那天赫舍里格格求见,开门见山的请求皇帝允许他们家举家南下,参与南海的经略,为大清做个前哨。
“你如何有此想法?”康熙并没有问原因。
赫舍里格格听了顿时心里就有底了,她的一通猜测是对的,皇上早就想对南海布局,如今不过是抽不出手。
“奴才斗胆揣摩上意,身为太子的母家,深受皇恩理应有所报偿,奴才家人尽皆想为皇上和东宫分忧。”
康熙听明白了,噶布喇一家人这是达成了统一,也是为了太子做出这样的决定。倒是可惜了,噶布喇显而比索额图明白进退分寸,只可惜身体弱了些不堪用,若是索额图能有这份分寸,他也放心交给太子联系母家。
“你倒是大胆,只除了这些冠冕堂皇之言,你又是如何想?”
赫舍里格格听明白了,这问的是为什么由她来说,这里面有她什么干系。
“皇上,奴才现下已经十八了,便是选秀,也已经过了年岁,尚且不知道将来在何处。奴才辗转反侧,不知道皇上如何安排,但蒙受圣恩,于宫中受教多年,奴才斗胆,不愿浪费所学,愿为皇上献上绵薄之力。南海地远,奴才也不必固守后宅之中。”
过去倒是没看出有这个胆识,康熙只是略有些意外,并没有为她存了出宫的意思有什么不悦,留到今日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原是想着赫舍里家的人来请求,这些人倒是沉得住气。
“你既说分忧,去了南面,你待如何行事?”
“自是入乡随俗,洋人可做的,我们便也能做,将来中华之民一心归附,便是将来之事了。”
没成气候的时候低调点,有了底气直接收归囊中。
“勿忘所言。”康熙只给了四个字。
改日康熙就召来了常泰,与他密谈,回头京里就炸开了锅——
一等公噶布喇要举家前往南面,连未许人的格格都要带走。
三格格知道后,诧异非常,当场问了赫舍里格格,但是对方的脸上却一派轻松,于是她也省了安慰。
“你们家应该能弄到船吧?将来应该还有来往,若是有什么新鲜事可要记得给我递信,要是实在不方便,你就送到福建去,麻烦麻烦佟珍瑶那家伙,反正她也跑不了。”
赫舍里格格自然是应允,谁知道未来有没有回来的一日?能维持京里的关系自然好,再者一起同窗多年,她不信三格格未来没有动作。
如此前后不过十日,噶布喇和常海挡下了多数的亲族质疑,处理好了家产,常泰也做好了交割,就此带着庞大的“家人”队伍往南面去了。
康熙暗中叫太子改扮行装去送了,不过这也瞒不过所有人,只会叫那些人对噶布喇家更客气些,虽然举家出京,但到底是太子的外家亲族。
待京中满是对噶布喇的议论事,康熙又给了索额图一个职位,叫他重新回到朝堂上,总归只要太子不左了性子,索额图怎么下功夫也是无济于事。
“嘎鲁玳,江上风大,进来吧。”
“阿玛我省得,再站一会就进去。”赫舍里格格看着江上被拨动的水光,感受着被风拂乱的发丝,心里难得快活,离开了四方的皇宫,方才知道这天高地阔,怪不得佟格格成日里谈论出去之后,果真出来更好些。
人还是该勇敢些,早该站出来的,为什么要把自己未来寄托在别人手中?
在宫里的日子她一直想方设法减弱自己的存在感,只求一个随分从时,明明学的都是一样的东西,只有她,什么都不敢表露,其实她的番邦语言学得远比其他人好,就是数学也是不差的,可她敢出那等风头吗?
还是现在好,赫舍里格格抬起手,感受着流逝的清风,自从她切中皇上的心思,在家说话也有人听了,就连名字——
“呵。”她过去叫三妞,并没有什么正经名字,可是如今她叫嘎鲁玳,是凤凰了,能做凤凰为什么做平平无奇的三妞?
