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在宝珠生气时, 已经摸准了猫咪要顺着毛撸的沈归砚解释道:“你只是说了不许捏你的脸,可没有说过不能亲你,宝珠要是觉得自己吃亏了。”
沈归砚把脸凑过去, 冷白的手指点着自己的脸,笑得狡黠, “宝珠可以亲回来, 随便你怎么亲, 我都绝对不反抗, 就算你想要捏我的脸, 我也任卿为之。”
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歪理的宝珠气得脸蛋涨红,直接一拳揍过去, “你!臭流氓!”
“谁要亲你那张破脸啊,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恋又不要脸。”
早有准备的沈归砚握住她的拳头,大手将其包裹在里面,眼里全是认真,“成亲后,我们搬出沈府住好不好。”
不明白他突然转了话题的宝珠眨了眨眼, 抽回自己的手,“为什么要搬出去,不对,我们都还没成亲,你怎么就想到了成亲后, 不要脸。”
她在府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想不开搬去外面住啊。
沈归砚循循善诱,“难道宝珠不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能在里面当家做主,作威作福的家吗。”
宝珠想了想, 确实很心动,但是,话又说回来,“我现在就能在自己的院子里做主啊,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搬走。”
京城里除了沈家,还有哪里的房子能有沈家那么气派。
“可是这里毕竟不是属于我们两个的家。”沈归砚低下头,视线同她平行,“宝珠就没有想过,如果大哥和二哥成亲了,他们的夫人,你的大嫂二嫂她们会不会对你一直住在府里有意见,以后盛国公府肯定是由二哥继承,就算二哥不愿意分家,可是等爹娘百年之后,二哥的孩子们也都长大了呢?”
“就算二哥在疼你?一旦等他娶亲后,还会像现在一样疼你吗?就算你说是,那你二嫂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你抢走了她的丈夫,你二哥的孩子认为是你抢走了他们的父亲而特意针对你,你又真的愿意一直寄人篱下吗。”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而我,会永远陪在宝珠的身边。”
午后的风暖熹又热烈,晒得连站在树底下的人的脸颊都红扑扑得像是刷了一层胭脂。
很快,眨眼就到了宝珠出嫁前日,整个盛国公府不说各处张灯结彩挂红绸,就连路过的野猫都要被抓起来洗了一个清水澡,脖间扎着条喜庆的红绸带。
因为宝珠第二天就要出嫁,沈母担心她会紧张,便留下来陪她一起睡。
不知道是因为明天就要嫁人的原因还是因何,宝珠的心总没由来的浮现一丝不安,就连右眼皮也在一直跳,她揉了揉眼皮,结果越揉,跳得越强。
沈母以为她是在紧张明天的流程,害怕婚后的生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道:“结婚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过的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难不成宝珠忘了,你就算出嫁也依旧住在沈家,是母亲的宝贝女儿,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
躺在母亲腿上的宝珠把玩着散下的一缕头发,胸口闷闷地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都要出嫁了,大哥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是没有收到自己送的信吗?
还是她在信里表达不想要嫁给沈归砚的态度不够强硬,要不然大哥怎么还不回来。
沈母想起收到的来信,微微叹气,“你大哥那么疼你,在你人生那么重要的时刻,又怎会缺席。”
知谨那么疼爱宝珠的,结果却连宝珠结婚那么重要的日子都有可能会赶不回来,也怪那件事怎么那么棘手。
猜测大哥明天会回来后,宝珠问起了另一个人,“那二哥呢?二哥什么时候回来。”
要是二哥也不回来,她明天该不会真的要嫁给沈归砚了吧,虽然,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可她还是盼求着能出现一个奇迹。
“别担心,你二哥明早上就会回来。”沈母点了点她的鼻子,“你二哥要是不回来,到时候谁背你上花轿啊,总不能让你其他的哥哥背。”
宝珠搂过沈母的手臂撒娇,“要是没有人背,我就不嫁了,继续留在府上陪娘亲和爹爹不好吗。”
“你这傻孩子,天底下哪里有女人不结婚的道理啊,要是你不嫁,宥齐指定得要和我急了。”
“哦。”宝珠听完后不以为然的卷玩着头发,随后又伸手揉了揉胸口,为何心里老是有些不安啊。
按照习俗,若是新娘在本地无依无靠,且暂住男方家,一般都会让新娘从客栈出嫁。
沈归砚却认为,宝珠住惯了自己的院子,要是睡客栈肯定会睡不好,不如让他去睡客栈,等天亮了他过来迎亲,然后带着喜轿绕城走一圈,重新回到沈家。
他买的宅子还没装修好,爹娘也不一定会答应让他们一成婚就搬出去,所以只能先回到沈家。
正睡得迷迷糊糊中的宝珠听到有人在外面喊她的名字,本来不想理会的,可两条腿像是不听自己使唤一样往外走去。
赤足走到门边的宝珠揉了揉眼睛,然后远远地看见院中站着一个人,那人依稀有大哥的几分影子。
是大哥回来了是不是。
宝珠迈着脚正要靠近,忽然肩膀一疼,整个人身体一软的往下倒去。
从暗中走出来的黑衣人搂住她的腰,把人往背上一扔,翻墙就往外跑。
还没等他扛着人走远,手持长剑的沈归砚冷着脸拦住他的去路,“带走她之前,可有问过我的意见。”
“找死!”黑衣人像是早有准备,以手为笛吹了两声口哨后,周边立马跳出五个黑衣人拦住他的去路。
眼神像是在挑衅的说,你和我斗,还是嫩了点。
沈归砚随意地瞥了一眼,那一眼透着凌厉的杀意,“把她给我放下。”
前几天一直风平浪静,不代表他们真的会按兵不动,在没有把宝珠娶回家之前,他更是不敢掉以轻心。
有时候中途取消婚礼,哪里有婚礼当日取消来得震撼,令人耻辱。
黑衣人还没出声,形如鬼魅出现在其身后的子都抽出刺中黑衣人心脏的剑,并接过倒下的宝珠,“公子,这里有我们,你先把郡主送回屋里。”
“注意安全。”淡定收回剑的沈归砚抱起宝珠,倒是没有犹豫的抱着人往屋里走。
他们早有准备,他难道就会坐以待毙不成。
屋里静悄悄,无外乎是他们对里用了迷香。
沈归砚没有抱着人回到主卧,而是抱着人,推开了次卧的门,把人放在榻上,又去外面打了一盆清水,为她擦洗弄脏了的脚,又套上干净的罗袜,取出一张毯子给她盖上,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临开前,又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亲吻着她似做了噩梦,一直蹙眉不展的眉间。
“宝珠,你等我,我马上就会娶你回家。”
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的沈归砚没有掉以轻心,而是选择抱剑守在外面,直到一缕晨曦刺破天边,有丫鬟醒来,方才抬脚离开。
端着黄铜盆进来的丫鬟瞧见睡在次卧的小姐,以为她是昨晚上口渴起夜后来到这边睡的,忙把人唤醒,好为她梳妆打扮。
婚礼的流程是繁琐的,累人的。
辰时未到就要被丫鬟们喊起来沐浴,然后在身上各处涂抹上香膏,细致得连脚后根,私密处都没有放过。
沐浴后便是绞面,由喜娘来上妆。
昨晚上睡得腰酸背痛的宝珠蔫蔫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们像摆弄玩偶一样摆弄自己,眼皮子困得仿佛要在下一秒耷拉着黏成一团。
她分明睡得很早了啊,为什么还是那么困啊,特别是脖子那一处,疼得像是落过枕。
还有她睡觉前,都嫌热地把罗袜褪去了,为何醒过来还穿在脚上,实在怪异。
等她上好厚厚的一层妆后,一旁的冬儿惊艳得连嘴巴都要合不拢,“小姐真漂亮,冬儿就没有见过比小姐更漂亮的新娘子了。”
脑袋沉得都快要断掉的宝珠闻声抬起头,看了一眼镜中红唇嫣然,额点珍珠花钿,端得美艳大气的自己,自恋的回,“你这话说的,难道本小姐其它时候就不漂亮了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感觉脑袋好重,脖子沉得快要断掉了。
“漂亮,但是今天的小姐格外漂亮,看得冬儿都移不开眼睛,要是姑爷看见了,一定会惊艳得连口水都要流出来。”
雪苹笑着道:“不怪冬儿看迷了眼,就连从小伺候小姐的奴婢也被今日的小姐给漂亮得说不出话来了。”
望着镜中的宝珠洋洋得意,“哼,你们就那点儿出息。”
作为好姐妹的曲红缨,宋绾晴,汤芩竹自然是一大早就来了,她们也没有想到,年龄最小的宝珠会是她们当中第一个出嫁的,更反思起,要是那个时候没有出那个馊主意,宝珠是不是就不用嫁了。
“呜呜呜,宝珠对不起,都是我们害了你。”双眼通红的曲红缨握住她的手,视死如归,“宝珠,要不我带你私奔吧,这婚我们不结了,谁爱结谁结。”
宋绾晴跟着连连点头,“宝珠,你要是不想嫁就告诉我们,我们一定有办法帮你。”
宝珠忙把自己的手抽回,生怕她的鼻涕沾到自己漂亮的嫁衣上了,但是红缨说的话,她确实有点儿心动。
宝珠低下头,又看了眼身上做工精美,连裙摆都绣着金线,缀着珍珠的嫁衣,姓沈的眼光还不错,这嫁衣怪好看的。
好看是次要,重要的是,这嫁衣看起来就顶顶贵。
要是穿着它跑出去,就算没钱了,还能把它给当了,指定值不少钱。
而此时的盛国公府大门外,沈家人和喜婆眼见吉时快过了,迎亲的队伍还没来,脸上的笑容都淡了几分,更不免担忧起来。
人群里也发出了不和谐的声音,“这吉时都快要过了,新郎官怎么还不来啊,要是误了吉时可就不吉利了。”
“要我说,哪里是误了吉时,分明是后悔了,不打算娶了呗,要知道整个金陵城里有谁不知道那位永安郡主的恶名啊。”
“你那么说,不怕死啊。”
“我说的可是句句实话,又没有哪句话说错,我还知道那位沈家刚找回来的小少爷有个喜欢的青梅,说不定现在是追自己吃醋生气的青梅去了。”
今日一袭红袍,衬得人丰神俊朗,面若桃花的沈亦泽静静地听着人群中的谈论,并不准备出手制止,而是担忧的说,“母亲,眼见吉时快要过了,宥齐还没有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母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要是宥齐在不来,错过了吉时该怎么办,要知道错过了吉时,可是很不吉利的。
沈亦泽蹙眉,俨然一副为弟弟着想的模样,“要是误了吉时总归是不好,刚才那些人说的,母亲应当也听见了,我担心………”
“在等等,要是宥齐还不来………”其实连沈母都不确定,宥齐人到底去哪了,只能催着管家去他昨晚上住的客栈找人,并希望还能赶得及。
这时,沈母身边的嬷嬷善解人意的提议道:“要是归砚少爷实在赶不来,不如先让二少爷代替归砚少爷将宝珠小姐迎进府里,二少爷是归砚少爷的哥哥,也是宝珠小姐的哥哥,由二少爷代替迎娶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外人知道事急从权,肯定也会谅解的,否则一旦误了吉时,可不吉利。”
沈母心里还是犹豫的,虽然自古就有兄弟代娶新妇的事,可她却不希望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
沈亦泽压下唇角勾起的笑意,眉眼间一片纠结,“在等等吧,宥齐应该是在路上耽误了,说不定马上就到了。”
大门外的沈家众人正盼着迎亲队伍前来,坐在喜房里的宝珠正吃鸡汁蟹黄饺,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跑出去好几次,且欲言又止的冬儿。
冬儿不说,喜房里可是有不少和宝珠不对盘的人,当即忍不住小声嘲讽起来。
听到吉时都要过了,迎亲队伍还没来的宝珠气得一把将盖头掀开,“我就说那个姓沈的肯定是要故意羞辱我,我知道他黑心肠,没有想到他居然敢那么落我的面!他给我等着,看我不把他大卸八块!”
人群里面最高兴的,当属前来观礼的萧苒,要是他们的婚结不成,就说明她还有机会和宋哥哥在一起。
眼见着吉时就要误了的沈母也惆怅的叹了气,唤来老二,“逾白,眼见吉时就要过了,不如………”
第32章
沈母的话还没说完,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吹吹打打,以及马蹄飞溅的声音。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快看, 是新郎官来了!”
随着人群散开,一支吹吹打打, 喜庆热闹的队伍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一袭喜袍, 头戴展脚幞头, 衬得人卓尔不凡的沈归砚, 只是他的脸色略显惨白,仿佛刚受到了什么惊吓。
——屋内——
已经把盖头掀开的宝珠正要说不嫁了, 谁爱嫁谁嫁, 反正她不要嫁时,先前到前院打听消息的雪苹急匆匆地跑进来,人未进门,声先大喊。
“小姐,归砚少爷来了!”又见把盖头掀开的宝珠, 急道,“你们还不快点帮小姐把盖头盖上,姑爷马上就要过来了。”
“要是在耽误下去,误了吉时我看你们怎么办。”
听到姑爷马上就到的丫鬟婆子们瞬间手忙脚乱起来,唯有一旁的萧苒惨白着一张脸, 身形轻颤的似一枚风中柳絮。
一直注意着她的汤芩竹讥讽道:“要是那日郡主信了我说的话,今日我们来参加的应该你福乐郡主和沈家少爷的婚礼,可惜了。”
要不是这蠢货心虚胆小不敢来, 宝珠也不会遭了人算计。
至于算计的那人是谁,恐怕除了今日春风满面的新郎官, 她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
丫鬟们刚把宝珠扯下的盖头给她重新盖上,铁青着脸的沈亦泽走了进来,身后并不见新郎官的影子。
沈亦泽从进屋的那一刻,他的眼睛便黏在坐在喜床上,一袭红嫁衣美得令人窒息的少女身上,呼吸急促地上前,拽过她的手腕,压低声线,“宝珠,要是你不想嫁的话,二哥可以带你走。”
今日的新郎官应该是他才对,而不是那个早就该死的废物。
被盖头遮住视线的宝珠感觉到二哥握住自己掌心时泛起的湿濡,不免奇怪,连向来软甜娇懦的嗓音里都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埋怨,怨怼,“二哥,你明知道我不想嫁,为什么前面没有带我走,到了今天才说。”
今天府里来了那么多人,要是她真的走了,以后丢脸的不止是她,还有整个沈家。
但凡二哥能早一点和她说,事情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对不起,是二哥的错。”被她一句话堵住的沈亦泽喉咙哽得难受,归根结底,是他的自大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他就应该听大哥的话,多做两手准备,而不是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最后一天。
成,皆大欢喜,但他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就像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宝珠会嫁给其他人,还是嫁给一个早应该死的人!
把手抽回的宝珠垂下眼帘,瓮声瓮气的压下涌到鼻尖的难受,“我不怪二哥,要怪,怪的也应该是我。”
要是她那天没有喝那么多酒,不去看热闹,或者是在小心一点,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也怪她离家出走连一天都坚持不到就灰溜溜的回来了,但凡她多坚持两天,事情说不定还会出现转机。
沈亦泽喉头像是哽住硬物一样难受,更多的是他对自己轻敌后产生的怨恨,自责,“如果宝珠哪天想要休夫了,一定要告诉二哥,知道吗,二哥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任何人都不能。”
宝珠趴在二哥的背,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分明是不想嫁的,可是当二哥背着她走出房门的刹那间,她只觉得鼻尖酸涩得难受,喉咙,心脏口都闷闷的,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得要喘不过气来。
宝珠的手指蜷缩着抓住二哥的衣服,小声地呢喃着,唤了一声“二哥。”
“嗯,二哥会一直在。”
沈亦泽背着宝珠出来后见到大门外的沈归砚,眼底闪过一抹浓烈的杀意,又很快掩下,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他命会那么大,更多的还是小瞧了他,让他有着活回来的可能。
那群人也真是没用,就算杀不了他,为什么不能阻止他在吉时前赶来。
只要他在晚上半刻钟,今日迎亲的新郎就会是他沈亦泽,和宝珠上祭先祖,下告神灵,洞房花烛的也应该是他沈亦泽!
大门前的喜婆正打趣着和人说话,“新郎官你可算是来了,你要是在不来,等下误了吉时可就不美了。”
“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我又怎么会耽误吉时,只不过是路上遇到了一点儿事罢了,毕竟小人作祟,防不胜防。”嘴角噙着笑意的沈归砚说话时,视线正好落到走出来的沈亦泽身上。
“说来,我今天还得要感谢二哥,要不是二哥的帮忙,我又怎么能及时赶到,生误了娶娇娇。”
知道他是在讽刺自己斩草不除根的沈亦泽扯了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小弟能及时赶来,二哥自然是为小弟高兴,只是你在大喜的日子都能迟到,看来是对我们宝珠不上心啊。”
“上不上心可不是用嘴巴说的,而是要用行动表明。”沈归砚毫不避让的炫耀,“我既然娶了宝珠,又怎么会不上心,二哥这些话日后还是不要在说了,以免遭了人误会。”
子安在一旁急得不行,“公子,你现在的情况不太好,要不先让大夫给你包扎下伤口,要是在耽误下去。恐怕。”
沈归砚拒绝了,“吉时一旦错过了就不吉利了,我不能让我的新娘等我太久,要不然,她会不高兴的。”
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他不希望她留下任何不美好的回忆。
背着宝珠过来,并把人交付给对方的沈亦泽薄唇勾讽,“你运气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次次都那么好运。”
这一次是他轻敌,下一次绝对不会在发生。
沈归砚对上他的挑衅,笑眯眯地回:“二哥你放心好了,说不定等你化成一堆白骨,我和宝珠都还会活得好好的,以后还有机会带着我们的孩子带你坟前上几炷香。”
“你!”
