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德不配位◎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京城之中, 一块板砖砸下去,没准儿都会砸到一两个有身份的人,薛宝钗嫁的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 在勋贵满街的皇城之中,一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兴许是三书六礼没走完, 薛家格外的低调,没见满大街宣扬。
消息这种东西,总是长着翅膀悄悄就飞远了,飞到皇城中七公主的耳朵里。
圣上见七公主出宫交际几回,读书功力渐长,说起话来也比先前有见识,便嘱咐皇后等人, 今后其它公主长大,也要多对外走动,务必要好生教导公主诗书,方才不失皇家颜面。
饶是如此,宫门深海之中,公主出门的机会亦寥寥无几,等七公主再见黛玉,已又一年的四五月里。
上一年谁都过得心惊胆战, 原先才有一回出痘出花,深秋之后又爆发出来, 虽然黛玉、湘云、探春她们原先已经病过,多半不会传染。
可是家中小心谨慎, 一个冬日黛玉几乎都不曾出门, 贾琏他小子周岁过得低调, 依着族谱取记了名字叫做贾桂, 元春添了头一个儿子,也没敢大包大揽的庆祝,就连翻过年去,黛玉的生辰本是花朝,也只在家中一家人过了,没大办宴席。
料想黛玉自入京之后,每次过生辰都不得大办,现下满了整十岁,却是生辰之中最冷清一个,可叹可叹。
四月间,圣上让义忠王爷料理好撷芳园,请太妃娘娘们一道去逛园子送春,七公主才捞得一个出门游园的机会。
将近半年多不见,两人都长高了,黛玉当下还比公主高了半寸,颇有亭亭玉立的模样。
七公主见了黛玉,早憋一肚子气:“郡主姐姐为什么要帮她?真是好心没好报。”
七公主原本想着薛家身份不高,要是郡主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势必会暗里做出一些惩戒,没想到居然还给薛宝钗一个白身家中指了乘龙快婿。
黛玉在宫外知道的消息多,且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历来不认为女子嫁了人就真真解决了终身大事,从此无忧无虑。
黛玉想起前儿父亲说的话,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用团花小扇轻掩面,小声道:“这我不知,有些事情,我们外人看着好,内里不知是不是真的好。”
见公主还在生气,黛玉拉着她去看鱼:“公主难得出来一回,何须在此事上费心,不知公主诗集做得如何?”
公主这才想起来,连忙将手上的小扇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了好几首诗:“我这些日子里胡诌了好几首,你帮我看看?”
两人正看着诗,旁的人家姑娘知道那是七公主,不敢上前打扰,只远远悄悄看几样眼,要么就自己找乐子。
但见这公主满身心思都放在和黛玉谈天上,若是过去,岂不是自找没趣,兴许公主还会觉着厌烦。
过了许久,义忠王身后跟着管事公公和几个宫女沿着青石板小路绕过来,看见黛玉和七公主,笑盈盈就问:“小玉儿,我们家的荷花池子好不好看?”
七公主出来几次,行事比先前更大方,胆儿也大了不少:“叔公偏心,只问黛玉不问我。”
黛玉晃着小团扇,笑得俏皮:“王爷家的池子又好看又大,真是人间奇景。”
义忠王抚着胡须摇头而笑:“你啊,言不由衷。”
这孩子真要说,定是舌灿莲花,能将他的池子夸得天上地下无双,偏偏要说这样的大白话,显然故意为之。
义忠王指指远处那个八角亭子,对二人道:“一会儿好些臭男人要过来,你们去那边玩,别被熏着了!”
这么说来,义忠王也把自己当成臭男人了。
因有男宾要来,好些姑娘都被请走,这园子逛得多了无趣,相熟的探春、湘云、迎春都不在,过了午公主也回宫去,黛玉懒得在此逡巡,也乘车家去了。
黛玉方才回到家中,进了二门,老远就看见大哥二哥在回廊拐角说话,她刚想过去,又见哥哥们以前一后走了,匆匆忙忙的样子像是要往外书房方向去,黛玉只得作罢。
林家兄弟二人才走出二门,林家老二止不住向大哥抱怨:“咱们又未曾做错什么,何必如此避着妹妹?”
林璋和林珺两兄弟在外走动,自然听到许多消息,当中有薛宝钗要嫁的那户人家,姓付,是家里的老三,叫做付岩,在外风评十分寻常。
迎春被许给的十一皇子更是儒弱,在皇子中似乎没这个人似的。
林璋又道:“薛家的事与我们无关,只迎春妹妹……若你一个大嘴巴,透给妹妹知道,她心里存着事,又要病了,妹妹小时候不曾有过几次头疼脑热,从去岁到今年,不知闹了几出。”
说到这里,林璋又是一叹:“就是这京都富贵迷人眼,人心各怀鬼胎,风水不好闹的……”
林珺听罢,小声道:“谁是大嘴巴,我岂是那等长舌之人。”
林璋赶着弟弟出门,依着今日的约定,会一会姑苏来的同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会子薛家那边已经换过庚帖,再走过三书六礼,只等薛宝钗及笄,就把姑娘风风光光送出门。
薛姨妈这些日子,就连做梦都是笑醒的,今儿过来荣国府走动,止不住和王夫人院里的媳妇们磨牙:“她能得这份姻缘,实在是意外之喜,年后我想把蟠儿也接来,这么长日子不见,也不知他长得多高了!”
媳妇们连忙奉承:“这是姑娘的福气。”
薛姨妈越想越得意:“去了就是正头娘子,郡王府指的人,必不会差。前儿他舅舅也说好,只不知京中要预备多少嫁妆。”
宝玉过来给王夫人请安,才进门就听见王夫人不知有什么事,往宁国府那边还没回来,进去给薛姨妈请安以后,才走出来就听见薛姨妈在里面喜气洋洋的说话。
宝玉看着将要转为阴沉的天,长叹一声:“唉!”
旁边看门小丫头问:“宝二爷,好端端您叹什么气,是不是宝姑娘没来,二爷心里念着。”
宝玉又犯起来痴病,料想宝钗如此出众的相貌,将来若是长成,堪比杨妃,不想要嫁做人妇,平白变了身份。
宝玉再叹:“好端端的,又有珍珠要变成鱼目了!”
小丫头听不懂,什么珍珠鱼目是不是在讲志怪故事。
这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宝玉一下,惊得贾宝玉一激灵。
宝玉回身一看,竟是湘云和黛玉都在。
湘云啐了一口:“呸,宝姐姐欢欢喜喜找个人家,你在背后嚼舌,岂是君子之为。”
“云妹妹?”
“林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湘云推开宝玉,示意她拦了路,又道:“怎么,就许你在这儿长吁短叹分什么珍珠鱼目,不许我们过来玩,我们是来找迎春姐姐的。”
原是湘云与黛玉想去找迎春,听说迎春在原先贾瑚常住的小院看佛经,故而往这边来,顺道来堵宝玉。
宝玉听说又有新的去处,也懒得烦心宝钗一事,终归已经有父母做主,他再长吁短叹,总不能将宝钗接到家中来,永远当个珍珠养着。
宝玉连忙跟上去:“我也和你一起去,迎春姐姐多半在以前瑚大哥住的院子呢!”
薛姨妈最后还是没等到王夫人,去给贾母请安,略说过几句话,仍旧家去。
今日莺儿与薛姨妈一起进荣国府,她隐约察觉到,自从姑娘定了亲,荣国府的妈妈看自己,也比往日更尊重。
莺儿问薛姨妈:“奶奶,咱们姑娘以后会不会有诰命?”
薛姨妈坐在圈椅上,用个美人锤敲着腿,脸上挂着微笑,眼中无限向往:“自然是有,就说你们姑娘的姨妈,也是五品诰命,今后啊……她就有一样衣裳,朝廷赏的。”
宝钗如今嫁的付岩是从五品,将来必定有一个诰命,王夫人当初也只是从五品的诰命,现下熬了多年,才混到五品。
宝钗将来的诰命指不定会比王夫人高,想到这儿薛姨妈就止不住的得意。
就说那些高中的翰林,也要混上许多年才能一级级升上去,将来女婿前途无量,没准哪天,宝丫头也能穿上荣国府老太太那身衣裳!
莺儿上前来给薛姨妈捶腿:“这真是好……不知道那府里的迎春姑娘,将来得几品的诰命。”
薛姨妈摆出老成的样子:“皇上的事别瞎猜,不可以乱说话。”
配了皇子,肯定与一般的诰命不同,迎春丫头就是占了出身,还有她那个神神叨叨的哥哥被皇家看中,所以叫贾迎春捡了好运。
若是自家宝丫头和迎春一样出身,配得起更好的皇子。
薛姨妈心里弯弯绕绕的,把宝钗要嫁的人和迎春婚配一比,仍是不甘心,当年王家但凡把自己嫁娶一个伯爵府,宝钗也不会沾上商户出身。
外面忽然进来一个掌柜家的媳妇:“奶奶,家里老爷的来信。”
薛姨妈大字不识几个,只看见信纸上密密麻麻,连忙招呼:“快把你们姑娘叫来,让她给我念。”
那媳妇赶紧出去叫人,薛姨妈歪着继续让莺儿捶腿。
宝钗原本在屋里绣嫁妆,听说父亲来信,放下针线就过来。
一面看信,一面愁眉不展,斟酌半日,才委婉的告诉母亲,父亲不同意薛蟠进京,薛家已经商量好,让叔父家的薛蝌和伯父家的表兄薛玟一道进京帮衬宝钗婚事。
薛姨妈听罢,登时变了脸色,慈眉善目全无:“我们娘俩这么久不见,你也要成亲,让你哥哥来送一送不成吗?老爷真是好狠的心!”
薛姨妈一手抓住宝钗,将她拉到跟前,泪眼婆娑:“宝丫头,给你父亲写信,你哥哥长了一二年,肯定懂事了,要是不让他来,不知在家中闹成什么样,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你没个亲哥哥送去男方家,将来会被看不起的,他们男人,什么都不懂。让你哥哥来京城见一见世面,肯定就长大了!”
宝钗沉默不言,其实父亲的安排十分妥当,这两个堂兄弟都是家中这一辈可靠的人,要是薛蟠进京……
那信里明说了,薛蟠非但没有年岁渐长开始懂事,反而更加猖狂,前儿个得罪过林家,宝钗又要进京办大事,薛家老爷下死命令,家丁要是敢撺掇薛蟠闹事,见一个撵走一个。
当下家里的家丁就是头破血流,也要把闹事的薛蟠先控制住拖走。
要是薛蟠真的进京,没了父亲管束……
宝钗看看面前一脸委屈的母亲只顾着哭薛蟠,心底一阵又一阵发冷。
薛蟠进京,若是旁人瞧见她有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哥哥,那才会看不起她呢!
🔒142☪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古语常言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当自飞。
在宝钗看来,亲人之间大约如此,宝钗不求哥哥薛蟠能比得林家两兄弟出类拔萃, 但凡薛蟠能有宝玉一半,不会惹事生非, 行事有礼有节,她也是愿意兄长来的。
可是薛蟠……
宝钗还没来得及开口,薛姨妈就哑着嗓子念叨起来:“宝丫头,你给你父亲去信,就说我念着你哥哥几乎都要病了,且让他来看一看我,病就好了。兴许你哥哥上京来, 有舅父姨夫管束,又能和真正大户人家的公子交游,肯定能学好。”
薛姨妈还在那儿自说自话,她这辈子就指望薛蟠,薛老爷只怕儿子惹事,总是一顿痛揍了之,薛蟠若能上京城,多认识人, 结下交情,将来薛家生意还愁不能做大?
薛姨妈想得固然好, 只可惜那人是霸王薛蟠。
对着母亲恳求的眼神,宝钗连忙道:“母亲稍安勿躁, 我这就去写信。”
薛姨妈此刻也不要莺儿再捶腿, 只让莺儿赶紧给宝钗伺候笔墨, 巴不得当夜就把家书八百里加急送到金陵去。
宝钗在灯下沉吟片刻, 咬了咬唇,左右母亲不识字,真要写什么,薛姨妈也看不出,宝钗在信中将自己在王府的见识一一说了,又说明当下十分看重修养,京城之中处处都是王公贵族,恐薛蟠上来又犯当年之事,甚是感激父亲谋划云云,总之不见薛姨妈的求情之语。
薛姨妈一面忙女儿婚事,一面又念着儿子,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姊妹们听说宝钗大定,都送了一份薄礼祝贺,至于贾母之类的长辈,也给宝钗添妆,暂且揭过不提。
这一段时日,贾敏时常往荣国府去,去岁一而再再而三的闹疫症,倒是把母女俩憋坏了,加之冷大先生出游了,约莫好几月才能归,黛玉虽有功课,整日在家无趣,探春这些年读书进益,两人十分投契。
更重要一点,贾敏过来还帮着崔氏招呼迎春丫头的婚事。
前儿,贾瑚在一个夜里被皇家车马接走,说是要送到什么皇城家庙里清修一年为皇室祈福,再不见人影,林如海在宫中都探不到多少消息。
崔氏嘴上说是贾瑚的福气,心里难受得紧,一来二去,身上便有了病症,总是病着。
原先生贾瑚和贾琏两兄弟就落着旧疾,当下也不太管家,多是指点两个媳妇料理。
可是迎春的婚事,崔氏免不得要挣扎着给闺女办好。
说白了迎春这桩婚事,外面瞧着皇恩浩荡,到底还是有用迎春给十一皇子冲喜的意思。
前儿犯出花的时候,幼时早就出过花的十一皇子也跟着犯病,险些没救回来,当下不急着办喜事,就等着皇子再养一养身子,免得真给冲喜冲死了。
崔氏只恨自己当年挑剔,早知如此还不如给女儿定下。
大房院里一股子药味,贾敏又去看她,今日精神还好,就是显得懒懒的,不太爱挪动。
“我就不该听什么星宿不利的话,耽搁几月,反而害了她!若是以后去见生养她的亲娘,我要怎么说……”
这府里几乎都忘了迎春的亲娘,崔氏待迎春好,膝下只这一个姑娘,旁人自然不敢怠慢,只把迎春姑娘当太太嫡亲。
而今屋里只有这二人在,崔氏红着眼又道:“若是嫁给旁人家,就算那男的短命没了,大不了再将姑娘接回来,迎春一去,便回不来。”
崔氏卯着劲儿想给迎春添嫁妆,不就防着这个?
贾敏知道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只得拿起迎春的嫁妆单子,另找个话题来说。
贾敏道:“我瞧着这些东西,比元春的也差不多。”
贾敏其实想说的是,迎春嫁给皇家,其实可以多添一点。
崔氏道:“这一份已经减过了,老爷说元丫头是头一个,若迎春的太多,怕两边生嫌隙,真心疼她,后面悄悄给她添私房,不要记在单子上。”
贾敏可弄不明白了,前儿她在江南,江南嫁妆多兴豪奢之风,甚至有人家租借嫁妆来充场面,怎么这会大哥贾赦主动低调。
此事全然不像贾赦的作风。
崔氏把嫁妆单子合上,小声说:“你哥哥原本也想出风头,只前儿和义忠王喝酒,义忠王好心提点他,而今圣上不喜朝臣奢华,若我们府上太高调,许是给皇家难堪,万一圣上觉得府上怕姑娘委屈才多给嫁妆,反而惹得一身骚。”
崔氏越说越恨,分明迎春受了天大委屈,却要瞻前顾后,提心吊胆,不敢言语。
贾敏点头:“王爷提点的事,迎春丫头的嫁妆,除了明面上那些,其余的悄悄让她带着去,不要张扬。”
原本贾敏想多给迎春添妆,而今情状,不如多给银两算了。
聊过迎春,崔氏又问起林璋的婚事,按理说林璋合该成婚了。
崔氏问:“璋儿的亲事,你们怎么预备的?”
贾敏道:“日子看了几个,等霍家出孝,马上就办,要说也是明年春后。”
林家不急,霍家似乎也不急。
林璋今年秋日里要秋试,若是顺利明年会试,贾敏不想让这些事叨扰儿子,故而把时间往后压压,不然一团孩气,就像一前的自己和林如海,总觉着掌不了家。
崔氏叹道:“转眼你也要当婆婆了。”
贾敏一面帮着崔氏预备迎春嫁妆,一面自己也开始预备儿子成婚事宜,多往金陵往来,一时问要何处发嫁,一时又问媳妇有何喜好,无不细致。
忙来忙去,日子过得如流水一般,马上到了秋月里,又是吃蟹赏菊的好日子,前儿宁国府说要做东道念叨了两年,今次总算把各个奶奶都请得齐齐整整。
贾敏才到荣国府上,凳子都没坐热乎,就听见那边有人来请:“老太太,珍大爷亲自来请您和姑奶奶、大太太,二太太,一道儿移步过去赏花。”
贾母遣人去喊姑娘们,不料跟着黛玉的嬷嬷先过来了:“老太太,我们姑娘给您道恼,她和云姑娘不想去,当下有盘棋还没分出胜负,三姑娘也想在这边玩。”
贾母听罢笑了,想到宁国府那堆烂账,好好的姑娘不去也好,转头对众人笑道:“那边也没个玩伴,别拘着她们呆坐着,好生照管姐妹几个,兰哥儿他们也不必去,你们留下来。”
贾母说着,点了一下两个孙媳,又道:“一会儿他们玩够了想过去看花,你们再带过来。”
崔氏近来精神和身子都好了许多,忙道:“老太太安心去玩乐,她们办事一直妥当。”
老太太众星拱月,被一干媳妇丫鬟簇拥着往宁国府去。
今儿得了一班子好戏,还是头一批在京城演,贾珍素来最擅长搜罗这些,定是要请老太太看一回新鲜。
众人十分得趣,等黛玉、湘云、探春等人玩得尽兴往宁国府这边来,戏已经唱了大半。
湘云只看了一个尾巴,很是不乐意:“如今有了好戏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倒是叫我心勾着,也不知前因如何。”
贾母道:“既是如此,明儿请这个班子去我们那边唱,我们也乐一回。”
尤氏笑道:“这倒是好,我们也去闹一回老太太!”
尤氏当即就让秦可卿去安排妥当,一会儿可卿来回话:“真是不巧,这班子紧俏。明儿要去西宁王府唱,一连唱三日,后面还有什么伯爵府,李大人家,张大人家,可是要排出十来日去。”
秦可卿这么一说,贾母才想起来而后有好多家办事,肯定少不得这么一个戏班子。
可卿行事周全,又道:“我早已遣人和班主下定,等他们唱完这一回,马上就给老太太唱,那班主传话来,说是还有一本新戏,再过十来日演的差不离,刚好让老太太头一个尝鲜。”
贾母直夸可卿办事妥当,又问黛玉和湘云愿不愿意留在荣国府上多住几日,一来和她这个老婆子作伴,再来她们姊妹间有玩伴。
黛玉心头想着回家也甚是无聊,而今有湘云、探春,迎春姐姐一出阁,姊妹间再不能如此朝夕相对,和母亲撒了会儿娇,贾敏当即就允了。
贾敏捏捏女儿的脸:“一会子我回去,让乳娘把你的东西送来,好生替我在老太太跟前尽孝,不要一会儿好了,一会儿又恼了。”
黛玉红了脸:“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我已经长大了。”
崔氏道:“这姊妹间就是这般,吵了恼了,感情才越来越好。”
贾母也笑了:“就是玉儿和云儿,最爱拌嘴不过,刚好给我这个老婆子找点事做。”
湘云、探春、迎春、还有黛玉都住在一处,惹得贾宝玉眼热,掌灯时分还磨磨蹭蹭不愿走。
湘云便赶他:“爱哥哥也该回去,一会子袭人姐姐该着急了。”
宝玉摇头叹息:“恨不得我能变做一个女儿身,和你们一处吃一处睡……”
湘云又啐他:“爱哥哥你又发癫,一会子旁人又都算我头上,我可担待不起!”
宝玉急的脸红脖子粗:“是我说的话,几时和你相干?”
黛玉冷不丁冒出来,依着门:“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不早,二哥哥还请先回。”
宝玉被两个妹妹驱赶,当下心里郁闷,只得闷着头回自己住处去,草草睡了。
林家院里安静极了,今儿林如海和林璋林珺都回得晚,贾敏一人在家中寂寞,忽而有些后悔把闺女留在荣国府。
林如海风尘仆仆的回来,喝过一盏热茶,方觉屋子里空得很,这个时候黛玉多半是在的。
“玉儿在做什么,如何不见?”
非但是黛玉不见,先前眼熟的服侍黛玉那几个丫鬟婆子也不在跟前。
贾敏按着额头道:“今日在那边玩得高兴,老太太留她多住几日,没一道回来。”
林如海把茶盏一放:“这如何使得!”
那边可是有个贾宝玉啊!
贾敏又道:“宝玉去年就挪过他母亲那边去了,咱们玉儿和湘云,探丫头都在迎春那边,姊妹们一处热闹有玩伴,况且迎丫头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心里不知多难过,有姊妹们一处伴着,能略好些。”
听说在迎春那儿,林如海稍微放心,这一世的贾迎春可不是前世的懦弱二木头,宝玉要敢造次,只能吃亏。
林如海被贾敏劈头盖脸一说,反而显得自己小气,瓮声瓮气的:“玉儿不在家,我心里空落落的。”
贾敏轻叹一声,谁不是呢?
林如海一个老父亲操心死了,黛玉去那边不知道住不住得惯,连忙又开始安排:“你把张奶娘和赵奶娘都指过去,她们办事妥当,雪雁不必叫她去,先前云儿身边的青鸟和青鸾最妥当,也指过去,还有郑厨娘,衣裳玩的也不能短……”
贾敏无奈:“老爷,这么多人,去了那边往何处安置?赵奶娘和青鸾都去了,那边有母亲和嫂嫂照应,断不会委屈了她。”
林如海忧心忡忡:“可是……”
额头发胀的贾敏扔过一记眼刀,林如海识相的闭嘴。
作者有话说:
林如海:玉儿今天不在家,想她,想她,呜呜呜呜
🔒143☪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打谁的脸?◎
第一百四十三章、
黛玉不在, 林如海一宿不曾睡好,脑子里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前世林如海当个魂魄整日在荣国府飘荡,恍惚间听见丫鬟婆子嚼舌根, 说什么宝玉十一二岁就知晓人事,还是屋里哪个姑娘引着做的事。
反正林如海知道贾宝玉和袭人不明不白, 反而被王夫人骂狐媚子的晴雯行事是那群姑娘里最端正的。
十一二岁,可不就是贾宝玉这么大的年岁吗?
宝玉那个呆样子,万一黛玉吃了亏,可怎么办?
虽然林如海对自家的带去的乳娘和丫鬟有信心,那边还有崔氏、迎春等人盯着,料想贾宝玉没有那么大胆子要干坏事。
架不住林如海操心,操心得这几日在朝堂上昏昏沉沉, 很没精神,同僚们都担心他是不是身子有恙。
贾敏见他日日精神不济,于是道:“你若实在不放心,明儿直接将人接回来?”
林如海有些拉不下面子:“这像什么话,她在那边玩得高兴,左右家中无事,若是这样叫回来,老太太心里不舒服。”
这几日天天有人过来回话, 黛玉在那边小姐妹玩得挺开心,贾宝玉被贾珠带出去好几回, 没多少机会作妖。
若自己真把黛玉叫回来,扫黛玉的兴致, 也扫老太太的兴致, 那边还是妻子的娘家。
林珺也问:“那个戏班子真这么好看?前儿我也听同窗说好。”
贾敏道:“过几日你一起去荣国府听一听不就知道了?”
林珺连忙摇头, “可是不巧, 那一日我已是有约,走不开,总不能为了一出戏爽约。”
那一日江南来的几家书院切磋的好日子,林璋和林珺两兄弟不至于为了听戏放过这等场合。
贾敏去荣国府听新戏,林璋和林珺穿上学子的儒衫去赴宴,唯有林如海,苦哈哈一大早就穿着全套官服去宫里上班。
林如海心头涩涩的,一再叮嘱贾敏,记得和闺女说,他这个当父亲的十分想念她。
到了荣国府,戏台子早就搭好,各色果碟都摆起来,贾母留了身边的位置让闺女一起坐,黛玉、湘云、探春是一桌,迎春和崔氏又是一桌,王夫人尤氏一桌,至于李纨、可卿等媳妇,虽说有位置,却不敢落座,站在伺候。
贾母道:“左不过听戏,能有多少事,你们都坐下来,家中不缺人使。”
贾母发话,几个媳妇才入席,咿咿呀呀唱起来戏。
难得这戏是班主自己编的,不是那些老套故事,讲的一个女子偶得机缘修炼成仙的故事。
湘云看得心热:“可惜、可惜世上并无此法,不然我就是将书翻透,也要钻研此道。”
黛玉手里剥着橘子,也道:“这故事新鲜,不是什么传奇志怪的本子,也没弄什么才子佳人的套路,要真有这样的法子,云儿可记得要带我一个。”
说完,黛玉将剥开的橘子给探春和湘云都分了。
探春被酸得眯起眼:“无怪乎始皇求长生,现下看个戏,我们都看住了!”
这一班子戏行头簇新,唱腔新颖,生旦丑嗓子都极好,众人听得心里满足。
唱过新戏贾母打赏了五十两银子,又问会不会唱西厢,正好这旦角原先学的昆曲,便给老太太演一段,听完这段,崔氏想听贵妃醉酒,孩子们见都是原先听腻的曲子,故而悄悄离席,别处玩去。
唱过贵妃醉酒,尤氏也想点一折子戏,一时又想不起来想听什么调,可卿捧着戏折子过来,让尤氏挑。
贾母和崔氏正说着戏,忽然见黛玉身边的大丫头青鸾慌慌忙忙跑过来,在贾敏耳边说了几句。
一刹那,贾敏脸色煞白。
贾敏正想着要找个更衣的借口离席,可贾母虽年老,该眼睛尖的时候敏锐得很。
“玉儿她娘,青鸾慌慌张张的样子,出了什么事?”
青鸾跟着黛玉在贾母跟前服侍好几日,林家的大丫头都慌了,可见不是小事。
青鸾此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件事情,让她一个丫鬟如何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青鸾看一眼贾敏的脸色,噗通一声跪下来:“老太太,奴婢也说不好,宝二爷院那边出事了,还请老太太去看一看。”
青鸾也只能点到为止。
贾敏手里攥着帕子,当下恨不得直接飞到女儿身边去,不想慢慢捋这一笔烂账。
贾府的下人可真是敢欺瞒,这么大的事,现下还把几位太太瞒得严严实实。
贾敏看看崔氏、尤氏、还有几个媳妇,唯独少了王夫人,刚刚听戏太入迷,二嫂历来话少,谁都没注意她几时离席不见。
贾母气鼓鼓站起来,“快扶我去,我倒是要瞧瞧,是谁在作怪!”
