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头,阳光很好,可这一切却和江璟琛没了什么关系。
褚玲珑的笑声时高时低,却都是带着欢愉的飞扬。如果可以,他选择这一刻什么都听不到。
“夫君。”
当熟悉的称呼传到耳朵里。
不想面对,却是逼着江璟琛不得不面对。
是老夫人逼着他做了那样的事,为何自己会对少奶奶产生了记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怎么一点都察觉不出来?
江璟琛的手在衣袖底下捏成拳头。
不对,这一切都是罗徽想要的结果,操控着想让他产生要不得贪念。
不该就这么如了罗徽的意!
褚玲珑出来后,便想靠夫君更近一些。可那名叫小雀的小厮却挡着她,还不知趣的嚷嚷,“少奶奶身上好大的味儿。”
“这个……”
是和昨夜里一样的金贵香气,夫君他可是忘了?
小雀指指点点,“少奶奶不知情,难道采莲还不知道了?少爷闻不得花香。”
罗徽用衣袖半挡着鼻,指指戳戳,“招蜂引蝶,没个安分。”
可是,昨夜,夫君还说过好闻的……
褚玲珑纳闷了一会儿,就明白过来。夫君可是要在外人眼里,演出一个柔弱的形象!
小雀见采莲还不出来,怕不是和江璟琛说上话了,急得跳脚,“少爷!少奶奶也太不会管教下人了。”
这小厮。
可是见着她不顺眼,还是怎么的?
“我不是和夫君学的么?”褚玲珑暗讽的道,“夫君都许你如此吵吵,我哪里还盯着个丫鬟过不去。”
小雀觉得这位少奶奶不是个好惹的!跟在罗徽身边,可怜巴巴,“少爷。”
罗徽黑着脸,话语里皆是贬低的意思,“小雀年纪小,你也年纪小?就你这容不得人的性子,如何做的好这少奶奶的位置。”
攥着裙边,指尖都发白了。
罗徽的优越感更重了,这女人如此粗鄙配江璟琛正合适,“多读些书,少丢人现眼,给罗府抹灰!”
好像她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褚玲珑是低了头,“夫君。”哪里还有昨夜里的温和爱亲昵,明面上就纵容着小厮,他好像一点也不把她放在眼里。生疏,对她就像是个陌生人。
那热络的劲头,瞬间消失殆尽。
从头盯到脚,夫君的样子和夜里相差挺大的。褚玲珑说,“那我就站在这处和夫君说话好了。祖母说过,夫君一般是不大出阁楼的,今日特意到我这喜好处,可也是想见我了?”
罗徽不大有兴趣的样子,随便点了下头。他可不是来看这渔家女的,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又仿佛是故意的提,“听说璟哥儿做了你的先生,过来看看。”
褚玲珑不死心。
好不容易见了个面,怎能为了个小厮闹得不愉快!
“夫君,站累了吧?”她正想上前,挽着夫君的手臂,“我扶你。”
罗徽瞬间炸了毛,“你搞什么!”他抬起手,拒绝的如此明显。
她难道还会害了他?
褚玲珑心里被绞了一把,强撑着笑脸,“夫君,不打算进屋看看我新写的字么?”
罗徽不曾料到这女子如此不知羞耻,望着她穿的一身招摇,唇瓣是染着猪血般鲜艳的颜色,胃里只觉得恶心。他定定的说,“璟哥儿是个好先生,你别辜负了他。”
也似乎,是不大愿意留下来,她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失望的。
一天落了两次骂,换做谁心里都不会痛快的。褚玲珑点头,“当作是夫君给的教诲,记在心里。”她会尊敬江先生的。
外头的声音稍微停了些。
但江璟琛始终低着眸子,不大愿意出去,好像只有这样就能显得这事情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而呆在充满褚玲珑的屋子里何尝又不是一种煎熬,她写过的纸,坐过椅子,痕迹或多或少都在影响着他。
“璟少爷,要不要喝茶?”
江璟琛这才抬起脸,对采莲说,“不必麻烦了。”
“璟少爷,那爱不要看看少奶奶新写的字?”
采莲是不想见小雀,才不愿意出去。
一捧的高丽春蚕纸,清纯又明媚。
他的鼻翼间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独有的体香,那些魔怔的思绪,不合时宜的全跑了出来。
快速的从脑海里赶出去,他抽出被压在底下的几张大字,装模作样的看起来。
“璟少爷,今日少奶奶原是手腕疼。可却也是写了这么许多。”采莲又说,“您可别嫌弃少奶奶写的不好。”
仿佛这女人总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更怕被人厌弃。
江璟琛别过脸,才赶跑的思绪又卷土重来了。
那夜里,女人的胳膊被轻压住。他按耐住着气性,慢慢的磨。
搅得他心神不宁,江璟琛猛的睁开眼,背过身去,“怎么会?少奶奶虽是个性子软和的,但骨子里也要强,想做的事定能做得很好。”
“璟少爷说的对极了!”采莲总算是知道,她为什么亲近褚玲珑了。原来和老夫人是一样儿的性子,“要是换做别人定要计较,可不也是苦了我们底下伺候的人。”
江璟琛手指尖摩挲着纸面,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少奶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少爷。”
“那可不是!论起少奶奶的赤忱之心,这世界,无人可比!”