“我知道二哥要恭喜我和宝珠喜结良缘,百年好合,可是有些恭喜的话,等我和宝珠拜堂成亲后再说也不迟。”抱着人放进马车里的沈归砚取出袖袋里,早已准备好的零嘴儿递给她,。
“要是饿了就吃些糕点叠下肚子,可别饿坏了。”
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落在宝珠怀里,外面的人还没看清他扔的是什么,轿夫已起了轿。
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君利落的翻身上马,引来一片叫好声。
以至于谁都没有注意到,喜服是红的,血也是红的。
只是沾了血的喜服在阳光下一照,总会印出一朵深花。
坐在花轿里的宝珠听到喊起轿的声音,好奇地掀开帘子一角往外看,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幕刺眼的红,随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今日盛国公府公子娶妻,热闹得连半个金陵城人都赶来沾喜气。
只要是说上一句吉祥话,更是能获得一把铜钱和一把瓜子糖果,两侧的茶楼酒肆上更是安排了洒花瓣的小童。
等花轿经过,就是满天的红粉花瓣随着清风飘悠悠的落下,不知艳羡了多少未出阁少女。
看着看着,宝珠的眼睛不自觉地飘向了骑马走在前面的沈归砚身上,一身喜袍穿在他身上,更显窄腰宽肩,风流又恣意。
但凡他来得在晚一步,她都能有理由不嫁了,谁知道他居然会踩点。
着实可恨,也气得宝珠直咬牙根的放下轿帘。
很快,当吹吹打打的喜轿绕着城外走了一圈,并重新来到沈府时,才发现此时的沈府大门外摆满了各色娇艳的牡丹花。
地上铺有一层红毯直通正厅,两边站着穿着喜庆的小丫头,她们手上各自拿着一个花篮,等她们进来后就抓花瓣撒花,嘴里说着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等好话。
随着花轿落地,喜婆高声唱道:“现在有请新郎官踢轿门,迎新娘!”
翻身下马的沈归砚含笑的掀开轿帘,弯身将人抱出来。
抱住人的那一刻,沈归砚整个人的手都是抖的,一颗心剧烈得要跳出胸腔外,也在不断告诉着他怀里的新娘,此刻的他有多么的紧张。
被他抱出来的宝珠感觉到身子一坠,吓得连忙搂住他的肩膀,生怕他又来一下,生气的威胁,“我告诉你,你不许说我胖知道不。”
她今天是吃了不少东西,但也没有胖到抱不起来的程度,所以肯定是他的问题。
接连遭遇刺杀,并纵马过来的沈归砚此时早已脱力,即便如此他仍是舍不得放开怀里人,而是选择咬牙硬撑,咽下涌到喉间的血气,挺直因疼痛而要蜷缩的脊背,“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连自己夫人都抱不起的道理,夫人可不能太小看为夫。”
还没嘲讽他两句的宝珠闻到从他身上散发的浓烈香味,嫌弃的皱起鼻子,“你身上什么味啊,该不会是昨晚上又没有洗澡吧。”
“嗯,等宝珠晚点和我一起洗。”因为身上血腥味过重,担心会熏到她的沈归砚往身上熏了大量香粉,以掩盖那浓郁得几乎要化成实际的血腥味。
也在庆幸喜服的颜色和血相近,不会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从今天过后,宝珠就是我的夫人,可不能嫌弃我才对。”
还没等宝珠反驳,喜婆已在旁边高声唱道:“现在请新郎新娘跨火盆,寓意以后的生活和和美美,红红火火,明年添财又添丁!”
从喜娘下轿后,大部分都是新郎抱着新娘跨过火盆后就放下,沈归砚却不愿,而是径直抱着人往喜堂走去。
此时高堂上坐着的沈父和沈母正笑眯眯的看着一对新人走来。
沈归砚抱着宝珠走进喜堂,眼睛被明亮的烛火一晃,眼前阵阵发黑的即将要倒下去之时,又身形一晃的回过神来,舌尖咬破,尝到满口血腥。
不行,他绝对不能再这个重要的节骨点晕下,哪怕是要晕,也应该是在礼成之后。
他已经往前走了九十九步,又岂会甘心倒在最后一步上!
察觉到快要被甩下来的宝珠立马从他怀里跳下来,生怕他把自己摔了个屁股蹲怎么办,很丢脸的好不好。
等两人的手中都塞着一段红绸,喜婆也跟着高声唱起。
“一拜天堂。”
“二拜高堂。”
“三,夫妻对拜。”
前面两拜都很顺利,倒卡在了夫妻对拜上,喜婆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不知道还要不要再接着唱。
沈母看着迟迟没有动作的宝珠,以为她是忘记了步骤,正要派个婆子过去提点她一下时。
沈归砚拽了下红绸,轻声道:“宝珠,该到我们对拜了。”
仍是直挺挺站着没有动的宝珠手指难堪的掐进红绸花里,说实在的,她并不想要嫁。
也清楚的明白,当自己点头后,这件事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喜婆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哄笑道:“看来是我们的新娘子紧张了,新郎官还不过去哄一下新娘子。”
“宝珠是后悔了吗。”
盖着喜帕的宝珠听到了沈归砚的声音,咬了咬唇,其实连她本人都说不准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要是真的嫁了,她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后悔,婚礼步骤都进行到最后一步了,她要是突然反悔………
大概猜到了什么的沈归砚握住她的手,挤出一抹即将被抛弃后的苦涩笑意,“宝珠要是后悔了的话,我可以带宝珠离开。”
“我答应过的,无论宝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你。”
“我希望你嫁给我是出自于真心实意,而不是强迫自己做出不喜欢的事。”
闻言,宝珠愕然地抬起眼睛,随后下一秒就被愧疚淹没的死死咬住嘴唇。
她虽然蠢笨无脑,也清楚要是她现在真的说不嫁,今天丢脸的不只是她,还有爹娘,沈家更是会沦为整个金陵的笑柄,自己本来就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又让他们丢了那么大的一个脸。
恍惚间,宝珠想到了萧雨柔的下场。、
那么一想,嫁给沈归砚也不是那么的难以接受了。
沈归砚感受到掌心里的手变得不在那么僵硬,便知道他刚才说的那句话赌对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设想过他们的婚礼上会发生很多意外,也提前想到了应对的法子,唯独不愿去想的意外只有一个——
她后悔了,她不愿意嫁给她了。
那他又该怎么应对?
喜婆见他们小两口说好了,继续转头笑着唱道:“夫妻对拜。”
随着双方对拜结束,在宝珠直起身子时,上前一步的沈归砚掀开喜帕,低下头亲了宝珠一口,随后又迅速离开。
喜帕下的宝珠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个吻给震得愣在原地,瞳孔瞪得大大的,檀口微张,显得呆萌又可欺。
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公然在喜堂上亲吻新娘,哪怕是隔着一张喜帕,仍是令人感到惊世骇俗,准确的来说是不知羞。
围观中的沈亦泽眼神阴鸷得宛如在看死物,手上一个用力,既是硬生生捏断了檀木把手。
曲红缨,宋绾晴满脸震惊的捂住泛红的脸颊,还能这样,姓沈的也太会一点了吧!
沈母用帕子捂着唇忍不住笑,她就说宥齐喜欢宝珠得很,看你们谁敢说不是。
脸色惨白的萧苒死死咬住下唇,才克制着要冲出去的举动,明明和宋哥哥成婚的应该是她,宋哥哥亲吻的人也应该是她才对。
难道就因为她当时走错了路,所以来迟了的原因吗。
“看来咱们新郎官对新娘的感情可真好。”喜婆笑着跳出来打趣,“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喜婆尖利的唱完祝词后,前来观宴的宾客们也相互说着祝福。
再一次被沈归砚抱起的宝珠的胸腔闷得越发难受,鼻腔涩涩的,她以为中途会发生意外的,结果都没有,她更成了板上钉钉的沈家妇。
而且她除了刚才拜堂成亲的时候脚沾过的,基本都是被姓沈的抱着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残废了。
“喂,你把我放下来,我能自己走。”宝珠伸手推搡了他的胸口,随后听到一道不合时宜的闷哼声。
奇怪,她分明没有用力啊。
伤口被撞到,疼得脸色发白,额间冷汗涔涔的沈归砚咬紧牙关,加快脚步往婚房走去,“可我舍不得在今天让夫人脚沾地。”
“平地”与“贫地”谐音,他不希望他们的婚姻中产生任何变数。
喜房在鹿鸣院,宝珠出阁前的琳琅院依旧保留着。
按照习俗,新郎把新娘送入洞房后,新郎还得要出来待客。
沈归砚却是一反常态的说,“我不舒服,就不出去了,我相信我二哥会帮我款待好各位的。”
宥同窗不满,“沈兄,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哪里有像你这样的,这天都还没黑,就急着入洞房了。”
“对啊,你就算是再急,今晚上也多的是时间,又不急于一时。”
沈归砚无视他们的挽留,炫耀道:“家有娇妻,自是舍不得让她多等。”
端着酒樽走来的沈亦泽错过他身旁,嗤笑一声,“看来我们的新郎官还真是迫不及待了,连今日来参加婚礼的同窗们都不愿招待,也不知道是看不起人,还是真的着急赶着入洞房。”
沈归砚扬起炫耀,“二哥这句话就说笑了,我既然是今日的东道主,又哪里会对客人们招待不周,不是还有二哥在吗。”
这是,有人打趣道:“沈五,那照你那么说,你二哥帮你招待客人,这洞房是不是也得要二少爷帮忙入啊。”
沈归砚眼皮撩起,讽刺道:“哦,听你的意思,等你以后结婚,也得要让你兄弟帮你洞房花烛才行,谁让你们友情天地可鉴。”
被怼的那人瞬间铁青了脸,愤愤不平,“沈二,你这弟弟怎么回事,连点玩笑话都开不了。”
沈归砚敛下笑意,一双幽寒的眸子泛起森冷,“玩笑话是鉴于两个人都觉得好笑的情况下才叫玩笑话,很明显,我并不觉得你的话好笑。”
拳头攥紧的周钰没有想到他倒是牙尖嘴利,眼见周围人看他的脸色都变了,急道:“就只是一个玩笑话而已,你何必上纲上线。”
“既然你都说是玩笑话了,我倒是想要问你一句,在我大喜之日说这些龌龊下流的话,你居心何在。”说完,沈归砚也不理会他们的表情,脚步迅速的往鹿鸣院走去,并屏退在院里伺候的丫鬟婆子。
好不容易支撑着回到布置好的新房里,沈归砚身上的喜袍已完成彻底被血染透,连一张唇都失去了血色。
坐在四簇云纹双月洞架子床上,不顾喜婆劝阻就一把把盖头扯下的宝珠看着推门进来的少年,想起昨晚上母亲给她看的那些避火图,莫名的咽了咽口水,头皮一阵发紧。
这天都还没黑,他应该不会那么禽兽吧。
在他快要靠近时,担心他真的是个禽兽的宝珠急忙呵住他,“姓沈的,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像是没有听见她声音的沈归砚正缓慢又坚定的向她走来,鲜红的血液从火红的喜袍里渗透出来,随着他每走一步,身后就会落下一个鲜红的红脚印。
滴答,滴答,是鲜血滴落在地板上的声响。
烛火摇曳中,滴落在地的鲜血像被赋予了生命活了过来,散发着妖异的红。
被这诡异的一幕给吓得头皮发麻的宝珠正缩着往床里躲,哆哆嗦嗦着不忘拿腔作调的警告,“姓沈的,本郡主警告你,你,你要是敢对本郡主做什么,本郡主………”
宝珠的话还没说完,她的脚踝猛地被一只骨节分明,泛着淡淡青色脉络,完美得像是没有一点挟持的手给握住了。
手腕被冰凉的掌心握住的那一刻,宝珠吓得全身僵直,手臂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姓,姓沈的你想要做什么,我命令你赶紧放开我!”
“你,你在不放开,我可得要喊人了。”
握住她脚踝的人正单膝跪在床边,虔诚得像神明最忠诚的信徒亲吻上她鞋尖上缀着的珍珠,狭长的桃花眼里涌现着无尽的病态痴迷,隐秘的疯狂。
“宝珠,我现在有资格当你的狗了吗。”
昔日那句话,他还一直记得,并以之为目标。
当日高高在上,满脸倨傲的娇小姐在一堆人的簇拥下,骄傲又自信的说着,“本小姐的狗,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哪怕是当狗,他身边的狗也只能有自己这一条才行。
否则,他可是会嫉妒得发疯,忍不住把任何靠近她的狗都给咬死。
他是最忠心的狗,他的主人只有她一人,所以,她的狗也只能有他一条。
第33章
被他那副眼神狠厉, 且被他浑身是血的模样给骇到的宝珠抬脚去踹她的脸,控制着自己发颤的声线,“你有病是不是, 你还不快点把本郡主的脚放开。”
“死变态!姓沈的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给我滚开啊!”
她刚才为什么想不开要答应拜堂, 要是不答应, 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现在敢抓住她的脚, 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掐住她脖子。
宝珠穿在脚上的珍珠绣鞋不知何时被他褪了去, 此时踩在他脸上的雪袜子显得那么的娇小可爱, 也让原先诡异的氛围滋生了缕缕缱绻的暧昧。
有风从半开的酸枝木隔花窗吹进来,吹得垂挂在床帷上的红玛瑙石流苏轻晃中, 摇曳出动人的弧度。
半膝跪地的沈归砚握住她的脚, 像条讨好主人的狗蹭着他的脸颊,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宝珠毛骨悚然,头皮阵阵发麻。
但凡她知道沈归砚是个疯子,神经病,她宁可直接在喜堂上跑了也不要和他拜堂成亲!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一张脸由红企饿裙八咦死爸幺刘救六散日更完结文还有开车小视频转白的宝珠抓起床上的红枣桂圆朝他砸去,心中压着一团火气,“姓沈的,你发什么颠啊!”
“本郡主命令你放开我的脚,听见了没有。”
被一颗桂圆给砸到的沈归砚动了动眼珠子, 随后茫然地松开了握住她脚的手,然后整个人仰躺在地上,被血染透的喜服在身下洇出一大朵血色之花。
美得妖艳, 美得颓靡。
他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躺着, 宛如死了一样。
把脚收回去的宝珠见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又见从他身下不断涌出的鲜血,头皮绷紧得以为他要死了,毕竟正常人哪里会流那么多血啊!
室内燃着的龙凤双烛正噼里啪啦的跳动着,也在直面传递给宝珠一个讯息。
要是沈归砚真的死了,别人肯定会认为是她杀的人!
新婚日新娘杀死新郎,光是想一下就知道这个消息有多劲爆,甚至连她本人怎么死的下场都想到了。
被自己想法给骇得手脚发抖的宝珠艰难的挪动着来到他旁边,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脸,又咽了口唾沫,“喂,姓沈的,你可别吓我啊。”
“你要是真的死了,我巴不得马上改嫁,不对,你就算是死了,也给我死在外面,别死在房间里让我晦气。”宝珠甚至盘算起,等他死后自己能分得多少钱,然后有多逍遥快活。
反正她又不喜欢他,他早死晚死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唯独不能死在今天!
因疼痛而导致视线不断模糊的沈归砚听到她要改嫁,立即挣扎着睁开了眼,宛如钢筋浇灌而成的握住她的手腕不放开,唇舌间咀嚼出狠厉的血腥味,“你敢。”
“你都要死了,你看我敢不敢,我不但要改嫁,我还要去………”宝珠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疼得大叫起来,
“啊啊啊!”肩膀被他咬住的宝珠疼得眼泪直掉,一只手拽着他的头发,一只手拍打着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姓沈的你属狗的是不是,居然敢咬我,我要杀了你这个混蛋!畜生!王八蛋!”
直到口中尝出血腥味的沈归砚方才松开了嘴,又像是察觉到做错了事,伸出舌头小心翼翼的舔舐着她的伤口。
两只手却禁锢着她纤细的腰肢搂进怀里,彼此的躯体紧密贴合得不留一丝缝隙,小声的呢喃着对不起。
被他又咬又亲的宝珠抗拒着推开他,“我告诉你,就算你现在跪下来和本郡主道歉,本郡主都不会原谅你的!”
他就是个疯子,她后悔了,才不要嫁给他!
“反正这婚,本郡主是离定了!”疼得眼泪落在睫毛上的宝珠却被他下一句话给吓得直瞪眼,伸出一根手指头,颤巍巍的指着他鼻子。
“你敢!”
只因他说的是,“我要是死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让宝珠给我陪葬。”
就算是死,他们都应该死在一起,他又怎么容忍她另嫁他人。
沈归砚握住她的手指,将其半屈笼在掌心,一只手抚摸上她因害怕而发颤的脸颊,“夫人应该知道,我这个人不但心眼小,更是眦睚必报的小肚鸡肠。”
他口中的“夫人”喊得极为熟稔又亲热,仿佛已经在私底下喊过了很多次。
他更清楚的明白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人,特别是面对她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暴露出自己真实恶劣的一面。
脸颊被他抚摸的宝珠不认为他嘴里说的话是玩笑话,而是货真价实的威胁。
所以,她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鬼迷心窍的答应嫁给他啊,要是没有嫁给他,自己也不用受委屈,还不用被威胁。
而且一想到他居然咬了自己一口,有些事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她堂堂永安郡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宝珠眼睛死死地瞪着他那白得晃眼的锁骨,猛扑过去死死咬住,反正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吃半点亏!
守在外面的张嬷嬷听着里头的动静,笑得脸上的褶子皮都跟着展开。
夫人还担心归砚少爷没个轻重,瞧瞧里边多热闹,保准再过不久夫人就得要当祖母了。
就是这里头的动静也太大了些吧,宝珠小姐年龄还小,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得消。
新房里的一对新人没有出来,搁在外面可谓是引起一阵谈论。
身为新娘和新娘的二哥的沈亦泽笑着和宴请的男客们喝酒,他又穿着圆领红袍,洋溢着喜色,一时之间倒是分不清,今日成婚的新郎到底是谁。
更让他们好奇的是,一向疼爱永安郡主的沈家大公子为何没有赶回来,可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今日同来参加喜宴的还有萧亦霖,但他只是送了礼后就找了理由离开。
因为他没有想到,昔日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萧哥哥,还说着以后会嫁给自己的小姑娘会那么快嫁人,嫁的人还并非是他,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一样,堵得难受。
可是他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祝福。
还不知道正被人误会了的宝珠正凶狠的拿起药粉往沈归砚千疮百孔的伤口上洒,那些人怎么那么没用,为什么不下手在狠一点。
身上那么多伤,还有他能拿出那么多钱,指定是去干了什么违法行为。
等明天,她就要去报官,让他们把他给抓起来,关进大牢里,让他们给他抽沾了辣椒水的皮鞭!
锁骨被咬出血,其深可见骨的沈归砚垂睫看着正把气撒在他伤口上的少女,心口涌来一阵暖流,泡得他四肢百骸都泛起暖意,喉咙滚动中,泛起艰涩的愧疚,“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么说。”
他不明白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不受控制的说出那样的话,还会咬她。
“闭嘴,你要是在敢多说一个字,我直接把药瓶子塞到你嘴里。”用力把绑带一扯,疼得他脸色惨白的宝珠的目光再次移到他身上纵横交错,新伤叠旧伤的伤口,真心怀疑他身上的皮肤该不会都那么破破烂烂吧。
咦,怪恶心的。
“喂,本郡主问你,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该不会是偷看寡妇洗澡后被打的吧。”
沈归砚侧过身,若有所思,“要偷看,也应该是偷看夫人洗澡。”
没有想到他改口会那么快,还那么顺口的宝珠一怔,随后直接抬脚把人踹下床底,又不解气的扔起软枕砸过去,“好你个姓沈的,居然想要偷看本郡主洗澡,信不信本郡主现在就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当花肥!”