贾母也不要软轿,自己扶着丫鬟往宝玉那院走,戏台子摆在内院,抄近道,走小门,只消过一截夹道就能去宝玉住的屋子。
贾母她们一过小门,到宝玉住处,打眼就瞧见黛玉、湘云、探春齐整整的缩在墙根,三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黛玉看见贾敏,眼睛忽然就红了,煞白的小脸登时也跟着涨红,跌跌撞撞扑进贾敏怀里:“娘亲……”
这一声可是叫贾敏心都碎了,以前黛玉小时候受了委屈心气儿不顺的时候,就会这般委委屈屈的叫娘亲。
贾敏连忙掏出帕子给黛玉擦泪:“怎么了,怎么了!谁吓着了我们家玉儿?”
崔氏和尤氏也上前,一人揽了一个在怀里安慰,忙问见着什么吓到了。
几个小姑娘哭着不肯说,瞧得大人心焦。
还是黛玉的乳母出来说话:“老太太、太太,且让姑娘们先去别处避一避,喝杯热茶缓一缓,那样的事,姑娘们还小,说不出来。”
贾敏让大丫鬟青鸾和黛玉一道去,当下虽然心疼,可贾敏走不开,她要留在这儿把事情弄明白。
贾母铁青着一张脸,立时就盘问了几个嬷嬷,险些没气得当场呕血!
看着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跟前的王夫人,贾母真想上前给她几个嘴巴。
可她是老太太,不能再乱,贾母忍着怒气,双目滚圆,厉声质问:“你是当太太的人,怎么做事半点稳不住!?”
“家丑不可外扬 ,你是生怕家丑无人知!你还要不要你儿子的名声了?纵使那丫鬟不好,何必折腾的沸反盈天。”
王夫人依旧垂首不答,只说:“媳妇一时气急了,没想周到。”
贾母看着王夫人油盐不进的样子,冷笑道:“好啊,我晓得,这是我指过去的丫鬟,就算你要打到我脸上来,也想一想宝玉!”
谁人不知道袭人原本叫珍珠,是贾母指过去的丫鬟,当下这丫鬟丢了丑,正好把贾母一张老脸扇得火辣辣的痛!
王夫人连忙跪下,仍旧是一副木头样,左右这事已经做了,她现在又能如何,王夫人不觉自己有错,那些妖妖娆娆的丫鬟,合该杀鸡儆猴。
王夫人依旧垂着头:“老太太,媳妇儿哪敢。”
贾母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敢,不敢会把孩子们都吓成那个样子?!”
贾敏看向王夫人的眼神不免怨怼,青天白日的,黛玉她们原本想去吓一吓宝玉,想不到就见王夫人凶神恶煞的大闹一场,两个同样恶狠狠的老嬷嬷把袭人直接赤身裸体从屋里拖出来……
二嫂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就算气急了,也该维持体面,传出去不得好名声,还吓坏了家里的姑娘。
王夫人一副死人样不说话,宝玉的乳母李嬷嬷掀了帘子进来,跪在贾母跟前等着回话。
贾母腾出几分精神,问李嬷嬷:“宝玉发热退了吗?”
李嬷嬷小声:“已是吃过药,想是过一会儿就会……”
贾母挥挥手让她退下,转过脸来继续训斥这个儿媳,真真是恨铁不成钢:“他年岁小不懂事,你不好好教导,只会吓他,一会儿孩子叫你吓出好歹,你怕是没地方去哭!”
贾母说着老泪纵横,声音哽咽:“珍珠是家里买的死契丫头,原先前家里过不下去,几两银子卖了换口粮的,我见她伶俐做事周全,送去宝玉那边,想不到竟是包藏祸心!”
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当祖母的看走了眼。
崔氏原本不想蹚浑水,又担心这么下去,贾母急出好歹,连忙圆场道:“母亲对宝玉的心,我们看在眼里,自然样样好的都紧着宝玉。”
尤氏被迫看这么一出戏,她也看不下王夫人行事,况且宁国府里比这荒唐的事多了去,也没见自己像王夫人似的一惊一乍。
尤氏跟着附和:“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看她像是好的,哪知人心隔肚皮,瞧着宝玉好性儿,可不是被哄了?”
贾敏现下听见宝玉这个词儿就后脊背发凉,她可不管贾宝玉什么面子。
真真是个人摸狗样的东西,白长一张好皮囊!
贾敏养了林璋林珺这么大,都没见和丫鬟调笑过,贾宝玉才多少年岁,竟然……
竟然还在白日里,挑着大家都在看戏的时候。
不知有多急色,居然半点也忍不住,也不瞧瞧自己多少年岁,白日宣淫,将来坏了身子,都没处哭去!
也不知那混账几时学会的,自己这个当娘的,竟然放着黛玉在荣国府里十来日。
贾敏背心几乎都汗湿了,虽然自己就在此地出生长大,当下却片刻都不想多呆。
见老太太情绪稳住,黛玉也缓过来些许,贾敏连忙带着女儿归家。
湘云也被吓得不轻,闹着要回,贾母赶紧叫人将湘云也送走。
等到晚间,贾政公干回来,但见母亲一脸疲惫:“我老了,管不得那么多,宝玉身边的人,你要多留心,先前还有一个晴雯也是我屋里出去的,今后仍旧在我这边,让你们奶奶另给宝玉找个针线上的人。”
贾政还没来得及和王夫人对峙,就被贾母叫过来,看见母亲形容枯槁,神情萎靡,深感愧疚:“母亲……都是宝玉那个孽障!”
贾母终归心疼宝玉,忙摆手阻止:“他才多大,又懂多少?都是身边的人教唆,如今被吓得病了发着热,你个当老子的,当真心疼他就别动不动只知道打人,他屋里的丫鬟都换了,外面跟着的人脉也要换。”
贾政被贾母劝住,想想自己幼时也被人引诱过,当下没有多责备宝玉,反而觉着儿子有些可怜。
在贾政看来,不过一个丫鬟的事,虽说是老太太屋里出去的,后面算王夫人的丫鬟便成,神不知鬼不觉打发,本可以不必闹得如此难堪。
贾母呼出一口浊气:“她才是宝玉的老子娘,今后宝玉屋里要放什么人,只有她说得算,卖也好,买也罢,我是再不管的。”
听得这话,贾政羞愧欲死,恨不得跪下在贾母跟前磕出几个洞:“儿子将宝玉移到东北角去,必定好生管束!”
老太太心累身子也累,疲惫挥手,让贾政退下。
作者有话说:
王夫人从原著到这里都很短视
没有一点点的大局观
原著里面抄检大观园,就是一件蠢事
所以她听见宝玉出事,第一时间只想着杀鸡儆猴,打贾母的脸,只顾着自己爽。
🔒144☪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贾政垂头丧气自贾母的荣禧堂出来, 憋一肚子气,本想去找宝玉算账。
转念一想贾母的话,若是今晚收拾那个孽障, 老太太肯定一晚上不自在。
为了母亲,先放过宝玉一回, 贾政走到宝玉屋外,只见几个守夜的老嬷嬷和小丫头都杵在那儿,院里静悄悄的。
看见贾政过来,躲又不敢躲,上前自然更不敢上前。
贾政一张黑沉沉的两次藏在夜色里:“你们二爷睡了?”
乳母弓腰缩背:“回、回老爷,二爷已经睡下。”
贾政又问:“谁在服侍?”
那嬷嬷答:“太太身边的彩霞和彩云,原先几个都撵走了。”
忽然里面传来哭喊声, 贾宝玉似乎被梦魇住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啊啊啊!”
贾政侧耳一听,里面一阵忙乱,像是有丫鬟哄好了宝玉,他原本想进去看一看儿子,但一想宝玉丢人现眼,唯恐进去会发作,一甩袖子。
“去姨娘那儿……周姨娘。”
周姨娘可够倒霉,原本太太就气儿不顺, 她小心翼翼好容易服侍过去,怎么老爷偏偏要来这儿?
为什么不去赵姨娘的屋子, 可不是把她当靶子使?
饶是如此,她一个姨娘又能反抗?只能小心服侍贾政睡下。
贾政一日闹得烦心, 周姨娘徐娘半老, 当然没有做男女之事的心情, 第二天贾政去宫里当差, 周姨娘巴巴又去王夫人跟前伏小做低。
就说昨儿夜里,崔氏早早就被贾母打发回来,她知道贾母必定要和贾政说些体己话,不是她这个媳妇儿能插嘴的。
贾赦和几位王爷出去庄子上玩乐,如今还没回来,今夜多半不回来的。
贾琏今日出去做客才到家中,进门听说贾宝玉闹出一件大新闻,简单听个来龙去脉。
贾琏一面感叹这位堂弟闷声干大事,见着母亲和妹妹还有媳妇儿,关上门忙不迭就和妹妹迎春八卦起来。
贾琏啧啧两声:“旁的不说,玉儿她们几个却吓得不轻,老太太又爱热闹,以后就是想留她们住几日,也不能了。”
迎春见哥哥算有几分良心,关心小姑娘们是不是被吓坏,可一想那出乱哄哄的闹剧,忍不住冷笑道:“何止住几日,婶娘闹得这样大,就是来咱们府上,都有嫌隙。”
原本可以小心处置,叫人看不出一丝儿错处,万一遇上捕风作影爱瞎编的,把黛玉、湘云等都编排进去,岂不是都坏了名声。
贾琏在外偷摸看过许多禁书,就有那等将什么公子和几个表妹的艳情文章,略微一想,周身一片恶寒。
贾琏又道:“此事你也在其中,一会儿等她们那边回过神,指不定有人就要找妹妹算账。”
贾迎春掩下一丝讥讽的笑意:“与我何干?我不过见宝玉屋里蹊跷,提点几句,哪知他在屋里做那种事,也料不到婶娘……”
此事还真是贾迎春起的头儿,纸包不住火,且说先前宝玉去宁国府玩,午睡时候在可卿屋中领悟了警幻所训之时,回来就拉着袭人强试一回,颇为得趣。
眼尖的丫鬟媳妇荣国府多得很,迎春的乳母就是一个,看见袭人走路模样不对,又听了个影儿,便和迎春悄悄说了。
迎春见今日听戏不见宝玉,断然不像他往日行径。
刚好迎春给两个取对牌的媳妇送钥匙,过到宝玉这边,遇见周瑞家的领着几个办事媳妇迎头过来。
迎春不好说明白,只问宝玉是不是病了,丫鬟们瞒着不说,不然为何戏也不去看。
周瑞家原本以为宝玉在睡觉,悄悄去看一眼。
哪里晓得这样的睡觉,不是她想的睡觉,宝玉才多大?
周瑞家的慌了神,赶紧叫人去请太太,王夫人简直就是一块爆炭,当下直接冲进去,也顾不得其它,逮住和宝玉在床上厮混的袭人,把袭人扒光衣裳拖出来。
黛玉、湘云、探春最倒霉,三个小姐妹才从小门说说笑笑走出来,打眼就瞧见袭人赤条条被两个老妈妈架着,扯着胳膊掰着腿,门户大开,扭成一个古怪样子,从她们眼前拖出去。
贾琏只听见又丫鬟被光着身子拖出来,自然想不到那一层。
贾琏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那边的脾性,先前不关在咱们的事都想法子找茬呢!”
贾迎春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做了丑事的可不是她自己:“先前我瞧着不太对,便提点婶娘身边的嬷嬷几句,此事要在哥哥身上,就是哥哥脱层皮,母亲也不会吵嚷得人人皆知。”
崔氏当然不会这么做,前儿察觉不规矩的丫鬟,悄悄就卖掉,谁能说一个不字?
贾琏被妹妹说的脸色一变:“好端端的,为何要攀扯上我……”
他有宝玉这么大的时候,可没干坏事。
迎春又大义凛然道:“宝玉才多少年岁,我终归也算他姐姐,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被弄坏身子,落下病根?”
实事求是,迎春不放心多问几句,并没有错。
可惜旁人未必会感激,贾琏又道:“你倒是好姐姐,可惜旁人未必领情,那丫鬟不久打着主意,今后能有个姨娘的体面,这么多心思,宝兄弟将来若真有这么一个姨娘,只等着家宅不宁,看好戏。”
因袭人常跟着宝玉服侍,所以贾琏对兄弟身边这个丫鬟还有点印象,瞧着是个老实端庄的丫鬟,不怪老太太会看走眼。
会咬人的狗不叫,再怎么和二婶有嫌隙,宝玉平日乖觉,每日一口一个哥哥亲亲热热叫着,贾琏还不至于真咒宝兄弟不好。
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丫鬟,早早占了宝玉,叫宝玉离不得她,平日装的又好,将来哦保不齐混个姨娘,怕是比二叔房里那个赵姨娘还厉害呢!
贾琏又摇头晃脑啧啧叹了几声,听见厢房自家儿子哭,才想起来只顾着八卦宝玉的事,今天还没好好逗儿子,故而又去看儿子,暂且揭过不提。
贾母不必多想,敏儿带着黛玉回家,林家必定也平静不了。
那日贾敏铁青着脸,领着黛玉回家,下了马车,下人就说林如海前脚刚回来。
贾敏牵着黛玉的小手,娘俩走过二门去,果然见林如海已经换下官服,穿着家常衣裳。
林如海见她们母女二人,脸色露出欣喜而又惊讶的神色。
没等林如海开口,贾敏就问:“今日怎么回的这样早?”
林如海道:“我告了假,其它几个大人瞧着我脸色不好,还劝我来着……玉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在那边受了委屈?”
林如海高兴不过片刻,马上就看见女儿脸色一片雪白,眼睛红肿,分明哭过。
贾敏冲着大丫鬟使一个眼色,大丫鬟扶着黛玉先回屋休息。
林如海那一双眼睛直盯着闺女,想跟去瞧瞧,却被妻子用眼神止住了。
贾敏沉着脸:“屋里说……”
夫妻二人刚要迈步,一阵吵嚷声,林璋和林珺两兄弟知道妹妹今天回家,也早早回来,想着一家人能一起吃顿饭。
看见父母神情,登时觉着气氛诡异,他们从没见母亲的神情如此骇人过。
贾敏看他二人一眼:“你们也进来。”
林珺最后进去,亲自关门,还把守着的丫鬟婆子赶得更远点。
不多时,林璋声音拔高不只八度从里面传出来:“宝玉?他才多大年岁!真是荒唐!”
当下屋子里林如海、林璋、林珺,爷三儿的脸色可谓和贾敏一样,分毫不差。
林珺气得几乎脑袋冒烟:“我就说他自小瞧见漂亮姑娘的痴劲儿,最经不得温声软语那一套。妹妹何尝见过这等阵仗,咱们家就没打过丫鬟!”
林如海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他用指节无意识的扣在紫檀茶几上:“打骂倒是其次……”
前世林如海见过王夫人把生病的晴雯从宝玉屋里撵出来的情形,当时晴雯病得半死不活,除去贴身里衣也不剩什么。
林如海回想那个场景,和黛玉病死时十分相似,就连晴雯也是因为和黛玉模样肖似,惹得王夫人不喜。
这个舅母行事,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狠毒。
想到前世黛玉也好、晴雯也罢,背里少不得袭人的暗害,这回袭人竟是被扒得精光拖走,可谓报应不爽。
不过林如海并没有因此就觉得心中快意,宝玉那厮说是什么内里弱,东病一回,西病一场,不想这点年岁就知人事。
前世宝玉还引着黛玉读西厢,若不是黛玉庄重,不知会不会被宝玉引着做了崔莺莺。
林如海越想越害怕,若能穿越时空,他真想给前世的自己几巴掌!
有嬷嬷来敲门,贾敏去开门,低声交代了几句话,又回来坐定。
林如海见那嬷嬷是黛玉的赵奶娘,他搓搓发冷的指尖,问妻子:“玉儿睡了?”
贾敏点头:“吃了安神丸。”
林璋和林珺依旧气得不行,贾敏还有体己话想和林如海说,将两儿子打发走,一脸疲惫:“唉!二嫂怎能这样!”
贾敏虽能理解王夫人的暴怒,却不赞同她的做法。
林如海知道贾宝玉的脾性,若遇见漂亮的,必定会主动上去招惹,林如海又是男子,更加明白一些男子的小心思。
林如海冷笑:“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若是宝玉不愿,难不成一个卖死契的丫鬟还想强逼着爷们做那种事?”
贾敏当下心力交瘁,没注意到林如海对袭人竟然如此了解。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林如海说的对,这种事情就算丫鬟引诱,宝玉若真能坐怀不乱,一个丫鬟而已,又能奈他如何。
贾敏想起来以前宝玉小时候搂着丫鬟脖颈的黏糊样,换到如今半大的宝玉身上,竟然觉着有几分恶心。
她这个当娘的,今后必定再不让宝玉近黛玉的身!
忽而,林如海又问:“宝玉如何?”
凭着林如海对宝玉的了解,这孩子心性不算大奸大恶,却半点担不起事,肯定不是犯病就犯傻。
说到此,贾敏更加鄙夷,眼中的蔑视半点都懒得藏:“他?敢做不敢当的脾性,早已被吓得半死,不知是真病还是装病,又病又疯,叫母亲忧心,别落下什么病症。”
是病是疯,都不关林家的事,贾敏还担心黛玉呢!
当娘的最了解闺女,黛玉果然不太好,后面几日也跟着发热、半夜里还会梦魇,贾敏一面不愿提荣国府,只想此事慢慢被黛玉淡忘,一面心里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骂宝玉和王夫人。
又去问史家状况,一向开朗的湘云也是闷闷不乐,饮食不思。
贾敏一日都懒得出门,一心一意在家中照管黛玉,门房那边递过来一张精致的烫金拜帖。
“太太,南安郡主的帖子。”
贾敏接过草草看过,长叹一声。
“请进来……”
人已在门口,岂能拒之门外?
作者有话说:
其实那么大点年纪能理解他初尝禁果控制不住。
但是呢……
只能说宝玉和袭人是自作自受了
南安郡主来做什么呢?
🔒145☪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猜我愁什么◎
实话说来, 贾敏把郡主放进来,心里着实有些不安定。
可旁人有礼有节递帖子过来拜见,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拒之门外, 叫人瞧见,又要惹出先前两家有嫌隙的流言蜚语。
况且黛玉已和郡主达成和解, 贾敏作为母亲揪着不放,倒显得做夫人的小气。
贾敏索性把决定权交给女儿。
黛玉听说郡主前来探望,不敢怠慢。亲自来相迎,郡主拜见过贾敏,二人去黛玉小院子说话。
南安郡主见黛玉所住院落,十分精致小巧。
旁的倒是其次。一个大通间竟围着书架,满满当当的全是书籍, 当中不乏珍贵的古籍和孤本。
真真是探花郎的闺女。虎父父无犬子,自来也无犬女。
南安郡主历来是个爽快人,说话也不拖泥带水,她今日穿的一条通身红色,金丝掐边编的褙子,衬得身形修长,明艳的仿佛三月的春花冲淡了九月的萧瑟。
郡主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近来不太好,今日左右无事, 来看看你。”
黛玉其实已经养回来精神,身子上暂无什么大病, 只是心里一直不太痛快,今日见到郡主, 勉强露出些笑容, 打起精神来:“多谢郡主。”
郡主见她如此, 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 外面并没有什么风言风语。”
南安郡主在外面听到不少关于荣国府那位小爷和祖母的婢女的丑事,有真有假。
不过当下风言风语,没人敢将其它小姑娘编排过来。
虽然私下里大家都知道那日保龄侯家的姑娘和林大人的家的姑娘都在荣国府。
只是她们又岂会平白无故到旁人屋子里去?
况且那些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编排这样的人家。
八卦的夫人们提起来反而会为几个姑娘觉得晦气罢了,旁的倒没有什么。
黛玉见郡主担心这个,刚才挤出的笑容又消失不见了,眉头簇起:“我却不是因为这个,而今想想那日的情景,仍旧心惊。”
南安郡主也明白当女子的不易,她前儿也被事所困。
郡主拿出自己的例子出来开解黛玉:“咱们当姑娘的就是这般,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想来先前你听见的那件事……”
黛玉见郡主主动提起自己的伤心事,想来郡主,必然也因那事受的打击。
那时好一段日子只听说郡主病了,久不见好,一直不出门。
黛玉彼时与郡主不甚相熟,更没有借口去探望。
宝玉和袭人那件事,黛玉只是旁观者。
而郡主却是亲身的经历,黛玉此刻已经无暇自怜,转而说道:“郡主安心,那件事我早已忘了。”
南安郡主并没有多放在心上,时间果然是最好的良药,可以将许多事情都渐渐冲淡了,她坦然一笑。
时隔许久,旧事重提:“说给你听也不怕,我行的端坐得正。”
“那样东西,我也不单送了他,好些年我们几房表亲都会互赠节礼,虽说我先前对他动过念头,可我定了亲,早已歇了心思……他却要把今年的东西退回,真真是……”
郡主站起身,负手而立:“世上男子多得是,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原来那日,那家丫鬟口口声声说要还的,不过就是姊妹间寻常表礼而已。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这样藏着掖着反而有了暧昧。
那男子未免过于自作多情,黛玉真替郡主不值,想到那日别家丫鬟倨傲的口气,无奈一叹:“如此一来,郡主反是无妄之灾。”
南安郡主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是啊,咱们姑娘家还是少送东西,平白惹出事端,尤其是自己经手的,不然哪一日,真真是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原本没什么大事,那位远房的表兄,将物件退回来,纵使郡主曾经对这位表兄有过少女怀青春之情。
如此作派反而让南安郡主受了折辱,她素来光明磊落,是那样拎不清的女子吗?
黛玉回想自己与宝玉这些年相处,幸而没送过宝玉什么东西。
不然将来兴许也会有一段说不清的公案,毕竟贾宝玉更加拎不清。
只是荣国府的那一件事,这也算不到一件小事。
郡主叹息:“你却还好,听说那家还有个比你小姑娘,将来可就难了!”
郡主也不好挑明,荣国府里的探春。是姨娘所出,如果探春是王夫人的嫡亲姑娘,兴许王夫人在行事之时,便会想一想女儿的名声。
大约是大姑娘贾元春已经嫁出去,荣国府那位夫人自然无所畏惧。
南安郡主忽而觉得此刻十分的无趣。
分明是来开解黛玉,怎么两个人都提起伤心事来,她在圆凳上坐下,拈起桌上果碟一磕松子糖:“我今儿来,一是来瞧瞧你身子如何,七公主在宫里听说消息,担心得很,今日见过你,下回我再见她,也能有理有据安慰她一回。”
“再有……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南安郡主俏皮的眨眨眼,面上含羞。
说到此却又顿住,黛玉好奇,不知自己能帮上这位郡主什么忙。
有些人便是这样,交往不多,却一见如故。
她和南安郡主起先是有误会,但误会开解之后,反而交往起来更加磊落通透,没有隔阂。
黛玉倾身向前:“不知我有何处能帮到公主,必定尽心竭力。”
见黛玉一副要去干大事郑重的模样,郡主失笑:“小事,小事,不必尽心竭力,只怕你觉着无聊。下月我就要出阁了,前一日要找几个玩伴作陪。”
黛玉一听愣住了。
虽有心和郡主相交,但往来不多,想不到她下一月要出阁了。
前儿母亲还说下一月好日子多,京中有许多家要办喜事,叮嘱丫鬟预备衣裳,又让管家准备各家的礼物。
黛玉重重点头,自然是愿意去的:“这是小女之幸。”
南安郡主朗声笑了:“既然如此,我就当你答应了。那日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来。”
当此时,黛玉才把自己真正伤心的事情,向南岸郡主倾诉:“实不相瞒,这几日我心中难过,并不是为那一日被吓着。”
南安郡主想着黛玉不是那的胆怯之人,不会因为什么打杀的事情,就吓得病了,耐心的问:“那是为何,你有何心事,不能与林夫人言明吗?”
黛玉抬头看看院里已经掉光的桃树的枝桠,下面的一丛菊花开的正好,她没有在自己的院里像旁人家那样搭花架子,只是稀稀疏疏的种了几丛菊花,取天然之意。
这院子倒满是秋意,略有几分萧瑟,亦如黛玉此刻的心情。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叹息声被秋风吹远。
“母亲也好、外祖母也罢,都将那丫鬟十恶不赦之人,只是我想纵使那丫鬟不检点,也不该如此被扔出来。”
黛玉略有犹豫“况且……”
“况且我那表兄是同犯,为何旁人都说他是被奸人所诱,十分怜惜,为何被拖出来的只有丫鬟,却不见……”
是呀,都是作奸犯科之人,二人都有错,却有主仆之别,男女之别。
满口被恶毒咒骂着的,是丫鬟袭人。
老太太还为宝玉找了许多话开解,一点重话都舍不得说,宝玉依旧是最可怜最无辜的心肝肉。
郡主想到自己那一件无头公案,原本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到头来仍是被父亲母亲狠狠训斥一场,罚跪祠堂。
这样的事情,男子总不会有错,而女子总要伏低身子,再三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检点。
倘若都有错,女子总是比男子更多错一些。
郡主也不知此事从何而解,自嘲道:“这些事情,岂是三两句能说明白的,就好比我不过送的寻常表礼,落到有些人眼中,就成了私相授受。”
而那位表兄尚不知此举为郡主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反而而落得一个清正刚直的美名。
郡主果然懂黛玉难受之处。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沉默片刻。
南安郡主又问黛玉:“你可读过《莺莺传》?”
想来黛玉饱读诗书,这样一篇传奇定早已熟读。
黛玉重重点头:“读过,先生特意要我读的。”
这是冷先生专门提点出来要黛玉去读的文章。
黛玉道:“反正最后罪责都在女子身上,纵使始乱终弃,那男的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由头。”
男人耽于色、欲,最后却是莺莺白担尤物的罪名被始乱终弃,古往今来担着红颜祸水罪名的女子还少吗?
南安郡主见黛玉又起愁绪,感到自责,探病不成却让她更添烦恼,转而又道:“你莫要多想了,想来以后林大人和林夫人断然不会让他近你的身,这等多情公子,你可千万记得远着点。”
郡主也是热心,生怕黛玉吃亏,黛玉微笑诚挚道谢:“多谢。”
郡主所来就是为了出阁一事。
诸事办妥,必然不再耽搁,与黛玉闲话几句,便就请辞。
黛玉亲自送她出门,贾敏瞧着她们二人似乎还好,也没有多问。
临上车前,南安郡主又想起来一事,踟蹰片刻,才开口道:“她的婚事,是我父亲做的主,我也插不上话。”
黛玉点点头,她知道郡主说的是宝钗。
南安郡主这样敢爱敢恨的性子,肯定会与与薛宝钗划清界限。更不会平白无故有什么念头热心为薛宝钗招呼婚事。
二人都不爱谈论此人,也不想谈论此事,极有默契的点到为止。
等到第二日,林家又收到郡王家下的帖子。
贾敏才知原来南安群主亲自登门,竟是要请黛玉去作陪。
贾敏纳罕,没见玉儿和郡主一处玩过几次,怎么关系就这般好了,莫不是不打不相识?
