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月亮大又圆,本该是褚玲珑成婚后的第一个圆月。夫君那摆明是没有意思让她过去。老夫人兴许是觉得她可怜,便找了个人来教她识字。就是请来的这人脾气忒大了些!
褚玲珑也感觉出来了,这江璟琛这三番两次的举动,可不是见不得她这个少奶奶好么!
哪家的书童,还当面给少奶奶甩脸色看?
按着采莲的话来说,这璟哥儿性情如何如何的好怕不都是骗人的罢!褚玲珑望着那不远处的高大背影,她眼皮子浅,真的一点看出来江璟琛哪里好了。
当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如此几番下来,她越是认定了这对小情人之间的关系!
“天黑,少奶奶还是快回屋子里去。若是摔着了,我可是不好向老夫人交代。”
说话还挺文绉绉的,不愧是读书人。她虽不会这些,但表面上应付过去,不与人争吵的话还是会说的。
“我都不知道哪里得罪到你了。”褚玲珑闷声的问:“可是,因为白日里的那件事?我给你赔不是。”
明月被乌云挡住,院子里种着金桂,微风徐徐,就有清淡的花香飘进江璟琛的鼻翼里。
他哪里敢叫这位赔不是,背着身子,忙道:“少奶奶,别!”
“璟哥儿,你就是不尊敬我。连我的面儿都不肯见!”
女人言语讥诮,更像是在市集上随意的唠嗑。可她生的美,不管说什么话,都会引得人附耳去听。
江璟琛不敢看过去,只盯着地面上的一道影子,娉娉婷婷,便好似是一张丹青画的仕女图般。
褚玲珑可不知道自己被偷窥了,只当他是装聋又做哑。用外头那些种地的话来说,好狗不跳,好猫不叫。江璟琛这人可不像是看上去,那版好相与的。
她不敢追到罗徽跟前,撒泼甩赖。
但在这书童跟前,摆摆铺,还是敢的。
漫不经心的看过去。褚玲珑是不肯随意的放人走,嘴上念叨:“虽说璟哥儿是举人老爷,但我好歹也是罗府的少奶奶。你却没有半分把她当做少奶奶看待,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话点到江璟琛的心口里,让他咯噔一声,无措的立在原处。
“丑话说在前头,你现在若是走了。明个儿,我就去祖母那边告你一个不敬之罪!”褚玲珑见着那背影不动了,在心中悄悄记下来。这人虽然清高,却是极怕老夫人的,连她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话都没听出来。
那她今日可要把话完完全全的说了,可不吃憋闷的亏!
“你转过来。”褚玲珑扬着声,“我以少奶奶的身份命令你!”
他本就见着她就发虚。
一面是老夫人的命令,一面又是处处提防着,可恨那个时候他犹豫不觉,才有这样滔天的祸事。
江璟琛站着,人都发了僵:“少奶奶,好厉害。可天色不早了,有话明日再说也不迟。”
“现在知道天色不早?迟了!”褚玲珑却不打算继续挑他的刺。便像是抓那池子里的鱼,也得松一松网,“莫非,璟哥儿你也觉得我不是大家族出来的姑娘,配不上你家少爷?”褚玲珑忍不住问出了口,拧着漂亮的眉,“可好歹我是良家子,不是买卖来的奴才。让你们一俩个的这么作践。”
作践?
江璟琛比任何人都知晓这词的厉害!
她,可是察觉出昨夜洞房的新郎不是罗徽了?
他的目光就是越发的惶恐!整个人都大汗淋漓的,气都不敢出:“您是罗府唯一的少奶奶。”
服软了?假把式,也没多厉害。褚玲珑她咳嗽一声道:“夫君看不起我也就罢了,连他身边的书童也是这般模样。哪里能让我不生气?”
只是因为这个?不是因为旁的。江璟琛慢悠悠的回过头去,在那门边,少奶奶穿了一件桃红色的夹袄,裙摆上绣着合欢花的样式,鬓发做着简单样式,手腕间白的像两段白生生的脆藕。
那女人面上的表情,除了气愤他没规矩,便也没了其他情绪。
褚玲珑点着他:“你还不承认了?再敢说一句不是,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稍有底蕴的姑娘家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整人周遭像是围着一圈火,眼尾上挑,朱唇轻启,她说的什么话都不再紧要了。
他看呆了!
满脑子就只留一个念头,世间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个鲜活的人物?豁然的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把他先前的岁月都冲淡的不成样儿了。
不成!她是少奶奶!他不能违背了规矩!