这时,宝珠听到了有人敲门的声音。
丫鬟的说话声也正好透过薄薄的一层门扉传了进来,“小姐,二少爷担心你今天没有吃饭,特意吩咐小厨房给您炖了汤让奴婢送过来。”
听到是二哥给自己准备了吃的宝珠立马跳下床,无视艰难着从地上站起来的沈归砚,趿拉着鞋子跑过去开门。
“二哥怎么知道我会肚子饿,真好。”
宝珠的手刚要接过那碗汤,另一只手比她先一步端起碗,少年的声音随之响起在耳畔,“二哥有心了,正好我也没有吃饭,不如这汤就给我喝了吧。”
没有见过这种连自己喝的汤都要抢的人的宝珠一把夺过汤盅砸在地上,一双鹿眼儿充斥着怒意,“我告诉你,二哥送我的东西,我就算是砸了,也不会给你吃。”
二哥好心给她准备的汤,凭什么给外人吃。
送汤进来的小丫鬟此时怕得连头都要埋进脖子里,不知道好好的,郡主和郡马爷为什么会吵起来。
沈归砚看了眼被砸碎在地上,四溅开来的一盅汤,淡定地吩咐丫鬟,“打扫一下。”
砸了也好,谁知道他的好二哥会在汤里放了什么好料。
就算他已经和宝珠拜堂成亲,成了上告天神,下祭鬼神的夫妻,他仍是没有掉以轻心。
谁让他面对的敌人,是一群和他一样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家伙。
紧接着,又有丫鬟端着饭菜进来。
丫鬟说,“郡主,这是郡马爷一大早就吩咐厨房给你做的,就担心你饿坏了怎么办。”
胸腔里还烧着一把火的宝珠一脸狐疑的看向已经躺回床上半死不活的人,他真会那么好心?该不会是在菜里下了毒吧。
等丫鬟把菜摆上桌,宝珠才注意到,这些菜都是她爱吃的,还有一笼上次在茶楼里吃过的蟹粉烧麦。
宝珠转了转眼珠子,看着满桌子的菜,又看了眼奄奄一息得下一秒就要嗝屁的沈归砚,想了想,要是他在他们成婚后第一天就死去了,他们肯定会认为是自己做的。
不情不愿的端起一碗白粥来到床边,“我告诉你,你别想着给我一颗甜枣,本郡主就会原谅你想抢走我二哥给我喝的汤的事情了。”
沈归砚很是受宠若惊的接过她递来的粥,抿了抿唇,“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担心你饿到了怎么办。”
宝珠翻了个白眼,摆明不信他嘴里的话,“爱吃不吃。”
吃完饭后,宝珠才注意到沈归砚已经睡着了,他吃完的白粥碗静静的放在床边。
她为了确定是真睡着还是死了,特意拿了根手指放在他鼻间探下有没有鼻息。
结果就对上沈归砚睁开的一双桃花眼,握住她纤细手腕的一只手,以及那个怎么看,怎么戏谑的笑,“天才刚暗,夫人就如此迫不及待了吗。”
宝珠先是一怔,随后生气地一把甩开他的手,“什么鬼的迫不及待,本郡主是要看你死了没,要是还没死,就应该拿个枕头直接把你捂死。”
沈归砚轻笑一声,笃定的说,“我知道宝珠舍不得。”
“你又不是本郡主肚里蛔虫,又怎么知道本郡主舍不得。”宝珠瞪他,示意他赶紧滚下自己的床。
虽说床很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见他迟迟不动的宝珠抬起下巴,命令道:“你,给我滚去打地铺睡,不许上来,听见没有。”
躺在床上的沈归砚动也没动,而是为难的说,“夫人,我现在是伤患,不能乱移动,否则会加深伤情。”
宝珠可不会惯着他,“你不能乱动,那你不会滚下来吗,快点,别逼我踢你。”
沈归砚忧愁地皱起眉,“可是………”
宝珠斩钉截铁,“什么可是不可是,你别那么磨磨唧唧的行不行。”
以前也不见他那么多事儿爹的啊。
“我们成亲的第一晚就分房睡,要是传到母亲的耳边,母亲会不会………”
“你不会闭嘴吗。”
被凶了的沈归砚垂下头,宛如受到迫害的小媳妇,“夫人你也知道,我是一个不擅长说谎的人,要是母亲问起。”
宝珠每一次听到他这个熟悉的腔调,就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直接跳下床,然后从橱柜里搬出两条棉被摊开后放在两人中间,并警告他,“行行行,你今晚上睡这边,不许越过中间这条线听见没有,要不然看我不打死你。”
沈归砚也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她瞧,也瞧得宝珠头皮发麻,怒从心生,直接用一条被子盖住了他的脸。
“在看,本郡主就挖了你的眼。”
今日沈府举办的婚礼倒是让不少人津津乐道,有人讨论差点儿误了吉时的新郎,新郎没有招待客人就径直钻进喜房里不出来,但在女眷里面讨论最多的还是那个掀开盖头下的一吻。
虽被文人墨客怒批有辱斯文,伤风败俗,但并不妨碍被未出阁的少女们争相羡慕着。
能在那么严肃的场合下亲吻自己,说明那位新郎必然爱惨了新娘。
天边鱼肚翻白,晨曦洒落六格子窗花棱。
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宝珠猛地睁开眼,随后撞入眼球的是少年略显苍白的下巴,视线下移是自己放在他胸膛上的手。
手下的肌肤是有弹性,有温度的,代表自己枕的并不是软枕,而是一具温热的,覆有年轻气息的身体。
昨天的记忆也跟着回笼,宝珠的脸蹭地一下涨得发红,立马从他怀里弹开。
“你你你,本郡主不是都说了,你不许过界吗!”
“你是不是不把本郡主说的话挂在耳边!故意趁着本郡主睡着的时候来占我便宜啊!”
门外冬儿雀跃的声音也在此时传了进来,“小姐,好消息好消息。”
“大少爷回来了!”
“什么!你说我大哥回来了!”宝珠一听到大哥回来了,顾不上还要生气的自己,赤足踩在铺着软毯的地板上就要往外走。
“大哥现在人在哪里,我马上过去。”
两只脚刚在床边站定,一件外套罩了过来,低哑的少年声在耳边响起,“就算宝珠在想见大哥,也得要洗漱后在过去。”
听到他们起床声音的雪苹也端着鱼洗进来,笑道:“郡马爷说得没错,我们知道郡主你着急想见大少爷,可是怎么也得要打扮好在过去。”
宝珠略思考了一下,也是,忙招来丫鬟给自己更衣,又见杵在房间里像个木头桩子的人,顿时沉下脸,“我要更衣了,你还留在我房间做什么,还不滚出去。”
私心里,她还不认为自己和他拜堂成亲了。
沈归砚打开衣柜,从一堆红粉嫩绿里艰难的找出自己仅有的两件衣服套上身,“宝珠忘了,我们昨天已经拜过堂,如今是合法的夫妻,我出现在你房间里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
提到昨天,宝珠立马感觉到昨天被咬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你也别忘了,要不是那次意外,本郡主才不会嫁给你。”
反正二哥说了,只要她想休夫,就一定会帮自己想办法。
而且这婚,她是离定了了!
沈家大公子居住的院落里栽满了凛凛青竹,只是满是青竹的院子里却突兀的种了好几株格格不入的牡丹,山茶。
错中有序,乱中有理。
起床后的宝珠先是去了正厅,得知大哥回到了青居,立马提着裙摆赶过去。
昨天她结婚那么大的日子都不回来,她一定得要跟大哥好好说一下才行,大哥要是不好好和她道歉,她就决定先不理他了。
正在院里给牡丹浇水的沈亦安听到身后特意放轻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那双覆上他眼睛的手,凑到他耳边,故做低沉地问,“猜猜我是谁。”
被捂住眼睛的沈亦安满脸宠溺地由着她,“嗯,让我猜猜。”
还没等沈亦安猜出,宝珠已经松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从身后搂住他肩膀,下巴搭上他肩膀,有着小小得意,“大哥你真笨,是宝珠啦。”
“说明宝珠伪装得好,所以大哥才没有猜出来。”纵容着她小性子的沈亦安问,“吃饭了没。”
“还没呢,我特意空着肚子来大哥这里蹭饭,大哥可不能赶我走哦。”要知道大哥的小厨房里做的饭菜可好吃了,她每一次来都得要吃个肚儿滚圆才行。
“怎么会,你哪一次来,大哥会说过你这只小馋猫。”
落在后面跟上来的沈归砚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眉目舒朗,芝兰玉树,符合着所有世人对君子的想象。
纵然他坐着轮椅,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松风水月,霞姿月韵。
就是那么一个如切如磋的有翡君子,谁都没有想到底下藏着一颗怎么样的黑心。
沈亦安由着他打量自己,唇边噙着恰到好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想来这位就是宥齐,我的弟弟,是吗。”
“大哥好。”沈归砚对上他的笑,也跟着露出虚假的笑,并不动声色的把宝珠从他身上拉开。
天知道他看见宝珠抱住他的那一刻,有多嫉妒,整个人像是被酸水给淹没,连呼吸都迷茫着醋味。
沈亦安微微颔首,唇边噙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宥齐明年可会下场?”
沈归砚点头,“会,我已经成家,也是时候该立业了。”
再过不久,他的府邸也会修葺完工,他也能带着宝珠搬出去。
沈亦安不动声色的折下一朵芍药花,似笑非笑,“看来你很有把握。”
沈归砚回,“把握倒是谈不上,只是多少想要下场试一下,才知自身深浅。”
这时,宝珠探出脑袋,说,“大哥,我记得你可是被陛下亲自钦点的状元郎,要不你教一下他功课怎么样,有你教他,他学习肯定会事半功倍,到时候就算下场,也不会输得太丢脸。”
沈亦安把折下的牡丹花递给她,眼里的笑意越发温柔,“宝珠都那么说了,大哥又怎会拒绝,谁让只要是宝珠的要求,大哥永远都做不到拒绝。”
宝珠见大哥答应了,眼睛一亮,伸手推了沈归砚一下,“你还不快点谢过大哥,大哥那么聪明,你可要跟着大哥好好学,知道吗。”
“宝珠那么为我着想,我这个当人丈夫的又怎会拒绝。”沈归砚双手作揖,“小弟在这里提前谢过大哥。”
“你是宝珠的夫君,也是我的弟弟,一家人之间谈谢,就见外了。”沈亦安不在理会沈归砚,把自己折下的牡丹花别在她髻发间,温柔得像看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大哥这一次路过南嘉国,发现那里的簪子和金陵的花样略有不同,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听到有礼物拿的宝珠笑得弯了一双鹿眼儿,“只要是大哥送的礼物,宝珠都喜欢。”
“你啊。”沈亦安宠溺的点着宝珠的鼻尖。
远远看来,他们兄妹二人倒像是一对刚成婚不久的新婚夫妇,他沈归砚倒成了个局外人。
第34章
吃饭的时候, 沈亦泽也来了,一来就占据了宝珠身边的另一个位置。
身为宝珠丈夫的沈归砚落座在了最边缘,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昨日醉了酒的沈亦泽今日醒来时脑袋还带着宿醉后的钝疼, 可在听到大哥回来后立马赶了过来。
大哥是他的主心骨,是庇护在他头顶的一片天, 只要大哥回来了, 代表原先偏离的轨道会又一次回归正轨。
今日穿了件藏蓝色团花宽袖长袍的沈亦安挽起袖口, 露出线条流畅的腕骨, 夹了一个炸得金黄酥脆的蟹黄饺到宝珠碗里, 略带吃味道,“宝珠可不能因为大哥回来了, 就不喜欢二哥了。”
正埋头吃着金丝叉烧包的宝珠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后, 讨好的夹了一个虾饺放进二哥碗里,语气格外诚恳的眨了眨眼,“宝珠才不会呢,宝珠虽然喜欢大哥,但是也喜欢二哥。”
她可是自小就知道怎么把一碗水端平, 两份礼物和一份礼物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把她夹给自己的虾饺吃完的沈亦泽挑衅地扫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少年,口吻略带调侃的揶揄,“宝珠那么说,就不担心宥齐会生气吗,毕竟, 宥齐现在可是你的丈夫,”
宝珠不明所以的咬了下白瓷汤勺,“他生哪门子的气啊, 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大哥二哥从小陪她一起长大,说得难听一点, 她基本是被大哥和二哥手把手带大的,感情哪里是才认识了几天的沈归砚能比的,就算是要生气,也轮不到他生气吧。
沈归砚夹了一个小笼包进她碗里,又抬手擦了下她嘴边本不存在的油渍,才不紧不慢道:“大哥和二哥跟宝珠的感情再好,也终究只是兄妹之情,而我不一样,我是要和宝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枕边人。我们二者在宝珠心里的位置不同,我也犯不着对自己的亲人吃醋。”
他现在娶了宝珠,得了世人口中所谓的名分,又哪里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挑拨成功的蠢货。
骨指捏紧竹箸,稍一用力就断成两截的沈亦泽看不得他这副小人得志,还再三强调他是宝珠丈夫的嘴脸,冷笑不已,“这成了婚不是能离吗,也不要说谁离不开谁的话,都是世人口中的虚伪。”
“我不知道别人,但我知道,我一定离不开宝珠,更不会成为二哥口中的虚伪。”沈归砚抬头和他对视,不动声色的藏住暗讽。
“我和宝珠才刚成婚,二哥不说祝福我们二人百年好合,琴瑟和鸣,怎么反倒是盼着我和宝珠早日和离似的?也不知道是宥齐往日里做了什么惹二哥厌烦之事,才会让二哥如此不待见我,连带着我和宝珠才成婚不到一日,就盼着我和宝珠生了间隙。”
“自古以来,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二哥倒是完全相反。”
沈亦泽没想到他不但是个牙尖嘴利的,还是个半点言语交锋都吃不得亏的,皮笑肉不笑,“怎么会,二哥只是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好宝珠,委屈了宝珠该怎么办。”
“这个就不劳二哥费心了,我即使委屈了自己,也断然不会委屈了我的妻子‘宝珠’。”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触,散发着噼里啪啦的火焰味,只是这场言语中的战争并没有影响到另一个正在专心致志干饭的人身上。
身为大哥的沈归安适时出声,“好了,宥齐,逾白,你们两个吃饭的时候好好吃饭,有什么话等吃完后再说。”
说完,他又把面前的竹叶蒸排骨移到宝珠面前,一如珍爱妹妹的兄长,“宝珠得要多吃点才行,大哥不在家的时候都瘦了,可是没有好好吃饭。”
宝珠捏了捏自己长了不少肉的脸颊,哪里瘦了,分明比之前胖了不少,也就大哥总以为她吃不好,睡不好。
沈归砚把剥好壳的茶叶蛋放进她碗里,不动声色的把她吃得就剩下几块的金丝叉烧包移走,“早上不适合吃太多油腻的,对肠胃不好。”
宝珠看着被端走的金丝叉烧包,以及碗里的茶叶蛋,气得脸颊上的肉都抖了抖,“姓沈的,你不要太过分 ,连我吃什么都要管!”
今天管她吃的,明天是不是就要管她的穿衣打扮,后天是不是就不允许自己出门了!
热议看他们争吵的沈亦泽并不打算出声,除非在必要时火上浇油。
“宝珠她最不喜欢吃的就是馄饨,其二就是茶叶蛋,宥齐刚回来不久,可能还不清楚宝珠的口味,你现在已经是宝珠的丈夫,理应对她的喜好和吃食中上心一些,你要知道,宝珠可是我们沈家放在掌心上宠的小公主。”沈亦安吩咐鸿月上前给宝珠换了一套新的碗筷。
沈归砚先前为她剥的茶叶蛋和那套替换掉的餐具则被弃如敝履,见之可憎。
那枚茶叶蛋更像是个警告,告诉他,他终有一日的下场会和那枚茶叶蛋别无二致。
“多谢大哥提点。小弟下次定然不会在犯,宝珠既然是沈家的掌心宝,也会是我的。”被迫咽下这颗软钉子的沈归砚心里却止不住的讥讽。
明知道早上吃太油腻的重油重甜食物对肠胃不好,又因宝珠嗜甜,这满桌子的早点相对于称得上清淡的,只有茶叶蛋。
而宝珠,最厌茶叶蛋与馄饨。
他要是由着她早上吃了那么多油腻的点心,难保到了午时就会肠胃不适,想要劝说,又可能会被认为别有用心,蓄意挑拨他们兄妹感情。
摆在他面前的两条选项,无论他选哪一条,都能完美的挑拨他和宝珠的关系。
你瞧,这一套不动声色的以物暗讽,可比直来直往的刀子更令人防不胜防。
并不知道周边燃起硝烟味的宝珠看向随着鸿月新拿来的碗筷,还有一碟做成梅花状的水米糕,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豆浆,疑惑的眨了眨眼。
鸿月在她开口前,先笑着说,“公子说郡主早上吃太油腻的恐对肠胃不好,便吩咐小厨房给郡主准备了碟清甜的水米糕和桂花豆浆。”
宝珠看着眼前的水米糕,对比给自己吃讨厌的茶叶蛋的沈归砚,两相对比之下,宝珠吸了吸鼻子,满是孺慕之情,“大哥,你真好。”
“大哥不对宝珠好,又该对谁好。”
只要大哥一回来,立马就被宝珠排居到第二的沈亦泽吃味夹起一个芋圆丸子递到宝珠嘴边,柔情调笑,“二哥对宝珠难道就不好吗。”
即使是感情再好的亲兄妹之间在彼此成年后喂食都会显得过于暧昧的调风弄月,何况他们二人本就非亲兄妹,一个还是自己弟弟的新婚妻子,其昭心皆知。
沈亦安含笑的注视着兄妹喂食的画面,并不打算出声制止,相反是极有兴致的欣赏着另一人的表情变化。
他好奇,他的这位好弟弟能忍到何种程度才会爆发。
要是一气之下选择强行带宝珠离开,说明他是打算彻底和他们撕破脸,也侧面说明此人城府修养尚未到家,仍是个意气用事的少年郎。
意气用事好啊,只需稍加挑拨就能轻易坠下万丈高崖。
要是能忍下来,不是极为能忍,不因小事破坏大局之辈,就是看不出逾白对他的挑衅的蠢材。
他挺好奇,他会选择哪一种?