京城事多,贾宝玉那件丑事,马上就被人抛在脑后。
当下有好几家成婚,谁会多给荣国府。一个公子多少注意力。
薛姨妈自从宝钗定下人家更有底气,时常往荣国府走动。
不知为何,听说宝玉出的事,王夫人又在佳乐那边吃了挂落,和贾政关系也不好。
薛姨妈心里深处,一时得意极了,走动得更加勤快。
王夫人当然也渐渐觉出未来了,只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谁是姊妹二人,暗地里却也有几分摩擦。
王夫人故意问薛姨妈:“郡主大婚,怎么没请宝丫头?”
薛姨妈掩饰着尴尬的笑了笑:“宝丫头后面也要出门,生肖和日子不对,所以没去,不过已经遣人带了礼去,略表心意。”
要说宝钗也曾经和郡主好过一场。
不想郡主婚姻大事,竟像不认识他们薛家一样。
只薛姨妈早就想好了借口,如今说来,舌头半天都不打结,有模有样。
薛姨妈转而又问宝玉:“宝玉可好些了?”
王夫人冷淡道:“这几日吃了王太医的药,晚上能睡安稳,只还不想见人。”
薛姨妈点点头“他年岁小,没经过事。”
王夫人放下手里的汤圆,银汤匙随手放到一边,又紧着学姨妈的痛处戳:“前儿就听你念着,蟠儿几时上京?”
听到这话,薛姨妈脸色一时又变了。
作者有话说:
总之就是:都怪女人
啧啧啧啧
王家的塑料姐妹情,明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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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第一百四十六章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对于王家姊妹二人的关系亦是如此。
论起真正戳到对方的痛处,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明白姊妹间,最刺心的地方在哪。
在王夫人眼中, 薛姨妈“飘”的着实过分。
先前薛家老爷来信,不给薛蟠进京, 薛姨妈让宝钗回信,好些时日了,金陵那边还没有消息。
答应还是不答应,那边也不给个准话。
宝钗婚期虽不急迫,可薛姨妈就想要薛家老爷一个准信。
倘若一拖再拖,薛姨妈往后想和薛家老爷求情的时间都没有。
再不济,就算薛老爷不让薛蟠过来, 薛姨妈还可以腆着脸求一求王子腾的关系。
怎么说也要把儿子弄上来,让他见一见回京城的世面。
薛姨妈干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我家老爷说不急,他到京中也只送嫁,早来恐他人小不懂事,冲撞了京中贵人。”
王夫人顺手把化成一坨的汤圆递给伺候的小丫鬟。
小丫鬟刚留头,前儿宝玉出事,打发了好几个, 才买进来一批。
嬷嬷们见她虽然长相粗笨,但聪明规矩学得好, 闷声不爱出气,是太太最喜欢的款, 就把她放到这里来。
王夫人皮笑肉不笑, 早就听说薛家不让薛蟠那个祸害来, 薛姨妈还在那儿嘴硬:“要我说, 蟠儿也不小,而今他妹子宝丫头有着落,也该给他相看人家。”
薛家一直拖着薛蟠的亲事,一来薛蟠名声实在不好,想找正经好人家还是有些难。
再来指着宝钗成婚以后给薛家抬一抬身份,兴许攀上南安郡王这一层关系,薛蟠能找个更好的媳妇儿,也攀上一个当官的岳家。
薛姨妈绞着帕子脸上挤出笑,伸手拢了拢头发:“这些事儿我家老爷自有打算。”
她又被王夫人刺了一回,岂会甘心?
薛姨妈又摆出故作关心的样子,像是要掏出一颗心来,诚挚无比:
“前儿恍惚听得一句,林家那两个公子秋日里都要考,珠儿考不考?若说要考,怎么还不见他们还乡?”
无论是人品、相貌、文采还是父亲的官职。
贾珠和林两兄弟皆不能比。
贾珠只中了秀才,前一次会试折戟沉沙,消沉过好一阵。
这回若是贾珠不得高中,林家两兄弟得中,那场景就有意思了
王夫人道:“珠儿自然是要考的,他们去哪儿,我们在这院里又怎么知道。”
王夫人冷下脸。少了几分虚与逶迤。
林家的事情与薛姨妈有什么相干?
薛姨妈想借此来嘲讽自己,忘记当初是谁的儿子被林家两个揍的鼻青脸肿了?
在王夫人眼中,薛蟠比起贾珠和宝玉一个指头也不如,薛姨妈以为提林家就能打压自己,真真是自不量力!
这姐妹俩几乎要撕破脸了,讲话之间处处透着讥讽,薛姨妈又道:“也是……前儿我听说元丫头不太好,现下如何了?”
王夫人瞪她一眼。
周瑞家的不等王夫人开口直,接上前道:“哪个婆子瞎嚼舌根,我们大姑娘几时不好了?”
说完周瑞语气中还带着嗔怪,对薛姨妈道:“奶奶家的人也忒管不住嘴,今后宝姑娘嫁人,到了婆家,陪嫁的人可不能乱说话,仔细惹出大祸来!”
薛姨妈气个半死,周瑞家的只是一个奴才,几时轮到她插嘴!
瞧着王夫人显然没有要管束奴才的意思。
今儿兜了一肚子的气,真真是上赶着自己找事儿。
回到家中,薛姨妈看见宝钗乖乖在屋里低着头绣嫁妆,心情才平缓了些。
还是她家宝丫头聪明,早劝自己搬出荣国府,不然闹出宝玉的事情,宝钗的名声肯定要坏,到时候就没这么好的婚事喽!
自从宝钗选了侍读,薛姨妈开始摆谱,王夫人和薛姨妈的感情越来越不好。
王夫人觉着薛姨妈眼皮子浅,懒得和薛姨妈挑明,宝钗嫁的也不算多好的人家。
不过有几品官职,没什么根基,在京城中只是个芝麻绿豆的玩意儿。
王夫人暂且忍着,将来总有看笑话的一天。
真以为当了侍读就很南安郡王府上搭上线了?
……
南安郡主的出嫁正日子,前三日,王府中处处张灯结彩,吹吹打打。
黛玉依着约定,打扮十分讲究,既不能过于敷衍,又不能太过华丽,抢新娘子的风头。
这次来了许多小姑娘,陪郡主过出嫁前一日,郡主娘娘热情的引着她们进去:
“今儿却劳烦你们一回,陪她一日。”
黛玉见郡主的屋子,院里都挂满红绸,红灯还贴着喜字,小声问:“你今后,能不能长住京城?”
这还是黛玉头一回进郡主的闺房,可惜她们都没好好一处玩过郡主就嫁人了。
南安郡主摇头:“不知,要看上面的意思,指不定明儿就让我和将来的夫婿往南去。”
系着红腰带的嬷嬷,领着四个丫头,捧着红艳艳的嫁衣和首饰过来了
嬷嬷道:“郡主,王妃娘娘让小的们把吉服和首饰送来给您过目。”
南安郡主并不在意,只随便瞥了一眼。
吩咐:“看过了,你拿走吧!”
老嬷嬷左看右看十分为难:“这……”
说是看嫁衣,实际上要讨彩头,给各家姑娘展现一回,此番婚事的用心与奢华,大家凑个热闹。
南郡主轻轻叹口气,摆摆手示意嬷嬷上前。
“我们郡主的嫁衣可是绣了六年,郡主十岁时王妃娘娘就遣人去请最巧手的绣娘,只为郡主今后十全十美,和姑爷白首安康……”
“这是太皇太后赏的簪子,给郡主添妆……”
嬷嬷说一句,姑娘们就答一句吉利话,瞧着气氛却十分热烈。
而真正要嫁人的南安郡主反而像个局外人。
天色将黑,姑娘们也该回家了。
黛玉道:“今儿闹了你一日,明天……”
南安郡主笑了笑:“明天你们不必早起,我出门的时辰不早。”
虽然郡主这么说,但黛玉回去后看过家中预备的明日衣裳首饰,早早就睡下。
第二天丫鬟亦是很早把黛玉叫起来梳妆打扮往王府去。
全福娘子已经在帮郡主梳头,她们进不去了。
最后只看见南安郡主穿一身红艳艳的衣裳,盖着盖头被丫鬟们搀扶着从闺房中走出来。
观礼的小姐妹。只能站在院子里目送她出门。
外面的爆竹炸得噼里啪啦,喜娘一直说着吉利话。
原来这就是嫁人……
郡主嫁了骁骑将军的长子,就在京中迎亲,轿子走过两条街就到。
女眷送不出去,凑热闹的男宾,讨彩头的百姓,一路随着花轿嫁去。
过得三两日黛玉耳边依旧萦绕着鞭炮声和吵嚷声,不时觉着头晕。
她杵在窗上,看着外面的秋景,思绪漫无目的的飘飞。
却不知南安郡主梳起妇人发髻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贾敏见女儿呆呆的:“玉儿,怎么又开始心不在焉,是不是这几日累着了?”
黛玉随口编了一个借口:“不是,我在想,先生何时才能云游归来。”
贾敏含着笑,款款走过来:“明年你嫂嫂过门,我们是不是还要预备些东西?”
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林家规矩好,一般下人不会高声喧哗,每次外面有响动都要出事。
“嗯?”
这声音有点熟悉!
贾敏已来不及再和黛玉讨论林璋婚事细节,皱着眉头,竖起耳朵。
“外面又怎么了?”
“谁殁了?!”
传话的媳妇慌慌忙忙跑进来:“太太,太皇太后殁了!您快些换衣裳,预备进宫吧!”
没听说太皇太后身子不好,怎么突然就走了?
太皇太后年岁本就不是说走就走的时候。不必受病痛所扰,当即就归西,想来还是喜丧。
贾敏赶紧换了衣裳,出门前还不忘交代:“玉儿你乖乖在家,一会儿你哥哥就回来了。”
黛玉让母亲安心:“母亲,我长大了。”
太皇太后归西,太上皇和皇上都十分悲戚。
依着礼制,停灵服丧。
先将太后棺椁送至皇家家庙,一干命妇为太后祈福,七七四十九日后,入皇陵下葬。
以前林如海只是翰林院七品小吏,贾敏轮不到这样的差事。
现在林如海是朝中大员只要不是病的动弹不得,贾敏必定跑不了这一遭。
此次朱谦家的梅姑也在,贾敏也有个伴儿。
来到下榻的庄子,梅姑忍不住感叹。
谁说这个月好日子多,而今好日子到头了。
梅姑道:“还好南安郡王家挑了个妥当日子,不然……”
不然婚事肯定办不得了。
黛玉刚刚在马车上睡着了,迷迷瞪瞪的才醒过来,被丫鬟扶着下车,进到院里。
“你怎么把玉儿也带出来了?”
贾敏笑了笑:“把她放在家中,我不安心。”
孩子还是带在身边自己最放心,只是当下,衣食住行,肯定是比不得家中。
梅姑上前捋捋黛玉的小辫子:“罢了,好歹咱们家大人在朝堂上说话有分量,差不到哪儿去,你带她出来见识见识,今后她也免不得……咳咳……”
说着人就咳起来,梅姑这几年本就不太好,这几日的折腾太皇太后水平,咳疾有复发的趋势。
梅姑就爱操心,又问贾敏:“你衣裳可带够了,只怕要变天。”
贾敏点头:“带了,今晚我就让丫鬟找出来。”
一个掌事嬷嬷领着两个小宫女过来:“两位夫人,暂且委屈两日,咱们这儿屋子少,您二位要和另一家夫人挤一个院。”
当下能有个好地方住着就不错,贾敏和梅姑都不是摆谱的人。
贾敏颔首:“无妨,我和玉儿住一间,那间朝南的给你住。”
嬷嬷见两位夫人好说话,松了一口气。
“两位夫人,太傅家的黄夫人,一会儿就迁过来。”
梅姑无奈一笑:“你们好心将朝南的间留给我,现下恐怕我是住不到了!”
梅姑和黄夫人虽无正面交恶,但互相都谈不上喜欢。
黄夫人假惺惺谦让了几次,最终还是住进采光最好的南屋。
太傅家的夫人,又是以前尚书大人家的女儿,这一二年,苏哲的夫人在京中很是得脸。
黄夫人和贾敏表现的还算亲热。
而朱谦的地位也不是当年住住在巷子里能被嫌弃的人家。
在梅姑跟前也没露看不起的情绪。
黄夫人笑盈盈的,倒是和蔼可亲,不忘打趣贾敏母女:“这可好,咱们住一个院,还是林夫人命好,到哪儿都有闺女跟着。”
黛玉上前见礼:“见过夫人。”
黄夫人把黛玉拉到跟前,理了理黛玉衣襟和头发,一片慈爱:“许久不见,怎么生分了?还很从前一样,叫伯母。”
黛玉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伯母。”
这时候院子门吱呀一声响,守门的小宫女又推开了门,刺耳的声音引得众人都往那边看去。
黛玉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有了生动的光彩:“迎春姐姐,你也来了?!”
作者有话说:
塑料姐妹花互相攻击中
哈哈哈哈哈
这回薛姨妈姿态没有原著里面低
王夫人就受不了了
……
我们黛玉又会有什么奇遇呢~
其实在黛玉的视角里,成亲~也就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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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第一百四十七章、
荣国府是一等公府, 老太太乃是超品的诰命,这样的场合如何能少得宁荣二府去。
先前就听说贾迎春也来了,她的婚期定在明年四月, 将来嫁给皇子,肯定少不得皇家的婚丧嫁娶, 而今有机会,崔氏便决定先带着女儿来见个世面。
不是崔氏咒自家的女儿,万一哪一日,那位皇子走了,迎春也不至措手不及。
内务府在分配院子时,似乎有意将清流与勋贵世家隔开。
虽然贾敏出自荣国公府,曾经也是正儿八经的公府娇娘, 林家祖上也曾是列侯之家。
但是这回贾敏、梅姑还有苏哲的夫人黄氏被划在一处,就连最先开始出发的时候,林家的马车和贾府马车都不在一批上路,这回下榻的别庄有几处院落,或近或远。
贾迎春出现在这里,显然荣国府的几位女眷安置的定然不远。
黄夫人见状,只与迎春例行寒暄几句,便进屋布置自己的屋子去, 梅姑也领着丫鬟自去了。
贾敏和黛玉住了西面那一间,引着迎春进去坐下, 方才问她:“你母亲住哪儿?”
迎春指指西南方向:“我们住在西南角,咱们家女眷刚好住下一个院, 与这边隔着三个院, 沿着夹道就过来了, 方才有个小公公传话说, 姑母和玉儿就住在这儿,我过来瞧瞧。”
贾敏点点头,又问贾迎春:“东西你们带的齐全不齐全,若短了什么记得跟我说。”
贾迎春道:“巧了,母亲也要我来传话,这回家常的药都带了几丸,母亲特意让我包一份送来。”
说着迎春从小丫鬟手里接过来绛紫团花的小包袱,想来这里面就是药丸。
贾敏把包袱顺手递给大丫鬟青鸟。
贾迎春还没要走的意思,抿抿唇,颇有些支支吾吾的神态,一咬牙和贾敏说道:“姑母,我哥哥、我哥哥在真阳观。”
哥哥贾瑚。
也就在自家人跟前,迎春才敢叫一声哥哥。
贾敏看看四周,屋里她们三人,青鸾已经走到院子里去了。
贾敏也压低声音:“迎春丫头,你怎么知道?”
贾湖的去向林如海都打探不出,才到了这儿,迎春丫头怎么忽然就知道了?
迎春一时也不知找什么理由来搪塞,只得道:“哥哥悄悄告诉我的。”
迎春当下最犹豫的一件事情是:“我要不要和母亲说……”
贾敏毕竟年长,心里绕了好几个弯,手指不由自主绞着帕子:“你且等几日,你哥哥的去向,就连你姑父都探不出,与你说话的人不知什么来历,是否可信,尚且难说……这几日太皇太后法事要紧。”
贾敏生怕贾迎春被人哄骗,此处人多眼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又强调了一遍:“若是瑚哥儿真在这儿,一时半会也挪动不开,你们姐妹俩主意大,也等我找人瞧瞧打探,不可以乱跑。”
迎春和黛玉纷纷点头,虽说当下瞧着这边都是女眷和内官,再过去的真阳观里就有道士,若是真有事情,倒霉的还是姑娘家。
起先迎春听说哥哥在附近的心情马上就被浇灭了,那个小公公的说法,再看周遭的状况,哥哥没准就在一二里地开外的真阳观。
倘若她像贾宝玉一样是个男丁,肯定自己去探查,可惜她是个女儿家,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姑姑允诺的消息。
“这事儿没弄明白,你先别告诉母亲,也莫要乱问旁人,明个儿又勾出她的病来。”
崔氏只是强颜欢笑,贾瑚出门后的好些日子才慢慢缓过来。
而今贾瑚,几乎是荣国府的一个禁忌,就连把不住门的二房嬷嬷们,都知道闭嘴。
迎春点点头:“我晓得。”
黛玉知道母亲不想提这个,虽然母亲满口答应下来会派人去打探,但是现在几个院子都是官家夫人,小公公和宫女们都不是林家什么心腹,又从何打探而起?
黛玉回想起来,进这庄子的路上看见过一个不知是庙还是观的地方,不知是不是迎春姐姐嘴里的真阳观。
可惜母亲们给太后祈福的地方是皇上的家庙,里面住着好些比丘尼。
不过黛玉可以肯定那个真阳观也是皇家产业,不然皇室的地盘跟前,谁敢乱建庙宇道观?
一连过去七日,贾敏那边没动静,每日出去念经祈福,只在路上能偶尔见到母亲和嫂嫂一面,先前迎春提的事她半点没有露馅,只当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
等到第八日,事情有了转机。
“皇后娘娘原先有个寄名符放在真阳观,请几个姑娘和公主一起去,把那符请回来。”
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来传口谕的时候,贾迎春悄悄溜过来玩。
她们这样的姑娘偶尔串个门还是使得,崔氏和贾母还有噎埖贾敏之间却不太走动,正儿八经吃斋念佛,唯恐有怠慢之处被伺候的嬷嬷传出去,皇家斥责不敬。
大宫女传了旨意就走,皇后娘娘不是在征求意见,只是下达陪伴公主的命令。
这次要陪的人不是和黛玉相熟的七公主,而是已经出嫁的三公主。
黛玉原先没见过这位公主,公主话很少,一路上只坐在车内不露面,陪同她一起去取寄名符的,除了黛玉和迎春,还有其余两位姑娘。
黛玉满心疑窦,这什么寄名符放这么远,透着古怪。一面又遗憾,听说七公主和太皇太后生肖冲撞,是以没能出宫。
既是公主要来,真阳观里早就清了场子,进去除了两个胡须皆白几乎老掉牙的道士,连个道童都见不着。
这道观四进院落,修得很小巧,但是最外圈还有一道围墙,又高又大。
黛玉一进道观,就觉浑身不自在,像是有人跟着自己。
看哪儿都是空空荡荡不见人气,纵使殿内供着三清圣象,仍旧后背不由自主生发出一丝寒气。
虽然同是一个父亲,三公主和七公主长得一点都不像,三公主如今已有二十四五岁,想来是这几日吃斋念佛过于辛劳,脸色白里带着青,气色不佳。
说起话来,声音亦是中气不足。
大约如此,才懒懒的不想与人应付说话。
“难得出来一回,大师要与我解签,你们随意消散一二,不必在跟前。”
几人屏声敛气从正殿出来,公主只是说得委婉,说白了就是赶人。
才出来,贾迎春也说想自己逛一逛,黛玉知道迎春姐姐多半是想悄悄探一探贾瑚会不会在道观内,又不想带着自己。
黛玉只当看不出迎春的想法,让迎春姐姐自己去。
而后黛玉和其他两位姑娘左右逛一逛,也渐渐走散开。
恰逢青鸾想要解手,千叮咛万嘱咐黛玉要在屋下等她,站在显眼的位置,这才忍不住去了。
青鸾一走,黛玉自个儿也发憷,乖乖站在,若是有什么不妥就大声呼救。
风飒飒的一片凉,此处连鸟叫声都听不见一声,过分清幽,让人遍体生寒。
黛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再有一回机会,她必定不再来,要不就去正殿外远远站着也好。
“玉儿、玉儿!”
一道声音传来,故意压低声音,宛若叫魂。
黛玉被惊着了,猛然转头。
还好是一个熟人……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道袍,躲在柱子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神情焦急。
义忠王的宝贝儿子魏延,怎么会在观里?
故人相见,黛玉并不惊喜,她满心狐疑,加之方才被吓得脸色发白心狂跳,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人之间隔着六根柱子。
小道童拎着长长的道袍,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垫着脚尖溜到另一根柱子后,离黛玉更近了一点。
脸上挂着不悦的神色:“我叫你呢!你怎么不过来?”
黛玉看看四周,四下无人,又想起先前宝玉之事,紧紧皱着眉头,顺势还退几步。
魏延见黛玉退后,心急的他亦步亦趋又跟上来。
黛玉伸手示意他退远点:“青天白日的,四下又无人……”
这下魏延就更急了:“正是四下无人我才叫你……”
黛玉几乎要叫出声来,更后退几步:“你要做什么?!”
义忠王他崽子没见过这等阵仗,怎么瞧着黛玉像是见到了洪水猛兽,如此害怕自己?
魏延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难道是自己的这身打扮太过吓人了?
又回头看看背后,这里只有他们俩啊?
黛玉在怕什么?
他不好容易才找到这个空档,顾不得其它:“哎呀!你是不是来找大表哥的?”
黛玉顿住要逃的步子:“大表哥?瑚大哥,他在这儿吗?”
对面的人冲黛玉招招手,猛的点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当场给黛玉爬上几圈,证明自己说的千真万确:“在的,我带你去找他。”
黛玉没有行动,反而更加警惕:“不成,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我不去。”
小门传来三次扣门声,似乎是暗号。
魏延啧了一声,皱着眉头叹口气,又对这个黛玉道:“今日不成了,七日、七日后你还来这儿,我才不会骗你呢!”
说完他从推开小门,只听嘭的一声,门一关,马上没了人影。
黛玉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迎春和她的丫鬟就从另一道门走出来,见黛玉一人落单,等青鸾过来,好生将她训斥了一顿。
黛玉见其它两个姑娘也过来了,一时间不好和迎春说话,便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暂且忍下。
三公主已经离开真阳观,观内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实则也没有几个人,除了那两个道士,实际上也就多了贾瑚和义忠王家的独苗,还有四五个洒扫做活的道童,外加陪着魏延来修行的随从。
魏延郁闷的坐在石阶上发呆。
随从今年二十岁上下,又在旁边站着比他高起来一大截。
“爷,您怎么了?”
他拍拍身侧,示意随从坐下说话。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以前黛玉还夸他读书写字用功,这回见面,怎么那样的表情:“许久不见,玉儿和我越来越生分了。”
随从耐心道:“你们都大了,又好长一段日子不见,您是不知道,黛玉姑娘她们先前在荣国府里遇见了什么事,肯定被吓坏了,当下还心有余悸呢!”
义忠王他儿子猛地转过头,眉头皱成一团:“我怎么没听说?”
随从笑道:“您不是一心修道,特意嘱咐不要用凡尘之事扰您清修,怕师祖怪罪您祈福的诚心?”
魏延神情严肃:“别打哈哈,荣国府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带破石头的二爷,又惹乱子?”
随从伸出两个大拇哥:“爷,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刚刚才发现存稿箱没有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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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飒飒吹过, 卷着几篇黄叶落下来。
魏延坐在石阶上生闷气。
虽然他是义忠王家的独苗,与贾宝玉交道过几回,深知宝玉自来被千娇万宠的养大, 脾气也自有几分古怪。
有时伤春悲秋,有时奇思妙想, 有时候离经叛道,一句话说得不对,指不定就恼了。
只是宝玉胆儿也不大,瞧着也闹不出多少大事。
反正在很多京城公子哥儿的眼中,贾宝玉那点性子不够看,潇洒不足,顽劣却也不够。
见那随从似乎还有酝酿之意思, 威严催促道:“快说!”
这随从受义忠王的命令,陪着这位小爷在道观里已经住着四十来日,也就前儿太后娘娘归西,魏延回去祭拜过一回,后面又奉圣名,继续在此处修行。
随从骤然离了京城的花花世界,无聊得很,只有十天半月一次的采买, 能见到原先王府上的其它人,探听一回京城又出多少趣事。
魏延只得十一二岁, 倒是比当随从的人坐得住,真真念经画符。
随从瞧着心里就犯嘀咕, 万一有一日, 魏延参透生死, 真真当了出家人!王爷会不会也让当随从的一起在道观出家!
如今见魏延催促着要知晓外面的事, 故意摆出谱,逗他一回,只愿这位小爷等太后丧期一过,转个性子别在闹什么修道祈福,还是乖乖回去当义忠王府的大爷去。
随从一面心里暗自埋怨义忠王府上这对父子行事乖张,一面组织言语,意图把这件事描绘得更夸张些。
说到贾宝玉与丫鬟欢好,白日宣淫被母亲当场抓住,不断求饶的时候,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仿佛他就趴在宝玉床底亲眼所见。
听到此处,魏延霍的站起身,往旁边红木柱上拍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什么腌臜事,不必讲了!怪不得呢!”
方才听的事,污了耳朵,白费了这几日的清修!
魏延眼珠子一转,方觉不妙,又在红木柱上锤了一拳。
自责道:“方才我只顾着想带玉儿去见她表哥,竟没有想过她是女儿家,七日后如何过来?”
随从哈腰笑道:“此事定然不难,林姑娘是林大人家的千金,肯定会自己想法子的,就说那《西厢记》里,还有红娘给小姐架梯子去找张生呢!”
听得此话,魏延眸光骤然转寒:“住口,此事岂能如此相比!”
随从见他神情不对,马上换了面孔,软下调子,作势要自扇巴掌:“小的没读过书,只是看戏时候听的,大爷莫见怪,小的嘴上没把门……”
魏延性子不算差,一般不太为难下人,毕竟义忠王不似其它家的父亲,总要训子、教子,他多是在下人手里长大的。
一来二去,当然有人心思不正。
随从先前也是花了一番功夫讨好,才轮得这个差使,起先还以为魏延只玩一玩,混过几日,既能多得银子,又能在主子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真到观里,随从当然守不住,今儿难得又几个世家小姐来,他也悄悄跟着看了几眼。
随从知道王爷和家里的小爷都很喜欢林大人家的千金,又是在道观,当下若有点什么才子佳人的事,将来指不定又是一段《西厢》,没准将来林姑娘身边的美貌丫鬟,就能便宜了自己。
魏延没有当下发作,冷静下来沉沉看着随从,盯得他浑身发毛。
随从干笑:“爷,小的知错了。”
魏延面上忽而没了表情,沉寂的面容瞧不出情绪。
他今日只顾着去和黛玉见面,犯下一个大错!
还好黛玉没有跟来,两人之间也无任何接触。
此番细细品一品随从撺掇的话语,魏延十分生气,既是气随从心术不正,更气自己耳根子软。
魏延又道:“我看她们一时半刻进不来,外面又有祖母丧仪,咱们何必添乱。”
随从劝道:“大爷您不是都和旁人约好了,都说惜诺如金,您要是自个儿爽约,今后林家姑娘不知如何看您呢!”