嘎鲁玳收回手,往船舱里去,“阿玛可还好?如今地近江南,倒是可以琢磨着带些货物过去了,平日里用得上的农具种子,再有清暑降火的药材,都是要紧的。”
“明日停船,就叫常泰去采买吧。”噶布喇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意见,对南边他们都不了解,既然女儿更了解些,她的建议也是听得的。
“也买些酒肉犒劳那些家人们。”嘎鲁玳指的是那些包衣里选出来的所谓家人,总该把关系拉近些,将来护卫安全就靠他们了。
“到底女儿家想得细致,船上的事得辛苦你安排了。”
“不辛苦~”嘎鲁玳满脸的笑,能做主能施展自己的本事算什么辛苦?这南行不但是哥哥的一搏,也是她搏出命运的机会。
………………
佟珍瑶仔细看了看,那这还是一封加急的信了?
赫舍里格格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她倒是想送点东西表示支持,这也联系不上啊。
“倒是真没想到,赫舍里格格有如此胆色。”莺儿也看到了那一打厚厚的信。
“这就是小瞧人了,怎么好给别人下定论?比起在宫里不上不下的熬着,这不是更好么?”
噶布喇怎么好去直接问呢?我的女儿皇上您收不收?听听这像话吗?
但是不问也没人敢和赫舍里格格结亲啊,还是那句话,赫舍里格格要出来那得赐婚,但是能够问到康熙脸上去吗?那不是平白找事吗?
只是康熙的意思也很明显,他并没有非要纳入宫的想法,赫舍里格格又拿不到宫妃的封号,所以赫舍里格格在宫里待得分外难受。
不管现在是因为什么出来的,能摆脱这个困境就是好事,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嘛~南边又没人盯着你是某某家的格格,只会在乎切实的利益。
“说起来咱们家在南边的生意也该开始了……”
第七十八章
“就是你忙着给老母庆生?”鄂伦岱举着刀, 直抵人的鼻尖。
被按在地上广州府市舶司官员大喊冤枉,“下官实在是不知道您今日到啊~”
周围一干女眷下仆,瑟瑟发抖不敢言语,只盼着家主说些好听的, 这煞神都能带着人直接杀到家里来, 可别再惹他不痛快了!
“不知道?怎么不知道?一踏进广州地界我就开始递信了, 怎么别人知道你不知道?在同僚里这样没有人缘,合该是你有问题,做不好就早日退位让贤吧!”鄂伦岱几近嚣张的挑掉了这人的官帽。
他忽然被调任将军协领, 督办关口事宜,一路上折腾得够呛, 这位大少爷还从未体验过这样的赶路, 所以得到妹妹留下的口信, 让他随意任性,放手施为,他便真的不客气了。
早下去也未必不是好事,他来这里就是因为关口的问题,贪污都不是什么大事, 居然有人在进出关动手脚,甚至被洋人收买贿赂,他过来就是整顿的。
“钥匙呢!要我请你把存档交出来吗——”
“这里,都在这里了——”地上的官员挣了两下, 扯开衣襟掏出钥匙捧在手里举起来,“还望大人一两,下官的母亲年事已高啊!”
鄂伦岱看着头上都没几根黑发的老太太, 嗤了一声,“那你就好生在家奉养母亲, 做个孝子!”
拿到钥匙,鄂伦岱也不犹豫,带着人手立刻出了宅子,接管了关口衙门,开始清查。
“大爷,都在这儿了!”李师爷盯着搬完了库,到堂上汇报。
满堂的大小官员都噤若寒蝉,生怕下一刻就被发落了,这位新上官显而是无所顾忌的,以他们的本事,还真没办法和这背景深厚的上官斗,只盼自己平平安安度过吧。
鄂伦岱随手翻了翻,“这么多?得看到哪年哪月去!你们拿去看吧。”
“大人,这不妥吧?这是衙门的文书岂能擅自带出去?”有人提出异议。
“本官允许了——怎么叫擅自?”鄂伦岱一道冷眼扫过去,“至于你们,看好自己的官帽吧,本官可不保证能在你们头上顶多久!”
眼看着这些人有话要说,鄂伦岱赶忙打断,按照妹妹的说法,只要他能不断输出,这些人的问题就不用回答。
“你们是真不知道我来做什么了?每天更新各种资源,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吴而似救0八乙救2掂量掂量自己办的事!有胆子办也看看有没有胆子享受!别在我面前叫屈,给不了交代,我不好过了,你们也别想好过!”