从他邀请自己一起吃早饭的那一刻起,沈归砚就清楚的明白这是一场针对他的鸿门宴,既是鸿门宴,里面最不缺的就是试探。
他的这位好大哥不但在试探他对宝珠的在意程度,也在试探他的底线,根深根浅。
既然他想看,他怎么也得要如了他的意,藏起眼尾凌厉寒意的沈归砚用银叉插了一块莲子糕递到宝珠嘴边,“这流心莲子糕的滋味甚好,甜而不腻,清香爽口,夫人也尝下。”
宝珠看着突然递到她嘴边的两块糕点,又依次顺着糕点对上拿着糕点的人的脸,按照往常她应该是直接就着二哥筷子咬下去的,在狠狠的嘲讽沈归砚,就你,也配和我二哥比,你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
可是,等她正要伸手去拿二哥那一个芋圆丸子的宝珠动了动眼皮,正好对上沈归砚发现自己不被选择后泛起点点湿润,充斥着失落的眼,紧抿着因不被选择后快要哭出来的嘴,眼皮突然跳了跳——
——他这模样看起来怪可怜的,要是自己不选他,他会不会哭啊。
可是二哥对她那么好,不选二哥怎么能行啊。
一时之间,宝珠陷入了纠结的天人交战中。
认为自己除了大哥以外,永远会是宝珠第一选项的沈亦泽正要嘲讽他的不自量力,却在宝珠把原先伸向自己的手拐了个弯伸向沈归砚手中的莲子糕时,脸上的错愕甚至来不及收回。
宝珠鬼使神差的伸手接过沈归砚用叉子给她扎的莲子糕,又心虚地扬起笑脸对二哥笑,“二哥当然对宝珠好啦,只是宝珠已经吃了好几个芋圆丸子,都有些腻了。”
屋内的空气因她出其不意的选择而变得凝滞,厚重得像回南天里潮湿的水气盖在身上。
因自己被选择的沈归砚微不可见地勾起唇角,眼尾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得意,哪儿还有刚才因被不选择,而失落难过得要哭出来的模样。
从未想过自己会不被选择的沈亦泽放在桌下的手指紧握成拳,艰涩的挤出一抹笑,“原来是这样,也怪二哥没有注意。”
这时,沈亦安看着几乎没有动过筷子的人,好看的剑眉微蹙,“可是我这里的早点不合宥齐胃口?”
松开竹箸的沈归砚抿随意地扯了扯嘴角,“大哥这里的早饭很美味,只是我来时已经用过了,要是在多吃,担心会积食。”
还在为前面他给自己喂茶叶蛋而生气的宝珠在桌底下抬脚踹了他一脚,“大哥你不要理他,反正饿不死他就行。”
用她的话来说,他就是不识好歹。
眼见早膳用得差不多了,沈归安含笑地望向沈归砚,“宥齐,你随我到书房一下。”
沈归砚起身跟上。
宝珠很好奇大哥会和他说什么,想要跟上,却被二哥按住,并听见他说,“左右是读书人之间的事,宝珠不一定会喜欢听。”
如果是关于学习后,宝珠立马不想听了。
她好不容易不用再去国子监上学了,才不要自我折磨。
挂着一幅红梅傲雪图,缓缓放下的竹帘滤去日光的尖锐,只留下熹微般清澈的的书房内。
坐在轮椅上的沈亦安并没有马上说明何事,而是取出书架中的一本杂书随意的翻阅起来,也不招待他坐下,就那么让他随意的站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窗外的阳影渐渐中移,洒下斑驳水墨画。
把对方晾了半盏茶的沈亦安方才放下了手上杂书,一双沈家人独有的桃花眼褪去了先前的暖意,而是双目怠漠,“你可知道,我叫你过来是因何事。”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垂睫敛眉的沈归砚摇头,“宥齐不知。”
沈亦安看着这嘴上说着不知,实际上心里明儿清的少年,前面既已晾了他许久,也不在拐弯抹角的开门见山,“你和宝珠已是夫妻,应该清楚过早同房对宝珠身体百害无一利,我希望在宝珠真正长大之前,你们二人最好分房而睡。”
若非他得知他们昨夜并非圆房,他又岂会让他踏进青居半步。
他的语气不是提醒,而是在明显不过的命令。
沈归砚并不意外他的话,毫不避让的直直对上他的审视,“我知道大哥是在为我和宝珠考虑,但我也有句话想要告诉大哥,我并非畜生,更不会和宝珠分房而睡。
于公,我是她的丈夫,天底下哪里有夫妻分房而睡的道理,于私,我和宝珠既是夫妻,要是和她分房睡,岂不是会对外乱传我和宝珠夫妻不和。”
他就算是在禽兽也知道宝珠的身子骨还未长开,容不下他,何况女子过早同房只会对身体有害无益,即使女子十五及笄便可嫁人,成婚生子又如何 。
孩子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他在意的只有宝珠这个人,并非所谓的孩子。
如果两个人的感情因为一个孩子而破裂,那只能说明不是很爱。
女子生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上一遭,他舍不得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儿去吃完全不必要的苦,更不希望所谓的孩子分走她对自己的关心。
沈亦安转动着身下的轮椅来到十字海棠式的窗柩边,由着阳光倾洒而下,“男人的自制力,可不能光停留在口头,我更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你要知道,宝珠是我们整个沈家的掌心明珠。”
沈归砚迎上他的视线,毫不退让的诉说着认真和笃定,“这些话不用大哥说,我都会做到,我不但会做到,还会昭告天下,她是我独一无二,不允任何人窥视的宝珠。”
阳光笼罩下的少年不但有野心,还有对宝珠的势在必得。
吃完后,宝珠还不想离开,但是沈归砚说大哥刚回来,应该要好好休息,她才不情不愿的离开。
回琳琅院的路上,沈归砚问起,“夫人为什么想到,要让大哥教我功课,是担心我吗?”
宝珠摇头又点头,“主要是我怕你到时候考不中让大哥丢脸怎么办,大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我可不希望大哥听见别人说自己的弟弟是个笨蛋。”
距离春闱还有大半年,有大哥教他,就算是块朽木也应该会开花吧。
“那我,还得要谢谢宝珠才行。”眼睛里晕染出层层笑意的沈归砚见到她发间还簪着那人簪的牡丹花,笑容滞了滞,随后心生醋意的伸手取下那朵牡丹。
她发间戴的牡丹名为“藏枝红”,既是藏枝,又是金屋藏娇。
可真够,恶心人的。
“你干嘛,把我的花还回来。”发间牡丹被取下的宝珠不满的要伸手夺回来,又因为他身量比自己高,导致自己蹦起来都夺不回来。
你看看,她就说他不是个好东西。
早上强行要喂她吃不喜欢的茶叶蛋就算了,现在还敢抢大哥送给自己的花!
取下牡丹的沈归砚又变戏法的取出一朵以珍珠点缀为花蕊的牡丹绒花别上她乌黑绸亮的发间,抚正她有些歪了的珍珠步摇,“别动,等下发型乱了就不漂亮了。”
背对着晨曦的少女一袭珊瑚赫宽袖襦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整个人如雪中红梅,环姿艳逸
“哼,你别以为你送了本郡主一支簪子,本郡主就会原谅你了。”
想要把那支绒花簪取下来的宝珠立马不动了,又想到他刚才说的谢,眼珠子转了转,“你想要感谢本郡主的话,以后你就不能进我屋子,滚去书房睡去。”
床很大,但是有她一个人睡就够了,她才不要第二个人和她抢。
谁知沈归砚毫无保留的拒绝,“其它的我能答应夫人,只是此事万万不行。”
不满他拒绝的宝珠撅起小嘴,眼睛里簇起两朵小火苗的伸手推他,“为什么不行,你都说了要谢,既然要谢,怎么能不按照本郡主的意思来。”
最不喜欢别人忤逆自己,还说话不算话的宝珠要生气了。
“道谢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得要我们分房睡,况且……”口吻稍停顿的沈归满是为难的无奈,“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们成亲的第二天就分房睡,你说外面的人会怎么想我们。 ”
宝珠莫名其妙的瞪他,“别人怎么想的关本郡主什么事,本郡主为什么要在意别人怎么想的。”
“是没关系,可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我们当事人可以不在意他们怎么说,可是,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二哥听到了,他们会怎么想?”
趁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趁虚而入的沈归砚拉过她的手,强势的挤进她的指缝里,和她十指紧扣,“就算宝珠在讨厌我,想要和我分房睡,也要等到一个月后。”
宝珠当即摇头,“不行,一个月太久了,我不答应。”
和他睡一个晚上她都不愿意了,怎么还能忍受得了睡一个月,哪怕它睡觉不磨牙打呼,睡觉之前还洗脚都不允许。
见他沉下脸不说话,以为他又要和母亲告状的宝珠犹豫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头,咬着牙,忍着肉疼,“最多半个月,半个月后你就给我滚去睡书房。”
意外的是这一次的沈归砚极为好说话,牵着她的手走回鹿鸣院,“好,半个月就半个月。”
他只是答应半个月,可没有答应半个月后就要分房睡。
都已经成婚了,他又哪里舍得让自己放着怀里香软软的媳妇不抱着睡,跑去睡冷冰冰的书房,又不是傻子。
快要走到琳琅院时,宝珠脚步一滞,一双好看的柳叶眉纠结的皱成一团,“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啊。”
沈归砚不紧不慢道:“父亲和母亲说你本来就是沈家女儿,一家人不讲究所谓的虚礼,他们把你当女儿看,可不是当什么儿媳,所以说婆媳茶什么的就免了。”
闻言,宝珠气得锤了他一下,“那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我说啊,害得我刚才都想好了要怎么和爹爹娘亲道歉。”
沈归砚尴尬的揉了揉鼻子,任由她的拳头落在身上,“可能我也忘了。”
“鬼才信你!”
——
宝珠发现嫁给沈归砚后,除了每天晚上有个人要和自己抢走一半的床以外,半夜口渴时就会有一盏茶送到嘴边之外,都和平常差不多。
就是早上醒过来都发现躺在对方怀里让她有些生气。
她分明记得自己睡觉前都睡很里面了啊,如果不是她有问题,那就肯定是出了内贼!
转眼间,便到了接天莲叶无穷碧的酷暑八月。
八九月最热闹的节日里除了中秋就是七夕,有消息传明年春闱或许会提前,导致才八月,金陵城里便多了不少进京赶考的书生。
刚从老师家回来的沈归砚看着刚午睡结束,连脑袋都还处于浑噩状态中的宝珠。
轻手轻脚靠近,蹲下身,伸手捏了她睡得似染了图胭脂的脸蛋,又爱不释手的戳了戳,整颗心跟着柔软得像浸泡在温泉水中。
随后撩袍坐在她身旁,拿起红鎏金如意海棠桌面上的小团花扇为她扇去夏日暑意,“夫人,今晚上我们一起去看花灯怎么样。”
被人捏了脸的宝珠整个人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瘫在贵妃檀上,没好气道:“我不要和你去看花灯,我答应好了要和大哥二哥一起看花灯的。”
因着天热,连她性子都变得蔫蔫的,万般不在意的连气都懒得发。
她最讨厌的是冬天,可是夏天也一视同仁的讨厌。
被拒绝后的沈归砚顿时委屈受伤得似一条被人遗弃的落水狗,鼻音略重,“可是,这是我们成婚后的第一个七夕,难道夫人忍心让我一人孤零零的过节吗?”
“你没有朋友陪你去吗,非得要本郡主陪你?”夏日里本家厌热的宝珠见他离自己那么近,导致更热了的宝珠抗拒的要推开他,真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毛病,大夏天的还总是喜欢贴着自己。
他不嫌热,自己可嫌弃死他了。
“他们只是普通朋友,夫人和他们是不同的,七夕向来是牛郎织女定情相会的日子,我不和自己夫人培养感情,哪里有和朋友去的的道理。”
“我管你。”宝珠翻了个白眼,伸出白白嫩的胳膊,嫌弃地把人推开,“还有你离我远点,靠那么近,简直热死了。”
因为夏日贪凉,她不但在屋里置了冰,又因为屋里不会有外人来,身上穿的衣裙也是极为轻薄透气。
牙绯金织牡丹纱衣里穿的是件系绳水色红莲抹胸,抹胸下是一条短到大腿的兰花边白绸亵裤,一双小巧白嫩的脚儿在脚趾上涂了艳丽的红蔻丹。
随着她动作间,兜在网兜里的雪桃仿佛能在下一秒弹出网兜,左肩上的一颗惑人红痣似胭脂亲昵间而染上。
夏日本就容易心生燥热,又被桃子晃住了的沈归砚直觉得热气上头,口干舌燥。
还不知道是自己穿着过于清凉的宝珠见他突然石化般一动不动,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头在他眼睛前晃了晃,清凌凌的鹿眼儿里泛起一丝嫌恶,“你干嘛流鼻血了。”
伸手往鼻尖擦去,摸到湿润感的沈归砚立刻闭上眼睛,扬起头的捏起鼻子,“天气太热,有些上火。”
听得宝珠立马拢紧纱衣,挪动屁股拉开距离,“那你离我远点,可别把鼻血滴到我身上,我这件衣服可是新做的。”
一句话,气得沈归砚真想要骂她是个没有良心的小没良心。
随着日头一寸寸西移,天边暑气渐散。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的宝珠却没有看见大哥和二哥过来,不免奇怪,“大哥,二哥呢?”
提着盏花灯走过来的沈归砚顺势说道:“他们可能有事在忙,夫人今晚上不是说要去看花灯吗。”
宝珠点头,她是想要去看花灯,但不是想要和他一起去看啊。
沈归砚顺势拉过她的手,牵着她往外走,“我在飞鹤楼提前订好了包厢,从楼上往下看,能尽收整个金陵美景,要是去晚了,人就多了。”
宝珠想了想,认为他说的挺有道理的,她也是真的想要去看花灯。
也好奇,他哪来的那么多钱。
他们出来得早,街上赏花灯的人还没有到人挤人的地步。
担心会被人流冲散的沈归砚握紧她的手,并在下一刻强势的和她十指紧扣,在她看过来时,举起两人相牵的手映于灯火中,解释道:“今晚上是七夕,来看花灯的人多,我担心人流会把我们冲散,所以要牵得紧一些。”
虽然对他这个说法表达怀疑的宝珠又很快被街道两旁挂着的花灯勾走了注意力,想着,牵就牵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每年七夕都会举办一场花灯赛,胜出的一家会获得明年税收减半,所以每年金陵城的花灯节都格外热闹,各家商铺的花灯更是拿出了看家本领。
一路走过来的宝珠立马被其中一盏水晶琉璃六角宫灯勾走了魂,下巴一抬,指挥着身后的丫鬟说:“本郡主要那个花灯。”
她心仪的花灯还没等丫鬟取下,先被另一个人给捷足先登。
她倒是要看看,是谁胆子那么大敢抢她永安郡主的花灯,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谁敢和本郡主抢花灯啊。”松开他手的宝珠带着丫鬟雄赳赳气昂昂的走来,却在看见抢她花灯时的人一怔,随后是不可置信的加大音量,“萧雨柔,你不是被送去给人当小妾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今已梳起妇人髻的萧雨柔眉眼间笼罩着一股阴寒,那双向来如羊脂玉的手上多了不少细小伤口,就连身上穿的料子也是寻常的粗布麻衣,若不是那张脸实在令她讨厌,导致宝珠都要差点儿认不出她了。
正取下花灯的萧雨柔听到声音,转过身见到和她一样是假千金,结局却天差地别的沈宝珠,嫉妒的怨恨像长着倒刺的藤蔓一遍又一遍凌迟着她的灵魂,提醒着她所遭受的屈辱。
天底下没有什么比和昔日讨厌的人相遇,此时你是被踩到泥土里的尘埃,对方依旧是高高在上,备受宠爱的千金小姐这样更令人感到难堪和憎恶的画面了。
大家都是假千金,凭什么在身份被揭穿后,结局会如此不同。
指甲掐进掌心里的萧雨柔掩不住眼底滔天的恨意,嫉妒,嗓音拔高而显得尖利,“你以为我会是那种像你一样认命的蠢货吗。”
“凭什么你和我一样是假货,你却过得比我好!”她自认无论是琴棋书画,才学品性哪一样不远超她沈宝珠。
宝珠对上她快被嫉妒淹没的眼睛,心情很好地眯了眯眼儿,又得意的炫耀起来,“说明本郡主比你命好,谁让本郡主长得不但比你漂亮,脑子比你聪明,还有一个疼爱我的大哥,二哥,而你,只能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宝珠还嫌这把火烧得不够旺,继续张扬地露出的雪白手腕上的嵌宝石黄金手镯显摆,夹着嗓子,“我这个镯子是我大哥从南嘉国给我带回来的,可贵了,要好几百两呢。我头上戴的簪子是二哥送我的,漂亮吧,不过我想起来你没有哥哥,肯定不像我一样拥有那么漂亮的簪子,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多看几眼。”
她向来不是什么雪中送炭的性子,她会的只有落井下石。
谁要是告诉她,得饶人处且饶人,以德报怨积德行善,她保准会连对方一起打了。
等宝珠把身上穿的戴的都炫耀够了,还不忘恶毒地奚落,“这人啊,有时候就得要认命,命不好,无论怎么折腾都是无济于事的惹人笑话。”
叫你以前仗着是长公主的女儿没少和太傅们告黑状,还冤枉她和红缨考试作弊,要不是大哥执意查出真相还了她们一个清白,她那个时候怕是会直接被赶出国子监,自己不但要担上考试作弊的骂名,还会连累到刚被钦点为状元的大哥,就连母亲都会被嘲笑教女无方。
被那么直面羞辱的萧雨柔嫉狠得牙齿咬出血沫,可是下一秒,她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得宝珠毛骨悚然,“你说我可怜?你沈宝珠又能好到哪里去,为了不舍弃荣华富贵甘愿嫁给一个从乡下来的乡野莽夫,不说嫁给个莽夫,我还听说你的那位好夫君早有心上人,要不是你舍不得荣华富贵给他下药,他怎么会娶你个心肠恶毒,一无是处的蠢女人。”
萧雨柔被赶出国子监前并没有见过沈归砚。
但一个从小被妓娼养大,吃不饱穿不暖,听说还整日混迹花街柳巷的穷小子能是什么良配。
不过一个吃喝嫖赌的文盲配一个恶毒的草包,可不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就算姓沈的再不好,最起码和本郡主同龄,哪里像你一样嫁给个足以能当你祖父的男人,还是当个能随意被人发卖的妾,本郡主好歹也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即使被她两句话就给气得直跳脚的宝珠深吸了一口气才克制着直接冲过去呼她巴掌的冲动,心里则盘算着。
没关系,她晚点回去她在跟姓沈的算账!