江璟琛深邃的眸子不经意瞥过去看一眼,又飞快挪开,脸颊是一阵青一阵红的变化:“老夫人既然选了少奶奶做罗府女主人,您又何必妄自菲薄。”
“你少骗人了!”
江璟琛:“怕是我说什么,少奶奶都不信。”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让褚玲珑本就是憋了一天的气彻底炸了。两步并作一步,她情急就吼了出来:“亏得采莲说你璟哥儿样养都是好处!我瞧着一点都不好!可真是个读书人,好的坏的理全被你占了!”
听完,江璟琛苦笑,道:“那我与少奶奶话不投机,自然样样都是不好的。”
褚玲珑:“璟哥儿!你骂起人来都是四个字四个字的。可是在心里嫌弃我大字不识一个?”
江璟琛:“……”他没有,
但,嗓子眼吞了一只苍蝇,半句话都回不出。
可这女人却来了劲,抽抽噎噎的,说到委屈的地方,连腔调都变了:“也别急着说不是,就你方才转身就走的样子,说了我也不会信的!”
大概是老夫人安排的,在江璟琛来之前就把采莲给支出去。院子里,这时候没别的人。
江璟琛看似外表端守着规矩,此刻却被这哭声闹得心头都乱了,言语里全是无奈:“那少奶奶,要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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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府下人起的早,褚玲珑到老夫人的院子的时候,天还没亮。
老夫人见着褚玲珑从外头来,对她招招手:“宝贝肉,快来!”
等褚玲珑请了安,就往边上的椅子上坐。她的掌心里被老夫人抓一大把的葡萄干,每一颗都是饱满的琥珀色,她笑嘻嘻的说:“祖母是把我当小孩养,这可是会把孙媳宠坏的。”
老夫人被她逗的发笑,“你在祖母这里可不就是小孩了?”
罗府里子嗣单薄,罗徽生了病,她就不再让他来这处晨昏定省的。如今褚玲珑嫁进了府,她也有了一道用饭的人。
小姑娘嘴巴甜,她越看越喜欢。
借着这机会,老夫人心里头的想法提一提:“徽哥儿性子不好,你多多担当。”
“没有这样的事。”褚玲珑笑着说:“是孙媳粗鄙,不懂那些诗词歌赋。还是祖母想的周到,请了江先生教导我识字。”
“江先生?”老夫人狐疑的看了一眼,她还听说江璟琛不愿意去给褚玲珑当先生。大半夜的,跑去书香苑闹了一通,她今日本是想做个和事老,再把人请过来说叨说叨:“你们这么快就把师徒名分给定下了?”
褚玲珑但必须实话实话:“有个举人老爷做师傅,是孙媳我占了大便宜。”
却也是不假,江璟琛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他在罗府那是惦念着旧日的情分。连老夫人都不好说的太过,怕他起了逆反的心思。
“那你和祖母说说,你和璟哥儿是怎么商量的?”
褚玲珑便把这事情前前后后说了。
其实,她还是有些心软的,这宅子里有她这么个可怜人就罢了。希望,采莲有个好姻缘罢。话到后头,她都是软绵绵的说,“我虽刚来,这府上的规矩还是知道些。除却老夫人给你的赏赐,我也不会让你白教。”
而且,江璟琛不是和采莲两情相悦的。以后娶媳妇怎么少得了开销?首饰赏赐多些,总是有好处的。
“以后,我叫你江先生,可好?”
是最后的一句话,触动了江璟琛的心弦。她给足了他脸面。
到了新地方,哪有事事都顺心的呢?遇到个磕磕碰碰是再正常不过了。褚玲珑不愿多和江璟琛多做计较,她要的是多了解夫君的喜好。
“孙媳想啊!这人不是做了夫君多年的书童,必定是很了解的!”这就是储玲珑的目的缩在。
“璟哥儿,他老实巴交的,最吃不住你软磨硬泡的本事!”
“怎么会呢?江先生都是看在老夫人的面上,才乐意教导孙媳的。”褚玲珑嘴上像是抹了蜜,不骄不躁。
老夫人上山下下的打量这位孙媳,虽是渔家女却有主心骨,认定的事情,不惧困难,这可是个不多见的好品质。
“就你嘴甜,快陪祖母用了早饭。好早些去见你那位江先生。”
吃了些零嘴,到了早饭的时候,褚玲珑便吃不了许多。只用了一晚梗米粥,和谐八宝酱菜。老夫人见着她吃的这么少,可是心疼:“宝贝肉,我们可不信以瘦为美。祖母就喜欢你这幅本来的样子。”
圆润,才好生养。
褚玲珑知道老夫人想说的是什么,她憨憨的笑:“孙媳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