魏延听着随从的狡辩,心底陡然升出一股更大的寒意。
此人前一句还说男女年岁渐长,黛玉似乎有避嫌之意,后面又提及红娘等语,现下又要说什么一诺千金。
可见他也不是不懂,却故意花言巧语引着人做坏事。
着实可恶!
魏延想来也未曾苛待过下人,他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欺负自己年岁小,兴许在随从眼中,当爷的天真烂漫,年幼无知,及其好骗。
确实也骗到了!
魏延忽而站起身,居高临下,露出一个浅浅笑容:“我写个东西,你带给父亲,作为孙儿,我要亲自去给祖母祈福,只愿祖母在西天极乐也能感念我一片孝心。”
随从连忙应声附和:“爷说得是,爷说得是。”
魏延又道:“你去预备衣裳,总不能穿这一身去,你这些时日陪我清修,着实拘得紧,以后必定让父王赏你。”
随从笑笑:“大爷说笑了,都是小的应当做的,小的看着您长大,若小的不跟来,心里必定不安。”
魏延踱了几步,画风一转:“先前你要传话的人,是否可靠?”
随从道:“爷只管放心,那人是小的同乡,传话一句就能得一锭银子,自是不会多言。”
魏延点头:“这就好,你收拾衣裳,我去给父亲写信。”
随从知晓此番要给义忠王爷送行,心里高兴极了,就像囚徒巴巴盼着从牢里放出去,可算有个机会,尤其今日见了几位娘子的花容月貌,更加饥渴难耐。
心里暗自嘲笑魏延一介小儿,还不知男女之事宛若升仙,要是像荣国府的哥儿一样通了□□,如何在观中守得住?
随从方才换好衣衫,就见魏延亲自托着封号的信封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快紫檀令牌,笑容温煦:“你速去,我明儿就想出去。”
随从见主家如此心急,心道自己那法子果然奏效,随便引上一引,这位爷就坐不住,想来他修道坐牢的苦日子马上就能到头了!
魏延亲自将随从送到二门,看他出示令牌,牵来快马,似是出了山门,方才幽幽转回去,来到一处深褐色的小门处,才走近几步,就有两个道士模样的人过来。
“真人奉命在内闭关,请您莫要叨扰,坏了气运,小的们担当不起。”
魏延悻悻然折返回去,若自己真把黛玉领到此处,想来也是这个结果。
他不由自主给了脑袋一拳。
亏他还嘲笑贾宝玉没脑子,自己还不是一样没脑子?!
魏延仰头看天上云卷与舒,又见一只大雁略过头顶,呆了半晌,沿着青石小径,慢慢转回自己院落去。
父亲若是看了信,应当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且说黛玉那边更是焦心,她尚且没弄明白为何义忠王家的公子会在真阳观里面做个道童打扮。
又听他说贾瑚表兄也在观中,黛玉和青鸾还有迎春也只随意在观内走动一二,没看过真阳观全貌,若是表哥隐在哪个院落里,却也说得通。
义忠王府这个哥儿应当不会骗人,只是黛玉心底觉着好没意思,纵使见了表哥又能如何……
在皇家眼中,贾瑚是个挡灾挡祸的替身,唯一的职责是替皇室子孙挡去灾厄,再见不可称兄妹,也不可提天伦。
黛玉还记着父亲和母亲的话,皇家把贾瑚藏起来,指不定是听信什么神仙道士的指示,埋下多少忌讳,一个行差踏错,便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黛玉心底弯弯绕绕,本不想继续搭理此事,况且七日后她如何想法子能去真阳观?但想起魏延那个着急模样,一时又觉得爽约有愧。
更愧疚的是她明明知道大表哥离着不远,却要瞒着大舅母。
“迎春姐姐,方才在观里你去看了哪些地方?”
黛玉试探着问。
迎春敷衍道:“随意走了走,原本想去花园瞧瞧,可惜过不去,也不敢走远。”
说完,贾迎春反过来教育黛玉:“今后再有这种事,万万不可落单,你若实在没有去处,就叫丫鬟把您送到正殿外,再让她走不迟,可记住了!”
迎春虽然很想见见哥哥,哪怕远远看得见人,不说话也成,但再有今日之事,她也不想跟来。
院子过于幽静,万一真有那等拳脚厉害的歹人潜入,她们女儿家跑都跑不掉。
迎春掀开帘子,真阳观的高墙越来越远。
“以后少去什么庙宇道观,未必是个清净地。”
姐妹二人回到下榻的庄子,夫人们今日诵经的课业还未结束,庄子里静悄悄的,迎春左顾右盼,没再看见原先给自己传话那个小公公,心中一阵狐疑不安。
院里实在静得慌,贾迎春和黛玉就没走散,二人一起在屋里等候大人们回来。
方才饮下一盏茶去,今日跟着三公主的女使又来了。
“公主七日后还要去真阳观解签,还请二位姑娘同行。”
迎春和黛玉双双起身,垂首还礼:“谨遵圣命。”
那女使传完话,匆匆又往另一处去。
迎春沉默片刻抚上黛玉肩头:“我瞧着那道观古怪得紧,咱们还是想个法子不去了,凉飕飕的渗人。”
黛玉也顺着杆儿往下爬:“人太少了些,着实叫人害怕,一来一回,没什么趣儿。”
迎春早已想好了法子,公主必不能拒绝,也不能责备,只是若她不去,黛玉又去了,表妹落单反而叫她更不安心,当下见黛玉也做此想,心安大半。
过得七日,公主再遣人来请,迎春以月信为由推脱,时下此事忌讳进庙宇道观,三公主自然不能强逼。
黛玉却也称病,只当爽了义忠王家的约,今后若有机会再和义忠王府告罪,暂且躲过一遭。
黛玉在床上歪着,手里拿着一卷山海经,躺的腰酸,做足一个称病模样,青鸾在外面隔着门传话。
“姑娘,义忠王府遣人来探病,姑娘可醒着。”
作者有话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之前看红楼的时候,贾宝玉身边,内宅里面袭人之流的丫鬟各怀心思
在外的茗烟、李贵等人,也不是好货
书里就明确写过,茗烟主动给宝玉找很多带颜色的书……
又带着宝玉去袭人家等等……
🔒149☪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今日的天气不好, 天上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压的人喘不过气,像是要落雨。
黛玉懒懒的歪在床上, 百无聊赖把山海经看到小人国那一节。
这一卷书上的插图画的的过于粗糙,反而生出几分怪异。
外面青鸾传话。黛玉不好不答, 毕竟是王府上的妈妈。
她只得起身,先让青鸾进来整理一下裙摆和发髻,方才见人。
黛玉去一中王府几回都见过几次,都见过这位嬷嬷,算得上是一中王府管事一把好手。
她穿着一个麻布坎肩,身上的衣裳是藏青色,头上两只素面银簪子, 并两朵白花,十分朴素。
进到屋中,嬷嬷头也不抬,垂首将姿态放得极低,温声问道:
“王爷听说姑娘病了,特意遣老奴来探望,不知姑娘身子如何?可请了太医?”
黛玉也依着日常招待的礼节,用先前编好的借口:“偶感风寒, 无甚大碍,还请嬷嬷回去向王爷禀明, 多谢王爷挂心。”
那嬷嬷听了微微点头,开口却说的是另一件事:“王爷说真阳观那个地方, 近来不可去, 让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黛玉眉峰一凛, 王爷府上的人果然不是单纯来探病。
提醒黛玉不要去真阳观才是真。
黛玉想到那日在门后轻扣门环的人, 指不定就是王府奴仆。
没准早已把消息传到了义忠王耳中去,所以才会有王爷如此提醒自己。
还好是义忠王爷。
黛玉心底松了一口气。
黛玉微微颔首,王府的独苗出现在观中,着实蹊跷,她多问了一句:
“你们家公子,为何会在真阳观清修?”
嬷嬷依旧垂着手,如实答道:“我们家大爷心善,见家中姊妹皆养不大,自请去观中清修祈福,要呆足百日,不可见人。”
想到贾瑚也是被弄去祈福,黛玉心底好没意思:“原来如此。”
这两人本就不熟,没有什么可以寒暄,默嬷嬷的话传到,不想多言:“姑娘既是无碍,老奴先行告退。”
黛玉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嬷嬷慢走。”
再回屋内,青鸾问她可要继续躺一躺,黛玉摆了摆手。
当下那一卷山海经也看不下去,心中乱糟糟的,枯坐在屋里,等着家长们回来。
今日贾敏他们回的却比往常要晚。
“母亲今日回来得比往常更晚。”
贾敏接过青鸾递来的热帕子,擦擦手,又按了按酸痛的膝盖:
“今日是十五,日子不同,做大法事。等到下月初一……初三,我们就可归家了。”
这样的日子总算是要到头了!
然后再没有什么风波,日子平淡极了,贾迎春再没见过先前悄悄递话的小公公。
只有皇后娘娘,把几个一起来的姑娘绕请过去说过几回话。
尤其是对于准媳妇迎春,皇后娘娘见过,见他沉稳安静,姑且还算满意。
偶尔出言提点。倒也不见有多少苛责之意,只是每每去过皇后那边,黛玉和迎春姐妹,二人都觉得身心俱疲。
七七四十九日过去,天气越发转凉,才来的时候树叶还有几分绿意,而今已全部染上黄霜。
这次归家黛玉和迎春姐妹共乘一辆马车,崔氏和贾敏共乘一车。从那落脚的园子里出来,马车略微走得有些乱,一时间停住了。
三公主的马车正好就在前面,便要他们二人过去叙话。
公主早已出瞧来,这两姐妹是有意避开。
“你们二人,为何不愿再去真阳观,你们可知……罢了,不去也罢。”
公主话说得一般,模棱两可。
同行的大宫女不知为何,唤了一声:“公主……”
主仆间有几分眼神的交换,似乎是在提醒公主不要失言。
公主顿了顿,叹了口气看着远处那匹白马的鬃毛,又扫了一眼迎春,眸子里是淡淡的怜悯:
“今后你也要嫁入皇家,若是得空,只管往我府上来。”
大约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公主也没有为难,让大宫女将二人送回去。
大宫女送了一程,见气氛不佳,没话找话:“驸马爷自去年年初病过一回,身子不妥,公主去真阳观为驸马祈福。”
迎春回到马车上,自嘲道:“想来我也应该多多祈福。”
没准嫁过去就做了寡妇?
迎春早已看淡了,左右躲不过去。
黛玉道:“那些事情,岂是祈福就能好的,我家中有许多医术,姐姐只管去我书房里挑。”
听说那位皇家出生的表姐夫,身子历来不好,倒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迎春捏捏黛玉的小脸:“多谢小玉儿,先前哥哥也留下不少,我还没念完。”
入了秋,马上紧跟着就林璋和林珺的会试。
这兄弟二人读书历来是不用贾敏操太大的心。
进了国子监后,也颇得赞誉,先前冷先生,指点过许久,早已倾囊相授。
而今上场如何指开天意了,等入场那一日,黛玉和贾敏一路把二人送到二门。
黛玉冲二位兄长拱手:“预祝哥哥金榜题名。”
两兄弟也回身行礼:“母亲,我们这就去了……承蒙妹妹吉言。”
他们是轻松愉悦,没当个事儿的模样,实则要去那号间待上这么几日。
家中人始终不能安心的,他们兄弟二人身子估计那还好,贾敏尚且还坐得住。等到放榜那日,下人们早早就去占了位置等着。
大爷二爷心有灵犀一点通,居然是前后脚出来。
林珺见了大哥,就忍不住大声抱怨:
“果然不是个人呆的去处……珠大哥可还好?”
中气十足的声音,想来是没有大事,只是在里面熬了几日。头发衣上算不得干净,带着一股子怪味儿,就往他哥身上凑。
虽然林璋自己身上也有这股怪味,他还是一手就把弟弟推开,他侧了侧脸用手扇了扇风有道:“他还没出来,你们可要等一等?”
林珺不愿意,随手指了一个小厮:“我们还是先回,你们在这儿候着,看珠大哥几时出来。”
小厮虽然想赶着回去领赏,但主子吩咐不敢不听,只能点头:“是。”
林家兄弟二人都觉得自己能中,心态一直很平和。
贾珠从考场出来,情况比上一会略好。
虽然精神头不及林家两兄弟,但也不至于一出考场就栽倒,在家养了几日也能渐渐出来活动。
等到放榜那一日。贾敏和黛玉坐在家中安心地候着等消息,不多时就听见,家门外四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哎呀呀,中了!中了!”
“大爷在第三,二爷在第十,都是好名次!”
林璋和林珺相视一笑,笑中有的是无奈。
放到旁人家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放到林家……
毕竟家中有个中过解元,又中会元的老父亲林如海,着实压力有些大了
黛玉还故意打趣两位哥哥:“看来……哥哥还是比不得父亲这个前浪。”
贾敏心中喜悦,但是早有预期,喜悦被冲淡了不少,想来林如海在朝中也是如此,还要低调低调,又低调。
贾敏又问问荣国府那边的状况:“荣国府那边如何?”
去看榜的小厮道:“那位大爷没在榜上。”
真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贾敏此刻也只能干巴巴说一句:“他还年轻。”
绕是如此,荣国府那边还是拍了人过来贺喜,闹过几日,林家马上要开始安排一件大事。
林珺也是当科的少年英才,却又不想和哥哥一科。
这几日没有预备明年春试的压力,整日笑嘻嘻的在家中和黛玉玩。
等日子差不多了,又勾着黛玉一道出去:“我这就南下,玉儿可要与我同行,这回路上我还顺道去接冷先生。”
黛玉自然心动,可心知出去无望。
林如海沉下面容:“你莫要引她,若只得你们兄妹二人,却是无碍,只是先前为父早已同你苏伯父说好,他们家老二和老四也要往江南去,你们正好同路。”
黛玉尚且还没表现出失落,林珺自个儿倒是有些想闹脾气的样子。
父亲说的没错,妹妹也不是小时候,小的时候还能带着妹妹一道出门。
现在长大了玉儿能跑能跳,照顾起来不像是小时候琐碎,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此去江南这一路多少风光,妹妹不能看了。
林珺瓮声瓮气地答道:“知道了,不去就不去。”
趁着还未成行,兄弟二人一道出门给国子监的王博士贺寿。
走到家门岔路口就见义忠王家小儿子,穿着一身红艳艳的锦袍,他笑眯眯的捧着两个盒子,特意在等他。
林珺许久不见他,生出几分亲切:“延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魏延笑了:“我等二位哥哥许久了,先前你们放榜之时我不在,没能登门祝贺。”
林珺问:“许久不曾见你,也不知你往何处去了。”
魏延答道:“我去道观中清修了百日,前日才归。”
魏延送过礼,马上就要去北静王府上拜会,几人匆匆别过。
意料之外,今日林如海带来一个好消息。
“我今日见到瑚哥儿了!”
贾敏不敢相信,
她甚至都想过贾呼是不是被皇家弄去做了什么人祭,所以才遮遮掩掩。
贾敏:“当真!?”
“当真!”林如海,重重点头“虽只远远看见,没说上话,但我必定不会认错,明日我设法探知一二。”
好在这消息不难探听。
林如海对皇家的迷信颇感无语:“原来闭关祈福去了,怪不得没有消息。”
说到这个,林璋想到前儿见过的魏延:“前日我们遇见义忠王家的延哥儿,他也去清修百日,这二人去的莫不是一处?”
林如海面容严肃,提醒两个儿子:“今后可不能这么叫他,我听礼部那边的消息,想来义忠王府不日就会请封世子。”
贾敏也道:“那府上如今只养下他一个,除了他,也不见别个。”
唯有黛玉坐在一旁不说话,看来先前表哥闭关的地方就在真阳观。
还好自己没有冒冒失失闯进去,不明就里的黛玉,在心中默默感念,多谢义忠王将他儿子按住了。
林如海又道:“十一皇子身子渐好,礼部那边也筹备起来。”
此事和迎春相关,黛玉总算回神:眼神中带着急切:“皇子可是要另外开府居住?”
林如海点头:“朝中就有这个旧历,不知内务府会将宅子择在何处。”
黛玉想到迎春的婚事也在春日里,没准就和哥哥婚期,一股抽血用油涌上眉间来。
那边林珺见妹妹如此,还忍不下那股调皮性子,依旧逗她:“我们家小玉儿,怎么又开始发愁了?”
作者有话说:
算是个小过度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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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第一百五十章
瞧着林珺这不着调的模样, 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黛玉此番是真的生气了:“懒得理你。”
黛玉扔下一句话拔腿就走,若不是都大了, 真想给哥哥一拳。
黛玉如是想。
林如海冷眼瞧着老二,所谓得意忘形, 从小到大用在林珺身上丝毫不为过。
可惜不是小时候,若是年岁还小,林如海多半会拎起一根荆条来揍他几下:“你可是近来闲得慌?”
皮子痒了。
林珺感受到了父亲的威压,也知自己玩笑过头,其实迎春那件事情已成定局,他总不想妹妹每回提及,不免跟着哀戚一回, 伤心无用。
林珺原本想逗一逗她,不想却是弄巧成拙,火上浇油,把妹妹惹恼了。
始作俑者慌忙抱头作揖:“我错了,父亲大人,我错了。”
话毕,林老二演了一出抱头鼠窜,巴巴赶紧追着妹妹过去, 左一个揖,右一个揖给妹妹道歉, 若是不把黛玉哄好,父亲那儿可就要真真够喝一壶了!
黛玉自来不和哥哥记仇, 他们兄妹的日常就是拌拌嘴, 一时恼了, 一时马上就好了。
过得几日, 林家老二出门,黛玉送哥哥下江南时还哭了一场。
林家老二一走,林家顿时消停打扮,黛玉也很少出门,只在家中完成先前文先生给自己布置的功课。
黛玉其实很想再去荣国府陪一陪迎春表姐,奈何那家中有贾宝玉,贾敏无论如何是不会让女儿去的。
天越来越凉,林璋顺风顺水下江南,传来信息,家中事情处置得七七八八,若是快点赶路,还能赶上今年过年。
贾敏在家中盯着丫鬟和嬷嬷们做针线上的事,预备明年的新衣裳。
荣国府那边忽然来人,瞧着似乎就有什么难处。
原来是为贾宝玉求药来。
贾敏作为姑母,早就听说宝玉自从那回被王夫人抓了现行后一直在生病,不曾见好。
每次问起都说只是小病,却一直拖到现在,贾敏也有些担心,那孩子就算有错,也贾敏也不愿见他当真闹出大病来。
贾敏问:“宝玉怎么了?”
荣国府的嬷嬷道:“冬日里,受了凉,病了一场。”
好巧不巧,黛玉来了。
贾敏不想在女儿跟前谈论宝玉,连忙想个由头把黛玉支开:“昨儿外面裁缝铺子把帐幔送来,你去点一点可缺了,对一对账目。”
黛玉依着母亲吩咐,去库房清点哥哥成婚时要用的帐幔和桌帷。
见黛玉走掉,贾敏才继续和那嬷嬷说话。
嬷嬷知道姑奶奶忌讳什么,陪着笑说道:“二爷自从那件事就没好过,太医说被吓得落了疾,家里百年的人参一时短了,一时半刻买不到,才求到您这边来。”
按理说府上不该差这些物件,既然开口了,必定一时凑不开手,才会讨到林家跟前来。
贾敏不和母亲见外,转头吩咐管药品库房的媳妇:“从库房里找几根送去,用大点的。”
那嬷嬷得了人参,千恩万谢的走了,不多时贾母那边又送来好几匹料子,说是让贾敏娘儿俩裁衣裳穿。
晚间林如海回来,贾敏略和他提及几句,宝玉生病一事。
林如海前世见得多了,贾宝玉历来外强中干。
林如海想到前世宝玉因紫娟随口玩笑,黛玉要回扬州一事,闹得又痴又傻的样子。
林如海道:“前儿玉儿的大舅舅还问我认不认得什么江湖名医,想来是为着这件事。”
贾赦虽然和贾政不对付,好些时候待孩子比贾政靠谱。
宝玉先前也不是没装病躲懒过,林如海和贾敏都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最近日子不太好过的当属贾元春。
今日她才从荣国府回来,还没走到小院,原先牛家老爷的两个姨奶奶领着两个小丫头,蹬着门槛嗑瓜子,看见元春和抱琴过来,穿水红衣裳的姨奶奶阴阳怪气的道:
“哟,咱们家奶奶可是厉害,前儿赶人那么利索,肯定是家学渊源。”
另一个姨奶奶马上接口过去,也是一样阴阳怪气的调子:“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当老人家的话是白说的?”
贾元春只当没听见,匆匆从那门前走过,隐隐约约还听见后面的人啐了一口。
贾元春嫁到伯爵府一直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当着媳妇儿,前儿有个丫鬟不规矩偷到东西,还肖想着要爬床。
贾元春便寻得一个由头把她配人,那丫鬟是个家生子,一家子在府里也做了好些年的活,家中几个姨奶奶正愁没磨牙的事。
伯爵府上老奴婢都不是好对付的,一来二去就有了闲话。
抱琴气的脸上涨红,却还安慰元春:“奶奶,别和她们一般见识,他们仗着是姨奶奶,说话嘴上没把门,一会儿气坏了不值当。”
比这难听的话,先前宝玉才出事的时候贾元春就听过。
她已经麻木了,不痛不痒,真正让贾元春难受的才不是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
贾元春抹了把泪:“我愁的岂止是这个,宝玉也不知好了没有……”
……
腊月近年关的时候有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北静王正好今日娶妻。
这是今年年尾京城最后一件大事,原本因为天凉,黛玉不想掺和,更不想出门,但听说七公主难得出宫,最后还是披上厚厚的狐裘,和母亲一道来贺喜。
小姐妹许久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家庭琐事。
黛玉:“我近来在家中也无事,家中哥哥要预备春试,二哥哥下江南去了,我不时帮着母亲的忙。”
七公主这一二年来吟诗作对的心思淡了点,而今被女史教习,学着做简单的女工。
在宫里的处境和坐牢也没有两样。
七公主有些伤感:“我难得出来一回,再见还不知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
一旁的南安郡主插不进话,难得寻个空隙问:“玉儿,你那位迎春姐姐没来吗?”
黛玉摇摇头。
迎春将来要嫁入皇室,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应当多来才对,只是她年后就要出嫁,兴许留在家中备嫁,不来也说得过去。
七公主瞧着灰沉沉的天幕,只觉得贺喜之声嘈杂,空叹一句。
“真是无趣啊!”
当下觉得无趣,一会儿入宫,日子只会一日枯燥过一日。
黛玉的日子不是枯燥,只剩一个忙字。
过年各处吃席忙,给哥哥筹备婚礼忙,年关和年初,历来是朝廷最忙的时候。
林璋按部就班预备会试,反而成了家里最清闲的一个人。
“太太,姑娘,咱们家大爷中了第三名。”
林璋的名次似乎在意料之中,又是第三,黛玉有一种强烈预感,哥哥虽然不能连中三元,没准就会连着三回第三。
三日后的殿试,林璋的名次印证了黛玉的猜测。
贾敏已经乐过来,反正又不是家中第一回有人中探花,还皱着眉头疑惑:“怎么又是第三,快去给老太太报喜!”
林璋高中探花,家里人照例要去看探花游街。
贾敏现下可是京城的夫人们羡慕的榜样。
满京上下找不出一个和贾敏一样幸福的女子。
既见过夫君探花游街,又能见儿子学有所成,再来一次探花游街。
观礼位置早就预备下,贾敏、贾母等人喜气洋洋,都在小楼上,就等着探花郎骑着高头大马往这边过。
看街上人声鼎沸,贾敏很是遗憾这样的场景,林璋的媳妇见不到。
以前林如海高中的时候,贾敏和林如海没有成亲,但荣国府在京城,贾敏没错过林如海这桩人生大事,见过林如海跨马游街的英姿。
贾敏可惜:“唉,若是能将你嫂嫂早点迎进门,她也能看一看,可惜你嫂嫂家不在京城。”
只是下面的人太过吵闹,黛玉只顾着和探春说话,却是没听见母亲的话。
街上的人挤挤挨挨,叽叽喳喳,伸长了脖子看今年殿试三甲。
林璋骑马过处,皆会有人发出欢呼。
“好俊俏的小郎君,不知是那家的好儿郎,当朝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年轻俊俏的探花了!”
一个穿着青袍,头发全白,牙齿都掉了好几颗的老人吹胡子瞪眼:“老朽记着,好些年前,出过一个林探花,十七八岁,后面也有个苏探花,二十多岁,只是林探花长得俊美,有个美探花的诨号。”
马上有人接过话去:“您老人家好记性,好眼力,当下这位探花也姓林,就是早前那位林探花的儿子。”
“哎呦,怪不得呢!虎父无犬子!”
黛玉瞧着哥哥的风光,忽而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女子也能科举,不知会不会让女子游街。”
可惜这样的奢望换来的只有探春摇头叹息:“大约是咱们多想了,现下出个门都不成,他们岂会容女子策马游街。”
探春未曾没有想过,若她是个男子,能有进场的机会,想来也会勉励学习,搏一搏这跨马游街的机会。
可惜她是女子,她不能。
林璋游街之后,还要进宫谢恩,三甲一走,人群很快散去,黛玉和母亲回到家中,大喜之后,竟是满身疲惫。
黛玉扶着丫鬟的手进了二门,忽然有人叫住她:“小玉儿,你哥哥今日高中探花,怎么瞧着你不开心。”
这样说话的调子……
黛玉眼里一瞬间有了精神:“先生?!”
抬眼就见先生冲着她笑,黛玉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过去:“先生几时回的,先前不是来信要去山东?”
先生捋捋长须,用美人锤锤着酸痛的手笔:“你哥哥的好日子,我教他一场,总要回来看看。”
话音刚落,冷先生像是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一寸来高的黑檀木雕小马:“你瞧先生给你带了什么?”
这马扬起前蹄,似是要奔腾而去。
“你小时候说,长大要骑马,去找哥哥们,要是我们小玉儿能考试,一定也能骑着高头大马。”
黛玉接过小马:“多谢先生。”
冷先生踢踢旁边一个大箱子:“这里面还有,我送玉儿的是千军万马。”
黛玉打开一看……
果然是……千军万马。
作者有话说:
我们先生送礼,就是量大管饱!哈哈哈哈哈!!