这些大小官吏也明白了,这就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位大人领着差事来的,受了上头的压力,自然是要给出交待的。
至于手上不干净……
这就可笑了,这做官的谁手上能干净?就是个小吏也要使使威风呢!只要让新上官有了交待,这事也就过去了,但到底把谁交待了?
几人互相打量着,试图找到那个合适的人。
“好了,把那几箱新档案纸搬来,叫他们都看看,以后档案一色都用这种,和京里的一样,也省得麻烦了。”鄂伦岱又吩咐道。
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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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了格子的表,是京里新近推行的,太子在京城监国时,督促完成了这件事,如今正在向外推行,他不过是按照吩咐,先带来了表格而已。
拿到表格,衙门现在剩下的人脸色都是一变,时辰,船只情况,途经地,货物,税金……
“对了,其他的关口也会记录,别耍那些心思,我那倒霉的前任如今等着发落呢~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没有,一切按大人的吩咐来!”
这谁能说有意见?
鄂伦岱的倒霉上任,直接交给了广州府的水军衙门,由施琅将军的手下看管,至于他被抄没的家产,如今尚在清点,不过他已经提前听说有一株比人高的珊瑚,刚好往京里送送。
“走了!看看我未来的宅子!”
解决了眼前事,鄂伦岱准备开始愉快的享受生活,南边的风情怎么不得好好体验体验?还有那舰船,改明儿就跟施琅将军打个商量,上去看看去……
关口。
一支口音浓厚的商船吵嚷了起来。
“为什么不给过?我们商量好了的!”
“干什么干什么——”鄂伦岱正在码头无聊,撞上这事立刻去凑了热闹。
吵嚷间,鄂伦岱明白了,这支明显有问题的船队,之前打通了关系,现在他在这里,原本抽调来驻守的守军也调走换了人,这事就不顶用了,那关口的书办不肯登记。
“哪的人啊?”鄂伦岱看着他们的船,这还不小,一般民间自发组织的,还真比不上。
“就是南方人啊!我们这还不明显?!你们怎么干活的!拿了钱不办事是吧——”船头上那人看了鄂伦岱一眼,并不以为意,梗着脖子道。
那书吏眼睛都要抽筋了,不能因为上峰穿了透气的葛麻,就觉得他没身份啊!
鄂伦岱眉毛拧起来了,这话不像是近来总听到的广府口音,又不是很像他印象里的福建口音,施琅将军带来了不少福建的水军,他也勉强能辨认出来,但这话显然又不像官话,再次抬眼看向后面个子矮小的水手后,他确定了这船有大问题。
“哟~”鄂伦岱看着身边打扇的随从,“听见没?南方人!南方人是哪里人?咱们如今报出身要放这么大?”
“没听过!听过广东人福建人,甚至香山人,就没听说南方人!”
船头那人表情迷茫起来,吼了一声,“笑什么笑!”
“笑你有眼无珠,笑你耗子偏往猫窝钻!”鄂伦岱挥动手,指示了□□队,“动手!”
“你们做什么!”这大汉喊着话,手里却捏紧了刀,身后的水手们表情也凶恶起来,看向岸上的眼神冰冷里又带着贪婪。
□□手快速就位,击中了领头的大汉,在他们的帮助下,船很快被限制住,虽然这些水军略微生嫩了点,有几个受了轻伤,但船的确是明明白白被拿下了。
串葫芦一样把船上的人压走,经过一通过审问,这些人的出身很快明了,这只是一伙倭人为主的小海盗,想搭上岸上的生意。为首的壮汉也从未在大清的土地生活过,口音才显得奇怪蹩脚。
所以这令人着急的表现也有了解释,海上从十八芝到郑家人,笼络了太多的人手过去,哪怕是施琅水军的老底子,那也不能说多清白。但是如今毕竟都有了身份,在海上见到海盗都是重拳出击,短短几年这海上成气候的海盗窝子就不多了。
你让这些海盗在海上逞凶斗狠还算了,让他们正经动脑子,这就没本事了,这样的实力也很难有什么军师投效,所以如今不过是网收得紧了些,他们又想着铤而走险赚一笔,这才叫抓了现行。
不过这船上并没有多少货,他们是来上货的,并不是真正做买卖的。叫鄂伦岱注意Macau,这个地方在记录里离广州府不远,但是属于葡萄牙人,这伙人偶尔在那里做生意。
“这么近啊……”
“大爷,官船的账理出来了,您要不要看看?”