向来高傲,并把自己视为是未来三皇子妃的萧雨柔眼里泛着刺骨的冷意,但她也聪慧的明白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长公主府里那位,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郡主,况且对付蠢货,不一定需要身份地位,只需要拥有一个聪明的脑子。
想到这,萧雨柔弯了弯唇,指尖拢着垂下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我虽是妾,但我家爷也是堂堂的举人老爷,就是不知道郡主嫁的夫君可曾有功名在身,如今又在何处高就。”
并没有了解过沈归砚,只知道自己不能落了下风的宝珠抬起胸膛,扬起下巴,“我家那位自然也是举人,还是个比你相公还要厉害的举人。”
“哦,是吗。”
“当然。”宝珠重重点头。
没有想到蠢货会那么容易上钩的萧雨柔勾了勾唇,“既然你家夫君也是举人,必然也是位学富五车,才学渊博之辈。”
宝珠翘起嘴角,“那是必然。”
萧雨柔,“我家爷是举人,你家夫君也是举人,二位都有功名在身,就是不知道你家相公可愿和我家爷比上一比,看谁才是真材实料,谁又是滥竽充数,要是输的,就跪下来向对方磕三个响头,如何。”
并不知道对方挖着陷阱让自己跳下去的宝珠一口应下,“行啊,比就比,到时候你可别哭着在地上求本郡主。”
“就磕三个响头?要赌不如赌个大的。输的人不但要向对方磕三个响头,还要脱了衣服围着金陵城跑一圈,一边跑一边大喊‘你是傻子’怎么样。”
萧雨柔等的就是这一句,压下嘲讽蠢货的笑,“好啊,有句话我也要原路返回给你,输了的人可别想着赖账。”
“谁会赖账,本郡主向来一言九鼎,你莫不成把本郡主当成是你这种言而无信的小人不成。”
这时,萧雨柔的夫君走了过来,并非是宝珠所以为的鹤皮耷拉,牙齿都掉光的老头子,而是一个颇为俊美的年轻郎君。
萧雨柔挑眉介绍道:“这是我的夫君,不知道永安郡主的夫君何在?”
宝珠这时才发现,原先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沈归砚此刻不知所踪。
第35章
“当然在了。”信誓旦旦的宝珠刚说完后一扭头, 瞳孔放大呈扩散。
不是,原本一直跟在她身后,像条癞皮狗的沈归砚怎么不见了???
将她表情尽收眼底的萧雨柔捂住唇, 故做诧异道:“该不会是你的那位好夫君知道自己学艺不精,担心等下会输得太难看, 所以提前跑了吧。”
“怎么会, 他才不会是那种人临阵脱逃的小人, 他只是去解手了, 马上就回来了。”梗着脖子否认的宝珠嘴上为他找理由, 实际上心里正急得直冒烟。
姓沈的该不会是真的怕输给萧雨柔的夫君,怕自己丢脸提前丢下自己跑了吧!
要真是这样, 看她回去不打断他的狗腿!
不对, 她都已经夸下海口了,怎么能让萧雨柔看自己笑话,还有他到底跑去哪里啦!
该死的王八蛋!要本事等下别出现在她面前!否则看她不把剁碎熘成肉条。
眼见着时间一点一滴的从指缝里溜走,依旧不见她那位所谓丈夫人影的萧雨柔笑得越发温柔,嘴角的弧度带着施舍的幸灾乐祸, “我们好歹也是同过窗的友谊,要是你现在认输也来得及,你毕竟是女子,脱衣服绕着………”
双手紧握成拳的宝珠当即拔高音量厉声打断,“谁说本郡主一定会输的, 反倒是你等下想好了该怎么哭着向本郡主道歉才对,本郡主可不会心软。”
对于听过夫人说这位同窗恶名的莫青书搂过萧雨柔的肩,温声细语的善解人意道, “姑娘的夫君若是实在忙碌,在下也非是那种咄咄逼人之者, 只是先前的赌注已说出,君子一言,怕是覆水难收。”
萧雨柔抿着胭脂晕染红唇,红得嗜血,“郡主都说了愿赌服输,我想郡主应该不屑于当那言而无信的小人。”
萧雨柔身后的丫鬟不合时宜的说,“就算郡主的夫君是去解手,可是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郡马爷该不会………”
“他只是路上遇到事,耽误了点时间,你这奴才瞎说什么。”眼睛因愤怒蒙上一层红的宝珠一个眼刀子警告,像是寻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我们当主子的说话,哪里由着你这个贱婢说话。”
丫鬟却是不惧,“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萧雨柔温温柔柔的把人护在身后,“郡主,我身边的丫鬟又没有说错什么,你何必那么大气性,不过。”
她话锋一转,“郡马爷自知技不如人先躲了起来,郡主应当不会也学郡马爷那样的小人做法吧,要真是如此,怪不得你们二人是天生一对呢。”
“你以为他是你吗!”此刻的宝珠气得连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姓沈的到底死哪里去了!让去找人,怎么现在都还没回来。
周围的空气一寸寸凝固,宝珠的心就像是被狂风吹得乱晃的花灯,不知何时会落地碎了骨架。
这时,沈归砚拿着刚买好的糖葫芦姗姗来迟,疑惑的看着聚过来的一群人,“夫人,怎么了?”
“你刚才去哪里了!”见他出现,气得连眼眶都红了的宝珠伸手,狠狠的拧了他腰间的肉一把。
他要是在不来,她就真的要杀了他,简直气死她了。
沈归砚笑着把手上的糖葫芦递给她,伸手指着远处扛着糖葫芦叫卖的小贩,“我见前面有卖糖葫芦的,想着你今晚上没有吃多少,便去给你买了串糖葫芦。”
还在得意自己终于压了沈宝珠一头的萧雨柔看着对宝珠宠爱非常,且生得皎如玉树临风前的少年,眼底有过片刻的失神。
随后又心生鄙夷,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罢了,但凡他是个有骨气,有点儿本事的男人都不会娶一个像沈宝珠这样愚蠢恶毒又自私的女人。
见他来了后,宝珠立马把前因后果,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并磨了磨后槽牙,“姓沈的,你可不能输,你要是输了,你就死定了。”
要是他真的输了,以后萧雨柔还不得死命嘲讽她,自己在整个金陵城里不知道该有多丢脸,她怎么允许自己输。
“不对,要是输了,你就自己脱衣服去跑,和本郡主没有任何关系,因为输的是你,不是本郡主。”之前的考试成绩她不清楚沈归砚的水平,要是他真的学识平平,导致她输了,她就把一切都推给他,她堂堂郡主可丢不起这个脸。
是自己惹出麻烦事,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宝珠乜了眼萧雨柔旁边的男人,“你认识那萧雨柔的夫君是谁吗?”
知已知彼,才好对症下药。
沈归砚眯了眯眼,“莫青书,江浙一带的解元,也是程尚书家的远亲 。”
没有听到后面,只牢牢抓住其中一个重点的宝珠眉头微微蹙起,“你认识他。”
沈归砚沉吟片刻,缓缓出声,“略有耳闻。”
对比于他的才名远扬,他的私德生活貌似更精彩一些,这些他认为没有必要说出来污了她的耳朵。
宝珠瞬间吸了一口冷气,连手上的糖葫芦都顾不上吃了,“他是解元,那你还有赢他的把握吗。”
她在琴棋书画学业上虽平平,也知道解元是举人第一,而江浙一带又是往朝堂里输送人才最多的地方,可想而知能成为江浙一带的解元,有多高的含金量。
这一刻,宝珠想要同他和离的决心达到了顶峰,虽说事情是她惹出来的,自古以来不是还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说法。
反正遇事多指责别人,少从自己身上找问题。
意识到自己表情过于严肃的沈归砚对上她咬着糖葫芦尖,显得紧张不安的模样,忽然起了一丝逗弄她的恶趣味,促狭的开口,“夫人亲我一口,我就告诉夫人。”
见他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的宝珠抬脚重重碾了他一脚,气得俏脸生红的直瞪他,“姓沈的,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有脸开玩笑是不是!”
“我可告诉你,你要是输了,我们就………”她的话还没说完,紧缩的瞳孔里全被一张放大的脸占据了全部视线。
随后是脸颊旁落下了一个带着湿意的吻,宝珠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这个浪荡子轻薄了,恼羞中扬起手腕朝他脸上扇去。
“姓沈的,你在干嘛!”都那么急了,他还有闲情逸致偷亲自己,真是不要脸。
她的手腕刚抬起,就被男人清癯的手腕擎住。
沈归砚温热的气息洒落在耳边,手指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尖,“利息。”
又咬着她耳朵说,“虽然我不一定比得上大哥满腹经纶,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断不然夫人被人看轻了去。”
他都提前收了利息,又哪里舍得让她失望。
宋青书对上他投来的视线,微不可见的蹙起眉心。
他不喜欢他的眼神。
摘星楼共有九层,每一层都设有不同的考验,其试题包揽地理水利天文农畜,骑射琴棋六艺二十八星宿。
而能登上顶楼的人,无一不是未来的国之栋梁,一国之首辅。
往年来挑战摘星楼的人多如繁星,可能登上顶楼的却是少之又少,从摘星楼建楼到今年,登楼的人,满打满算一个巴掌就能数得过来。
而上一个登上摘星楼的人,正是元春三年惊才绝艳,又因意外自辞官位的沈家大公子。
“喂,你听说了,有人要去挑战摘星楼,其中一个还是沈状元的亲弟弟,就是那个被农妇调包换走了十几年荣华富贵的那位真少爷,听说另一个是江浙一带的解元,明年春闱最有可能夺得状元的热门种子。”
“前段时间城里举办的那场婚礼你们看了没,就是那位真少爷迎娶的假千金。”
“那我高低得要过去看看,到底是沈状元的弟弟厉害,还是那位热门种子厉害。”
“要我说,肯定是沈家大公子的弟弟,当哥哥的那么聪明,作为弟弟的人又能笨到哪里去。”
今日同外出赏花灯的萧苒坐在飞鹤楼里听着外面的议论声,一颗心也跟着飘了过去,但她想到上一次在茶楼里被拒绝的场景,又落寞的垂下长睫。
直到今日,她还是认为宋哥哥可能没有认出自己,要么是担心她会被那位永安郡主记恨上,要不然一向待人温柔和善的宋哥哥肯定不会说那些话。
端起茶盏的长公主随意地瞥了她一眼,“想去就去,为娘又不会拘着你,摘星楼每年只会在七夕,中秋,元宵这三日中允人登楼,你刚回来,正好可以去看一下热闹,也能去瞧一下你喜欢的那位沈家少爷是真的真材实料还是腹内空空。”
“阿娘。”萧苒震惊的抬起眼睛,满是紧张得坎坷不安。
阿娘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宋哥哥的事。
阿娘知道了,又会怎么想她,身为堂堂郡主居然恬不知耻的惦记上另一个女人的丈夫,肯定会很失望吧。
长公主不紧不慢的抿上一口茶,慢悠悠道:“你放心,为娘不是那种迂腐之人,要是沈家那小子真能登顶,倒是堪堪配得上我儿。”
至于沈宝珠,届时让他们二人乖乖和离就好,一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空有名头无实权封地的郡主,哪里比得上她的女儿珍贵。
她的女儿,理应配得上这个世间最好的儿郎,倒是可惜了双腿不良于行的沈家大公子,毕竟他才是最近最中意的人选。
尚不知已经被人惦记上的宝珠也是第一次来到摘星楼。
仰头看着高耸入云,手可摘星辰,如一座巍峨山峰的高楼,便忍不住为它扑面而来的古朴厚重,磅礴大气所震撼到。
当年大哥登上摘星楼时,她因为发了高热没有亲眼看见,这一次怎么也得要跟着开开眼,也懊悔那个时候的自己为什么会发高热,不能亲眼见到大哥登顶。
“大哥是近十年来唯一一个登顶的人,我知道你肯定比不过大哥那么耀眼,我也不求你什么,你只要给我狠狠的赢过那个叫什么青书的人就行了,知道不。”
“夫人对我那么不自信,为夫可是会很伤心难过的。”沈归砚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眼尾下拉,拉长着凄凄惨惨的调子。
“我这人有个病,就是一旦伤心难过的时候,脑子就会变笨,要是因为这个病,导致原本能赢的局面都输了可该怎么办。”
“我到时候输了,绝对不会让夫人为难,只是我唯恐他们会因为我输了,从而认为大哥当年的有名无实该怎么办。”
不耐烦听他跟戏子一样咿咿呀呀唱曲儿,只觉得他事儿多的宝珠抽回手,简单粗暴的问,“你这个毛病要怎么治。”
沈归砚立马打蛇顺着棍爬,伸出冷白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脸,笑得狡黠得如一只狐狸,“夫人亲我一下,说不定会有奇效。”
闻言,宝珠一愣,然后踮起脚尖,一把掐住他耳朵,咬牙切齿,“好啊,你这个臭流氓!你就是存心想要骗我的是不是,我告诉你,本郡主聪明得很,才不会上当受骗!”
刚才他偷亲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找他算账,他是怎么有脸,厚着脸皮敢说这种话。
方便她掐耳朵的沈归砚弯下腰,面上一片诚恳的委屈,“我只是实话实说,若是夫人不信,我和夫人怕是要………”
一个柔软带着馥郁香气的吻落上了脸颊,那个吻轻柔得像是微风拂过指尖,可对他来说,像是有人在他的心里放了一簇又一簇绚烂至极的烟花。
美丽,璀璨而又盛大。
亲完后的宝珠从脖子红到耳根的跳离他,又羞又恼的颐指气使,“我已经亲了,你要是敢输,你就死定了。”
被亲了后,整个人笑得像是不值钱一样的沈归砚伸手抚摸着被她亲过的地方,他决定了,最近洗脸不洗这一块。
“承蒙夫人鼓励,为夫一定竭尽全力,不让夫人失望。”礼尚往来的沈归砚低下头亲了她一口,不顾及周围围满的人。
被那么多人围观中的宝珠生平第一次知道害羞怎么写,伸出手推搡着他走,“你快走,那么多人看着呢,你不嫌害臊啊。”
沈亦砚挑眉,“我亲自己的夫人有什么好害臊的,他们没有自己的夫人亲吗。”
他们就是嫉妒,嫉妒他有媳妇可以亲,他们没有。
听说有人要挑战摘星楼,就像是倒春寒一样席卷了整个金陵。
因年后就是春闱,城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学子,顿时也跟着涌来凑热闹,一为下场证明自己,二,谁不想要登顶为名为利,只要你登了顶,未来的财富名利尽收囊中。
自古以来,又有多少读书人最后所求的不是名利二字,又葬送迷失在名利之中。
很快,因为摘星楼前围满人,兵马司担心会发生踩踏事件,派了官兵来维持秩序。
宝珠看着站在一堆头发花白里的沈归砚,果然,有了倭瓜土地的对比,他这棵豆芽菜也变得眉清目秀起来了。
摘星楼第一层,比的是猜谜,在一盏茶里答出所有谜题者,便可进入第二层楼。
难度都是层层递进,一关更比一关难,谁都不会一上来就设置个高不可攀,令人望而却步的悬崖峭壁。
很快,鱼贯而入的青衣书童给每位参试的人准备了一张白纸和一张毛笔。
紧接着,周边的烛火忽然暗淡下来,一个巨大的谜面从三楼往下挂落。
因是七夕,和谜面有关的试题都绕不开情爱。
只是看了一眼的宝珠就觉得眼睛疼,不止眼睛疼,头也疼,谁让她看见学习就难受。
以前课业做不完,她都是偷偷找到二哥,让二哥帮忙写的。
寻思着这第一个不会很难的宝珠正低头咬了一口手上的糖葫芦,余眼瞧见自己旁边正满脸为情郎担忧紧张的人不是那位福乐郡主又是谁。
又想到萧雨柔说姓沈的早已心上人,那天差点儿误了吉时,就是因为要去追生气了的青梅,随后恶狠狠的咬了一大口糖葫芦。
即使沈归砚和她解释过,他们两人只是普通的邻居,可空穴不来风,无风不起浪。
为什么福乐郡主不说和别人青梅竹马就是和他,指定他也有猫腻不老实。
察觉到有一道含着恶意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的萧苒转过头,正对上一口白牙咔嚓咬碎糖葫芦的沈宝珠,心尖像是惊吓到一样颤了颤,“永安郡主。”
不喜欢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宝珠冷笑一声,把没吃完的糖葫芦扔在地上,抬脚碾上,“我听说你曾经和姓,我夫君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对吗。”
想要知道他们两个有没有一腿,直接逼问当事人不就行了吗,整那些弯弯绕绕做什么。
手指揉搓着绣帕的萧苒没有想到她会知道,愕然地抬起头,随后脸颊泛红的回了个“是。”
她的一个“是”气得宝珠整个人脑袋生烟,后槽牙磨得霍霍生响,“你还有脸敢承认。”
萧苒对上她眉眼间皆是怒意的一张脸,不可否认她确实生了一张极好的皮相,即使是在生气中也张扬高调得漂亮。
“我警告你,本郡主最讨厌别人窥觊本郡主的东西,即便本郡主不喜欢那样东西,也不允许别人惦记。”宝珠仗着身高,伸手拍了拍她的脸,涂着艳丽豆蔻的指甲划过她脸颊,恶声恶气。
“要是在有下次,本郡主就用刀子把你的脸蛋给划烂,管你是他的青梅还是什么郡主。”
她不喜欢的东西,在她丢掉之前她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哪怕是窥觊都不允许。
闻言,萧苒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指甲陷进掌心里,唇瓣死死咬住才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她是看出了什么吗?所以特意来警告自己?
这时,一炷香的时间已过,或许是一楼的谜题并不难,也只是从场内走出了几个人,剩下的人就会跟着上二楼。
他们这群看热闹的自然也要跟上,只是摘星楼并不能一次性容纳那么多人,导致前面的人往后退,后面的人又往前面挤,还不小心和丫鬟被冲散的宝珠一个重心不稳就要往后倒。
宝珠以为自己就要摔了个屁股成八瓣的时候,谁知道并没有等来自己以为的疼痛,而是落入一个充斥着淡淡草药学的怀抱里,腰间上横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宝珠可有摔到哪里。”清润的声音似高山上融化的一捧雪,又带着水汽浸润过的微哑。
耳尖被热气侵染的宝珠当即双眼亮晶晶的喊道:“大哥。”
转过身,对上的正是大哥放大的一张脸。
意识到自己正坐在大哥腿上的宝珠脸颊泛红,蹭地站起来,尴尬的挠了挠脸颊,“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沈亦安松开搂着她腰肢的手,向她伸出手,“过来。”
“啊?”宝珠有些愣愣的,身体却在诚实不过的向他走来,并把自己的手搭在大哥的掌心。
随后她的手被大哥紧扣握住,“宝珠是不是想要上二楼。”
“嗯。”想到差点儿要被他们推倒的宝珠又不开心的皱起眉头,“那些人真是没长眼睛,我都说我是郡主了,他们都不信,就算他们不认识我,难道都不认识我的这张脸吗。”
要是换成府里的奴才敢那么做,看她不把他们拖下去打板子。
沈亦安摩挲了掌心里的小手,含笑道:“大哥带你进去。”
也像她解释了摘星楼的规矩——
一楼不限门第出身,只要是想看热闹的人都能进来。
二楼最少也得是身负秀才功名,家有万金者才能上楼。
每上一层楼,所需要的身份等级越高,这么做,一是为了保护贵人的隐私,安全,二,也是让贵人更好的挑选人才。
宝珠听完后恍然大悟,一双潋滟的鹿眼儿跃跃欲试,“那大哥,我能上到几楼看热闹啊?”