他是个什么都不曾期待的人。
得做些什么事来,不然这人就被褚玲珑推着走。可如今,却是想着这日头落的真慢。
江璟琛看向采莲,念叨了一句,“那你可千万别让少奶奶知道,少爷根本没见过她写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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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听了白日的事,念叨了罗徽一句,“徽哥儿到底是个直的,怎么能当着下人的面斥责了自家的媳妇?要我换成是玲珑,那该心里多难受!”
李婆子道,“听采莲说,少奶奶这么多日写的字。少爷一个字都没看,丢到地上当废纸。”
这不是辜负人家姑娘家的心意?老夫人听着也垮下脸,道,“这徽哥儿做下的蠢事,还得有人来弥补了。”
“老夫人的意思是?”
“璟哥儿既然搬过去了,那就上玲珑那处罢,好认认门。”
夜里月黑风高,可不是一回生,两回熟的!
本以为,使唤的李婆子今日夜里不会来,却带了个好消息,“少奶奶,少爷说了要到您这处来。”
但和前两次的习惯一样,只准褚玲珑一个人在。她让丫鬟早些去睡,不用值夜。
她笑着应下,“好,我知道了。”
夫君要过来,本该是开心的事。
可想起白日里的事情,她又变得犹豫不决。
想当初,褚玲珑还没嫁进罗府的时候是多么干脆又利落的人。倒是现在也变得踌躇不安了。可转念又想来到罗府这些日子,真的是她的运气到了。身边的人都和善,便是个丫鬟也全是为自己着像,哪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虽害怕,有个黑影却如李婆子虽然,按时出现在院子里。
见了人,褚玲珑她是好气又好笑,“夫君,不瞒你说。每一回我见你心头都是没底的。”
不见月色。
夫君的身影也越发显得高大,冰冷。
褚玲珑抿了下嘴角,说,“先前还是有的月色,我还盼着与夫君一道赏月。”
看来,这愿望是要落了空。
“这没有什么,就算今日见不到,明日也总会见到。重点不是在赏月,而是赏月时身边的人。”江璟琛淡淡的说着。
她还以为自己是在梦游呐!
只有在梦里头,夫君才会这么温和的说话。像是被一道雷给劈中了,是那样的不真实!
江璟琛弯腰帮她理了理身上的褶皱,他心是偏向她的,低声说:“别怕,天塌下来也不会砸在你身上。”
虽有遗憾见不到月色,可男人身上的体温,更让褚玲珑觉得难得。
地面上斑驳的树影,两人相依相偎很是和谐。
褚玲珑把脸埋在夫君的臂弯里,猫眼搬的眸子是水润润,她无比依恋,这场景是真切且又虚无的。
“夫君,你说得对。”她得把腰板挺起来:“日子得靠自己过,一点一点都会好的!”
就像是写字一样,大不了多花些时间。那夫君不也是说了,他会多多陪伴自己。
“夫君,你对我真好。”褚玲珑慢慢将头靠到了男人的胸前。
江璟琛的目光就移到了女人纤细的脖颈,被领子包裹着,像是即将破土而出的新鲜幼笋。
他看的眼底出现了一片暗色。
忽然,褚玲珑压不住惊讶,齿间发出声娇涕,是少见的羞涩,“夫君!婆子还在看着呢。”
江璟琛扭过头,往那处看了一眼,薄唇开合,“不碍事。”
唔。
夜里的夫君,可好许多了。
虽然知道李婆子就是老夫人派过来,盯着她的。但这是夫君的主意,是为了婚后日子过的和美。
男人微微皱着眉看着她,“害怕?”
像是要诱着她进入这无边的沼泽里。
褚玲珑想大声的喊,为他偶然没表现出的侵略,而发狂。
可她还是慢慢的,慢慢的,把手搭在了灼热的耳畔之下,“有夫君在,我不怕。”
李婆子在暗处也差点惊叫出来,这江璟琛怎么就把少奶奶一把抱起来了!
踏着那稳健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去室内。
江璟琛想,这府里没有个蠢人。
这便是故意做给那李婆子看的。
他自小在罗徽谨小慎微,不曾表露过些什么。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个书童的身份,即便会读书,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从来,只是附属,可以被轻轻松松的取代。
江璟琛俯下身去,“夫人。”
他不过是,顺了老夫人的意,做了些自己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