“那就看看吧。”鄂伦岱瞬间把刚才的一点想法抛在脑后。
这些师爷和账房,虽然不是那么精通算术,但是理账也有一套自己的方法,就这么大概的估算下,这些人起码从中吞掉了二十万的利,这还不算没入账的夹带。
“好胃口!真是好胃口!”多了不起啊,这才几年就能发这么大一注财,要是皇上毫无所觉,那才是高明呢!“你们一五一十的记下了,秘折封好发回京里。”
“是。”
师爷刚要走,又被鄂伦岱叫住。
“先不忙,再写一封信递到福州府去给我妹妹,这船上还有些女人,倭国的也不少,你看看她有什么想法没有?留着这里净给我出难题!”
————
福州府。
佟珍瑶正在盘算自己船,他们难得拿到了一条船的名额,如今却一时间建不起来,就算是他们插队,那也得到年前交了,谁让福州府的船厂比不上松江府那边的规模。
“还是失策了,该鼓励那些官船拖些好木料回来的。”多少加个速啊!
“福晋,那块靠山的地已经买下了,您预备着怎么安排?”莺儿如今已经转为了全能的秘书。
“种树吧,种能造纸的,早听闻福建的刻版生意有名声了。还有多的地方就圈出来种一点番商那里手来的种子什么的。”佟珍瑶随口安排了,“铺子怎么样了?”
“没有特别好的,要是急用倒也能有一两个凑合的。”
“那就先不要了,我大哥到了广州府,且有事忙呢,不急着——”
“格格——有大爷的信!”
话音未落,她的陪房就举着信跑进了院子。
快速拆了信一目十行的看完,佟珍瑶首先忽略了鄂伦岱关于天气的抱怨,如果觉得热,她也不是不能贡献凉茶方子,然后是他的丰功伟绩,这也不重要,有军队和自身的背景,还立不住那真的就是废物了。
但是信里提到缴获的船上有女人,这倒是有点意思了,论地理位置,福建距离倭国更近些,这个不消停的地方,也是水军要打击的目标,那提前来个知己知彼不是问题。
再者就是那些汉人女子,在外头总会遭受非议,送来她倒是能安置在庄子上,随便她们做些什么,总是能遮掩遮掩身份,又不愁活命,若是能有那有胆色的,将来的船务也可以参与,她手下总要有一批得用的女管事。
第七十九章
噗通——
一条鱼被抛回海里, 天上的飞鸟降下了一些,见无利可图,便又盘旋着飞远了。
船员们转过身,熟练的把网中的收获倒出来, 就着海腥味处理了。
船长走到胤褆身旁, 递过去一瓣橘子, “大阿哥可还适应?”
“适应得差不多。”胤褆也没有讲究什么,直接把橘子递到了嘴里,之前到福州, 那是沿着海岸线走的,三五日就放小船下去补给一番, 如今完全漂在不见陆地的海上倒是第一次。
“别看他们说得那些热血澎湃的, 又是海盗又是洋人的, 哪有那么些事,不过是平日太无趣了,我们这条路线巡视不算长,三个月就能一个来回,远的出去大半年也是有的。”船长珍惜的叼了一片香草叶子嚼了嚼。
“说起来最远的一支往南去了, 说是找什么新地,也不知道上面哪儿听说的?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胤褆没有回答是不是,“那有消息了吗?”
“没!就是听说南面还有不少的岛,上面也有土人, 别的么,就不清楚了。”
“再等等吧,有那些岛也不亏。”
船长笑了一声, “也是,反正现在正往南边经营, 那些岛上有金子!还不用花钱买!这就是现成的驻地,虽说苦了些,可是待几年赚它一笔,也能买房子买地了,到时候退下来一家老小的过日子,也挺美的!”
“如今咱们在南海都有些什么驻地?”
“这倒没有常设的,旧港那边倒是想拿下来,可惜那边洋人也看上了,原本的华人又不怎么友善,一时间没什么结果!打旧港那往西北走,还有好大一片海,不少洋人打那边过呢!”