可惜啊,那个时候的女子,出门都不能,谈何跨马游街。
🔒151☪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黛玉垂眼一看, 一匣子的精雕红木小马。有抬头的,有立马,还有似狂奔状, 数来有四十来匹,拿出来可以摆一个马阵了。
黛玉只得接受了先生的好意, 把这堆物件拿到屋里摆起来。
林璋的婚事转眼就到。
霍家女儿自江南发嫁,七八艘船的嫁妆往京城来,林家老宅腾挪不下,特意又早买一个院子,专做放置新娘嫁妆之用
霍总兵战死了,只余一个孤女,圣上为图美名, 宫中赐下不少东西,甚是体面。
京中不免有人议论林家不知忌讳,竟然迎娶孤女为长子正妻。
唯有脑袋活络的真聪明人,才知林家结此门亲的好处。
若非如此,又如何保林璋将来平步青云。
昔年林如海成婚之时,虽有探花美名,但林家那时候退居江南,在京城官场毫无根基, 婚事远远及不上今次之热闹。
登门道贺者络绎不绝,几乎将门槛踏破, 诸如先前林家出去的丫鬟莲心,还有甄士隐等人, 险些都进不去门。
依着礼节, 新媳妇第二日敬茶见礼。
林璋和媳妇面上羞涩的模样, 倒是很有些新婚小夫妻的样子。
对媳妇贾敏除家世略有不满, 其余都十分满意。
霍家毕竟行伍出身,媳妇霍氏长相不似江南女子小鸟依人,眉眼中就透着一股军人世家独有的英气。
身量比一般女子略高,面色红润,瞧着应当是个好生养的模样。
贾敏是个一个不能免俗的母亲,也希望儿媳能快点为林家开支散叶。
新媳妇穿着簇新的织锦红罗裙,规规矩矩跪下,双手恭敬给贾敏和林如海奉茶。
“给父亲、母亲请安。”
接过媳妇的敬茶,照例要奉上敬茶的红包。
林家在此事上从不小气,况且媳妇嫁妆也丰厚,在这种事情上掰扯三瓜两枣,显得林家小气。
贾敏又给新媳妇引荐:“这是玉儿。”
霍氏又看黛玉,早年见她的时候,黛玉还是个可可爱爱,穿着漂亮裙子,带着蝴蝶花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十分美貌,在一群小姑娘里鹤立鸡群。
而今再见,黛玉已经个半大姑娘,出落得更加漂亮,再长几年,却不知会好看成什么模样。
霍氏把预备好的表礼送给黛玉。
想起多年前匆匆见过的一面,黛玉应当不是个难处的小姑。
“见过嫂嫂。”
黛玉接过嫂嫂的礼物,也给嫂嫂回礼一个红包。
而后贾敏也没揪着新媳妇说话,没叫媳妇在自己跟前立规矩,反是让林璋好生带着新婚妻子熟悉一下家中,嘱咐媳妇尽快管起家业来。
贾敏没心思搞什么拿捏媳妇那一套,若媳妇管得好,今后能轻松好多。
林璋夫妻二人这就下去了,林珺和黛玉两兄妹像是吃瓜群众,悄咪咪跟着哥哥嫂嫂后面去。
林家老二忍不住和黛玉在后面咬耳朵:“惨了惨了,咱们哥哥,将来指不定是要被妻管严,现在就被压下一头。”
压不压一头尚且难知,林璋婚后第五日,就是迎春出嫁的日子。
一连两场婚事,因怕互相冲撞,迎春没来参加表兄的婚礼,出嫁前一日,黛玉、湘云、探春等姊妹齐聚,迎春才头一回见过这位新表嫂。
崔氏暗自叹息,霍家姑娘好命,虽说失了父母,却能嫁到林家,满京看来,再找不到比林璋齐全的后生。
为何自家迎春……
崔氏还在伤感,迎春却早已看开,她见新表嫂落落大方与其交谈。
“不知嫂嫂如何称呼,可有表字。”
霍氏答道:“父母在时,常唤我云安,父亲去得早,未曾有表字。”
黛玉在一旁没多话,她记着嫂嫂的庚帖上有表字,单字一个‘梅’,听这说法,多半是为了议亲,家中长辈取了一个。
那位长辈……兴许和嫂嫂并不亲,嫂嫂也不认这个表字。
迎春笑笑:“以后我就叫你云安……”
霍云安也笑了:“我是二月出生。”
黛玉在旁道:“迎春姐姐比嫂嫂月份小。”
迎春在黛玉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知道了,叫姐姐。”
黛玉一脸真挚:“迎春姐姐就算嫁出去,也会一直是我们的姐姐。”
迎春默默点头,眼眶有些泛红,只是马上用帕子遮掩过去。
姑娘们都在迎春屋里叙话,大家明白迎春嫁的是什么人家,故而对嫁衣、珠钗、嫁妆等物都提不起兴趣。
尤其霍云安新婚燕尔,与林璋蜜里调油,越发低调,唯恐勾起迎春伤心处。
贾敏来见过一回迎春,就去和贾母说话,崔氏忙得脚不沾地,贾敏一起去帮忙放对牌。
跟前清净片刻,才得空闲话,贾敏今儿可是吓了一跳:“宝玉怎么这个样子了?”
老太太有意把宝玉和湘云、黛玉等姑娘隔开,想来宝玉先前丢了大丑,纵使再怎么念着姐姐妹妹,当下也没脸出来。
只有贾敏他们在的时候,宝玉出来见了一个礼。
贾敏见宝玉的一副虚胖模样,竟是比先前胖了一圈,但是这种胖瞧着更像浮肿,十分诡异。
崔氏捏着发酸的肩膀:“今儿吃张太医的药,明儿吃王太医的药,人生肉桂的养着,什么好东西都往那边送,可不是养成这个样子?”
崔氏不好多说,老太太什么好的都想给宝玉,就不怕补出毛病来?
只是每日进补似乎又有点用处,起码如今宝玉能出门了,崔氏不好多言。
第二日是迎春出嫁的正日子,虽说钦天监没算出一个天蒙蒙亮的早时辰,但贾迎春还是早早起床梳妆。
今日她出嫁,请了京城最好的两位全福夫人,一位是她的姑母贾敏,儿女双全,大表兄高中探花。
一位是太傅夫人,也是林家的世交苏哲的夫人黄氏,育有四子,皆是读书的材料。
能得这二位夫人,对于新嫁娘来说极有脸面,皇家瞧着也高兴,都是有福之人,兴许冲喜的效用会更好。
黛玉也一大早和母亲一起过来,迎春刚刚穿衣,还不到贾敏进去的时候。
这时候崔氏身边的大丫鬟过来问嫁妆账目,黛玉刚好经手过,没叫丫鬟进去问迎春,自己就拉着丫鬟到一边,又给她嘱咐一遍,先抬什么后抬什么,十几样东西,一样都没弄错。
贾敏看着女儿游刃有余的办事,眼中露出欣慰而又赞许的目光,她们家玉儿真真能干。
苏哲的夫人黄氏也悄悄看着黛玉处事,记得清,算得明,办事有条理,大家闺秀,当家主母的好料子。
她这些年各家作客,京城里的各家的姑娘都看过一遍。
林大人家的黛玉,模样,才情,家世,就是京中姑娘的头一份。
黄夫人把黛玉拉到跟前,拢着她一双小手,笑盈盈赞道:“玉儿真真千灵百巧,将来必定是个好媳妇,谁能娶到她,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不知将来会便宜哪家小子。”
黛玉的笑容一时间僵了,本着不失礼,方才没拉下脸来。
她知道黄夫人夸人是好意,夸奖一个女子是好媳妇,似乎是当下对女子最好的赞誉。
可黛玉偏偏不太喜欢听,冷先生从来就不那么夸她,家里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也不会如此夸她。
贾敏脸上也维持着笑容,在黛玉身上轻轻拍一下,掸着并不存在的灰尘:“外面不必忙,进去陪一陪你迎春姐姐。”
黛玉应下,屈身向黄夫人行礼告辞。
崔氏领着两个喜娘过来,两位夫人要忙着熏香净手,黄夫人也没继续什么黛玉能当好媳妇的话题。
黛玉悄悄进去迎春房间,妆娘正给迎春抹着发油,都这个时候,贾迎春手里居然还握着一卷书,黛玉凑近一看。
太上感应篇。
妆娘们麻利的梳妆,弄得差不多,到了吉时,请全福娘子进来说了几句吉利话,给迎春盖上盖头,外面鞭炮声起,迎亲队伍已至。
崔氏忍着泪将女儿送出二门,再强颜欢笑不起,折返回院中,便嚎啕大哭起来。
宁荣街上锣鼓喧天,鞭炮一串接着一串,噼里啪啦炸出一路,蓬头稚子一路捡着铜板拥着花轿过去,更有人老早就占着位置,一抬又一抬的数嫁妆。
人们的欢笑和嬉闹,盖住了新嫁娘的泪,盖住了母亲的哭。
这是一桩热闹事,荣国府上难得热闹一回,谁落了单,谁没被请,自是尴尬无比。
薛姨妈和宝钗,就是那等尴尬人。
虽说薛姨妈和王夫人有亲,但迎春又不是王夫人的闺女,现下薛姨妈又不像是前世赖在贾府,不请还能自来。
大房那边不请薛家说得过去,只是薛家总觉着被打了脸。
薛家这几年孝敬了容国府多少好东西,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今后宝钗嫁了人,好歹也是个官家太太,难道就不走动?
莺儿十分气不过,捧着一个针线篮子,坐在二门屋檐下和婆子一起做针线:“咱们奶奶也是那边二太太的姊妹,既然不请,何必巴巴上去送礼。”
莺儿想不通,荣国府都没下帖子请,姑娘还费心挑了贺礼。
话音刚落,莺儿就看见一个煞星模样的人,急匆匆走过来,满身杀气。
莺儿篮子都吓掉了!
她没看错,是薛蟠!
“大爷,您怎么来了?”
看门的婆子都吓坏,没听说这位爷要来,瞧这样子,可不要大吵大闹出去闯祸。
薛蟠懒得理,抬腿进去,莺儿一路跑回去报信,薛姨妈鞋都没穿稳,连忙掀开帘子出来。
薛蟠黑着一张脸,分明是他偷跑出来,此刻竟像是专程充金陵过来,冲者母亲和妹妹兴师问罪。
“我知道母亲要问什么,我要再不来,家里就要被那小娼妇和她生的孽种占了!”
薛姨妈满脑袋云里雾里,没听明白薛蟠的意思。
宝钗也从自己屋里跑出来,看见薛蟠邋遢模样,心底没有一丝丝兄妹相见的惊喜。
薛蟠没见宝钗皱着没,把薛姨妈满脸的迷茫看在眼里。
冷笑道:“母亲和妹妹还不知道,家里瞒着呢!爹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小娼妇,生了个儿子,现下都一岁,过年时候开祠堂记进族谱了!”
薛宝钗难以置信:“什么!”
近来和家中书信往来,都是宝钗经手,并未听说此事,父亲怎么忽然冒出一个儿子来?!
薛姨妈大惊之下,险些支持不住,攀门框才勉强站住。
“母亲!”
宝钗赶紧扶住她。
薛蟠走进几步,身上的酸臭味熏得宝钗险些作呕。
薛蟠瞪着门槛,因为愤怒,眼睛瞪得滚圆:“我是偷跑出来的,天天要我在家里学好,你看他当爹的,几时学好了,弄出一个孽障,抢我的家财!”
作者有话说:
黄夫人的夸奖
我们黛玉无福消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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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薛姨妈大惊之下, 差点当场晕厥。
就算纳了姨娘,老爷为何要瞒着她!
薛姨妈只是心软,并不愚蠢, 摆明了老爷当下已经不指望薛蟠,放弃这个儿子, 想着培养另一个接班人。
薛蟠虽然蠢笨,因他十分自私自利,所以在财产一事上难得聪明,妹妹的嫁妆也就罢了,反正一母同胞,又有薛姨妈给女儿垫嫁妆,他一个做哥哥的也不能小气, 姑且给宝钗一点。
可是那姨娘生的腌臜玩意儿算什么?凭什么要分去他的家财。
最过分的是,薛蟠自己才是宝钗的亲哥哥,父亲居然让堂兄上京,也不愿让他来给宝钗送嫁!
宝钗心头一团乱麻,哥哥已经不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性子顽劣,将来要是姨娘的哥儿养大,只需是个平平无奇的听话模样, 都能把薛蟠比下去,若再机灵一点, 薛蟠只有吃亏的下场。
薛宝钗先时为哥哥担心,马上又想到自己, 薛蟠就是个烫手山芋, 家里有薛老爷做主, 除非那个姨娘生的哥儿命不好半道三灾八难的没了, 不然父亲的主意很难改变。
自从看见薛蟠,薛宝钗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她还没成婚,若薛蟠在京城闹出丑事,将来她嫁过去如何能抬得起头。
薛宝钗太了解她的兄长,要薛蟠规规矩矩呆到自己成婚,简直天方夜谭。
宝钗不得不沉住气,还要编出借口宽慰母亲:“母亲莫急,想来是哥哥一时气话,再怎么说都要叫您一声母亲,父亲这么做,必定有缘故。”
薛姨妈几乎脱力,手心发凉:“宝丫头,你去信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宝钗满口答应着,立马回去写信,也在信中说了哥哥的事,请求父亲派人来把薛蟠‘接’回去。
只是薛蟠既然已经逃出来,如何能‘接’回去?
他仿佛脱缰的爷马,恨不得把京城好玩的东西都来上一回。
薛姨妈常常往荣国府走动,莺儿和茗烟家拜了干亲,借着这样的关系,薛蟠和宝玉勾搭上,自然也就和贾府的好些爷们儿也认识了。
薛蟠出手阔绰,又专爱风月之事,自是有贾府旁支为着金银愿意捧着薛蟠,更有金荣等人,愿意和薛蟠相好。薛蟠与这些人蛇鼠一窝,臭气相投,如鱼得水,十分悠哉。
可惜薛蟠也只能和身份不高的贾府子孙混上一回,诸如贾珍、贾琏、贾珠等,见薛蟠俗不可耐,皆不把他放在眼中。
薛蟠记着林家的仇,林如海乃当朝大员,林璋也是朝廷命官,交游的都是四王八公的大人物。
薛蟠只敢背里咒骂几句,连林璋的桌都不能上,纵使恨得牙痒,心里不服,但薛蟠素来欺软怕硬,只能自个儿当乌龟。
……
且说林家那边,因与薛家无甚交道,自然不知薛蟠已经往京城来。
黛玉得了嫂嫂,也多个玩伴,嫂嫂作为成婚的新妇,出门方便,年轻人又闲不住,时常领着黛玉一起出去,在京城各处庙宇道观闲逛。
荣国府上的清虚观她们已经是第三回来,黛玉和嫂嫂原本不想来,架不住迎春相邀,最后还是一道过来观中。
不是老太太出门,当日清场子没有贾母那般兴师动众,黛玉和霍云安都到了,迎春还不知在哪儿。
姑嫂二人先下马车进观去。
薛蟠喝得醉醺醺,昨个儿他就和贾府的爷们在这边听戏,后面又带着金荣出去寻乐子,那妓子一双姐妹,在家中办事,薛蟠在那处吃了一夜的酒,花去百八十两银子。
今儿早起又喝一顿,小厮磕头苦劝,薛蟠自己也受不住,这才想着家去。
看见有个美貌妇人自车上下来,有几分眼熟,薛蟠咧嘴笑了:“你瞧,昨儿那两个,都不如她!”
薛蟠醉了,小厮可没醉。
薛姨妈把他安插到薛蟠身边,就是因为他机灵,认得京城七七八八的勋贵人家,平日里提点着薛蟠,别让他闯祸。
小厮好心提醒薛蟠:“大爷,那边是林大人家的车,早年您挨打的事,可是忘了?”
酒壮怂人胆,若薛蟠没喝醉,哪怕憋了一肚子气,他最多敢背后啐两口。
可惜醉酒的薛蟠一身都是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薛蟠大着舌头:“不忘,怎么能忘!”
小厮又道:“大爷,这里是京城地界,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会儿姑娘和奶奶要担心了!”
小厮攀着薛蟠的臂膀,想把他推着往另一条岔道走。
薛蟠大手一挥:“娘们就是这样,瞻前顾后的怕事,你当你家大爷白吃这几年饭,怕了她们?”
说完就迈着大步,踉踉跄跄往清虚观门口去。
小厮跟在后面,他生得瘦弱,拖是拖不动薛蟠的:“爷,您喝多了,咱们快回吧!”
薛蟠猛地就往清虚观闯,清虚观只得小道童守门,因得迎春没到,观门没关,贾府的道观,内里又不见其它香客。
薛蟠进去横冲直撞一气,还真叫他堵住了霍云安和黛玉姑嫂。
薛蟠抹了一把下巴,说话间唾沫飞溅,酒气熏天:“今日可算是落在我手上了!管你是哪家娘子,爷当年因你挨的板子,今日一定在你身上讨回来。”
薛蟠记得霍云安的模样,霍云安又岂能忘记薛蟠这个登徒子。
“玉儿,到我身后去!”
薛蟠往前两步,逼着黛玉和霍云安连连后退:“爷倒是要看看,今日你还能不能拿棍棒打我!”
薛蟠话音刚落,黛玉刚好摸到廊柱后面靠着一个长笤帚,也不管其他,直接拿起来塞到嫂嫂手里。
黛玉记得哥哥说过,嫂嫂出生武学世家,应当会个一招半式。
霍云安拿到笤帚,虽不太顺手,但聊胜于无,已经摆起了防御的架势,眼前之人显然是个醉鬼,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薛蟠身量比前几年更高大,她没有自信真能打得过他,男女之间力气悬殊,但能拖延一段时间,让黛玉先跑。
薛蟠看见对面那个女人一副迎战的架势,忍不住捧腹大笑:“哟,探花郎的娘子,还会使棍子打人,传出去真真好听,哈哈哈……”
黛玉眉头皱成疙瘩,恨不得自己也有传奇话本中聂隐娘的武艺,把眼前的醉鬼揍成烂猪头。
“这位兄台,得饶人处且饶人……”
忽而有一人男子跑着过来,拦住薛蟠。
这人是个男子,披着一件月白色薄斗篷,脸色惨白,瘦骨伶仃的,像是被人一推就会散架。
薛蟠心里念叨着找死,见他这个样子还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眼神轻蔑极了,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脸:“你这粉粉嫩嫩,柔柔弱弱的可人儿,是哪家的粉头?”
霍云安猜出来是谁了,转头刚想告诉黛玉,只听一声惨叫。
“啊!”
出来‘主持公道’的瘦弱男子忽然摔倒,后面窜出四个勇武家丁,瞧着像是领头的壮汉一声暴喝!
“来人,把这个醉鬼拿下!”
迎春这时候才拎着裙摆追上来,慌忙扶起地上的人,自己力气又不够,只能勉力支持。
“王爷,王爷!快把王爷扶下去歇着……”
“表姐夫?”
黛玉小声问。
和迎春姐姐一处过来,又是个病秧子模样……
霍云安给黛玉递个眼色。
没错,这就是迎春嫁的夫君,宫里那位病恹恹十一皇子。
男女大防,霍云安不敢上前,把黛玉往后推,将黛玉严严实实遮住。
清虚观里面乱成一团,嬷嬷丫鬟们一起围上来,把柔弱的十一皇子扶到客房休息。
迎春脸上很挂不住,连忙给黛玉和表嫂道歉:“是我不对,原先也想着一人来,王爷说也想出来走一走,只与我一路,难得见他有此等兴致,见此强人吵闹,才过来一看。”
迎春原本是想和姐妹们见面之后说明情况,让王爷在外院走走。
迎春嫁过去以后,日子过得不算太差,十一皇子儒弱,性子也软和,只是身子太差,至今宫中不敢叫二人圆房,恐怕皇子支持不住。迎春嫁的不是丈夫,反而像是个需要照管的病人。
当下也不是理论此事的时候,霍云安更担忧的是那位的身子骨。
既是身子不好,便不该强出头,只让家丁收拾薛蟠就好,亲身上阵,也不怕出事?
霍云安道:“此事是小,迎春妹妹不必在意,你还是先去照管王爷。”
黛玉又问:“外面可是请了太医?”
谁都知道十一皇子几乎是叫太医院吊着命,黛玉只担心若真的出事,带着皇子出门的迎春姐姐会不会被殃及池鱼。
迎春凑过来,悄悄道:“你们安心,王爷无事,只是摔了一跤,沾了点尘土。”
二人还是不放心:“当真无事?”
迎春重重点头,让二人尽管安心。
黛玉心领神会:“我们知道了,多谢姐姐。”
今儿道观是逛不成了,二人又催促迎春赶紧去照管皇子,现下无事,岂知一会儿会不会有事,迎春只得去了。
别有一番刺激,比平日逛庙有趣多了。
黛玉的笑容中生出几分促狭。
“这人要倒霉了……不对,应是咎由自取,可得好生谢谢这位表姐夫。”
霍云安暗自点头,若是一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罪名,自己和黛玉必是要被议论,薛蟠虽会被罚……
相较而言,还是冒犯皇室子孙,罪名更重一点。
他岂止要倒霉,恐怕要倒大霉!
“玉儿,你知道他是谁吗?”
黛玉摇头,黛玉只当此人是什么喝醉的登徒子,若不是喝醉,想来也没熊心豹子胆闯进荣国府的地盘。
霍云安笑笑,“他家姓薛,早年前若不是他,我还不能与你哥哥认识呢!”
黛玉恍然:“这人……是宝姐姐的兄长?!”
作者有话说:
黛玉os:虽然宝姐姐人品堪忧
但是她哥哥,似乎更加炸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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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第一百五十三章
霍云安心里十分忐忑, 黛玉自小在家中千娇万宠的养着,是贾敏和林如海一家子的心头肉。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谁都也不愿意见黛玉能遭遇这档腌臜事。
好在贾敏和林如海都是讲理之人, 佳敏反而过来还要宽慰二人。
贾敏道:“这是贼人心术不正,岂能怪你。”
说完这话, 又转过头去嘱咐家中的嬷嬷:“叫人去和老太太说一声,以后还要仔细,岂知会不会再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件事情林家觉着晦气,荣国府自然更晦气。
荣国府名下的清虚冠,被醉汉闯到神仙的地方去闹事。
薛家真是不嫌命长,不怕报应到自己身上来。
黛玉不至于被一个薛蟠这点症状就吓住,反而不住的夸嫂嫂:
“嫂嫂就挡在我跟前, 十分英武!”
想想那日嫂嫂拦在自己跟前的样子,黛玉感到十分有安全感,好一个女巾帼。
黛玉对嫂嫂的技艺更加的惊奇:“嫂嫂,你可有什么家传的棍法,什么时候也教我一招半式,将来我也好……”
霍云安跟着父亲,其实也真的学了一点东西,但是那几个招式至多偶尔唬一下, 若是遇到真的练家子,只是皮毛而已, 根本不够看。
有贾敏这样公府出身的婆婆在,霍云安不敢教, 只淡淡笑了。
“这可不兴学。”
好在黛玉并没有在这一件事情上多做纠缠, 还关心:“不知官府会治薛家什么罪。”
贾敏这么些年也没遇见过, 不是有谁会雄心豹子胆上赶着去找皇子皇孙的麻烦。
贾敏道:“就算不要他性命, 起码也要流放。”
林如海道:“若是薛家想保住族人,当下最该做的,便是将薛蟠逐出家门。”
逐出家门,是一个家族对薛蟠最彻底的抹杀。
就像前世的贾雨村,虽然能保下呆霸王的一条性命,最后还是将他削下户籍,让他在这世间名存实亡。
听到这个消息大约并不觉得痛快,反而有些心疼宝钗当下女子,都是依托着父兄过活,宝钗有这样的兄长,今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林如海不好多言,前世薛宝钗玩笑间想将黛玉赔给薛蟠,这在林如海看来简直是对大鱼莫大的侮辱。
可怜那时黛玉父母双亡,还要瞧着薛宝钗在学姨妈跟前撒娇。
而今风水轮流转,也有薛宝钗当下见家中七零八落,却看黛玉家庭美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
传话的嬷嬷又进来了,面露难色:“太太,薛家的帖子……”
贾敏斩钉截铁:“不见。”
嬷嬷支支吾吾,眉头拧成了疙瘩:“薛家太太和她家的姑娘就在外面,说奶奶若不见,就长跪不起。”
总不能让薛家母女当着在林家大门外长跪不起,贾敏无奈叹息,接了那张帖子:“请进来吧!”
林如海不好和薛姨妈亲自对上,暂且回避。
嬷嬷引着薛姨妈母女进来,二人头发虽然梳的光整,但满脸疲惫,薛姨妈脸色蜡黄,眼底乌青,颤巍巍捧出来一个匣子:“这是我们能拿出来的银两,还请太太高高抬贵手,饶我儿这一回吧!”
话一说完,薛姨妈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薛宝钗面容惨白,双眼浮肿,显然昨儿没少哭过。
贾敏皱眉,对宝钗道:“扶你母亲起来。”
薛姨妈摊在地上不肯起。竟然像是耍赖一般
贾敏一个脑袋两个大料想,都是世家儿女,总不该有如此作态,只得耐着性子语重心长道:“薛家奶奶,此事不在于我们林家,令郎伤的是皇子。”
其实这些天来薛家把能求的人都求便了,薛姨妈当下的言行举止几乎都是这个做派,形成了惯性、
薛姨妈哭丧着脸:“太太……太太救一救我儿!”
“……我这就去王府长跪请罪……”
薛姨妈见林家也是无动于衷,这几乎已经是她最后一条路。
她神情茫然,似乎有了疯癫之状,转身又想出去。
林家两个嬷嬷赶紧把她拦住:“奶奶听我一句劝,万万不可做那等长跪不起的事,若是天家知晓,恐罪加一等。”
薛姨妈登时泄气,三魂七魄好似丢了一半只会呆呆的坐着,过不得多少时间,外面听说是王子腾派人来请,薛姨妈眼神中似乎又有了光彩和薛宝钗又神思恍惚的走了。
贾敏送走这一尊大佛。心头很不是滋味
晚间林璋回来,霍氏和丈夫说起此事。
今日见宝钗模样品性,单从相貌来说,真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位佳人。
霍云安眼中有怜悯:“这位宝姑娘可惜了,摊上这样一位兄长,瞧着竟不像是亲兄妹。”
林璋也见过一两回宝钗,光从外在而言,算不得差,只是以前构陷黛玉的事,黛玉心宽不追究,林璋可没那么大度能轻轻揭过。
“奶奶莫要被表象迷了眼……”
林璋把先前宝钗嫁祸黛玉一事简单说了,霍云安听完,马上就后悔自己方才对薛宝钗的可惜:
“竟然还有这种事!”
霍云安嫉恶如仇,最见不得这样虚伪的人:“也是玉儿气量大,若是换了我,必不叫她再进家门。”
林璋也道:“想来就是有这样一位兄长,那位宝钗姑娘才如此不择手段,只是再怎么情有可原,也不可。”
且说还有另一头,十一皇子府上,因被人冒犯伤了身子,圣上勃然大怒。当下派了太医,入府跟着调理,今日又让太子过来探望
十一皇子说话声音带着虚,忙起身来,让太子上座:“我没事,叫父皇忧心,是当儿子的不孝……”
太子将他按回圈椅上,温声道:“你只管养好身子,就是对父皇最大的孝心。”
十一皇子弱不胜衣,满面惶恐:“殿下公务繁忙,还来此处耽搁,弟弟感激涕零……”
太子见他怯弱至此,更加觉得薛蟠可恶,连忙又让了一回:“莫要如此,一会儿身子又不好受。”
太子向弟弟打包票:“你放心,此人竟敢藐视皇家,父皇必定治他重罪!”
