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流华这个名字温寒烟并不熟悉,但是“玉”这个姓氏,她?是知道的?。 司星宫虽算在五大仙门之内,却不似其余仙宗,倒更似世家大族,宫主之位向来只在玉姓之内传袭。 传闻玉氏先祖曾得仙人指点,双目可见常人不可见,自?驭灵后仙体成?,天灵辨吉凶,悟道辨人心,合道可断生死?,羽化归仙更是可循过往,观未来。 但玉氏中人大多体质孱弱,修为极难精进,传闻天赋最盛的?一位,千年前陨落前,也不过合道境巅峰。 故而,司星宫鲜少显露于人前,大多?终此一生都在宁江州范围内活动,偏安一隅。 更是几乎从未有人见过玉氏人真容,听过他们真名,大多?即便有缘遇上了,也只唤一声“玉宫主”。 但想必千年前浮岚盛行,同为世家大宗嫡子,裴烬和司槐序认得这位名叫玉流华的?司星宫弟子,也并非怪事?。 听见“玉流华”三个字,裴烬脸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既然司星宫这么说了,不带走这把剑,岂不是有辱玉氏一脉的?名声。” 他挑起单边眉梢示意尘光剑,左手拽起温寒烟手腕作势要走,尾音拖长,“你又何必这么客气??亲自?前来相送。” 几乎是瞬间?,司槐序自?数丈之外出现在两人身?前,他一句话也没说,却不偏不倚挡住两人去路。 裴烬撩起眼?睫,唇角笑意淡了点,“借过。” “裴烬,这把剑你今日带不走。” 司槐序眉眼?冰冷,墨发无风自?动,身?周灵光缭绕,“玉流华的?后半句话是,若此剑再次出世,必将掀起九州生灵涂炭。” 裴烬“哦”了一声,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话:“那关本座什么事??” 他眼?底温度尽褪,眼?瞳又黑又沉,翻涌起冰凉的?戾气?。 裴烬唇角扯起一抹弧度,那笑意在他这张俊美邪气?的?脸上,更显得狂妄恣睢,“本座要的?就是生灵涂炭。你竟与我谈苍生,可笑,九州覆灭,岂不是正合我意?”他语气?更冷,“司槐序,让开。” 司槐序八风不动立在原地。 “当?年之事?,我尚年少并不知情,但我承认,是逐天盟曾经有负于你。可逐天盟不是最终自?认铸下大错,将你放离回到了乾元吗?” 司槐序淡淡道,“如今,逐天盟也已?被你亲手覆灭,多?少世家子弟因你丧命。一千年都过去了,你何必还揪着当?年事?不放,酿成?心魔,又因你这点执念大开杀戒,还要再一次搅得整个九州一同为你陪葬?” “为我陪葬?”裴烬慢条斯理?重复一遍。 他一声嗤笑,“本座何时说过要去死?了。再说了,一群道貌岸然的?蠢货,死?便死?了,非要往我身?上扑,本座还嫌脏了我的?阎罗殿。” 司槐序迎风而立,锦衣宽袖风中猎猎作响。 他脸色冷凝,“你杀心太重。当?年裴珩执意将玄都印留在乾元,害你沦落至逐天盟,你折回乾元第?一件事?便是屠尽裴氏满门。” 说到此处,他唇角紧抿,“连至亲血脉你都能不管不顾,肆意屠杀,若将此剑拱手让给你,只怕天下大乱。我念在当?年同窗情分,不过问你为何出现在此,也并未将你身?份公之于众,但今日但凡我还活着,尘光剑就一定要留下。” 司槐序话未说完,一道猩红刀光自?上而下轰然斩来。 刀风浮动裴烬眉间?墨发,他冷冷道:“裴珩的?名字,你这逐天盟的?走狗余孽也配提。” 一击未中,他双指并拢反手向下一点,铺天盖地的?阴戾之气?蔓延开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倾轧下来,“谁给你的?资格?” 司槐序立在刀风之下,眉间?微皱,双手飞快掐诀,一面灵镜凝结而成?,和俯冲而来的?刀光狠狠撞在一起。 气?浪轰然逸散,温寒烟倏地感觉到什么,转身?抬眸,几道灵光自?远处飞掠而来,紧跟着覆在水镜之上。 数道身?影紧随其后,在漫天剑雨之间?极速逼近,为首那人锦衣玉冠,面容斯文,正是司鹤引。 温寒烟眉间?紧皱,视线又向两侧挪动,看见一个熟悉的?、却不应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槐序老祖,晚辈前来助您!” 司槐序话音刚落,司召南立于他身?侧,极有眼?色转身?朝身?后高声喝道:“入兑泽杀阵!” 跟在他身?后的?百余名东幽精锐听令,登时极快地散开,浅金色衣袂在虚空之中纷飞,若漫天飘絮。 兑泽杀阵开启,与众人衣袂的?色泽交相辉映,金光绵延大盛。 烟尘散去,司槐序自?虚空之中落向地面,拂袖甩开一道灵光,灵镜四散,兑泽杀阵却并未解除,四面八方金光刺目,将此处团团围住。 “把剑留下。”司槐序目不斜视看向正前方,“或者留下你们的?命。” 东幽剑冢不辨日夜,天幕沉沉,兑泽杀阵内金光交错,符文明灭,虚空之中若隐若现的?锁链兵刃朝着阵中席卷而来。 兑泽杀阵灵活变幻,虚实交错,由?数百名东幽精锐同时操控,阵眼?每一息都在变换,即便阵中之人想要反击,却也辨不清阵眼?所在,最终只能在反复的?攻势之中被困死?在内。 立在法阵最前方的?东幽精锐,隔着一层光幕都隐隐感受到浩瀚杀伐之气?,偶然几缕罡风逸出,便将他们压得直不起身?,心口血气?翻涌,不到一盏茶时间?便要和身?后之人交换位置。 这是东幽杀气?最盛的?阵法,阵中从不走生魂。 司鹤引按捺着翻涌的?情绪抬起眼?,本想看看阵中血肉模糊的?尸身?解恨,瞥见阵中画面时,眸光猛然一怔。 幻想中血流成?河的?场面并未上演,两道身?影立于阵中。 裴烬周身?凛冽刀意蔓延,凝成?一层薄薄的?屏障护在温寒烟身?前,他脸色苍白,唇色却泛着不寻常的?丹红,宛若洇开的?血色。 玄色宽袖掩住他掌心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汩汩流出,沿着冷白骨感的?手腕蜿蜒淌下。 温寒烟只抬眸看了他一眼?,便不自?觉怔住。 她?无声捏紧了袖摆,传音问他:“为何不让我出手?” 她?内伤已?因为新剑认主而修复了八成?,方才杀阵中的?一击,若她?强行催动全身?修为,未必挡不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裴烬却将她?的?动作拦了下来。 “如今东幽还并不确定你已?令‘尘光’认主。”他嗓音略有些沙哑,语气?却依旧很稳,“若他们能够错认你剑断重伤因此轻敌,趁这个时间?融合剑魂调息,接下来你若寻到机会,直接杀了他们便是。” 温寒烟猛然回想起方才裴烬提到“他将宝都押在了她?一人身?上”,原来这话并非玩笑。 “那你呢?”若她?迟迟不出手,接下来的?一切岂不是都只能靠裴烬一人去扛? 裴烬屈指扣了下尘光剑,剑身?上“天下第?一”四个字反射着冰冷的?寒芒。 他笑了下,学着司槐序的?语气?:“我这‘重伤之躯,苟延残喘之人’,自?然是要助你做好这个‘天下第?一’。” 话音微顿,裴烬随意以指腹拭去唇角的?血痕,语调又轻又慢,“今日你在东幽一战成?名,从今往后,九州再无人敢欺你。” “从此提及‘寒烟仙子’四个字,他们只会怕你,敬你。”他撩起眼?睫,漫不经心一笑,“放心,我还要留着命,好好活到明年的?正月三十。” 他揉了一把温寒烟后脑的?长发,“我不会死?,你也一定会活下来。” 正月三十。 那是他所谓她?第?一次关心他的?日子。 实际上,那时候哪里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他们之间?针锋相对,却又心知肚明的?试探。 但就在这一刻,温寒烟心里陡然生出几分真实的?牵绊。 或许,如果有可能的?话,每一年的?正月三十,他们至少都该在一起。 温寒烟攥紧尘光剑柄,是同流云剑截然不同的?触感,比起流云剑,尘光剑更坚硬,也更冰冷。 她?心口却仿佛烧起一团烈火。 温寒烟定定看着裴烬:“我不会负你。” 说完这句话,她?便不再理?会周遭此起彼伏的?爆响声和罡风,专心感知尘光剑的?剑意。 但这话说的?没头没尾,歧义颇深,轻而易举便能让人理?解到另外一层意思?去。 偏偏说话的?人一脸正色,似乎根本没在意。 裴烬啼笑皆非。 他右手指腹一抹左掌血痕,染着血的?手指按上眉心,在眉间?拖拽出一道秾丽的?血痕。 “生灵涂炭。”裴烬重新看向司槐序,忽地一笑,染血的?眉眼?扬起,“不如便从东幽开始,如何?” 司槐序对上他视线,看见他眉尾处的?血,眼?皮陡然一跳。 他猛然转头看向司鹤引:“结阵!” 几乎是同时,裴烬玄衣袖摆翻飞,双手掐出几个诀,并指天地上下一转。 地面轰然龟裂,狂风冲天而起,万千灵剑被风卷掠起,震颤着在罡风之中断碎。天幕之中扭曲成?一团墨色的?龙卷,龙吟啸声自?漩涡之后如惊雷般炸开。 无数身?着铁甲看不清面容的?士兵自?地底爬出,在东幽众人惊愕注视之中,不止地面,就连天幕漩涡之中,也有士兵鱼贯涌出,密密麻麻俯冲下来。 “这、这是什么招式!?” “简直有移山填海之能,此人莫非是归仙境修士——” 司鹤引察觉身?后人心浮动,怒喝一声:“跑什么?!没听见槐序老祖的?吩咐吗?列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