“看来这旧港必须拿下。”
胤褆的视角更广些,知道那边去往印度,更远的地方就是西洋人来的方向,他们能过来,大清的人早晚也会过去,把守住这个通道至关重要。
船长没说什么,这样的大志向不是他能有的,能搏个舒舒服服的晚年就很好了,将来局势怎么样,那都不是他能想的。
“来来来~鱼好了!这鱼好,难得遇见,大阿哥尝尝——”
甲板上的人用了午饭,轮换了班次到底舱去了,胤褆捏着绳索站在甲板上,极目远眺那天水相接的地方。
福晋说得对,京城还是太小了,这海不知道抵得上多少京城了,成日里盯着那一点好处有什么意思?真正漂上来才觉得人的渺小,那些弯弯绕绕的打算,在这里没有用武之地,这里有了矛盾,只有搏杀,遵循的是赢家通吃的规则,所以要发愁的也只有自身的实力和一点运气。
一时间,胤褆开疆拓土的心分外强烈,在水军的据点建立成型之后,他一定要抓紧时间清理掉南海的势力,把这些洋人从家门口踢出去,不说大清,这里还有前明的宣慰司,既然继承了前朝的基业,这也理应是他们的地盘,怎么由得洋人在这里勾连土人,对大清的百姓下手?
至于京城,不是有他的好太子弟弟在吗?汗阿玛的身体看着也康健,底下的弟弟也一个个长成,想来是不需要他去做什么,只要能够供给粮草火炮,他绝对没有二话。
…………
船又行了近十天,胤褆遭遇了两拨海盗,无奈大船不够灵活,他们没有追上,被跑了一条船。
“大阿哥不必生气,那船一看就是倭人的,没什么油水,也没什么炮火,走了也不遗憾。”
“是啊是啊!这些倭人就跟跳蚤一样烦得很,你要打他又灭不尽,只是恶心!”
“倭人?”胤褆皱起眉,他出来以前只想着那些西洋人,根本就没记起这些过去为祸一方的倭人,毕竟施琅将军任职的几年里,已经清理到他们不成气候,不敢再滋扰地方了,“他们还活着呢?”
“海上哪里能除尽的?说个不该提的,过去不允许出海,不也有偷摸着出海讨生活的?既然都不准了,那也只是海盗,禁是禁不绝的。倭国么,咱们不大清楚,但也差不离,总有在海上做营生的,旧的去了新的又来。”
“那就是要解决倭国?回去报上去!”
船长觉得自己认知被刷新了,这就是出身好吗?
胤褆不觉得有什么,他和汗阿玛往来通信,再正常不过,何况是这样的正事。
“若如此,大阿哥您不妨看看琉球……”
————
佟珍瑶听着锣鼓声,围观着长街上的穿过的队伍,这边的民俗很盛,经常有请神祭祖的活动。
“这么多人,真热闹啊~”
“不热闹的啦~情况好的时候人比现在还要多哦~现在是后生仔出去的多了!”一边的大娘接口道。
几个随侍的一脸紧张,佟珍瑶没觉得有什么,人家又不认识她,她今天穿得又低调,看着就是寻常富户家的娘子。
“出去的人很多?”
“多的哦~一看你就是外来的,都去海上了,城里的后生仔少了好多。”
“出去做什么?做生意还是?”
“是生意啊!也有去外面种地的,苦是苦了点,天后娘娘保佑,有粮食来~”
也就是说福建的年轻人是愿意出去打拼的,对于离乡背井很有接受度,这就比中原地区的百姓更适合往海洋发展了,得让他们多挣点,外出的青壮赚钱,家里的老幼妇孺也不能拉下啊。
“格格,家里的人到了。”云香悄无声息的凑到了耳边。
“知道了。”
佟家的人到了,这热闹看到这也到头了。
说起来她也很惊奇于佟家的信任,明明有一个儿子在广州府,却把人往她这里送,让她看着安排,大约也有佟国纲这个秘密知情人的插手,或者是鄂伦岱那边搅风搅雨的太显眼。
南来的这一支队伍,是佟家旁支里预备往海外一搏的人家,已经联系好了船,就看她这里还有什么安排没有,也是个认人的意思,将来有什么事,福州总比京城离得近一点,方便互通有无。
“姑姑好——”
佟珍瑶在族里的辈分不低,这支里头领头的就是她的侄子辈,虽然已经年届三十了。
“都起来吧,一家人就不提那些弯弯绕绕了,你们去了南边打算做什么?种地,经商,还是跑船?”