太子如此说圣上确实也是如此作的。
此事不重罚,必有人藐视皇家威严,他早已召集了群臣几位要紧的大臣商议此事
圣上见堂下大员少了一人:“如何不见林如海?”
在陛下眼中,林如海深谙中庸之道,莫不是怕得罪了人。
况且听说这个什么薛家和荣国府有着一丝关系。林如海莫不是想要徇私枉法?
若让林如海知道,圣上这样的想法,那才是大大的闹笑话。
林如海自己不来是怕控制不住对薛牌公报私仇,刑罚太重,伤了自家的阴德。
朱谦出列,趁着圣上没有大怒,慌忙解释:“启禀圣上,此事林大人需回避?”
圣上没好气“如何说?”
他林如海偷懒还有理了?
朱谦便将先前就薛蟠与林家曾经的仇怨略提了几句。
圣上听罢火气也淡了几分:“原来如此,罢了,算他有几分公心。”
“你们自己瞧着办,朝廷的律法,岂能当做摆设?!”
既是皇帝陛下亲自督促的案子,大臣们又调来大理寺卿,斟酌一番,最后给薛蟠定下流行流放二千里配往琼州的刑法。
若只因为这件事情就将薛家合租满门抄斩,显得君王过于严厉。
十一皇子只是受了惊吓,并未造成重伤。唉,这罪确实有些不太好定。
还好大臣们将结果报上之后,圣上对此判罚处满意,诸位大臣也了却一番心事。
薛姨妈得了消息,哭得宛若泪人一般。
唯一欣慰的便是和王子腾说的一样,薛蟠暂时留得一条性命,总比当时一刀两断,身首异处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薛姨妈尚且未从儿子被流放千里的噩耗中缓过来。
小厮屁滚尿流的爬进来:“奶奶,金陵那边……金陵那边开了祠堂。”
开祠堂……
开祠堂,还能有什么事情?
薛姨妈已经猜出了大概,仍是要从小思考中得到准信才甘心。
薛姨妈死死盯住小厮,登时只觉得五雷轰顶:“怎么了!”
小厮跪在地上,刚刚跑的太急了,差点背过气,一句三喘:“族长老爷做主,将咱们大爷、逐出、逐出家门了!”
虽说心里早有预备,但是真切的听到这个事情,薛姨妈僵的宛若一条木头,直停停的倒下去被后面的婆子托住。
“奶奶!”
薛姨妈面如死灰,几乎闭气,众人一面灌热汤,掐人中,她才渐渐醒来。
只清醒过来的头一桩事情,便是大哭大哈号:“我的老天爷啊!我的蟠儿,下半辈子我还有什么指望啊!”
宝钗红着眼苦劝:“母亲,母亲莫要难过,哥哥好歹留了一条性命,家中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薛家一族。”
薛姨妈恶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宝丫头,那是你哥哥,你和你父亲一样,真真是好狠的心!”
宝钗心底发憷,暗自埋怨母亲,溺子如杀子,哥哥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就是母亲硬生生惯出来的。
母亲事事都顾着哥哥,哥哥就是她的命根子。
可母亲却也该动脑子想一想,若是仍旧把哥哥留在家中,难道要连累全族和他一起遭罪?举家流放吗?
莫说家中已经有姨娘添了一个男丁,就是只得薛蟠一根独苗,薛家也要把薛蟠从族谱上划掉。
当中还不知要花费多少打点银两,才能留住薛蟠这条小命,今后薛家在生意上必定会被人为难。
姨娘生的哥儿虽不是亲兄弟,想来也不可能比薛蟠更差。
薛蟠如此,宝钗自己的婚事更无着落,也不知男方家会不会退亲。
薛姨妈痛心,宝钗难道心里就好受?
只是薛宝钗终归说不出重话,要是母亲一个支持不住寻了短见,薛宝钗必定要守孝,届时终身大事就更加没着落了。
宝钗只能也做出哀戚神色,伤心的滴下泪来,可怜巴巴:“母亲,我只是一个女儿家,本也指着哥哥,我又能如何……”
薛姨妈而今只知哭薛蟠,却没反思过自己错在何处,薛蟠错在何处?
薛宝钗知道薛姨妈最是心软,和母亲硬碰硬不如就地卖惨,哭得梨花带雨:“而今我只有母亲了,若母亲再有个好歹。”
宝钗的奶娘脑子活络,今后必定要跟着宝钗一道出门子,而今付家没有退婚,姑娘的婚事就作数。
奶娘上前扶住薛姨妈:“奶奶,奶奶千万保重,不然谁给我们姑娘撑腰,那边又有姨娘,今后咱们姑娘怕是连嫁妆都保不住!”
听得这话,薛姨妈忽然有了斗志,心底堵着一口气。
“她想得美!”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啧,薛姨妈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帝陛下见林如海日子过得太好,不爽了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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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第一百五十四章
薛蟠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 薛宝钗近日来连日不得安睡,人都瘦了一圈早已不见原先堪比杨妃的风姿,苍白的脸, 头发也显得枯黄,眸中灰败, 没有了光彩。
上天似乎待她不薄,哥哥这件事情的波折,万幸薛家壮士断腕,十分明智将薛蟠逐出家中,保住薛家其他子孙。
薛家老爷又得一个儿子,好歹有人传宗接代,只把心思都投入到教养小儿身上。
薛蟠忤逆父亲, 私自出逃,惹出滔天大祸,他只当没有这个儿子,族谱上也没这号人。
这日迎春把探春接到自己府上玩又请黛玉姑嫂一道来家中做客。
十一皇子是个好说话的主,出钱又出力,让迎春好生招待姐妹们。
迎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我家大爷和付家那位是同僚,听说那家打着退亲的主意, 因为王大人升迁的缘故,方才消了念头。”
男方家没有退亲, 付家显然看碟下菜,今次虽暂时保全, 将来嫁到那一户人家宝钗, 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薛蟠被逐出家门又如何?他始终是薛宝钗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宝钗今后注定要被人戳着脊梁骨。
探春眉宇间一抹忧虑, 也道:“左右薛家已经不认,想来那边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只是宝姐姐的就算嫁过去,怕也难了。”
而今是王子腾压得,若有朝一日王子腾失势,又当如何?
事到如今,黛玉也不愿落井下石,迎春与宝钗相处过,姑且有几分相识的情谊。
迎春不知宝钗与黛玉之间的恩怨,她虽然与宝钗交情不深,但瞧着宝钗不是个行事糊涂的人,总不至于做出薛蟠那种糊涂事。
迎春不由为薛家可惜:“她若是个男子,行事总比不争气的哥哥可靠。”
黛玉在笑道:“是啊,我若是男子,将来指不定还能中状元,压哥哥一头。”
若是能为男子,霍云安是真真有话要说:“我若是男子,应当会和父亲一样,上阵杀敌。”
探春却十分的谦虚:“我可没你们那么大的志向,至多在乡野当个教书先生罢了。”
……
王夫人的姊妹出事,贾母本就看不太得薛家。
百因必有果,说到底孩子自小长大,还是父母教养失责。
自袭人那事情以后,贾母甚少过问宝玉房中事和屋中人。
这一回薛蟠出事,早前贾母就知道薛蟠和宝玉有所交道,听说薛蟠还送过宝玉不少东西、
贾母这回可是有立场问,便丝毫不客气:“先前是谁引着宝玉和薛家那孽障玩在一处?”
宝玉身边的奶娘早就想和老太太这一件事,但薛蟠是宝玉表兄,李嬷嬷又怕遭王夫人嫉恨,今日贾母一起头,她断然不会放过这个告状的好时机,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说出来:
“老太太,是打小跟在宝玉身边叫茗烟的一个小子,他家老娘当了薛姨妈家莺儿的干娘。”
贾母眯着眼,思索了半日,荣国府丫鬟实在太多了,但贾母实在不记得自己给谁取了的名叫莺儿。
贾母屋里只有一个鹦哥。
贾母又问:“莺儿又是谁?”
李嬷嬷见贾母对不上人,赶紧又解释:“老太太,莺儿是宝姑娘的大丫鬟,打络子很巧的那个,咱们二爷现下通灵宝玉的络子,就是那丫头的巧手编的。”
李嬷嬷一解释,贾母浑身恶寒,薛家竟然把手脚都动到宝玉身边了!
就是这样心思不正的小厮,把宝玉带坏了,那丫鬟还给宝玉的通灵宝玉打络子,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不知道!
贾母当下就叫人去把宝玉的通灵宝玉取来,一看上面果然网着一个金线捏珠子编成的络子。
贾母瞥了一眼,像是拿着一个不洁之物,把东西递给旁边的鸳鸯。
“什么巧手,都换了,也不知晦气。”
鸳鸯赶紧接过去又递给贾母屋里巧手的晴雯。
晴雯低眉顺眼的把络子接过来。
晴雯从袭人那件事情后便不在宝玉屋里做活,回到贾母的院子里来。
贾母原本看着晴雯伶俐又能做针线,将来应当是宝玉喜欢的模样,给他做个姨娘也罢了。
自从袭人出事,贾母便打消了这个心。
鸳鸯冲晴雯是了一个眼色,晴雯把那通灵宝玉络子取下,用小银剪子一根根把络子绞断,恢复成原样,马上就给贾母送去。
贾母瞧瞧还算满意,又叮嘱鸳鸯从自己库里拿金子给宝玉新打一个金项圈,随后便又不咸不淡的道:
“那个叫茗烟的小厮,卖主求荣的东西,一家子都送庄子上去。”
老太太发话,不敢不从,茗烟都没机会向宝玉求情,就被一家子绑了用辆破马车拉走。
宝玉不过是为茗烟哭一场,唯恐贾母看见心中不悦,难过不得几日,方才罢了,好在当下宝玉又得了一个秦钟,一处读书玩耍,后面家中给寻的小厮亦是个清俊机灵的,有了新人,旧人渐渐被抛到脑后。
旧事不必提,林家也没把薛蟠的事放在心上,薛蟠得了一个流放千里的下场,香菱今世也不必从富户小姐沦为奴婢。
这日黛玉见大哥林璋和二哥林珺都穿着齐整的儒衫,带着白玉冠,打扮得郑重,好奇问:“哥哥要出门?”
林珺与黛玉解释道:“义忠王家世子约了我,一道去探望咱们表姐夫。”
先前众人不看好十一皇子这门婚事,但十一皇子遇见薛蟠还会不顾自己身子弱,挺身相救,迎春嫁过去以后不见为难,日子虽然平淡,但是过得安稳。
林珺倒也愿意叫他一声表姐夫。
黛玉笑盈盈冲哥哥招手:“哥哥早去早回。”
林璋像往常一样问黛玉:“要吃什么点心,哥哥给你买。”
黛玉只笑了笑:“前儿我和嫂嫂出门买的还没吃几块,腻得很,不劳您大驾了!”
原来是有了嫂嫂,心里就没了哥哥,怪不得现在见他们出门,黛玉一点留恋都没有。
林家兄弟心里有些吃味,外面小厮来说马车备好,二人一道出门。
来到王府门口,林家两兄弟刚从马车上下来,见苏家的几兄弟,苏家老大苏弘领着老二和老四正和王府的门房说话。
林珺上前问道:“你们也来探病。”
苏家老大颔首:“殿下放心不下,公务无法抽身,让我和弟弟一起来。”
原来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当下多来几次,表现兄弟情深,圣上那边瞧着也好交代。
苏家老四最小,林璋顺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前儿听说你三哥崴了脚,如今可好了?”
说起哥哥的伤,苏家老四露出忧愁神态:“太医让躺个三两月,而今还下不来床。”
迎春没想到今日会来这么多人,她本是在和十一皇子一道看佛经。
而今作为女眷暂且回避,丫鬟司棋实在是看不懂:“王爷分明都好了,为何还要窝着?”
迎春瞪她一眼:“先前已经教过你,当闭嘴时就闭嘴。”
司棋意识到知道自己说错,攥紧婆子跟在迎春身后:“是。”
林璋几人进王府中,义忠王家的世子爷已经坐在屋里,面前好几个干果盘子,他正聚精会神剥着瓜子。
看见他们过来,义忠王世子像是主人家一样招呼几人人坐下,便开始诉苦:“你们在国子监平日都做什么,我在家中好生无趣。”
苏家老四摇摇头:“我不在国子监。”
他这个年纪确实不该在国子监读书。
林家两位呆过国子间,二人觉得国子监也就这个模样,至多是京城当中好一点的书院。
林珺也抓了一把瓜子:“左不过就是读书那些事。”
苏家老大是这里面最沉稳的,毕竟已经为人父,不卑不亢道:“世子爷若是觉着无趣,不如去和太孙他们一道读书,臣听说现下宫里琴棋书画都学得。”
林璋听着微微挑眉,深深看了一眼苏家老大。
有点意思……
只是众人的重点还是放在探病上,见十一皇子无甚大碍,义忠王世子邀他去撷芳园观鱼赏花,可十一皇子以身体怯弱为由婉拒了。
京城的日子实在宁静得过分,这几个月来竟是一点大事都无,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够好事者当谈资。
其实宫中也无大事,照例是那些公务,该受灾的地方安排救灾,该缺银子的地方还是缺银子。
皇帝陛下看见林如海背着手,正支使着门下几个办事员外郎修整卷宗,瞧着游刃有余十分惬意。
他林如海倒是日子好过,儿女双全,大儿子是探花,小儿子会试也十分优秀,偏偏这科没考,像是怕两个儿子一起考,总有一个会成绩不佳,故意叫他们间错开来。
圣上心里很不平衡,都是能为朝廷办事的人,林如海还把两个儿子藏着掖着,拖着不给入仕。
圣上跨步进去,也背着手,幽幽喊了一声:“林大人……”
林如海实在摸不准这位爷的脉,赶紧恭恭敬敬拱手:“圣上有何吩咐。”
皇帝看林如海一副挑不出错的样子吗,瓮声瓮气:“没有。”
林如海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圣上又道:“你们一家子,还真是气定神闲,一脉相承。”
林如海脑中飞速运转,莫不是林璋哪里做得不好,惹到这尊大佛了?
没听说最近圣上去翰林院啊?
林如海只得到:“微臣惶恐。”
皇帝陛下不知哪儿来的火气,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架势:“微臣,你还微臣?”
说完,圣上也没说林如海错在何处,只留下林如海并几位大臣一头雾水。
等最能摸准皇帝心思的朱谦回来,林如海依旧一脸茫然:“圣上今日是怎么了?”
朱谦想了想:“大约是觉着大人的日子太舒坦,圣上看不过眼。”
翌日,圣上再召大臣议事,老远就听见林如海似乎在发火,斥责下面的官员办事不利。
圣上满意点头:“这才像样……”
于是乎过了大半月,圣上再没挑剔过林如海的公文。
……
日子过得最舒坦的还是黛玉,有了嫂嫂以后,她出门的机会多,逛了许多早些年没去过的地方,还能和迎春一起出游,比以前只窝在家里逛园子好多了。
今日去的是白马寺旁边的白马观,本属于皇家道观,这回也是沾了迎春姐姐嫁给王爷的光,还有三公主相邀,二人才有机会过来。
一进正殿,贾迎春就见一清俊道人,敲着木鱼,似是在默经。
“哥哥!”
贾迎春几步冲过去,当场就滚下泪来。
那人神情淡漠,好似不认得迎春。
“……今后叫我福德真人。”
作者有话说:
皇帝陛下就是看不得员工好过的老板!时时刻刻怀疑林爹在摸鱼!
圣上:我看林如海那么开心,是不是工作不饱和!
……
昨天更新了两章,今天周六我休息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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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经久不见, 迎春对哥哥思念非常,三公主恐迎春失态,赶紧要将迎春扶走。
迎春见他面上无悲无喜, 只用帕子悄悄抹了泪:“是。”
三公主的目光在道人脸上停留片刻,也问:“真人在观中, 可还住得惯?”
道人仍旧淡漠颔首:“住得惯。”
三公主见他如此,似乎还不死心,脸上挂起笑颜:“前日我求得一签,不知真人能否解签?”
道人垂首不着痕迹后撤半步避过:“小道不擅此术,还请公主另请高明。”
话毕,贾瑚也不管黛玉等人,缓缓起身, 款款向后院去,似乎几人搅扰了他的清净。
迎春失魂落魄,瞧着贾瑚离去的方向,默默垂泪,过了午时,大家各自散去。
霍云安靠着车壁发了会呆,忽而开口问黛玉:“玉儿,三公主以前与荣国府上相熟吗?”
黛玉蹙眉:“听说如今和迎春姐姐时常一起论经。”
霍云安顿悟。
“原来如此。”
……
后面倒是不见什么风浪, 贾瑚在观里修行的事渐渐传开,崔氏悄悄看过一回。
这日大臣们议事, 皇帝陛下冷不丁忽然问:“爱卿的次子,可定了人家?”
林如海心中警铃大作:“承蒙圣上厚爱, 犬子调皮无状, 尚未定亲。”
圣上幽幽抬头看了林如海一眼:“朕瞧着他也老大不小, 你一个当父亲的, 要多上心才是。”
林如海简单应下,摸不准皇帝陛下为何突然提及自家老二的婚事,莫不是林珺这孩子在外做了什么,引起了圣上的注意。
等今朝散,林如海马上找来最能揣测圣意的朱谦,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林如海百思不得其解:“圣上今日忽然问我珺儿的亲事,这是何意?”
说他像是要赐婚似乎又没那个意思。倒像是催促自己办事。
朱谦沉声道:“皇后娘娘母家似乎有意此亲,圣上忌讳。”
林如海恍然,他真是躺平摆烂得太久,这么一来圣上催促就说得通了,圣上无意干扰林珺的婚事,只有一点,不希望林家和皇后娘娘的母家有所牵扯。
若是林珺也能同老大林璋一样,找一个身后没什么势力,又清贵的人家,圣上乐见其成。
前后两世,圣上十分忌讳世家大族以殷姻亲串联。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林如海拱手谢过:“还好有朱兄在。”
朱谦唯恐林如海没听懂,又强调一句:“如海,我能说这些,也是圣上的意思。”
林如海深深作揖,再拜:“多谢朱兄。”
这一世与朱谦交好,林如海在官场行走轻松得太多,朱谦不会徇私枉法给林如海开后门,但遇到前面有波折之处,会适当提醒林如海一二,林如海好歹混迹官场那么多年,只要略一提点,必定不会一脚踏错,每每看着朱谦,林如海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林如海回到家中让妻子贾敏把林珺的婚事提上日程,虽不急着成婚最好先定下人家,免得皇后母家找上门来,林家一时难以推拒,里外不是人。
贾敏应了下来,加紧四处留意。
……
迎春嫁给皇家之后和年龄相差不大的三公主走得近原先黛玉也和七公主玩得好,一来二去就熟了,诸如此次皇上让义忠王招呼太后出宫解闷,黛玉自然是被邀请了。
有义忠王招呼,太后似乎心情更加愉悦要姑娘们不必拘束。
姑娘们谈天说地,讲起蹴鞠,马球之时事来。
见姑娘们聊的开心,太后似乎又找回了点年轻时候都感觉,太后笑着,思忆起往事:“马球,先前本宫年轻时候,也玩过,只是现在老了。”
三公主长在太后膝下,太后尤为疼爱,而今她婚姻不顺,驸马生病,太后对一手养大的孙女更偏疼几分,就算她已是嫁人四年,依旧像小儿一样,拦着太后的脖颈撒娇。“皇祖母……”
太后很吃这一套,也明白三公主想让她松松口,没准就能带着这群小姐妹一起去打马球了。
可是这项活动已经久不进行,太后开口皇帝本着一片孝心,定然会加紧置办,但是太后也只是思及往事,并不迫切。
太后又对三公主道:“你父皇小时候打马球跌过马,而后就不太爱这个,若是明年秋狩,本宫带你去。”
皇帝不爱,是以渐渐冷落,原先的马球场早就被撤,三公主虽然失望,但是太后答应带她出游,比起去马球场遛几圈,明显后一项更实惠,三公主欣然答应:“多谢皇祖母。”
一会儿义忠王弄出射箭的花样。
服侍的公公领着一溜儿小公公过来,“王爷说,姑娘们拉不开弓,要用弩机,这还是咱们王爷特意去圣上那边求来的……”
用的弩箭都没有箭头,前面包了布,沾了颜料。
众人都试了一回当中就是霍云安最强,次次命中靶心。
七公主赞叹:“好厉害!”
黛玉自己虽不太成,但也抑制不住的骄傲,冲七公主炫耀:“当然,你也不瞧瞧,这可是我的嫂嫂,若是投壶,我嫂嫂更厉害呢!。”
太后见霍云安如此出挑,听嬷嬷说这就是林如海家的长媳,原先霍总兵家的独女。
果然有世家之风,太后闲来听戏,就喜欢秦良玉、花木兰、穆桂英,叫人把林黛玉和霍家女一道传召过来。
让人摆了脚踏在跟前,让霍云安坐下,问东问西。
“你是霍总兵的女儿。”
霍云安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恭敬的回答:“是。”
太后看了看她的长相和身量,很符合他对将门女子的想象,不住点头:“将门女子,果然不凡,先前你在北地,有没有人效仿花木兰?”
太后和贾母一样,渐渐上年纪的老人家许多戏文都已经看腻了,就爱找人说说话,像是霍云安这样从其他地方来的姑娘,必定有很多故事。
霍云安将自己的见闻款款道来:
“母亲在时,也曾带着一批女子军,当中有个叫瑛姑的女子,身量高大,武艺高强,那时臣妇年幼,瞧着瑛姑与戏文上的花木兰、穆桂英一般无二。”
想不道当朝也有花木兰和梁红玉,众人一时都听住了,太后又问:
“那这瑛姑可曾上阵杀敌?”
霍云安继续道,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起伏越是如此越能显出当时的悲壮:“瑛姑是女子军的大将,承安十年,雁门关北戎一战,瑛姑斩杀敌营三名大将,却遭遇冷箭伏击,不幸战死。”
众人听闻瑛姑战死,又是一叹:“当真可惜了!”
三公主原本想说此等高风亮节之女子朝廷应嘉奖,可是见太后不提,她也不想当出头的椽子。
霍云安起身冲着太后行礼欠身:“臣妇的母亲曾说,瑛姑死于战场,奋勇杀敌,死得其所。”
太后越发为此动容,又问霍云安:“你母亲得了什么病,几时走的?”
霍云安答:“母亲也有旧疾,北地苦寒,缺医少药,承安十一年冬日病故。”
太后此时方才道:“此等大义,也当给女子军请赏才对,那些女子军而后如何了?”
三公主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多嘴,一看霍云安的小姑子,就是那个在宫里也颇有才名的林黛玉,已经跟着红了眼眶。
真真是个伤春悲秋的性子,怪不得能写那么多诗词。
公主继续竖起耳朵听故事,林家媳妇还真是拍马屁,歌功颂德十分到位:“而今圣上圣明,边关尚且安定,她们都找了人家,各自有了出路。”
太后听说边关安定,不见饥殍,女子们各得其所,生儿育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回程路上马车中,黛玉捏着自己的小辫子,微微撅起樱桃小嘴:“嫂嫂,为何先前你都不说这些。”
霍云安只当不懂:“哪些?”
黛玉又道:“女子军的事啊!”
她们天天说什么花木兰,殊不知当下身边就有一个很像花木兰的人物。
霍云安笑着打哈哈:“玉儿又不曾问过。”
诚然瑛姑的战死叫人觉着遗憾,但是后面嫂嫂说的女子们都嫁得良人生儿育女,黛玉总觉得故事过于完满反而很不真切,继续追问。
“嫂嫂,那些女子军,后面当真都嫁人了吗?”
霍云安垂眸看一眼黛玉,鹅黄的衫子,浅粉的裙,精致的簪,真真是个天地灵气堆出来的美人,像是枝头最娇艳柔嫩的花,叫人忍不住要对她呵护备至。
那些残忍、悲伤、而又无可奈何的事,还是不叫她知道的好。
霍云安点点头,微笑:“嗯……都嫁人了,过得很好。”
黛玉半信半疑,见嫂嫂似乎不愿多谈便不继续追问。
……
姑嫂二人一回家,看着贾敏神色不好,都没关心她们今日在太后跟前如何,黛玉马上就问:“母亲,家中出事了吗?”
贾敏脸上笼着愁云:“宁国府那边的消息,蓉哥儿媳妇不太好。”
瞧着母亲的脸色,黛玉明白,母亲口中的“不太好”,必定是极其不好了。
黛玉又问:“可有请太医?”
贾敏道:“请了,当下已经吃着药,听说若能熬过这个冬天,应当就能好。”
贾敏挺喜欢秦氏,那么点年纪,能把乱糟糟的宁国府料理得像个模样,当中不知耗费多少心血,这才生出病来。
林如海听说此事料定应了前世之劫数,秦可卿恐再难好起来。
前世林如海变成幽魂进荣国府的时候秦可卿早就入土了,只是在尤二姐进荣国府以后,听得一些流言蜚语牵涉到贾珍和贾蓉父子,也提到秦氏。
贾敏深深叹气。
林如海不禁问:“你为何叹气……”
虽然贾敏对秦可卿略有好感,总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贾敏想到的果然不止秦可卿:“只是想起了以前珍哥儿媳妇,若是她还在,和我也差不多年岁。”
以前贾珍的原配如何碰死的?除了贾珍谁都说不真切……,反正是被贾珍气的。
林如海见贾敏实在忧心:“你若放心不下,带着玉儿去看看她。”
后面贾敏果然带着女儿和儿媳去看了一回病人。
回来私下姐妹们说话,黛玉自有一番主张:“你们这边有老太太压着,还有大舅母,大表嫂都是能人,东府那边岂是她一个当媳妇的人支使得开的?”
霍云安道:“你啊,年纪小小,懂的却多。”
探春比早年更加老成,她在这府上一日日的,更晓得那些婆子丫鬟的刁滑。
探春对黛玉的说法十分赞同:“是这个理,我们这边的有些婆子,资历老道,便是大伯母也奈何不得,难为她上下打点,心里不憋出病才怪。”
黛玉看见两个表嫂一起从外面来,扯了扯探春的衣袖,要她注意言语。
李纨前脚刚跨进门槛,后脚一个嬷嬷冲进院子里,大吵大嚷:
“哎呀,了不得,二太太屋里的金钏跳井了!”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啧,这是今日的更新,还请笑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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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第 156 章
几人匆匆赶过去, 贾母已经气了一个倒仰,早把王夫人叫在跟前破口大骂。
“左右不过一个丫鬟,拿去配人就是, 你一个当家奶奶,何必置气。”
“给她几两银子, 身契也放了,咱们家不干那种逼死人的事,我这张老脸挂不住,不积德,不利子孙。”
原来王夫人在睡午觉,贾宝玉过来请安。
见母亲困着未醒,金钏睡眼迷蒙分外可爱。
宝玉先前身边看得过眼的丫鬟都被王夫人给调走了, 当下面前都是一些看着本分老实呆呆笨笨的。如今见到金钏,分外水灵,十分怜爱,哪里会忍得住,与金钏厮磨一阵。
正巧被王夫人撞个正着,一起身就扇了金钏一巴掌,大骂小娼妇,撵出去。
再想揪着宝玉过来打一顿, 宝玉早就夹着尾巴跑的无影无踪。
金钏面上挂不住,当即就想要去跳井。
今日贾敏和黛玉她们过来看病人, 崔是担心丫鬟嬷嬷们又不规矩闹出什么事儿来叫人看笑话。
叫手下几个婆子巡视盯得紧,撞见金钏投井, 合力把人给捞了上来, 才没短了一条人命。
老太太看着二儿媳妇心里满是恨。
先前宝玉那件事以后, 她就不愿见王夫人到跟前。
荣国府的脸丢的还不够?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 做事没个轻重。
王夫人就是那个木头桩子死人样,看得贾母更加窝火。
众人见贾母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赚一个好名声。
丫鬟婆子们连忙说:“还是老太太慈悲。”
她们都说这一次委屈得值得,今后出去就是正正经经的人,不再为奴为婢。
可是金钏一家子世代就是荣国府家生子,只放她一个人出去,又以什么作为营生?