能登上顶楼看热闹的恐怕就是宫里的那位,也更好奇起她是亲封的郡主,以她的权限能登上几层?
沈亦安含笑道:“顶楼的星星很美,宝珠肯定会喜欢的。”
他没有说的是,能登上顶楼一次的人,也能登上顶楼无数次,这是属于他的特权,也是属于天才的自傲。
已经登上摘星楼二楼的沈归砚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一抹艳色,却在看见另一人时脸色一沉。
那人,可真是阴魂不散。
第二关,比的是数科。
古有鸡兔同笼,今有蜘蛛吐丝。
“大哥,这答案的多少啊。”宝珠拿出自己的十根手指头,发现怎么算都算不清楚。
已知一只蜘蛛有八条腿,八条腿的蜘蛛半盏茶能吐九条丝,十条腿的蜘蛛吐十五条丝,六条腿的蜘蛛半盏茶吐丝量为七。
请问,十只十条腿的蜘蛛和七只八条腿的蜘蛛,还有四只四条腿的蜘蛛,它们半盏茶的时间共能吐出多少条丝。
她十根手指头加起来,都没有那些蜘蛛的腿多,到底是有多变态的人,才会出这种题目啊。
“答案是零。”这时,沈亦安给出了答案。
还在埋怨手指头不够用的宝珠没有想到大哥会那么快算出来,所以说大哥不愧是大哥,就是厉害,等反应过来大哥说的是什么时。
“怎么可能是零啊,要知道一只八条腿的蜘蛛半盏茶里都能吐出九条丝,不算八条腿的蜘蛛,那四条腿的蜘蛛,半盏茶吐丝量怎么可能为零。”
宝珠一时之间都要怀疑,大哥是不是诓骗她算术不好了。
可是就算她的数科再不好,也知道正确的答案肯定零,但是大哥又从来不会骗她。
“因为四条腿的蜘蛛已经死了,宝珠不妨猜一下,它们是为什么死的。”
蜘蛛为八足节肢生物,十足虽少见却不是没有,至于四足,恐怕是早被蚂蚁搬空的躯体。
既是死物,又哪还能吐丝?
沈亦安语调温和,不疾不徐的为她继续解惑,“这道题明面上是要你算出它的总数量,实际上是让你看清数字里面的本质,有时候你所看见的数字不一定为真,而是他故意让你看见的,好比眼见不一定为实。”
蜘蛛向来是巫蛊之术所钟爱之物,试问将那么多的蜘蛛放在一个瓦罐里,哪里是要让它们吐丝,而是要相互残杀才对。
既是相互残杀,又哪来的时间吐丝。
“啊?”听完解释的宝珠更迷茫了,这怎么又扯到大道理上了。
沈亦安轻笑一声,伸手摸上她头发,“宝珠这样就很好。”
她不需要思考这些,只要一直快快乐乐就好。
而此时的二楼中,尚没有一人答出。
第36章
他们只知道能登上摘星楼顶层, 就会收获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名和利,却忘了通往成功道路上的遍地棘刺,稍有不慎就会跌落悬崖的粉身碎骨。
朱唇微张的宝珠还混沌在大哥给她揉碎了后喂进她脑子的知识里, 不是,为什么最后的总数量等于零啊, 其它的蜘蛛怎么那么的废, 没用啊。
在怎么样, 也不应该是零啊, 哪怕是十几二十都情有可原, 怎么就是零啊。
沈亦安饶有趣味的垂眸落在一干挝耳揉腮的书生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初站在这里的自己, “你说, 他们之中谁会是第一个发现纱雾之下真相的人。”
对于这个问题,宝珠沉默的咬着唇不做声,实际上是她的智商还不允许自己太快消化完话里的知识。
这时,二楼有人没有写在纸上,而是洋洋得意的高声念出了答案, “鄙人不才,算出其答案实为二百一十五。”
他的答案一出,引出一片哗然,不是,答案怎么可能是二百一十五。
在怎么算, 也不可能是二百一十五啊。
他说的话会由二楼的文使对外传递,实际上楼内诸家公子争锋都会事无巨细的对外实时转达,楼内和楼外的区别一个是亲眼所见, 一个由代为转诉。
那人不知是为了显摆自己的学识,还是自己心算的本事, 清了清嗓子后,朗声道:“一只十条腿的蜘蛛半盏茶的吐丝量为十五条丝,十只半盏茶的吐丝量就是一百五十,八条腿的吐丝量为九条丝,七只就是吐丝量六十三,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四条腿的蜘蛛吐丝量很明显就是四,可惜了。”
手中洒金折扇唰的一声打开的博清玉说着,不由惋惜地摇头,他戛然而止的刻意停顿也拿捏住了还没算出来,或是算出和他不同答案的一干书生们的一颗心。
有人追问道:“你说了十条腿和八条腿蜘蛛的总数,那四条腿蜘蛛的数量呢?”
博清玉等的就是这一句,压下被人追捧后的得意,故作高深的摇头晃脑,却在抬头间,正好对上沈归砚似笑非笑的一双眼儿,脸上笑容一凝,有些心虚的别过脸,轻咳一声,“为什么蜘蛛的总吐丝量为二百一十五,自然是因为那四条腿的蜘蛛是死物。”!!!
这个答案他们倒是从来没有设想过,不是,这不是纯属坑人吗。
既求的是蜘蛛的总数量,现在弄个死蜘蛛又是怎么回事,纯属坑他们的不成。
博清玉说完,很是得意的走向第三层楼的楼梯口,结果却被人拦下。
他先是一愣,随后是被冒犯后的勃然大怒,“我已经算出了正确的答案,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负责试题的博士很是客气的说:“因为这位公子你给出的答案并不是正确的答案,只有真正答出答案的人,才能上三楼。”
一时之间,博清玉像是被人打了蒙头一棍,整张脸涨得又青又红,像头暴怒的野兽,“我说的怎么不是正确的答案,这不是正确的答案,你告诉我正确的答案是什么!”
“我可是举人,我算出来的怎么可能不是正确的答案!别是所谓的摘星楼弄虚作假,要么就是这道题根本没有所谓的答案!”
博士没有理会他的叫嚣,而是看向早已燃尽的香,高声唱道:“答题时间结束,请各位上交各自的答案。”
前面有和博清玉一样答案的人还在沾沾自喜,又在下一秒得知这个答案并非正确的答案时,恍然无措的捏着手中抓皱的纸张,“不是,这正确的答案不是二百一十五,那应该是什么啊。”
有人是疑问,有人是忿忿不平的质问,“不把正确的答案公布,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弄虚作假!”
“对,没错,我们要看正确的答案,你们得要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四条腿的蜘蛛是死的,别告诉我们,其他蜘蛛也都是死的!”
这时,博士已经收上每个人所写的答案,答题正确者,会从刷满红漆的楼梯走向三楼,答错题者,走绿台阶。
左绿右红,代表着官场上的左右两迁。
这一次,直接清了近一半的人。
眼见着自己被淘汰的博清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越发肯定他们是不想让自己过关,直接冲上前,一把抢过博士手里的答案,又在看见答案的那一刻,整个人宛如失了魂。
嘴唇一张一合的诉说着不相信,大脑更像是被铁锤击中一样,
其他被淘汰的人纷纷抢过他手里的纸,等看见所谓的答案后,露出了和博清玉如出一辙的神情。
“答案怎么可能是零!”
“答案为什么会是零!”
博清玉还处在自己给的不是正确答案,却在看见走上红阶的少年时,发了疯的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追过去,铁青着脸质问,“是你,是你故意引导我说出错误的答案的对不对!”
要不是他在自己耳边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他怎么会认为答案是二百一十五!
还当着那么多的人沾沾自喜的说出来,结果却成了跳梁小丑一样的存在。
突然被攥住衣领的沈归砚很是无辜的低头看向比自己矮上半个头的男人,瘦削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开他拽着衣领的手指,“这位兄台你在乱说什么,在下与你素不相识,就算你答不出正确的答案,也不能无辜攀咬我。”
脖间青筋根根暴起的博清玉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你敢说,你的答案不是故意漏给我看的,就是好让我成为你试验的白鼠。”
沈归砚疑惑道:“兄台既是技不如人,认清自己本事不足便可,为什么一定得要把自己对学业不精的帽子扣在在下头上,在下自认同兄台并不认识。”
“呵,你有脸做,怎么没有脸承认了!”双眼发红的博清玉抡起拳头砸过去。
眼见那人的拳头就要落在沈归砚脸上的宝珠心跳紧张得,像是漏了一拍,“大哥,他们两个该不会打起来吧。”
沈亦安笃定的否认,“不会。”
就在博清玉的拳头即将落在沈归砚脸上时,立马就有人来处理此事,并将闹事的博清玉请出去。
在第二层就被淘汰出去的博清玉不甘心的双眼猩红着质问,“为什么答案会是零,如果你们摘星楼今天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博清玉定要向官府检举你们摘星楼徇私舞弊,欺公罔法!表面上一视同仁,实际上背地里早就把答案买卖给其他人,为他高铸名声,广开后门!我不服!”
一声起,群起而围之。
“对,为什么答案是零,我要你们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要是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信不信我们把摘星楼给拆了!”
宝珠以前只看过来家里的书生都是温和有礼的,还是头一次见到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一群人,也好奇事情的最后会如何收场。
“你看见了吗。”沈亦安出了声。
“看见了什么?”宝珠一头雾水。
“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怕,更难过的是要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沈归砚目视着二楼里闹事的一干人等,露出微不可见的嘲讽,“指的就是他们这群人。”
读书人大多自视甚高的以为自己高人一等,要么是所谓的沧海遗珠,少了认清本身的不足。
用这样的人当枪使,可比愚昧无知的人更好掌控。
手指放在膝盖上收紧的宝珠似懂非懂的点了下头,“那大哥,摘星楼会给他们一个解释吗。”
沈亦安把问题抛给她,“你希望给一个解释吗?”
宝珠点头,又摇头,“为什么要给他们解释,他们自己的答案算错了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还赖答案的问题,要我是摘星楼阁主,我一定要把他们都赶出去,以后在不允许他们踏进摘星楼半步。”
她前面是说,做错了事要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可,没有说过不能让别人严与利己,宽以待人。
二楼闹出的动静过大,很快迎来了摘星楼的管事。
管事穿着宝蓝色纻丝直裰,一张脸普通得泯然众人,此时却肃然着一张脸,“各位是在质疑我们摘星楼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①不成。”
博清玉见管事出来了,认为他定然是心虚了,顿时挺直了腰杆,“如果不是,为什么不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别是心里有鬼!”
管事像是在看跳梁小丑,随后目光不期然间落在其中一人身上,笑着说,“这位公子,不如由你来代为解释。”
被点到名的,正是沈归砚。
走出人群的沈归砚抬头间正好对上沈亦安的视线,“至于答案为什么是零,我想和我有着相同答案的人都应该听过一句话,叫‘一叶障目,不识泰山’。”
“这道题明面上求的是数,实际上它传递出来的思想是让你不要被局部的现象所迷惑,看不到全局或事物的本质。”
管事挼着胡须,赞赏的点头,随即视线如刀刃凌厉的扫过以博清玉为首的一干人等,“质疑我们摘星楼的人,恕我们摘星搂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
摘星楼为大庆选拔人才所建,他们一旦被摘星楼从此拒之门外的那一刻,便概况了他们的结局。
很快,第二层楼的比试结束,沈归砚和莫青书都上了第三层楼。
而这一次,刷下来了近乎过半的参赛选手,也在提醒着他们,接下来的试题只会越来越难。
第37章
莫青山看着能和自己安然来到第三层的沈归砚, 倒是有些意外,遂主动过来和他搭话,“沈兄。”
这一次能有望夺得状元的热门选手他几乎都见过, 唯独这位永安郡主的夫君他还是第一次见,既是籍籍无名之辈, 说明此人并不值得自己当成对手。
他能来到第三关, 只能说明侥幸罢了, 要知道从第三层楼开始, 每一层楼的难度只增不减。
沈归砚冷漠又疏离的点头, 并不打算和他交谈,也让莫青山脸上的笑容险些挂不住。
人群里有看不惯沈归砚的人鄙夷道:“拽什么拽, 果真是被乡下人养大的, 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要知道莫兄可是最有希望一举折春杏的人。”
“嘘,人家现在不但是郡马爷,还是盛国公府找回来的真少爷,哪里还是以前满身土腥味的泥腿子啊。”
“为了荣华富贵出卖自身的人, 简直有辱我们读书人的风骨。”
沈归砚走过来,似是不经意间开口,“你们对我的身份好像很感兴趣。”
背后嚼舌根,结果被正主抓住的两人顿时尴尬得不行,“谁会对你的身份感兴趣, 你的身份大家不都知道了吗。”
他们还听说盛国公府独宠那位假千金永安郡主,至于这位真少爷,那可是连个正眼都不得施舍, 要不是永安郡主瞧上了他的好皮囊,这人说不定早被赶出盛国公府了, 哪里还有脸在他们面前神气什么。
本来大家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结果对方突然告诉你,他不是和你一样的穷小子,而是当年被抱错了的权贵之子,还摇身一变成为了你高攀不上的阶层。
这种嫉妒,可比你知道对方生来就是权贵还要来得嫉妒。
乞丐不会嫉妒富豪,却会嫉妒突然成了富豪的乞丐。
要烂大家就得一起烂,凭什么你能向阳而生。
“若是不感兴趣,又怎么会像市井妇人一样对着别人评头论足,还是说,你们肚子里读的那些圣贤书,就只够你们用来嚼别人家里的那些事了。”沈归砚的视线状若无意扫过他们腰间佩戴的香囊,漫不经心的说着诛心之言。
“也难怪你们年纪一大把还是个举人了。”
“你!”
宝珠刚坐下鸿月给她搬来的凳子,正好看见好几个人围在沈归砚身边,顺口一问,“他们又在吵什么啊。”
“自古文人相轻,遇到争执是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沈亦安把剥好的杏仁递到宝珠嘴边,宝珠启唇张嘴咬下。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那枚卷着杏仁的丁香小舌,舌尖抚过指腹的柔软触感,都能让他呼吸一沉,眸色渐暗。
宝珠吃东西的时候,习惯性用牙齿叼住,然后用舌头卷走,完全没有注意到,她柔软的舌尖总会轻轻地舔舐过男人的指尖。
把杏仁卷进嘴里咀嚼的宝珠见大哥迟迟没有给自己喂第二颗,伸手扯了扯他袖口,“大哥,怎么了?”
收回手,指腹摩挲着先前柔软触感的沈亦安压下心头燥意,“宝珠长大了。”
“我本来就长大了啊,就大哥还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
很快,第三关的试题出来了。
因为每个楼层都有身份等级限制,所以越往上,围观的人数也会与之相对减少。
这时,就会有文士把各位参赛后所写的文章,以及每一层楼的试题都张贴在楼外,以防有人认为摘星楼弄虚作假。
第三层楼比的是画。
以梅为画,以梅提诗,时间为一炷香。
宝珠看着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要进行下一场比赛的人,钦佩不已,“怪不得能登上第十层楼的人少之又少,原来是这样啊。”
那么作为能登上最高层的大哥,肯定比他们所有人都厉害,“大哥,你那个时候是怎么登顶的啊。”
“我那个时候没有想过要登顶,或许我能登顶,只是运气使然。”
宝珠不认同的否定,“大哥那么的聪明,哪里是运气使然,要说运气,我运气比大哥好,可换我来,大概第一层楼都过不了。”
“所以好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后一层楼的考题是什么啊。”
提到当年年少轻狂之事,沈亦安眯起了眼睛,“没有什么。”
“怎么可能没有什么,大哥你是不是不想告诉宝珠才这样说的,你要是不告诉宝珠,宝珠就决定生气不理你了。”宝珠气鼓鼓的偏过脸,腮帮子似塞了两团棉花,忍不住想要让人伸手去戳一戳。
“我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最后一层,并没有什么。”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不过是一念之间,而这也是他当初的考验。
“哼,我才不信。”
对作画不感兴趣的宝珠看了一会儿,遂嫌无趣的来到三楼的雅阁,并让小二上一壶里木渴水,一碟芙蓉饼,一碗牛肉羹,就着点心赏着楼下风景。
走过六扇春日野穹屏风的冬儿凑到耳边,说,“小姐,福乐郡主来了,说是有话要和你说。”
正往嘴里舀了一勺牛肉羹的宝珠秀眉微挑,她前面都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她又来找自己做什么,该不会是认为前面在自己面前落了下风,所以很不服气,现在要找回场子吧。
“你就说本郡主吃饭的时候不想看见倒胃口的东西。”拜托,她可是堂堂郡主,哪里是想见就能见的。
冬儿正要回话,萧苒已经走了进来。
“我已经进来了,郡主不用在做出赶人之状。”萧苒紧张得像是一只误入狼群立的兔子,“沈小姐,我有话要和你说。”
宝珠搁下白瓷勺,身子仰靠在如意靠椅上,双手抱胸,“你有话要和我说,本郡主可没有话想和你说。你知道吗,我很讨厌你。”
“我知道,我同样也不喜欢郡主。”萧苒掐着掌心刺疼,才没有因羞耻掩面而逃。
她来找她已经鼓起了最大的勇气,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勇气半途而废,也不想要让宋哥哥为保护她,娶自己不喜欢的人。
那人说得对,宋哥哥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能在一味的只享受宋哥哥的付出,却吝啬的为他付出半分。
萧苒深吸一口气,眼里全是决绝的孤注一掷,“永安郡主既然知道我和宋哥哥是青梅竹马,那就应该知道,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要不是你,宋哥哥娶的妻子应该是我才对。”
像是听到笑话的宝珠伸出手指,置于烛火下百无聊赖的欣赏着自己新涂的豆蔻,讽刺的拉长调子,“你们的关系确实是不一般。”
闻言,萧苒心下一喜,“既然你知道宋哥哥和我的关系不一般,那也应该知道宋哥哥喜欢的人是我才对。”
宝珠眼眸半眯,“你什么意思?”