“跑船?”他们倒是从未想过这个。
“看看你们,格局小了不是?从东南沿海可以跑船出去,从更南边就不能了?南边也有好木材,能造船吧?靠海吧?能出海吧?随便往南还是往西呢,哪儿不能去?现在想上船的多了去,这近十年估计都只有船不够的,刚好你们以船入股,有船在就有一笔分润,余下的时间你们做什么不行?”
“姑姑好见识。只是,侄儿怕这事咱们吃不下——”
佟珍瑶摇了摇扇子,“你们不会拉其他人家入伙吗?出外靠朋友,多交点朋友没错的,起码现在出去的还能摸到根底,不至于有莫名的人诓骗。”
几人看了看,都有些心动,这事只要成了,除了造船费些力气,经营起来也容易。
“那姑姑可知道何处去找这造船的匠人?”
“这个不忙,福建到广东,总是能找到的,谈一谈肯定能合作的。”这都是她们能伸手的地方。
他们什么身份?佟家的背景起码没人背地里使绊子,最多就是价格谈不妥,这就是能谈的了,要是这都解决不了,这群人就是没有做商人的天赋,等着海外开农场给她种水果熬罐头吧!
反正烧玻璃也不是多困难,至于糖,那更是南边的优势了,再加上压低的水果成本,很完美的一套生意,除了种水果和加工累点,但没本事还要挣钱可不就是累点么?
“你们先在这里住下吧,适应适应南边的气候,出去只有比这里更热的,那些药物,防虫子的膏药一定带足了,常用的方子也最好多背几个,别的都还不要紧,首先得保住自己的命,别以为那边只有土人要你的命。”
这群人看着也不是生命力特别旺盛的样子,还是不能让他们太乐观了,那边的虫子什么的也不少,这些人还有不少带家眷来的,最多就是把孩子放家里了,还是把命当回事吧,能从征战里活到现在也不容易,别在小地方翻车了。
“劳烦姑姑操心了。”
佟珍瑶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直接让身边的人把消息放了出去,反正一定是有人盯着她这里的动静的,那就给个机会呗~
果然,还没等她船下水,就有人往门上递了帖子,这个陈家倒也不是纯商人,家里也有些读过书的,也是因此她才怀疑陈家的消息过于灵通了。
陈家的目的倒是很简单,他们能够联系到船匠,想和她合伙做这门生意,并且想在南洋的土地上达成合作。
佟珍瑶觉得可以谈,跟本地的大族合作肯定是该有的,至于外面的好处,谁吃不是吃?又不是陈家多一分她们就少一分。
因而她直接组了个局,把佟家和陈家的人拉在了一起,让他们对接各自的需求。
不多时她就收到了陈家的示好,说他们家在南边试探买地,受了委屈,多亏大阿哥关心在天工院的子侄,又有水军关照,他们在吕宋才能稳下来,因此陈家绝对心向着朝廷。
“是他们家啊……”这还真给他们拜对了门。
佟珍瑶看着面前的番茄盆栽,这家人的消息打听得很到位啊,甚至更早就在留意作物了,不然也不能这么快拿出来。
第八十章
日进年关。
鄂伦岱往将军府走了一趟, 亲自见了施琅将军,询问水军的训练进程,得到堪用的答案后,立刻让自己手下的人潜进了澳门。
他思来想去, 叫他在收关税敛财方面立功实在是有些为难, 那只好用身上的军职做做文章立个功劳了。
反正都是肆意妄为, 对付这个什么葡萄牙人就不叫妄为了吗?这些人借口晒货上岸,现在都要把这里当自己的地盘了,广州的关口竟然管不到他们, 任由那些西洋的船只来往,他们在这头不是白忙么?