纵使给了几两银子,最后也不过嫁人的份儿,上面又有王夫人如此骂她,坏了名声,又能得什么样的好人家?
那些婆子丫鬟,只看眼前的小利见金钏的钱,都倒是金钏撞了大运,唯有黛玉等人看得长远。
宝玉闯祸,黛玉几乎已见怪不怪了。
若是那些丫鬟真聪明一些,瞧着二舅母这个样就该远着宝玉。
不然宝玉喝口水呛到,二舅妈都会怪罪到不相干的丫鬟身上。
金钏的家人在府上肯定会受到排挤,焉知她的家人会不会把满肚子的气又往金钏身上扔?
黛玉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宝玉,却不知他已经长成什么模样。
宝玉那些丑事,相见尴尬倒不如不见的好。
黛玉虽不太认得金钏,却为这个姑娘今后感到忧心:“虽说外祖母将人放了,她出去又如何过活……”
家去两三日,黛玉荣国府的嬷嬷又来了,和母亲在那头对头的说话。
舅母家的事情总是格外的多,随口问了一句:
“母亲,荣国府那边又有事吗?”
贾敏也随口应着:“无事,前儿我问你大舅母要的花样子,她叫人送来了。”
黛玉要去书房画画,就没有去见那嬷嬷,自个儿先走了。
林如海问:“怎么了,什么事不能和玉儿说?”
贾敏摇摇头:“和玉儿又不相干。”
反正不相干的事儿,黛玉也帮不上忙,何必告诉她,贾敏对林如海道:
“宝玉被蜡油烫了脸,好在没伤到眼睛,嘴上说是不小心烫的,嫂嫂说是环儿搞得鬼。”
这可不是小事情。那是贾宝玉养了好久才渐渐康复,后面又遭了梦魇。
林如海记着这件事儿分明就是贾环意的,贾环在荣国府中像个隐形人一样,不闹出这件事,来,林如海几乎都忘了他:“我倒是忘了,那孩子年岁也不小了。”
贾敏也少见贾环,贾母和王夫人一不太喜欢他。
论理贾母其实对几个孙辈只是偶尔挂念,最疼的只有宝玉。
贾环自小养在姨娘手里,小时候不好好教导。
府上乌七八糟的各种老嬷嬷,心思各异,不被教坏才怪。
可是这些事贾敏不能插手,连住的近的贾母都不过问,她作为外嫁女,更管不到。
贾敏说:“平日我们去,他也不过来,你忘了也是应当的。只是那孩子这么小,竟然会有这种心思。”
前世贾环后面也是个勾结外贼抢劫家中的人物,林如海不由得冷笑:“薛家做得,他怎么做不得?宝玉这孩子三灾八难,免不了的。”
只可惜贾宝玉自己心里还没个成算。
接近他的丫鬟中,也是心思各异想着做姨娘,那金钏本身心思也不纯。
这一世金钏被人拦下来,可惜不能看贾政,猛揍他一回了。
八月里是贾母的寿辰,虽不是整寿,但她年岁已高,众人还是齐齐去喝。
探春在家中没个说话的伴儿,她与两个嫂嫂不算亲密。
先前还有个迎春,但迎春早已嫁了,这回见黛玉和湘云都来,忙不迭的要告诉她们最近家中的新闻。
探春说:“你们可不知道,前儿大伯母从马道婆的包裹里搜出来好几个青面獠牙鬼的小人,那道婆还狡辩,老太太叫人去请清虚观的张神仙来,她才认下。”
黛玉想不到这家里竟然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怪不得外祖母时时刻刻悬心,总担心有人害宝玉,往常他总觉得是外祖母过于小心了,今日听探春所说果然有人心怀不轨。
黛玉道:“巫蛊之术,邪祟之心,可是冲着二哥哥去的?”
探春看一眼屋外:“应该,是。”
湘云不太信这个,又说只要练得一身正气,这些鬼邪是进不了心的,不过是骗人的法子。
她们又问马道婆如何处置。
探春说那马道婆一口咬定是不小心拿错了东西,也没有问出来是谁做的手脚,此事只能作罢,贾母再不许此人登门,家中谁要是再敢接触她,就是存着害人的心。
贾母寿宴来了好些家夫人,但没见什么姑娘。
大家顾及贾宝玉的名声,都不敢带她们的姑娘来赴宴。
回到家中,贾敏换下衣裳,黛玉服侍奉茶,看母亲发呆神游的模样,问:“母亲像是有什么心事?”
贾敏点头:“是有心事,若是你二哥像你大哥这样能耐,母亲便不用操心了。”
黛玉想想二哥年岁,确实差不多定亲。
只是二哥往日的言行不加拘束,十分幼稚,在家中还是会和黛玉抢糕点,搞恶作剧,真成婚了,黛玉要替嫂子担心。
黛玉笑了:“我瞧二哥,像是没有开窍,怨不得母亲心急。”
贾敏捏捏女儿鼻尖:“就你懂得多。”
黛玉又说:“那是自然,书上都有写。”
贾敏又陷入沉默,不止老二,黛玉的婚事也该早早预备。
翻过年去就是整十二岁,女子总比男子要早些。
贾敏心里很烦……
……
转眼就是初冬,黛玉和母亲一道出门,仍旧去荣国府看望可卿。
才一出门就遇见一个美貌妇人,抱着一个大红襁褓,从一辆小马车上下来,旁边是服侍的丫鬟和婆子。
此人眉间一点胭脂记号,黛玉认出她,马上就叫人停马车。
“香菱姐姐?”
“这是你家的……”
孩子包着襁褓看不出是男是女。
香菱笑笑:“是个哥儿。”
黛玉隔着小窗纱:“倒是长得伶俐,像你。姐姐几时回京的?”
香菱道:“前日才回。”
贾敏见是香菱,隔着纱帘寒暄几句,因林家还有事要忙。
香菱让人把马车挪开,让林家的马车过去。
贾敏大约看得出来这孩子的来意,只是不太凑巧,刚好遇到他们出门。
贾敏在车上与黛玉说:
“你父亲位置不一般,香菱虽与家中有旧,我只怕她开口,难以回绝,伤了情分。”
黛玉聪慧,她也想到香菱极有可能是来找父亲疏通关系的。
香菱本不愿过来,此番回去也有了说法。
回到家中,她男人见香菱一无所获,似有怨言,可香菱也有自己的主张:“你若任上做得好,林大人自然秉公考核,将来不会叫你吃亏,何必多此一举,但凡你去苏州府打听一二,便不会生出这等心思。”
那男子见自己辩不过香菱,只得沉默以对,另想他法。
林如海烦恼的便是前来述职的官员,总想走他的门路。
皇后娘娘的母家看上了林珺一事,这几月来不见什么动静,林如海也逐渐放松精神。
前世这个时候自己缠绵病榻,苦熬着等玉儿回来,再见一面,交代好后事,撒手人寰。
这时自己还能和同僚吵吵架,回家收拾一下不听话的老二,有女儿承欢膝下,日子实在美滋滋。
至于秦可卿,林家看中不缺药材,怜惜她年纪轻轻就得病,时常送药过去,每次秦可卿都要派身边的可靠乳母来道谢,礼节十分周全。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红颜终归是薄命,尤其像秦可卿这样落到贾珍手里的女子。
贾敏听可卿殁了的噩耗,免不得又要红了眼眶。“蓉哥儿媳妇……,唉!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说完竟还咒骂起来:“我瞧着珍哥儿,比他儿子还伤心,也不知避讳。”
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明镜似的,一来二去自然看出了端倪。
原先贾珍的原配就是因为贾珍要给贾蓉定下秦可卿这个媳妇儿,一头碰死。
兴许贾珍那时就对这个媳妇抱有非分之想,那时秦可卿才多少年岁?贾珍竟有此心,当真禽兽不如。
莫说贾敏,就连荣国府中的崔氏亦是将贾琏看得死紧,而今家中有丧事,忙忙碌碌的,此时这些爷们趁乱最容易被一些小厮勾着做乱,更何况贾珍和贾蓉,就是两府中带头作乱的那一对牛头马面。
崔氏直接就把儿子儿媳叫到跟前,给儿媳下了死令:
“且看紧了他,若琏哥儿不规矩,我让他老子剥他的皮!”
贾琏委屈的要命他,崔氏反过来又宽慰他:“母亲只是怕你学坏。”
贾琏一听更加委屈了:“我都多大年岁,眼看桂哥儿都要进学了,还会不知这个?”
贾琏有人看着,少往东府那边去,一时间那边有人来的时候,自己裹在被子里嗡声嗡气:“罢了……只说我冻着了,不出门。”
崔氏看惯了宁荣二府的德行,提前防.范着,实有几分远见。
秦可卿才过头七,宁国府那边就出了大乱子。
他们在荣国府里恍惚只听见一个影儿,据说是因为什么棺材的事。
再然后就是宁国府小厮急急忙忙来求助:
“敬老爷抓了蓉哥儿一个现行,气的很!都请太医吃药了!”
贾琏此番不能继续躲在家中,赶紧和贾珠一道儿过去。
但见贾敬面如金纸,唇间乌黑。
贾琏一时间就吓住了。
贾敬满脸死气,像是要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我想想要给贾珍一个什么结果……
说实话,黛玉的CP,我还没想好
不想让黛玉嫁人,舍不得我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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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第一百五十七章
贾琏年纪半大不小, 经历的事情并不多,他从来没有见过濒死之人,骤然见贾敬如此, 当下就六神无主,没了主张。
这一世贾琏被母亲管得严, 家中大小事务有父亲母亲处置,他在父母的羽翼下,虽说也学了不少待人接物,但胆子反而没有前世那个贾琏大。
贾敬喘了有一刻钟才止住,贾琏实在担心贾敬这个大伯就此一命呜呼,慌忙安排人回去荣国府报信。
贾赦和贾政,还有崔氏、王夫人等, 听贾琏说的情况如此严重,马上换上大衣裳,顶着冬日的严寒,往东府这边来。
几人看见贾敬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心里都七上八下,而今有个秦可卿还没抬出去,宁国府上可不要再来一回丧,赶紧问参汤是否熬好, 用太医何时能到。
林如海得到贾敬骤然病重的消息,也前来探望。
他与贾敬不单牵扯着姻亲关系, 又是同一科的进士,有同科之情谊。
论理贾敬是贾家这一辈极有希望振兴家业之人, 能力比之贾赦和贾政兄弟高出许多, 奈何就算金榜题名, 天子仍是有意打压, 故意不用。
前世的贾敬升天时因吃仙丹过多,多半是中朱砂或硫磺之毒。
若是贾敬不在神鬼佛道上瞎折腾,应当能多活好些年岁。如今没有去道观修行炼丹,反而叫不肖子孙多用一次催命符。
大约是以前国公爷教导严格,棍棒之下养成了守静的性子,贾敬比贾珍和贾蓉守规矩,却对儿子和孙子疏于教养。
他虽没出家,但在家也和出家没什么两样,府上诸事,甚少过问。
这一世的贾敬,没有生得一个闺女取名惜春,林如海有些可惜,却又庆幸,少得一人受罪。
从贾敬屋里出来,林如海一行在厢房用茶,问贾赦和贾政:“怎么会如此……太医怎么说?”
天很冷,贾赦抱着一个铜手炉,坐在一侧,他打开手炉一看,里面的炭火快要熄灭。
贾赦随手拿着签子拨了拨,说到:“说是急火攻心,调养为上不能,再动怒。”
秦可卿停灵的院子,道士们又开始一轮唱经,咿咿呀呀,一声又一声乘着夜风传过来。
贾政看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叹口气:“是为着一块板,珍哥儿看中了一块上好的樯木板,想给那儿媳妇用,敬大哥不答应。”
在这件事上,贾赦和贾敬两兄弟难得达成一致,贾赦接过弟弟话:
“这东西本来就不合适,我都说了用上等杉木即可,珍哥儿一意孤行,敬大哥想让人腾挪出来,又觉得不像话,一来二去,倒是气出病来。”
林如海眉头深锁,贾珍魔怔了不成?
樯木被敬献给皇家,修庙宇作凿井衡量。其它更加尊贵的王爷都不敢用墙木做棺材,先前那位太妃都只用上好的杉木。
贾珍凭什么敢啊?
却不知贾珍到底是从哪里寻来的木头,林如海又问:
“先前铁网山有好樯木,只是都被内务府那边做了记号,是哪里来的木材,实在是犯了上面的忌讳。”
贾赦看一眼弟弟,贾政板着脸,吐出四个字:“薛家给的。”
林如海更想不通,薛蟠已经被流放,贾府若是聪明,就不该和薛家搅和一处,莫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林如海问:“怎么会牵扯到这边来?”
贾赦此番没找弟弟麻烦,毕竟贾政虽古板,却不是蠢货。
正因为贾政古板不知变通,在这种事情上分外谨慎。
先前因薛家的问题,贾政和王夫人几乎闹翻。
这块板虽是贾珍从薛家那边拿到,但没有走王夫人的门路,荣国府那边皆不知情。
贾赦冷笑:“这就要问珍哥儿,我们如何得知?依我之见,虽说这样对死者不敬,还是要将板材换了,不然……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我可不想跟着遭殃!”
贾敬知道贾珍乱来会连累一家老小,平时不爱管事,当下也不得不管。
贾敬让秦可欣只能用上好的杉木板,命令贾珍将已经敛好的人从原先樯木棺材中挪出来。
贾珍因可卿之死,心痛极了,恨不得倾其所有,和可卿一道去了。
况且人已经装进棺材,再挪出来对死者的不敬,一来二去。
父子俩起了争执,一个府上住着,贾敬岂会不知贾珍和秦可卿爬灰之事?
怒气攻心之下,才得急症。
贾敬病得半死,贾珍不敢违拗父亲,恐落下气死父亲的罪名,最后把秦可卿从原先的棺材中腾挪出来,换进另一个杉木棺材里。
可怜秦可卿停灵几日,尸身已经有所变化,再不复头一回装殓时的娇颜,贾珍看过一样,见可卿红颜不再,登时没了先前对秦氏的喜爱,而后推病,甚少往灵堂去。
这事传到贾母耳朵里,贾母一句话也不说。只愿荣国府能把人顺顺利利的抬出去。
此番宁国府没有王熙凤协理诸事,整个丧事办的乱七八糟。
尤氏犯心口疼,只休息几日又挣扎着起来料理各项事宜,一场丧事办完,面黄肌瘦。
贾敏听说可卿挪棺的消息,愤恨不已:“真是可怜,就是那些男人造的孽!”
终于秦可卿出殡,这一世可卿的丧事还算盛大,终不及前世奢华,四王八公没给宁国府面子,一路除了一些小官,不见几个大的祭棚。
老太太听说秦可卿出殡顺利,心底落下一块石头。
正所谓入土为安,蓉哥儿媳妇生时不见安宁,只愿死后能安宁长眠地下。就算有所冤屈,也去找宁国府,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林如海看清其中利害关系贾珍心痛的不只佳人红颜薄命,可卿一走,秦业一退,宁国府少了一个捞银子的门道。
林如海道:“蓉哥儿媳妇一走,她父亲也从任上退下来,宁国府那边要少许多进项。”
贾敏深以为然。
秦可卿灵柩要被送至金陵祖坟,一桩丧事才算完,贾敏是外嫁女,不必送得太远。
她在家中还没歇够,荣国府常来林家传话的嬷嬷来了,贾敏心里不由一沉,多半没什么好事。
“又怎么了?”贾敏心中十分烦躁,心火很旺,这几日正在吃药,因要往宁国府去,药也是吃一回落一回,一直没调理过来。
“是不是宝玉又闯祸事,以后再有,也不必说了!”
婆子支支支吾吾,贾敏脸色不好,她更加不敢说话。
林如海在妻子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温和:“宝玉又犯了什么事?”
嬷嬷道:“宝二爷和蓉哥儿媳妇的弟弟,还有什么馒头庵的小尼姑搅和在一处,现下不知如何……”
果然不出贾敏所料,林如海听见只对贾敏道:“不必管他,人各有命。”
嬷嬷传过话,饶是贾敏心情不好,还是得了赏银。
贾敏见宝玉实在荒唐,还有一个秦钟,姐姐尸骨未寒,竟然有心思做那种事,贾敏揉着太阳穴:“有老太太在,他的命好着呢,短了谁也短不了他!”
贾母库里有多少好东西,贾敏猜得出大概。
老太太百年后必定会分给子女,但那些是贾母私库,依着如今她对宝玉的溺爱,多半是大头到宝玉头上。
所以宝玉无论如何顽劣,老太太的家私,保下辈子富贵荣华都不成问题。
林如海哑然失笑,妻子竟说出和宝玉差不多的话。
前世黛玉背里替荣国府略算一算账,也知荣国府入不敷出。
可惜贾宝玉是荣国府的爷们,原本应撑起门楣,黛玉都提点了几句,宝玉丝毫不在意。
满心想着短了谁都会不会短了他,照样是悠哉渡日,和贾母一道安于享乐。
金山银山,又怎么经得起子孙的败落?
当年自己还不是想着林家万贯家财,总能护着黛玉一世无忧?
就算贵为天子,若一代又一代经营不善,也有亡国那一日。
林如海如今家中尚且兴旺,焉知再过几代又如何?
林如海摇头:“若不擅经营,就是咱们家中,也会有后手不接的一天。”
夫妻二人懒得谈论宝玉如何,不想将心思花在旁人儿子上,而今闲了,一起发愁林家老二的婚事。
无论如何,林珺婚事明年开春总要定下,再耽搁下去,恐有变化,就如迎春一样,若是皇家动了念头,逃也逃不过。
听说那位十一皇子冬日里又病一场,日日汤药,圣上忧心皇子,点了太医在王府住着,随叫随到。
过得几日,荣国府那边又来人,这回的嬷嬷不是先前时常过来的那位,瞧着脸生,似乎是贾赦院里的人。
贾敏无奈:“若宝玉又惹事,不必再提。”
一旁的黛玉已经知道贾宝玉和尼姑鬼混的事,听说还挨了二舅舅一顿打,叫老太太给拦住了。
黛玉的绿锦披风上裹了一圈狐裘点缀,显得她整个人毛茸茸的,她一面听着嬷嬷回话,一面把玩着手上的如意流苏绦。
那嬷嬷小声道:“奶奶,不是宝二爷,是那边的二太太,包揽官司,衙门里正来人拿她呢!”
林如海位高权重,相对而言贾敏行事就越发谨慎,包揽官司事情,贾敏想也不敢想。
想看起来老实的王夫人竟然敢干这个?为
贾敏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触犯了律法?”
律法肯定会犯,但是荣国府门口那块敕造的匾额,总不能让衙门真的登门用锁链来扣人。
黛玉默默听着,以前先生上课时讲过一些律法,她神情严肃:“何止如此,官宦人家,简直是知法犯法!”
这种事情做不得,也不是王夫人一人能做到,贾敏最担心的是贾政牵扯其中。
黛玉十分笃定:“二舅妈倒是其次,而今宝二哥和探春妹妹的舅舅王子腾王大人,才是焦头烂额。”
霍云安也猜出来和王家有关,但不好提,见黛玉心直口快,不住的夸道:“我们家玉儿聪明,可以进官场了!”
贾敏最怕荣国府求到跟前让林如海从中斡旋,保下王夫人,不等和林如海商量,贾敏自己就拿定主意:“我们家不能插手,静观其变。”
荣国府那边静悄悄的,没一个说法,王夫人没被抓去关押,想来是王子腾将事情压了下来。
天越来越冷,若不是有大事,林家人很少出门,林家帖子也比往常少许多,自从可卿丧事以后,黛玉难得收到一张帖子,赶紧和母亲分享:“三公主约我们去道观。”
贾敏想起黛玉、迎春等人经常一起去道观,偶尔会探望一回贾瑚,而今年关,能去看一看那孩子也好。
又问:“迎春去不去?”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请各位读者笑纳,依旧是为黛玉CP头疼的一天!!!!
王熙凤没嫁过来,弄权铁槛寺这种事,当然是王夫人做了!
林家表示:麻了,以后那块破石头有事不必告诉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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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贾敏听得心里发沉, 十一皇子的病居然还没有起色。
她不由得为侄女迎春担心,怕迎春年纪轻轻就守寡,特意叮嘱黛玉若去道观里, 不必刻意去见贾瑚,记得多烧几炷香祈福才是正经事。
黛玉和嫂嫂一起出门, 那道观去了几回,黛玉早已腻了,涉及皇家的地盘,还没有在荣国府的清虚观自在。
道观寺庙,是官家女子不会被诟病的去处,与其说黛玉喜欢去逛道观,其实喜欢去道观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物风光。
到了白马观, 给三清祖师敬过香,三公主照例要解签,黛玉和嫂嫂不能乱逛,只能在有限的几个地方随意走走,忽然一个七八岁的青衣小道童拦住了二人:
“这是福德真人前儿请的平安符,可保一年平安,今后不必求神。”
黛玉接过平安符,写着朱砂的黄纸, 折成三角包,仔细一数, 刚好有十个。
收到表兄贾瑚的平安符,黛玉很高兴, 转念一想, 又不太对劲:“表……真人的意思, 是不是让我们今后不必来了?”
霍云安颔首:“大约如此。”
霍云安让丫鬟把平安符都收起来, 不要拿在手上,两人十分有默契,都没对三公主说起此事,又另找道长请了几个辟邪的荷包。
马车回程,黛玉在车上翻来覆去看那几个平安符,左右还是一般平安符的样子,看不出什么玄机。
霍云安年岁大,是成婚的人,想的比黛玉更深,她看着黛玉天真稚嫩,不知黛玉是否听过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的逸闻,三公主对贾瑚的态度,霍云安有些忧心。
驸马久病,贾瑚又生得模样清俊……
霍云安不敢深想,今日小道士的那番话,她们要想办法讲给迎春才是。
迎春现在是皇家的媳妇,三公主邀迎春一起出门的次数很多。
贾敏得了贾瑚赠与的平安符,荣国府送了四个,迎春那边送两个,余下四个留在家中。
派心腹的嬷嬷专门传话,至于迎春听能听出多少,且看她的悟性,此话模棱两可,黛玉她们也是瞎猜。
跟着就是年关,儿媳霍云安依着林璋的品阶,只是一个七品,不必进宫朝贺。
贾敏和林如海年头照例要去朝中由天子领着祭天,家里有个媳妇招呼,贾敏也比先前安心。
贾敏老远只看见几眼迎春,便要依着队伍各自有位置,结束之后也不比在家中,皇家有家宴,大臣们皆散去。
不过贾敏倒有伴儿,梅姑和她在一处,两人一起乘着马车回家,林如海和朱谦官阶高,家里的马车也先到。
贾敏和梅姑谈及老二的婚事,愁眉苦脸,梅姑笑着打趣她:“你竟还愁这个?只要林家去提亲,满京城里哪家会不应?”
贾敏不得展颜:“家世不打紧,要紧的还是姑娘品性模样和那户人家的风气。”
前儿有个薛蟠打样,贾敏也不单只看姑娘了。
就说那个薛家的宝钗,若不熟悉,只看模样,瞧着像是好的,谁知会陷害黛玉,还有那么一个糟心惹祸的哥哥?
反正先前没在林璋那边操的心,这回在老二婚事上都操尽了,贾敏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只凭着旁人三两句,又能看明白多少,况且高也不成,低也不成。”
大儿媳妇的身世勉强算得上贵重,但没了父母,身后不见丝毫依仗,若二儿媳家世好,今后不知会不会像以前荣国府里大嫂和二嫂一样。
大嫂崔氏有能耐,二嫂王氏有家底,王夫人总是不服大房的管家。
只为着这个,不让老二娶高门的媳妇,似乎对林珺也不公平,手心手背都是肉,贾敏两头难办。
现下林璋和林珺十分和睦,贾敏都头疼。先前大哥贾赦和二哥贾政乌眼鸡似的,老太太更加头疼。
梅姑点头:“也是,除了老二,还有黛玉的婚事,那才难办,给谁都不放心。”
贾敏道:“正是这个理儿,嘴上说着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又有几人做得到呢?”
媳妇好歹娶进来,黛玉却要嫁出去。
梅姑自己都舍不得黛玉去当媳妇立规矩,自小把女儿捧在手心的贾敏就更舍不得,就连她在家中也不喜欢叫媳妇立规矩,家中的丫鬟又不是摆设,只在外面儿媳礼数过得去就成。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梅姑道:“哪户人家得有你们家中待他好。”
车忽然停下,外面嬷嬷说有人拜见,梅姑掀了车窗的小帘子,还真见着一个故人。
此人一张脸晒成古铜色,胡须茂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梅姑惊喜道: “小霍将军?”
小霍将军抱拳行礼:“梅姑夫人!”