萧苒心虚的对上她的眼睛,“意思就是,我希望你和宋哥哥和离,放他自由。”
“我说你这个人也真的是够不要脸的。”此时的宝珠已然失了好耐心,起身朝她走来 ,“他小时候不过是见你可怜才给了你几个馒头,谁知道你阴魂不散的缠上他,要是早知道你会那么厚脸皮,他就说,当初就不应该给你馒头吃,让你直接饿死算了。”
“我前面还当他瞎说,今日瞧见了你这副疯疯癫癫,一定得要拉扯他和你有关系的模样,果真和得了失心疯没有两样。”就算她不喜欢姓沈的,也由不得另一个人跳到她跟前,说他们才是天生一对的真爱。
“你胡说,宋哥哥才不会说那些话,我了解宋哥哥,他绝对不会是那种人。”萧苒脸一白,摇摇欲坠得像蛛网上的露珠。
“他不是那种人,那你和本郡主说说,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早就不耐烦了的宝珠一把扯过她的头发,潋滟的鹿眼儿此刻充斥着冰冷的戾气。
“你是不是忘记了本郡主刚才警告过你的话,你要是在敢对我夫君抱有任何不堪的龌龊想法,我就会用刀子把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划花,结果你倒好,没有缩着尾巴做人,还胆肥的跑到本郡主面前耀武扬威你们青梅竹马的关系,真以为本郡主不敢动你吗。”
“啊!”头发被扯住的萧苒发出刺耳的尖锐声,“你不能那么做,我母亲可是长公主,我还是陛下亲封的福乐郡主。”
宝珠冷笑一声,拽过她的头发来到窗边,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往窗外按,“一个郡主而已,你也敢威胁我!”
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宝珠凑到她耳边,低低地笑出声来,“你说说,要是你从这里摔下去,会不会很有趣啊。”
“你,你不能那么做!”从自己被她拽着头发扯来窗边的萧苒已经吓得双腿发软,疯子,她就是一个疯子!
她就不应该听萧雨柔的话来找她。
宝珠裂开嘴,露出一口白牙,“哦,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啊。”
她来找自己之前,难道忘了打听清楚她沈宝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不成。
嚣张跋扈,心眼极小。
“郡主,因为我是郡主,我娘亲是长公主,你要是敢动了我,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要是宋哥哥知道你那么对我,他肯定会为我报仇的!”
“哦,那不妨我们来打个赌,到底是你的宋哥哥知道你的危险后先过来英雄救美,还是我把你这张本就不漂亮的脸蛋给划花掉。”
这时,包厢的门被人推开,大半个身体已经要掉出窗外的萧苒像是寻到救命稻草的看过去。
等看见来人,像是燃起了希望,挣扎着大声呼救。
“沈公子,救我,求你救救我。”
第38章
“沈公子, 救我,求你救救我。”
“你,你妹妹她想要杀了我, 求你救我。”头发凌乱,大半个身子悬在窗边的萧苒见到沈亦安的那一刻, 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沈公子被人誉为真正的如兰君子, 他看见自己被他妹妹欺负, 一定会救自己, 还会狠狠的呵斥沈宝珠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
正恶声恶气威胁着人的宝珠看着推门进来的大哥, 脑子嗡地一声后变得空白,随后被无尽的恐慌席卷全身。
大哥看见她在欺负人, 大哥会怎么想她, 会不会觉得她从根子里就是坏的,和自己亲生父母一样有着改不掉的劣根性,然后失望的要把自己送走。
不行,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咬着舌尖吃痛的宝珠松开拽着萧苒头发的手,随后伸出素白的小手, 低下头拉过男人的一角云纹袖口,豆大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欲落不落,嫣红的朱唇紧抿着,犹如受惊的小鹿我见犹怜,“大哥, 我,我能解释的,事情不是你看见的这样。”
“我没有像她说的那样欺负她, 我只是想要和她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她误会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哥在清楚不过,我又怎么会做出欺负人的事。”
她往日里欺负人都是背地里欺负,也都警告过他们闭嘴,所以大哥肯定不知道她做过的那些事,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就行了。
只要大哥相信她,一切都会好办得很,至于萧苒这个女人,她一定不会放过她!
趁着她松手的萧苒立刻挣脱出宝珠的桎梏,双眼通红的控诉起她的恶行,“和我开玩笑,好一个开玩笑,谁家好人家开玩笑会扯头发,掐着人的脖子威胁着要划花我的脸,还要把我扔下楼!”
宝珠慌张得辩解,“我是看你快要摔倒了,好心扶你的,谁知道你好心当成驴肝肺,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就不应该扶你。”
萧苒简直是要为她的厚颜无耻给屈服了,以小见全,她更能感受到宋哥哥回到自己家里后本应该是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却因为那么一根搅屎棍的存在,导致兄弟阋墙,父不疼母不爱,本应该是府里千娇万宠的少爷,最后倒成了多余,且不被待见的存在。
特别是一想到她不止一次对外搬弄是非陷害宋哥哥,胸腔里就像是架了把无名怒火,不由讽刺道: “郡主的好心,我可承受不住,我想天底下也没有人会承受得住这种差点儿被置于死地的好意。”
“你在瞎说什么,我都说了是意外,你是听不懂人话还是什么!”气得白了脸的宝珠要不是顾忌着大哥在旁边,早就恨不得冲过去撕烂她的嘴,看她还敢在大哥面前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永安郡主不是在清楚不过吗!”萧苒见到沈亦安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就像是寻到了最可靠的主心骨。
甚至想着,要是她把沈宝珠威胁宋哥哥,并逼迫宋哥哥娶她的事情说出来,沈公子是否会帮她?
谁知她心里如明月凛凛不可犯,山尖一捧雪的沈大少爷只是把门合上,嘴角一如既往噙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说出的话却令人遍地生寒。
“宝珠想要教训人,让下人来动手就好,何必亲自动手,弄脏了自己的手。”沈亦安转动着轮椅来到宝珠身边,抬起她还缠绕着几根头发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吹了吹。
“疼吗。”
“不,不疼。”手被握住的宝珠被大哥的态度吓得丢了魂,大哥的笑是她所熟悉的笑,但她却从里面嗅到了一丝不安,更多的是她要让大哥相信她。
“大哥,我没有欺负她,我刚才真的只是见她快要摔倒了,然后好心想要扶住她,谁知道因为姿势的问题,让她误会了。”
只要她咬死不承认,大哥肯定会相信她的吧。
大哥是府里最疼她的人,无论小时候她做了什么错事,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大哥都会无条件相信她,所以这一次应该也会是一样。
眉眼间似拢了层无奈纵容的沈亦安取下缠着她指尖的发丝,安抚着她的惶惶不安,“好了,这里的事情大哥来处理。我知道宝珠肯定是好心要扶她,结果不小心让她误会了。要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大哥,你”瞳孔倏然瞪大的宝珠朱唇半张的看着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大哥,这一切分明是她最想要的。
但不知为何,她喉咙像是被鱼刺给卡住一样,舌头更像是打了结,才会导致自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知道她在害怕什么的沈亦安伸手抱住了她,低头亲吻了她的额间,温柔的嗓音带着宠溺的笑意,“听话,你先出去,剩下的事情交给大哥处理。”
以为他会为自己主持公道,会狠狠呵斥沈宝珠,并勒令她给自己道歉的萧苒双眼发愣的看着眼前一幕,一股寒气突兀的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虽然她没有所谓的兄弟,也知道普通的兄妹,哪怕是感情再好的兄妹之间都断然不会如此亲密!
宝珠走出去后,偌大的雅间里现只剩下沈亦安,萧苒二人。
立在窗边的萧苒对上褪去了温柔伪装的男人,浑身发颤的打了个哆嗦,她的理智也在不断的拉扯着她。
快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即使她的理智拉扯着她快走,她的两条腿却像是被灌了水泥后定在了原地。
私心里,她也不认为这位被人追捧为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①,连母亲都多加赞赏的沈家大公子会对自己做什么,更认为先前的一幕有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但那一幕,又是如此的刺眼,即便她想要为他们辩解都做不到。
“郡主在想什么。”清润得像山涧溪水澹澹而流的男声蓦地在耳边炸起,也让萧苒从先前的失神中缓回来,脚步下意识往后退,咬着唇质问,“你们那么做,宋哥哥知道吗。”
就算是亲兄妹,又哪里有哥哥亲吻已经成婚了的妹妹的道理,而且那所谓的妹妹还不是亲的!
甚至,她的脑海里突兀的想起一个令人觉得恶心,但是又合情合理的答案,仅是脑海中的灵光一现,却因此扎了根,迅速发芽生长。
沈亦安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皮掠起,“你口里的宋哥哥是?”
“是,是你的弟弟,沈归砚,你们两个背着他做这些无耻龌龊下流的事,他知道吗!”极力控制着牙齿打颤的萧苒在为宋哥哥感到不值,愤怒,更多的是认为他们恶心。
要是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宋哥哥是否知情?
沈亦安嘴角笑意的越发温柔,若是此刻被他看上一眼,怕是能直接溺毙在那方温柔池里,“郡主你说,他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萧苒被他无所谓的态度给刺激到了,抬脚就往屋外走,“沈宝珠可是你弟弟的媳妇,还是你的妹妹,你们这是兄妹□□!我要去告诉天下人,让他们知道,他们嘴里争相追捧的君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罔顾人伦,的畜生。”
在她的手即将碰到门边时,沈亦安的声音也随着风传来,“郡主想说,就去说,就是不知道他们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成功让萧苒定在原地,指尖发颤。
是啊,他说的没错,就算她跑出去囔囔得天下皆知,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她说的话,说不定还会被世人认为她就是个疯子。
可是她一想到被蒙在鼓里,指不定被他们在背后如何嘲笑的宋哥哥,心脏像被一把利剑刺中,一动就是鲜血淋漓的抽疼。
沈亦安转动着白玉扳指,好心的提醒,“郡主已经知道答案,就应该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郡主刚被认回来,想来对京中往来人情还不了解,你也不希望自己在别人嘴里,成为一个满口谎言的人吧。”
萧苒也反应过来了,咬着牙怒视,“你在威胁我!”
沈亦安食指横在唇间,好性的劝说,“何来的威胁,我只不过是告诉郡主一个最正确的选择罢了。”
“呵,你敢做,我为什么就不敢说,我真为宋哥哥有像你们这样的家人感到恶心!就算大家不相信我也没关系,我是一定要揭穿你们这对兄妹□□的恶心事!”萧苒眼里闪过坚定,推开门就往外走。
宋哥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她不希望宋哥哥一直被这对恶心的兄妹所迷惑,成为他们之间取乐的人。
就算大家不相信她,但是像沈宝珠这样没有礼义廉耻,霸占了宋哥哥十多年荣华富贵,在成婚后还恬不知耻勾引养兄的人,哪怕没有实质的证据,也不会好过。
沈亦安又问,“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
“宋哥哥有知情的权利,他不应该被你们瞒在鼓里,至于你们两个兄妹□□的畜生,也一定会受到报应的!”萧苒掷地有声的说完,就要伸手推门,可是在推开门的下一秒,她的头发猛地被拽住,髻发间佩戴的环玉蝶簪毫无预兆的断裂在地,发出清脆的叮当一声。
十字海棠式的窗柩外有风吹来,晃得几盏烛火忽明忽暗。
脖子被掐住的萧苒被迫仰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张依旧带着笑的脸。
可就是那么一个如君子温润的人正掐着她的脖子,要将她置于死地。
“报应,我可从来不信什么报应。”唇角噙着淡淡笑意的沈亦安掐着萧苒的脖子,动作温柔得不像是要杀人,更像是在对待一只猫儿。
沈亦安眼底笑意分明的凑到她耳边,“郡主你说,到底是我的报应来得快,还是郡主能活下去的几率大。”
“你………”脖子被掐住,导致胸腔中空气不断减少,喉咙中血腥气息呼出的萧苒第一次直面感受到濒临死亡的恐惧。
而这一切,还是那位被所有人奉为如玉君子的男人带来的。
随着他手上的力度不断收拢,喉骨像是要被他捏得粉碎,眼前阵阵发黑的萧苒也像是失了挣扎的力气垂下了要掰开他手指的力气。
可是就让她那么轻易的死在这里,她不甘心!
脸涨得青紫的萧苒艰涩的张着嘴,“放,放开………”
“哦,放开什么。”像是在逗弄老鼠的沈亦安手上力度松开了些许,得以让她喘息片刻。
“福乐郡主应该清楚,求人不该是你这种态度。”
萧苒以为他要放开自己的时候,松开的力度又一次掐住她的脖子,杜绝了她喘息的机会。
“放………”
“看来郡主还是认为自己没错。”
每一次当萧苒以为自己就要死去,又得以呼吸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时,等待她来的又是灭掉的剧烈的掐脖窒息感。
一次又一次重复着脖子被松开,又被掐住的萧苒的精神状态即将崩溃之时,那道如恶鬼低吟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郡主现在可知道求人的态度了吗。”
已经被折磨得快要疯了的萧苒忙不迭的哀求起来,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求,求你………”
“求我什么。”
“求你,放,放了我,只要你放了我,我,我保证,保证什么都不会说。”
“我可没有和郡主说过什么,我只是今晚上和郡主见过一面罢了,仅此而已。”得到自己想要后的答案的沈亦安方才满意的松开手,任由她像一滩烂肉瘫在地上,取出方帕嫌恶的一根一根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用着漫不经心的声音说着不容违逆的命令,“福乐郡主今夜遇到歹徒,幸得永安郡主相救,这脖子上的伤,是郡主在与歹徒争执中留下的。”
重新呼吸的萧苒正捂着脖子不断呼吸着,却因为被掐得太狠,她此刻连呼吸都带着钻入肺腑的刺疼。
恶鬼!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鬼!根本不是世人口中的君子!
哪怕知道了他的真面目,如今的萧苒想到的不在是要向世人揭穿他的真面目,更无法忤逆他说的话。
因为就在刚才,她切真意实的感受到。
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哪怕她的母亲是长公主,她是福乐郡主,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从暗中走出来的堇文不理解为什么要把人放走,“公子,你就那么放走她,不怕她说出去吗。”
“她不会。”沈亦安来到窗边,橙黄的烛火落在脸上半明半灭,清隽的五官映照出如玉的温泽。
一个经历过死亡边缘的人,会比任何人都惜命,何况她还有用处。
先前走出雅间的宝珠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像是往怀里揣了一窝活蹦乱跳的兔子,她想要贴在门边听他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又担心自己承受不住他们所说的话题,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围在外面直打转。
他害怕大哥相信了萧苒那个女人说的话,更害怕大哥表面上说着相信自己,结果回去后就找人调查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推移,她的呼吸像是被人掐住一样难以喘息。
冬儿满脸愧疚的自责,“小姐,我不知道大少爷为什么会过来,我们想要拦住他的,结果根本拦不住。”
主要是那个时候的大少爷看起来太吓人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大少爷那样。
冬儿蓦然间有种头皮发麻的不安,嘴上仍是安慰道:“小姐,大少爷那么疼你,肯定不会相信那个福乐郡主说的话,小姐你想一下,你可是大少爷的妹妹,哪里有当哥哥的不相信自己妹妹,反而相信一个外人的道理。”
以往都是为小姐处理好后续的雪苹的整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很,“大少爷说了会处理好这件事,肯定会处理好的,小姐你不用担心。”
萧雨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他疼的是他的妹妹,如果你家小姐不在是他的好妹妹,你说,他还会疼你吗。”
宝珠看着出现在三楼,并对她耀武扬威的萧雨柔,电光火石之间,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姓萧的,是你,是你做的对不对!”
先是故意告诉萧苒,沈归砚娶她是因为被她拿捏住了把柄,其实他喜欢的人一直是她,如果不是她在里面煽风点火,萧苒那个蠢货又那里有胆量和自己对上,说不定连大哥也是她故意叫进来的,目的就是让大哥对她失望,从而厌弃她。
一瞬间,宝珠又想起了自己曾做的那个梦。
第39章
萧雨柔也没有否认的勾起嘴角, “你这一次倒是聪明了一回,可惜了。”
她笑着压低嗓音凑到她耳边,愉悦至极, “你说,要是沈家大公子知道你的真面目后, 还会把你当成亲妹妹看待吗?一个从根部就开始腐烂发臭的人, 根本就不配。”
凭什么大家都是鸠占鹊巢的假千金, 被发现后的处境却是天差地别!
被大哥二哥, 乃至整个沈家捧在掌心里的人应该是她萧雨柔, 被送去给半截身子都进棺材里当续弦的人应该是沈宝珠这个胸大无脑,愚蠢又恶毒的女人才对!
要不是姓萧的那个女人做得太绝, 她也不会去冒险勾引莫青书, 沦为一个连她都不耻的妾!
而这一切都拜沈宝珠所赐,要不是她,她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听她提到“大哥”,又想起被大哥撞见自己真面目的宝珠连呼吸都骤停了,仍是梗着脖子不让自己露怯, “这是我和我大哥之间的事,与你一个外人无关。”
“怎么和我无关,因为再过不久我们两人的下场就会一样了,不过像你这种蠢货被沈家厌弃后,怕是只能去乞讨了。”萧雨柔的目光直白又轻视地落在她的身上, 她直到今日才不得不承认,沈宝珠生得确实有几分姿色。
鬓发如云,朱唇雪肤, 也难怪那个被强换了身份的真少爷会眼巴巴的娶她。
如果她真的被赶出沈家,萧雨柔眸光微闪, “等你真的要饿死的时候,可以来我家门口,我可以看在昔日的情分上,赏你几碗泔水喝,不过凭你这张好相貌,说不定到时候只要张张腿,都会有……”
“你放肆!你以为本郡主会像你那么蠢吗。”愤怒导致胸腔上下起伏的宝珠抬起手腕朝她扇去。
她的动作太快,连周围的丫鬟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先听到清脆的巴掌声。
“沈宝珠!你敢打我!”脸被打偏的萧雨柔不可置信的瞪大着淬了毒的眼睛,恨不得冲上去将她碎尸万段。
她什么东西,居然敢打她!