“信呢?”鄂伦岱朝着刚回来的随从伸手。
一边走进正堂一边拆了信, 他飞快的过了一遍。
“去, 把那些做劳役的女人点出来, 送到福州去。”
鄂伦岱几乎是迫不及待扔了这些烫手山芋,就是他身边的师爷,也松了口气。
这些船上俘获的女人,没几天就闹着不想活死了几个,剩下的在那关着吃白饭不说, 还有试图勾搭狱卒的,险些真叫一个倭国的娘们跑出来,之后他们就把人赶去扩建的营地那边做杂活了,不做不给饭吃, 这才消停了两个月。
但怎么说这也不是长久的事,既然那边有人能处理,他们这里自然松了口气。
“对了, 再去拨到我手下的那些人里,选几个生面孔, 问问他们愿不愿意秘密去做一件事,有风险,但做好了也有功劳。”
“三日内把人给大爷送来。”
…………
Maca不远处的村庄。
黄石头和刘短腿挑着担子,充作送菜的人员,往洋人的地界去。
“要不是亲眼见了,还真不知道这些洋人把这儿当自己的地盘了。”黄石头啐了一声。
“行了,快去快回,和兄弟们对一对情报。”
两人很快到了卡口前,展示着自己的菜。
守在这里的两个士兵仍在自己说话。
“看这些猴子,要不是为了食物,我真不想让他们沾染这块土地。”
“食物?天呐!上面的大人们根本就不会吃这么恶心的东西,我曾经外出时看到他们把排泄物浇在菜上,这些东西最后还是会给我们吃,也不知道女仆有没有洗干净!”
“哦~行了行了,我还想吃饭呢,赶紧放他们过去吧,也让女仆多点时间弄干净。”
两人不知道这些洋人守卫说什么,只看到他们抬手放人,还冲着守卫笑了笑,维持自己小村民的角色。
进了地方他们也不是能乱走了,有人给他们引导到地方,他们只好抓紧机会打量周围的布局。
他们的菜是供给教堂的,几个修女见人过来接了手,给他们结清了菜钱。
黄石头听着教堂里有人唱歌,不明白,但大约能猜到是颂神的,在大清的土地上求神,也不知道他们的神能不能保佑到,撇了撇嘴看向外面,黄石头默默记下了教堂的格局。
两人出了地方,回到村庄里,开始对记下的地形。
如此又来往了几次,他们摸清了这里的人手,正经能有战斗力大概就不到二百号人,常住这里的洋人大概有千人,偶尔还有商船什么的进来,武力上并不很强,但是他们和海上的各个洋人国家的船队来往很密切,要想对这里动手,一点要出其不意,不然会非常麻烦。
不过这里驻守的洋人长官好像要换了,还是趁早把消息报上去,让上头决定要不要动手吧。
————
广州府。
啪——
鄂伦岱抬手合上箱子,“封箱!”
“都警醒些!这是我们半年的成果,路上出了什么差错,自己想想能不能对皇上交待吧!”
“是!”负责押送的都严阵以待。
这里面可是到广州府以来收到的关税银子,包括从他前任那刮来的,都在这一趟了,是绝对不能出问题的。
嘱咐完这些押送的人,鄂伦岱又转头去见了家下人,交待年礼的事。
“这些风物土仪你们带回去,跟各处告个罪,就说我仓促间来不及备好,待明年再好好补一份。”
“这妥当么?大爷,恐怕失礼啊。”长随劝道。
鄂伦岱搓了搓手指,他怎么不知道呢?但是他妹妹暗中叮嘱了,既然明面上高调了,别处就要低调,千万不要弄出一副在南面赚了钱的架势,省得叫人眼红惹祸上身。
他妹妹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就是真的简薄了,横竖他在广州听不到,来年再补份好的谁又能因为这个过不去?
“走了——爷练凫水去!”
也不知道妹妹那边怎么处置年礼?早知道就把福晋带过来了,劳累他一个老爷们操这个心。
…………
福州府。
天后宫外守了一队侍卫,但并未驱赶外头的百姓。
里头的佟珍瑶好生拜了天后,又请了人做排场,只为了给新船下水讨个好彩头。
这边拜妈祖原就多,百姓见了都不稀奇,只一面看一面打听着。
“这是那个新来的官夫人吧?这是为什么拜天后?”