先前义忠王去江南平乱那一回,把霍小将也带了回来,将他举荐到兵部,后和朱谦一道去西北监军,在那边落第扎根,这些年边关平定无战事,武将升迁得反而不快。
但是霍小将还是混到了一个末流的将军,梅姑时常玩笑,叫他小霍将军,经年不见还是改不得口。
贾敏也认出他来,原先在江南,义忠王时常会来林家蹭吃蹭喝,带着的随从中就有一个霍小将,时常就是他碰着拜礼。
只是贾敏和小霍将军不熟,只能默默看二人说话。
梅姑又问:“你不是在雁门关吗?怎么到这边来了。”
小霍将军憨厚的挠挠头,还没组织好语言来说自己升迁的事。
梅姑见此处是大街上,霍小将说多了话也不好,连忙又问:“瞧这模样,定是有好事,你家奶奶和哥儿姐儿可进京了,几时让她们到我家中玩。”
小霍将军仍旧是憨憨的笑了:“天冷,赶不来路,我先来了,一家老小的,怕是要五月里才到。”
梅姑又道:“今日散朝,好些人家马车要过,你记得到家中来。”
小霍将军答应着:“先前小官也是在朝祭之前远远看见夫人和大人,这才上前说句话,这就走了。”
说完,小霍将军就让路,催促车夫赶紧把马车挪走。
梅姑无奈一笑:“以前瞧他是个孩子样,现下都能成家立业,往京城来了。”
贾敏瞧着那小霍将军,仍旧是个孩子样,一片赤诚固然好,但京城不比边关,真担心他一步行差踏错,着了旁人的道。
贾敏和林如海提及小霍将军的是,林如海道:“原来是霍刚……这小将军还真走运,从边关回来,现下是正经龙禁卫,将来有大造化。”
林如海怕贾敏不明白,特意强调:“我说的龙禁卫,可不是先前蓉哥儿捐的那种,此卫非彼尉。”
说着还用手指写了几笔。
秦可卿死的时候,贾珍为了让儿媳妇身后名好听,花了白花花银两给贾蓉捐了一个正五品龙禁尉的虚衔。
林如海说的龙禁卫是护卫御驾的亲信队伍,他猜测霍小将能从北边回来,兴许也是得了朱谦的举荐。
林如海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对于兵部之事不掺和,若不是贾敏提出来,他都不知龙禁卫人事变动了。
林璋在翰林院当差,他上面有林如海当靠山,朝中几位肱骨诸如苏哲、朱谦等都看着他长大,自然如鱼得水,不会有人为难他。
但林璋也明白,父亲在机要一日,他作为林如海的儿子必定不能上位,家中没催着弟弟林珺入仕,亦是如此。
进来官场磋磨太久,不是好事,林璋自己还后悔进得太早,却又还要受着年少成名的恭维,烦死了。
林璋一回家,就逮住老二在和黛玉聊八卦。
林珺闲来无事,混迹京城各色文人和世家公子的圈子,听来的故事都能出一本望京逸闻集子。
林珺讲得唾沫横飞:“……玉儿你也见过的,就是二舅母家的侄女,叫凤哥儿的姐姐,她男人得了马上疯,你知道是在哪儿得的吗?”
黛玉是林珺最好的听众,专心致志露出求知的神情,林珺对妹妹的表情很满意,继续往下说:
“是在文宣馆旁边的团花巷子,听说凤哥儿听说他在里面鬼混,直接带着家丁打上门去,原本是想找住在那里的小娘子算账,哪知她嫁的男人也在,那男人经此事一吓唬,就得了马上风。”
“那日我刚好去文宣馆买纸笔,他们家还四处求着借车,拉人去看病,可惜我家马车小,最后借了一辆板车用被子裹住拉走的。”
黛玉听罢,小眉毛皱成一团:“这人真是有贼心没贼胆,我猜他才不是被凤姐姐吓的,肯定是声色犬马、酒色过度犯了病,他家中若是把罪责都怪在媳妇身上,凤姐姐岂不是要遭殃?”
黛玉和母亲去赴宴时见过王熙凤好几回,王熙凤虽诗书算不得太通,起码是个说话有趣的爽利人,像她能做出的事。
林珺觉着妹妹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可是黛玉的道理还没说完,她继续道:“若是依着哥哥的说法,凤姐姐也只等着那女子落单,才敢去找那女子的麻烦,若是她男人在恐怕不会上门呢!”
黛玉冷笑:“古人云,夫妻一体,就是如此一体的,毕竟她和那男子是一家,今后还要一处屋下住着,自然只能去找女子的麻烦,那女子免不得要被骂一回风尘卑贱,可是男子又是什么好东西,难不成是女子逼着他去的……”
可惜不能休夫,凤姐姐没有资产家业,不然黛玉瞧着,这位王家的姐姐若能入官场或是商场,肯定是一等一的狠角色。
黛玉的犀利让身为哥哥的林珺嘴角一抽。
然后黛玉又看一眼林珺:“要是哥哥不规矩,不必母亲出手,我就领着前院的家丁,亲自去揍你!”
林珺吃瘪,连忙道:“你哥哥是那样的人吗?我只是去文轩阁买花笺,上回你用的四色花笺!”
林璋暗里听着,心道活该,谁叫老二整日八卦,瞧他在妹妹那里讨不讨得到好处。
林璋从树荫里走过去,打趣黛玉:“玉儿近来和你嫂嫂学了什么招式,都能收拾林墩子了?”
黛玉挪了挪身子,给大哥腾出位置:“我倒是想学,可嫂嫂藏着好本事,不教我呢!要不哥哥你劝一劝她?”
说完,黛玉马上又把矛头对着她二哥:“过了年母亲就一直愁,二哥整日出去鬼混,不像是大哥哥,小小年纪,自己就把终身大事办妥了!”
说罢黛玉摇头晃脑:“大哥哥就是大哥哥!”
林珺咕咕哝哝:“我哪里鬼混了!你以为谁都像大哥哥,骨骼清奇,眼光卓绝,小弟愧不能比!”
林璋无奈摊手:“你莫要拿我开涮,父亲母亲都十分开明,你若有心仪之人,也当如实说来,家中好生为你预备……”
林珺摆出一张苦瓜脸:“没有……真的没有……我还小,不想成家……”
作者有话说:
林老二:古往今来,为什么大家都爱催婚,我还小,我还是个宝宝!!!
……
……
这是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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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第一百五十九章
林家老二被哥哥和妹妹前后一起开涮, 惹得一肚子气,委屈得要命,他顺手折了亭子旁边探过来的枯枝, 拿在手里把玩:
“我是当真没有成家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心仪之人, 谁像大哥自小一肚子的主张!”
林珺继续说自己的道理:“这是人生大事,我也不想依着父母安排找一个门当户对却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糊里糊涂过日子,可惜又没什么一见钟情,也没有青梅竹马,就这么成婚了,未免太过草率。我知道母亲发愁……”
婚姻大事岂可草率,黛玉见哥哥机会委屈的快哭了, 当下要二哥哥随意找一个嫂嫂完成任务,无论对林家还是二哥,都不是件好事。
父母两情相悦,大哥和嫂嫂也两情相悦,要是二哥就非要依着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二哥也太惨了!
黛玉连忙道:“罢了,是我错了,给哥哥请罪。”
林珺做了个鬼脸,这还差不多。
黛玉看见嫂嫂站在花厅那边, 似乎看了他们兄妹好几眼,撑着身子起来招招手。
“嫂嫂, 过来说话!”
霍云安脸上含笑,款款过去。
她没有兄弟姊妹, 先前寄主在叔父家和堂兄堂姐们相处得不算好。
几个堂姐妹嫉妒她得一门好亲事, 时常言中带酸, 只是霍云安冷眼瞧着叔父家的孩子们, 也会为着三瓜两枣红脸争吵,谁也不让谁。
霍云安真羡慕小黛玉,黛玉似乎从来没愁过,莫说家中的哥哥们,就是她这个当嫂嫂的,也舍不得让黛玉发愁。
林珺见大嫂过来,方才还正色与自己说话的大哥,眼里含了蜜一样,那叫一个眉来眼去,故意道:“咱俩在这儿似乎有些碍眼呐!”
黛玉偏偏跳出来拆他的台子,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二哥请!”
林璋敲了敲她的脑袋:“小鬼头!”
几个丫鬟排着队过来,捧着果子和茶水,原来贾敏见他们几个人光顾着说话,没个水喝,特意叫丫鬟送来。
黛玉没心思吃果子,央求林璋道:“哥哥,你和嫂嫂说,让她也教我点招式可好?”
黛玉知道嫂嫂会点武艺,没准以前在女子军,嫂嫂也能出去杀敌呢!她可是打心眼里崇拜得很。
霍云安无奈,黛玉缠着她不是一次两次,她想不到黛玉这样的体格容貌学习武艺模样,将来若是出师,难不成小黛玉学着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不成!不成!
霍云安自小和父母一起守在边疆,虽然照旧读了书,和世家小姐总归不一样,能得林家这门亲,现在丈夫英俊潇洒,婆婆和小姑都极好相处,真真万中无一的幸运。
霍云安始终有些自卑,若真的教了黛玉这些,公婆和丈夫又会如何看自己?
很多时候,人们嘴里说的,和心上想的,终归不同。
霍云安道:“舞枪弄棒,玉儿的体格不成,学弓箭弩箭,这里又不是军营,瓜田李下,有嫌疑。”
当皇帝都忌讳民间私藏兵器。
黛玉一副了然小大人神态:“嫂嫂果然藏了很多本事。”
霍云安垂首:“这算什么本事,大户人家的姑娘……也用不着。”
林珺也在旁边撺掇:“技多不压身,妹妹若是学成,必然文武双全!”
霍云安仍是不肯:“问过母亲……”
黛玉也只得作罢,一脸失落。
日头落下,茶也凉了,家中又传饭,几人就此散了。
用过饭,林璋和妻子一起回自己的小院,今日霍云安为难,黛玉希望落空,他这个当哥哥的夹在中间不好受。
林璋道:“玉儿念的紧,左右在家中无事,你挑些无关紧要的教一教她就成。”
霍云安仍旧坚持:“好端端的姑娘,学那些做什么……”
林璋又道:“你是不是担心父亲和母亲怪罪?”
霍云安沉默,她没有这几兄妹那么好的口才,说不明白。
林璋笑笑:“父亲母亲如何我不敢说,作为兄长,我还希望妹妹能学一点防身术,世事无常,家中就算将她护着再好,也不可能滴水不漏,孝道错不得,但也不必事事都照着父母来。”
夫妻俩慢悠悠走着,翻过年来,初春的风依旧冰冷刺人。
林璋又问妻子:“你可还记得我们见的第一面。”
“记得!”
霍云安红了脸,她与林璋的第一回见面,并不美好,和戏文上唱的才子佳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约,那个时候的自己像是个母老虎吧!
林璋伸出手牵住她:“那个时候我就觉着,奶奶真是女中豪杰,十分勇敢,若有一日,玉儿撞见那样的情形,我宁愿玉儿能亮出爪牙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愿她为着什么淑姿仪态被人欺辱。”
“是吗?我真有这样好?”
霍云安的脸更红了,又道:“我都说了,玉儿没有自小的童子根基,学不来刀枪棍棒,接着弩机暗器等物还成。你若真要教,莫不如教她骑马……还有、还有如何防范坏人,君子不立危墙,纵使一等一的高手,也抵不过一群人的乱拳!”
霍云安不是没想过,但京城条件有限啊!
她还怕黛玉跳脱的性子,真学得一招半式反而疏于防备,霍云安的母亲生前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俗语——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林璋安慰她:“你不必担心这个,也不要担心父亲母亲那边,只要你愿意教,我总有法子。”
霍云安深吸一口气:“我虽学艺不精,但是拿到京中应当还能看,你先将什么弓箭和马匹预备好,我才能答应,要是现在应下,最后不能成,反而叫玉儿白高兴一场。”
当嫂子的霍云安点头答应此事就好办,夫妻二人商量着等黛玉生辰之后给她一个惊喜,林璋在外置办马匹,寻找稳妥的场地,霍云安悄悄给黛玉预备骑装。
二月二龙抬头,天气转暖,柳树抽出嫩芽,二月头一个好日子,百无禁忌,诸事皆宜。
京城里好几户人家赶着成婚,城东的爆竹没炸完,城西就噼里啪啦响,一阵又一阵,成婚的队伍派出人来清路,才没叫抬轿子的队伍打架。
正月里,薛宝钗才过十五,及笄的生辰在京城过的,只有王家人随便送了礼,虽然薛蝌已经到京城,但薛蝌只是堂兄,礼节上错不了,心意上却不亲近。
宝钗及笄那日,薛姨妈起先还强颜欢笑,后面瞧着宝钗穿红着绿,尚且不知薛蟠而今流放走到何处,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宴无好宴,薛宝钗不能苛责母亲,纵使薛蟠拖累到她,十几年的姊妹情分,宝钗亦是难过的。
况且若薛蟠还在,今后也会惹事,而今薛蟠被逐出薛家,再不与宝钗相干。
若是薛蟠还在,她又如何能得这么多的嫁妆?母亲肯定要留给哥哥。
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宝钗心乱如麻,王子腾家不像做得太难看,让夫人领着几个姑娘来撑撑场面,王夫人也带着元春、探春、宝玉等人来坐了一日,给宝钗添妆。
宝钗出嫁那日,薛姨妈舍得花大价钱,请了以前薛家故交中儿女双全的两个奶奶讨吉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薛家出自金陵,不缺好衣料,宝钗嫁的是官宦人家,已是在不逾矩中选了最好的衣料和首饰。
薛姨妈担心因为薛蟠的事,女婿家把宝钗看轻,抬了好几样大件扎眼的嫁妆打头,很有牌面。
薛姨妈看着闺女披上嫁衣,穿戴齐整,盘着高髻,像是又长了几岁,脸上是笑,眼中含泪:“只愿我的宝丫头,夫妻和睦,诸事顺遂……”
宝钗想到一出门去,自此便是其它家的人,忍不住滚下泪:“母亲……”
宝钗将先前开解薛姨妈的话,又念了一遍:“母亲也要保重,金陵的哥儿总是叫你一声娘,怎么都绕不过你去。”
薛姨妈用帕子捂着脸,半晌不说话,外面接亲的人在催吉时。
宝钗又对跟着薛姨妈好些年的心腹媳妇又强调一回:“可记得我叮嘱你的话,你跟了母亲这么多年,只有你,我才放心得下。”
这媳妇算是家中能用的,薛宝钗担心母亲,都没叫她家陪嫁,让这媳妇和她男人留在薛家当内应。
那媳妇重重点头:“姑娘,小的明白,都记着呢!”
宝钗又对薛姨妈和那媳妇道:“有舅舅和我在,母亲安心养着,若能说动父亲来京,日后就能长久见到我,我也好照应母亲。”
喜娘又来催了一遍,请宝钗上轿子,众人赶紧给宝钗盖上盖头,将人扶出房,薛蝌背着她送上花轿,一路敲敲打打,往付家去。
薛姨妈自宝钗出门就开始哭,两眼肿的如核桃一般,依旧不肯停。
家里伺候的管事媳妇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
宝钗出嫁之前,把家中各色事情都安排妥当,薛姨妈肯定要回金陵,现下没了儿子依傍,将来要想法子把姨娘的哥儿要过来养才成。
薛宝钗甚至想到父亲因母亲过于溺爱薛蟠养出败家子,肯定心有芥蒂不愿让薛姨妈再插手。
她出格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母亲不能操之过急,要舍得下本钱,给哥儿请好先生,送好东西,表现出诚心,今后再有舅舅从旁出力,为着王家这条线,父亲定然要把姨娘的哥儿记在母亲名下,介时若是姨娘再添孩子,也可如法炮制,先将孩子弄到手,而后若是母亲觉着姨娘碍眼,总有办法将人弄走。
薛姨妈的哭声一阵又一阵从里间传来,管事媳妇用小指掏一下耳朵,脸上惋惜:“姑娘想得周全,可惜不是个哥儿!”
黛玉知道宝钗成婚了,也知宝钗嫁的人不算好。
毕竟哥哥说了,宝钗嫁的付家,就是趋炎附势之辈,攀附着南安郡王家过日子,儿子十分平庸,是靠父亲左右周旋花了银子才得的官职。
薛家是商户嫁给官宦乃是高嫁,嫁妆自然少不了,明摆着付家图嫁妆,薛家还高高兴兴送出去,各取所需。
“她原先陷害你,你还为她担心,我们玉儿是真的慈悲心肠。”霍云安见黛玉已经发了好久的呆,不时看看天还会叹气,对她道:“要是换了我……”
换了霍云安,大概已经提着哨棒去揍人。
千万不能让黛玉知道,她的嫂嫂是如此暴躁的一个人。
黛玉用手杵着窗框,吸了一口春日微寒的空气:“若是我落到她这样的境地,做得未必如她,宝钗姐姐只有嫁人,才能求得一隅安生……只是,她才满十五啊!”
黛玉是忧愁的,她马上就满十二岁,就算父亲母亲极为疼爱自己,只一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将来又会将她在家中留下几年?
黛玉喃喃:“今后的事谁又说得准,我离着及笄,也不过三年了……”
作者有话说: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也不是不可以哈哈哈!
人啊,真的是越长大烦恼越多!!!黛玉也一样!
玉崽,你放心,谁敢要你十五就嫁人,你爹会和他拼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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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第一百六十章
二月已经到了, 花朝还会远?
黛玉的十二岁,对于林如海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时刻,前世林如海没有陪伴女儿到她十二岁, 让黛玉小小年纪就面对生离死别,孤零零活在世上。
林如海至今还记得自己离世时候的心情, 不舍、无奈、痛苦、不甘心、力不从心,大约是因为自己执念太重,又或者贾琏在安排后事时请到的尼姑和尚还有道士,都是些假道士和假道学。
林如海的亡魂没有被超度,经久不散,跟着黛玉一路从苏州行至荣国府,在荣国府上逡巡多年, 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风刀霜剑严相逼。
万幸一切都过去了,林如海看着老二忙里忙外的给黛玉布置生辰宴,心里深感安慰。
老大林璋在翰林院摸鱼,老二闲来无事,做这些正好,林珺让人把先前义忠王送的琉璃灯都擦洗干净挂出来,京城比江南更冷,就算到花朝, 各色花枝都光秃秃,不见生气, 用堆纱做假花的事太糟践布料,不如把家里库房中闲置大小花灯挂出来妆饰一二。
这回外祖母也要来, 林珺早早定下贾母最喜欢的戏班子, 盯着下人修整戏台, 事无巨细。
至于要请的人家, 各色请帖,都是黛玉和母亲贾敏做主。
十二岁的大生日,除去几个姐妹,还有林如海的同僚,母亲贾敏认识的夫人,反是和林璋、林珺相熟的好友,他们和黛玉不熟,两兄弟就没凑这个热闹。
等到生辰那一天,黛玉起床换上新衣裳,各处去磕头,然后和母亲一起在家等候客人们上门来,林珺在外门走动。
贾母带领着大房二房两个儿媳,一干孙女和孙媳,还有贾兰和贾桂两个曾孙辈,一起来林家给黛玉过生辰。
这群人一进林家院子,登时就热闹起来。
贾母一坐定,黛玉上前磕头行礼。
贾母乐呵呵道:“瞧瞧,这是等不及要生辰礼了!”
说着让就鸳鸯赶紧进来。
鸳鸯领着两个小丫头进来,每个丫头手上都捧着锦盒,贾母当面就叫人把东西打开给黛玉看。
“这是雀金裘,是外国的好东西,孔雀毛线织的,我瞧着这几日穿刚刚好,先前得了一直收着没穿过。”
崔氏将它拿出来,正好现下有阳光洒进来,熠熠生辉,独有一番光泽。
贾母又道:“这件匣子装得下,还有一件鹤氅,我直接让人送库房里去,现下可能大了点,再长长明年冬日就能穿……”
说完,贾母又打开另一个匣子:“玉儿满了十二,也该多多打扮起来,里面都是我年轻时候的首饰,现在老了用不得,给她正好。”
贾母年轻时,宁荣二府正值鼎盛,不知情的还以为老人家拿旧物搪塞小辈,但是堂上的人都明白,老太太给的,都是好东西。
黛玉再拜,谢过祖母赐礼。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又将探春揽过来:“等探春丫头十二的时候也有,先前你元春姐姐、迎春姐姐,也是有的!”
荣国府里谁都盯着老太太的家私,今日贾母送几样东西给黛玉,定又要有人磨牙,贾母索性都挑明了。
老太太也知道,这几样东西林家未必没有,依着女儿和女婿的脾性,黛玉的这些小物件,怕是一日一样,都穿戴不过来。
众人忙笑道:“老太太对小辈的心,都是一样好!”
贾母送过一回礼物,后面崔氏、王夫人、还有探春、湘云等人的赠礼也都放到库中去,黛玉也没当场打开来看,免得众人送的礼不同,各人心中有比较,反而各自心里不痛快。
霍云安上前来说戏班安排好,请老太太入座。
贾母又问:“不是听说还请了几家夫人,且等一等吧!”
贾敏道:“那两位夫人昨儿就遣人来说,要下午才能来,元春和迎春丫头也来不早,母亲快入席吧!”
贾母这才点头,又问贾敏:“你请了哪几家?”
贾敏答道:“朱大人和苏大人家的夫人。”
贾母扶着丫鬟,往林家戏台那边去,边走边同贾敏道:“论理你们这住处也该扩一扩,方才宽敞,难得办一回生日,那几家也该请。”
贾敏和母亲之间有母女间的默契,她知道老太太指的是北静王、南安王、西宁王等等几家的女眷。
贾敏笑笑:“黛玉原本也没见过她们几回,况且她们来了,您还不自在,我也不好再请那两家夫人,玉儿的父亲终归还是行走朝廷多点。”
贾母被扶着入席,黛玉亲自捧着戏单子过来。
贾母又让黛玉先点,黛玉随手就点一个穆桂英挂帅。
贾母点一出新排的神仙会,又让崔氏点。
然后贾母又回头对贾敏说:“正是她们没怎么见过黛玉,就该趁这个时候多见见,她们在京城根基深,对好些人家都知根知底,珺哥儿和玉儿的亲事一件赶着一件,多叫那些夫人们看看也好,除去她们,你也该再多请几个。”
如今荣国府里宝玉、探春至多一二年,也是十分要紧谈婚论嫁的时候,贾母说起来话便多了几句。
老太太知道宝玉配不得黛玉,她心里倒是想,但女儿和林女婿还有林家的两个外孙,肯定都看不上,她还不至于自取其辱。
但贾母还是希望贾敏的孩子都能找个好人家。
前儿林璋的亲事,贾母就觉着外孙媳妇家世不成,好在低门娶妇,前程可以璋儿挣。珺儿将来也能自己挣前程,姑娘家不一样,无论是黛玉还是探春,若嫁错夫君,就像投错胎,一辈子就完了!
贾母想想元春和迎春,各有各的难处,总比不得贾敏命好。
贾敏知道母亲一片好意,不忍扫她的兴,点头含笑:“女儿都记着呢!今儿是黛玉的好日子,预备了好久,母亲玩得尽兴才是。”
贾母见那边已经唱起来,便也收起老人家的絮叨,和大家一起听戏。
过了午,朱家夫人、苏家夫人、还有迎春、元春才姗姗来迟,各自带了礼物,见到黛玉又是一夸。
前儿迎春成婚的时候,苏哲的妻子黄氏触了霉头,今日再见黛玉,就算满心欢喜和满意,也没再提什么能当媳妇之语。
姑娘大了,以前还可以当做玩笑说一说,现下真真要开始议亲,必须讲究矜持。
今日闹过一回,到晚间林如海自宫中回来,黛玉又去给几位伯伯磕头,宴席散去,林珺忙不迭拉着黛玉去清点今日的礼物。
黛玉指了指天色:“今日晚了,明日再点也不迟。”
林璋和林珺皆不肯,“送礼之人肯定想玉儿能早些看见他送的礼物,你要早些拆开才是!”
说着,两个当哥哥的齐心协力将妹妹往库房赶,一叠声的叫人掌灯!
黛玉去到库房,管库房的丫鬟媳妇点了好几个大蜡烛,把库房照的透亮。
送来的锦盒堆成小山,林璋和林珺一时间都找不到自己送的礼了!
林珺先拿起一个卷轴样的物件,上面的签子,竟然是冷先生从洛阳送来的!
兄妹几人展开一看,竟是一副众神朝圣图,线条流畅,笔触细腻,用色十分老练,先生久不画工笔,功力竟然比之先前更厚。
林珺边看边咂嘴,第一样礼物就将自己预备的物件比下去了:“今年玉儿是整十二,都说本命年犯太岁,要送驱邪避凶的物件。冷先生临摹的神仙图,好东西!”
可见先生送礼之用心,这么一副画,纵使先生画工了得,非三五月不能成,再有冬日里着色不好,兴许早一二年就开始预备。
黛玉小心将卷轴收起来:“名儿我就叫人挂到屋里去。”
先生送东西,无论贵重与否,都希望他们用起来,此画着实珍贵,但先生意在让黛玉辟邪,黛玉自然要用在实处。
收了一样好东西,黛玉还要写信答谢才对。
林璋举着蜡烛细看,终于找到自家送的匣子,赶紧搬到黛玉跟前献宝:“玉儿,你嫂嫂送到东西,你肯定喜欢。”
黛玉将锦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衣裳,想来是嫂嫂亲手缝的。
“嫂嫂做的衣裳,我当然喜欢!”
黛玉也很给面子,笑吟吟的摸着衣裳。
林璋见她没看明白,只恨天太黑,月色也不好,连忙将衣裳拿出来:“玉儿可能没见过这样的衣衫,这是西北那边女子为了骑马方便特意改制的骑装!”
林璋神秘的眨眨眼:“这只是礼物的一半,另一半在城外,咱们家库房太小,不好牵进来。”
黛玉恍然大悟,捧着衣裳露出惊喜的笑颜:“嫂嫂是要教我骑马了吗!多谢嫂嫂!”
林珺看着他大哥得意的样子,扯了扯嘴角:“还是大哥厉害!送到玉儿心坎上了!”
今日生辰摆宴,众人一散,最后还是霍云安当媳妇的支使下人们收拾杯盘碗碟各样器具,她忙得很,没空来和黛玉一起拆礼物。
黛玉可算磨到了嫂嫂松口,见嫂嫂亲力亲为给自己缝衣裳,也没心思再看其他,扔下两个哥哥就飞也似的去找嫂嫂。
只留林璋和林珺大眼瞪小眼。
林璋看着小妹的背影,一时无言:“那是你嫂嫂送的,我送的你还没看呢!!”
林珺冲他哥比了个鬼脸:“该!”
说完随手打开一个盒子:“左右无事,我们先替妹妹掌掌眼,看看咱们妹妹的小金库,又要添多少好东西。”
林璋瘪嘴:“林墩子,这样不好吧!”
嘴上说着不成,自己倒主动凑过去看林珺打开的匣子里面是什么。
林家老二看了签子才打开的匣子,这是贾宝玉送的物件。
“玻璃绣球灯……”
平平无奇。
虽说送礼无关贵贱,更多在心意,这盏玻璃绣球在林家来看来平平无奇,前儿义忠王送的那几套,现在还挂在院里。
还好宝玉没来,不然看见院里随意挂着那么多盏更精致的灯,面上怕是挂不住。
林璋把盒子合上:“看过一样也就罢了,你再不收敛,仔细明日妹妹和你生气。”
听了大哥这话,林珺把宝玉送的物件放回去,今日生辰的主人公不在,他们杵在库房里怪没意思。
兄弟俩又一前一后寻黛玉去,老远就看见黛玉黏着父亲母亲撒娇,兄弟二人不想去当煞风景的桩子,十分默契的悄悄转身,准备离开。
“大爷、二爷!”
有人压着嗓子叫他们名字,听声音是常安管家。
两人循着声音往黑漆漆的月亮门那边去,见常安打着一盏小灯笼,橘黄的暖光只照亮一方天地。
林璋觉着常安举止不寻常,皱眉:“何事?”
暗夜里常安为难的表情众人皆看不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今日咱们姑娘生辰的好日子……义忠王爷来了,就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祝黛玉崽生日快乐!
各位读者双节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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