宝珠嫌恶地收回手,狭长的眼眸里泛着寒意,“你要是在敢直呼本郡主名讳,对本郡主大不敬,我可就不在是一巴掌那么简单了。就算以后我的下场会怎么样,那也是以后,你现在只要记住,我想碾死你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就算大哥知道了她的本性,她也绝不允许自己落到像萧雨柔这样的下场。
大哥不疼她了,还有二哥,母亲,只要她能牢牢抓住母亲和二哥对她的疼爱,她就一定还能留在沈家。
“你给我等着!”要是眼神能杀人,此刻的萧雨柔怕是早就把沈宝珠给千刀万剐。
萧雨柔想到等下他们输了后,要脱光衣服绕着金陵跑的赌局,眼里露出狠厉的光。
这一巴掌,她一定要还回去!
“放狠话谁不会啊,本郡主还等着你们跪下来求本郡主呢。”压下心头揣揣不安的宝珠来到栏杆旁,已是比赛接近尾声之时。
她寻着衣服的颜色看过去,一眼看见了沈归砚所在,以及他的身后绽放的大片红梅。
他画的梅花不似别人孤寒清傲,高洁雅致,风骨铮铮,而是遗留在悬崖峭壁之上的冷清。
是的,冷清。
悬崖边的梅枝纵横交错,曲折盘旋诉说着它生命力的旺盛,坚韧,只是那么一株梅树上,只孤零零的开着一朵梅花。
广袖博带的惨绿少年立在孤枝寒梅图前,抬头间和她的目光相撞,眼底的寒冰刹那间如冰雪消融,变得清透明亮。
宝珠好像听见他在问自己,说,“喜欢吗。”
周围如此喧闹,他的眼睛里好像只能容得下她一人。
只是一眼,宝珠放在栏杆上的指尖蜷缩的避开了他,心里想的却是,要是大哥真的相信了萧苒说的话,她是否能让沈归砚为自己说话。
结果很显然易见,他不会,即使他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但宝珠知道,可能连他本人都没有发现,他的喜欢大部分是虚浮于表面。
也不能说是浮于表面,更像是对某一种物什过于在意的执着,日积月累下形成的偏执。
比如她小时候喜欢吃落云小轩的绿豆糕,却因为长牙,母亲和大哥不让她多吃,还勒令下人不能让她偷吃,
久了,那小小一块的绿豆糕也跟着变成了她的执念,让她产生一种,她喜欢的是绿豆糕,最爱的也是绿豆糕。
沈归砚对她的喜欢,大抵也是如此,只是他还没发现罢了。
她要转身离开时,手腕忽然被抓住,他问,“你不开心?”
闻声抬头的宝珠对上的是一双溢满担忧的桃花眼,本应该在台上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栏杆处。
因为跑得太急,他此刻还在微喘着气,原先束得整齐拢在小白玉发冠里的细碎刘海也跑出来了几根。
还沉浸有可能会被赶出沈家的宝珠抿着唇,从他手中抽出,鼻音闷闷得像覆盖上一层棉纱,“你不是在比赛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见你闷闷不乐,担心你不舒服。”沈归砚双手拢住她的脸,眼里一片担忧,“要是发生了什么,你一定得要告诉我才行,知道吗。”
以为他是知道自己比不过对方,所以要临阵脱逃的宝珠着急地伸手推他,“我没有不舒服,你还是过去比赛吧。”
压下心头惶恐的宝珠吸了吸鼻子,恶声恶气的威胁,“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输给那个叫什么青书的,你要是输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沈归砚握住她的手,手指轻拂她鬓边碎发别到耳后,颇有几分无奈,“夫人就对我那么不自信。”
“我没有对你不自信,只是,哎呀,哪里有那么多可是,你赶紧回去吧,要是你在不回去,人家指不定认为你要弃权了。”她从不喜欢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特别是当那个想要看自己笑话的人是萧雨柔时,更不允许。
“算了,我不和你说了,你快点走吧。”
沈亦泽弯下腰,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带着无奈的纵容,“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输的,夫人放心就好。”
不喜欢他总是捏自己脸的宝珠白了他一眼,气得鼓起两边腮帮子,“你要是敢输,我可不会放过你。”
很快,就来到了第四关,如今的人数只剩下不到世人,且多是明年春闱有望夺冠的热门种子,第四层的题目会是什么。
莫青书表情阴沉的看向能好运来到第四层的沈归砚,之前三次都算他侥幸,他不信第四关还能心存侥幸。
沈归砚眼皮轻掀,正好对上莫青书尚未来得及收回的阴沉表情,好性的搭话,“莫兄看起来已经胜券在握了,只不过有时候希望越大,失望说不定会来得更猛烈。”
被对手直面讽刺会输的莫青书厚唇轻讽,“看来你已经做好履行赌注的准备了。”
“这句话,应该由我送给你才合适。”沈归砚忽然笑了起来,眼梢一挑,浑身上下无不洋溢着少年自在意得的张扬。
“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的哥哥是谁,你说我有那么一个哥哥,又怎么会傻得没有一点准备就答应你们的赌注,那不是打灯笼拾粪—找屎。”
沈归砚睨了他铁青的脸一眼,薄唇翘起,“我真感谢我有那么一个好的哥哥,要不然,我也不可能来到第四层。”
瞧瞧,他才说了几句话就开始沉不住气了,真没用啊。
前面还笃定自己必赢的莫青书此刻却变得不再那么自信了,毕竟他是那人的弟弟,难保不会有其他手段。
而第四关的考验也出来,是一张空白的纸,纸上一物皆无,摘星楼的出题人甚至连半点提示都不给。
在第三关就被刷下去,以及围在摘星楼外的人们看见所出的试题,一个接两个的抓耳挠腮,满头问号。
“这是什么题啊?不是,哪个好人家会出这种题啊。”
“白纸?出题人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啊,总不能是四大皆空吧。”
“这第四关的考验都那么难了,我很难想象第五关的试题到底是不是人能答出来的。”
有人还在猜这个题的答案,也有人就地做起了生意,赌的是谁能登上第五楼,谁又能第一个答出正确的答案。
其中呼声最高的几人里,就有莫青书的名字。
哪里有热闹就爱往哪里凑的宝珠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可等她看见十多人里,压沈归砚的只有寥寥几颗碎银,当即大手一挥,拿出一百两压沈归砚,“你们这些蠢货,居然放着真正的明珠不压,反倒压一些鱼目,真是有眼无珠。”
就算她也不一定看好沈归砚,但是也只能她看不好,其他人不能看不好。
有看不惯她贬低其他人的姑娘不满道:“你是谁啊你,我们压谁关你什么事,你看好哪个,你多压点钱不就行了吗。”
“要我们说,现在来到第四关的都是明年春闱最有希望夺冠的人,那个姓沈的又是谁,一个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过名字的人,我们凭什么压他,他能来到第四关,说不定就是运气好的侥幸罢了。”
“因为凭他是姓沈,是我大哥的弟弟。”宝珠傲气的抬起下巴,挺直腰杆,“你们是不是要问我大哥是谁,本郡主好心告诉你们,本郡主的大哥可是元春三年的状元,还是近十年来第一个登上摘星楼的天才。”
往年的状元那么多,大家不一定都人人有印象,但元春三年的状元他们却是印象深刻。
一是他不但登顶摘星楼,二是他为官不到三年便连升四品,按照他的势头往上走,恐怕将会成为大庆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位首辅。
可惜天妒英才,以至于每个人提到那次的意外,都是满脸惋惜。
他们对沈状元有着盲目的追捧,不代表对他的弟弟也面目追捧,要知道哪怕是一家人,都不可能会平摊到天才的基因。
“只是弟弟而已,谁说沈状元的弟弟就一定读书聪明,你那么相信他,为什么不多压他一点。”
认为她说的话有一定道理,更多的是不允许沈归砚输了气场的宝珠又拿出九百两的银票,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趾高气扬,“本郡主看中的人,就是最厉害的!你们就等着瞧好了。”
她在掏出一千两银子压沈归砚的时候,整颗心都止不住的滴血,就像是被人给挖了自己的肉一样来得难受。
要是姓沈的害她输了钱,这笔钱必须得要让他还给自己才行。
第40章
压了一千两买沈归砚会赢的宝珠重新回到四楼, 等看见那道空白的题目时,脑子亦变空白一片。
不是,出题人是在玩人吗?
一旁的冬儿用手托住震惊得快掉落地上的下巴, 抬起胳膊撞了自家小姐一下,“小姐, 你看那位公子, 是不是很像汤小姐。”
胳膊被撞的宝珠闻言顺着她所说的方向看过去, 立刻跟着瞪圆了一双鹿眼儿。
生怕自己看错的冲到栏杆旁, 又用手揉了几遍眼睛, 才确认自己并没有看错。
头发拢进白玉冠里,一袭月白圆领长衫的汤芩竹知道沈归砚认出了她, 也没有躲避, 而是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沈公子。”
沈归砚注意到她身上穿的男装,疏离地回应,“汤公子。”
汤芩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问,“宝珠近来可好。”
“多谢汤公子关心, 我夫人一切安好。”两人的交谈点到即可,就像是路上随意遇到的人论上一口家常。
沈归砚清楚宝珠的朋友都不待见他,不能说是讨厌,应该是每一次见到了都恨不得把他抽筋扒皮。
并不知道第四关答案是什么的宝珠头脑发胀的一会儿看看汤芩竹,一会儿看看沈归砚, 在把剩下的注意力投在莫青书身上,并祈祷这一关一定得要把他刷下去。
这时,汤芩竹又一次主动和他搭话, “你有什么头绪。”
瘦削的手指摩挲着腰间香囊的沈归砚眯了眯眼,“世间万物以不变应万变, 自古以来皆是从有到无,从无到有,就是不知道出题人所求的是从有到无,还是从无到有。”
莫青书听到他说的话,表情森冷,“你那么清楚,该不会是提前知道了答案吧,毕竟你可是有一个曾经登顶过的哥哥,要是知道些内幕也正常。”
“自己智商不行就不要以为别人的智商和你一样不行。”沈归砚长眸斜睨,“井底之蛙,鼠目寸光。”
自从中了举人后,何曾被人落过脸的莫青山怒斥,“你嚣张什么!”
“自然是因为我有嚣张的本事。”沈归砚目光越过支窗,悠悠地落在街道上流光溢彩,绚丽多姿的花灯上,鸦羽长睫敛下。
要是在不结束,等出去后花灯会都要结束了。
那么美好的节日,委实不应该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
正当其他人还在苦思冥想,并眼睁睁看着香即将燃尽之时,一袭青衫穿得如三月烟雨拢青山的沈归砚越众而出。
他的举动,也在顷刻间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有人质疑,也有人心生敬佩,“他该不会是知道了答案吧。”
“应该不会,你没看见这道题有多难吗,其他人都没有想出答案,他怎么就知道了,说不定就是为了出个风头。”
“人家是沈状元的弟弟,提前猜出了答案也无可厚非吧。”
周围的喧闹,质疑的声音又通通在沈归砚开口的刹那间消失殆尽,偌大的摘星楼里只能听见他的声音。
“鄙人不才,大胆从道家所学中理解出题人想要问的是,世间究竟是从‘无’中看出‘有’,还是从‘有’中看出‘无’。
如果是从‘有’和‘无’出发,它代指的是人的一生,即“生走向死”,但他们认为生命的终点并不是‘死亡’而是“归于无”。一个生命的消逝也会带来新的生命和变化,这就是宇宙的“生生不息”和“循环往复
‘有’和‘无’,如果我没有猜错,它全句应是‘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不知道我的回答可对。”
他的回答震耳欲聋,给人会心一击。
这个回答的角度完全是他们所没有设想过的刁钻,却又刁钻得合情合理,紧接着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和掌声。
“怪不得是沈状元的弟弟,我就说吗,哥哥都那么厉害,当弟弟的肯定更厉害。”
“你刚才可不是那么说的,说什么当哥哥的聪明,当弟弟的就不一定了。”
“我说了吗,我有说了吗,肯定是你听错了。”
没有想到他会第一个说出正确的答案的莫青山身形一晃,咬着后槽牙,铁青着脸站出来,“作弊,我怀疑他肯定是提前知道了答案。”
要不是作弊,为什么那么多最有望能夺得状元的人都答不出来,就他一个默默无名的人答出来了,这不是作弊,又有什么才是作弊。
摘星楼管事当即冷下脸,皮笑肉不笑,“公子慎言,我们摘星楼从立楼初的宗旨就是以文会友,以文定厥祥,难道对于公子来说,承认别人的成功,否认自己的失败就那么难吗。”
“公子与其污蔑我们摘星楼泄露答案,不如先从自身找理由。”
指腹划过云锦袖口的沈归砚像看跳梁小丑般,不急不缓,“你说我作弊,请问你可有证据证明我作弊,按照大庆律法,污告他人作弊者与作弊者,轻则流放重则腰斩。莫兄贵为举人,应对大庆律例在熟读不过。”
“我………”脸色发白的莫青书自然熟读律例,可除了作弊,还有什么能说明他能那么快说出答案。
一个寂寂无名的人,又哪里比得过他这个江浙一带的小三元。
下一秒,沈归砚的话更是将他推到众矢之的,“还是说,只要是比莫举人厉害的,都是作弊得来的成绩。”
这句话不可谓不毒,如果他承认,就是和整个文人站在了对立的一面,会让他被耻之相交,如果否认,那就说明他前面是诬告。
一时之间,莫青书额头滚落大颗汗珠,后背冷汗涔涔。
已经想好如何羞辱沈宝珠的萧雨柔不可置信得双眼猩红,指甲用力掐进栏杆里,留下凄厉的指印,“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的夫君怎么会输给沈宝珠家的那个草包!
放下指腹抚摸着的香囊的沈归砚抬头看了眼第五层,既然赢了,也没有继续挑战下去的走了出来,掩藏不住要被心上人夸奖的得意。
快步来到她面前,眼睛熠熠生辉,“幸不辱使命。”
“哼,算你还有点儿用。”没有想到她真的能赢过莫青书的宝珠当即招呼着一干家丁丫鬟呼啦啦的拦住萧雨柔的去路。
“本郡主赢了,你们两个应该没有忘记之前的赌注吧。”趾高气扬,下巴上抬的宝珠完美诠释了一个成语——小人得志。
没有想到自己夫君会输的萧雨柔此刻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面上依旧温温柔柔,“郡主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怎么会那么做,只是你我二人毕竟是同窗,还望郡主能看在你我二人昔日同窗之谊的份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双手抱胸的宝珠闻言嗤笑,“要是你们赢了,本郡主可不信你们会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了你多大个脸啊,敢让本郡主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还当你是以前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不成。”
黑沉下脸的莫青书挡在萧雨柔面前,厌恶不已,“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为难柔娘。”
“行啊,那就愿赌服输,按照赌约,你们得跪下来给我本郡主磕三个响头,然后把衣服脱光了绕着金陵城跑一圈。”想要用道德绑架她,想都别想。
她但凡有点儿道德,就应该在被揭穿假千金身份后麻溜的滚蛋,好腾出位置给真少爷,才不会想着要赶走真少爷,继续鸠占鹊巢。
“莫兄一介读书人,该不会是打算食言而肥?要知道赌注可是你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说的。”沈亦安含着笑,着重咬重最后几个字。
指甲抓得掌心鲜血淋漓的萧雨柔清楚的明白,今晚上的事是她惹出来的,要是她不解决好,莫青山肯定不会放过她,莫家人也不会放过她。
顿时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滑落清秀的脸颊,我见犹怜,“郡主,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跪下来给你磕头好不好,只求你原谅我,无论你们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口不择言。”
对于这种明着示弱,暗里却给他们扣上一个以势压人,横行霸道的茶语艺术,但凡一个处理不好,他和宝珠仗势欺人的恶名就会在第二天传满整个金陵城。
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的沈归砚垂睫敛眉,“姑娘这句话说得好生没有道理,我们只是让你们夫妻二人履行承诺,为何到你的嘴里倒成了我们夫妻二人迫害你们的罪证?没有胆子履行承诺,又学人打什么赌。”
宝珠点头,“对,他说得没错,既然是打赌,那就愿赌服输,还是说,你们两个不愿意?”
带着调笑意味的“不愿意”三字,就像是一把明晃晃的铁锤砸了上去,也将他们两人给架在火堆上烤。
可真让莫青书当着那么多的人面跪下来,和要了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沈归砚适当添一把火,“君子一言,重如泰山,要是莫兄连在赌注上的小事都做不到,很难令人怀疑莫兄在其它事上的是否能一如既往的信守承诺。”
原先还认为萧雨柔可怜的风口转了又转,毕竟是打赌,重在一个愿赌服输。
眼前一黑的萧雨柔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不帮自己说话,好让自己利用舆论逼迫他们不得取消赌注可,真的让她跪下来给沈宝珠这个女人磕头道歉,想都不要想!
宝珠低下头,笑得恶意满满,“你要是不想脱衣服后绕着金陵城跑,也可以,只要你自扇三个大巴掌,大喊‘你是蠢货’,本郡主就好心放过你,怎么样。”
“你!”咬得满嘴血腥的萧雨柔愤恨的抬起头,眼里全是毒汁凝集而成的利刃。
宝珠挑眉,“怎么,不愿?”
萧雨柔即便恨得要把她碎尸万段,此刻也只是咬着牙齿混着血往里咽,“不会。”
“行,那你就打吧。”宝珠从紫薇色绣木槿花香囊里取出几块碎银扔在她面前,用着施舍般的口吻,“这点钱,当本郡主今天心情好,赏你的。”
月亮藏于云层,灯影朦朦胧胧。
走出人群后,只觉得浑身神清气爽的宝珠才想起来,“你为什么不登顶啊,你都走到第五层了。”
手上还拿着串糖葫芦的沈归砚揉了揉她的头发,牵过她的手往灯火阑珊处走去,“已经在楼里耽误了那么久,我们在不下来,说不定灯花会都要结束了。”
“这可是我和宝珠在一起后的第一个花灯节,我舍不得都把时间浪费在摘星楼里。”
“姓沈的,我都说了多少次不许摸我的头发,你怎么那么讨厌。”小嘴撅着的宝珠拍开他总是想要揉自己头发的手,她又不是小孩子,干什么总揉自己的头发,要是弄乱了自己的发型怎么办。
“我还有更讨厌的事情,你要不要知道是什么。”
想到前面的几个吻,宝珠的脸刷地染上胭脂,抬脚碾了她的脚,迅速提着裙摆和他拉开距离,“本郡主不想知道,永远都不想知道。”
“夫人不想说,可我就是想要告诉夫人,怎么办啊。”
以为他又要亲自己的宝珠急得伸手捂住他的嘴,瞪他,“那你不会闭嘴吗。”
这时,一个轻飘飘的,如蜻蜓点水般又带着虔诚守护意义的吻落在了她的掌心中。
身后不知谁放起了满天火树银花,朱尘连雾,薰燧乱星。
满天烟花下,是少年在她的掌心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