“说是新船要下水,来求天后娘娘保佑的。”
“谁的船?那个去军营的大官似乎许久没回来了,要是他夫人一个女流,怕叫船沾了晦气,这倒是该拜一拜。”
“呸——就你说话偏颇!她一个贵夫人,自己又不会登船掌舵,好不好与她什么相干?天后娘娘也是一介女流,常救助海上遇难之人,你倒觉得女人晦气,很不该来拜娘娘!”
“我不过一说……那她怎么来拜天后娘娘?倒不知道北边的鞑子有这习惯。”
“你说话可注意些!别给我们招来祸事!管他谁坐朝廷,如今放开了海,能出去挣一口饭吃,这就是好事!我还指望着多活几年!”
“就是!少惹事!你不知道,这来的是皇帝的儿子,这夫人是他儿媳,年纪轻得很,人也活泼,常在外面来往与人有交道的,对咱们这些求神做庙的事,颇为尊重,想来就是哪里知道了天后娘娘,来拜一拜,总没有什么坏处。”
“这么说那港口绑了红绸的新船是她的?好大一艘船,大小伙计怕是要几十人才能料理。”
“也不知她的船还要不要人?我家的三小子之前腿伤了,没赶上几家大户要人。”
“我看陈家前些日子有来往,怕是轮不到我们的……”
“别说了,人出来了!”
佟珍瑶上了轿子,又回头嘱咐管事,“你只说我要选人就是了,要捡脾气好的来,有那不肯听吩咐的我们必定是要退的。”
“福晋放心,奴才必定办妥。”
“你心可别放太早——”
佟珍瑶上了轿子,直往码头而去。
面对木制的船体,佟珍瑶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辈子大概是盼不上钢铁的船了,动力就是个大问题,谁知道哪年能解决,就勉强用这商船吧。
“我记得江南船厂派了人开船来,还在么?”佟珍瑶问莺儿。
莺儿瞬间笑了,也想到了缘由,“放心吧福晋,他们就是见不着也听得着,有他们难受的。”
“我也不是什么恶人,只是少那么点心宽。”方才在轿子里她就脱了外衫,露出了里面的骑装,此刻抬脚就踩到了板上,往甲板而去。
一通仪式后,船缓缓往远处驶去,佟珍瑶倚着栏杆,望着碧波荡漾的海,突然就想起了无污染的海鲜。
“咱们船上有网么?来一网鱼吧。”
“福晋怎么想起这个了?这就叫人安排。”莺儿虽然不理解,倒也安排得妥当。
“你说胤褆到哪了?这一趟也该回来了,虽然在南边天气不显,如今也凉了很多了,快到年节下了,别的都算了,他总得回来亲手写几封信送回京去吧?不然怎么叫皇上和娘娘放心。”
莺儿眼神含笑,福晋哪里是在乎这些事的人,只是心里不肯承认,“爷怎么也要回来陪福晋过年的。”
“回不回也不那么要紧,难不成我们还能过不好年了?”这边节庆下热闹着呢,“不过年节下的,咱们送些什么回去好?”
“这不是现成的海外风物吗?福晋不送些回去?”
佟珍瑶笑了一声,“如今京城里可不缺这些,谁家还弄不到点海外的东西,怕是不够诚意。”
这么难得的机会刷京城里的大Boss好感,就这么浪费了?躲出来归躲出来了,该做的也不能忘啊,要不然前面那么多年岂不是前功尽弃?
“再看看吧。”看能不能琢磨点新东西。
等到海产捞起来,佟珍瑶看着网里的贝壳,总算是想到了点新鲜东西,既然是冬天,蚝油的保鲜想来没问题,那熬点蚝油送过去呢?也算是新鲜东西,可以解决一样东西。
要是反响好,她甚至能专门做一个加工坊,其实又保鲜的问题,也能多请点工人,给增加一点收入了,这也算是帮助当地建设吧。
“福晋,这里距离最近的岛有多远啊?我们能上岛吗?”
最近?小岛她不知道,但是这之外就是湾岛了,说起来不远,但这会儿也赶不过去,下水根本没打算走这么远。
“来不及,下次有机会你去玩吧,今天还是先回去把事情做完了。”
“这倒也是,咱们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