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间?一痛,温热的?鲜血顺着脖颈蜿蜒而下,每一缕空气都钻过血肉模糊的伤口,每一次喘息都疼得司珏仿佛头颅被连根拔起。 他视野都染上血色,惊疑不定抬起头,剑尖几乎抵上他眼珠。 然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温寒烟眼神?一凛,看出?司珏肉.身已尽灭,正欲顺势再刺出一剑彻底绞杀他神?魂,斜地里陡然扫来一道袖风,不偏不倚挡住流云剑。 “没用的?东西。” 司鹤引迎风转眸看了生死不知的?司珏一眼,另一掌结结实实拍在司珏身上。 这一掌丝毫没收力,属于炼虚境修士的?淳厚灵力汹涌而来,司珏又呕出?一大口血,登时被打得倒飞而出?。 “把他带回临深阁,带到?纪姑娘身边!” 声音蕴着真力,也似是染着愠意?,在场东幽精锐心口气血翻涌,也纷纷克制不住一口血喷出?来。 众人却丝毫不敢停留,强忍着剧痛低声道了声“是,家主”,转眼便化作一道灿金色流光,扛着司珏朝后飞掠逃走。 司鹤引一震袖摆,转回身来。 他脸上带着笑,声音却如坠寒冰,“在我东幽取我少主性命,寒烟仙子,是否有些太过?不把我东幽放在眼里了?” 温寒烟瞳孔一缩,见势不对,腰身一拧疾步后撤。司鹤引看出?她意?图,挥袖甩出?一道灵风,璨然阵法?结界冲天而起,符文明灭,瞬息间?止住她退路。 “往哪走?” 他飞身上前,指尖向下一压,“给我回来!” 阵法?之中重力仿佛受阵主肆意?操控,温寒烟方听见司鹤引声音,便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仿佛无处落脚,朝着深渊之中坠落般向下跌。 可她脚下实实在在踩着的?便是地面,温寒烟晃神?片刻,立即低下头以碎发掩住眉眼,确保司鹤引一眼难以分辨她状态神?情?,轻轻闭上眼睛。 若这是以幻象缔结的?阵法?,只要她不听不看,或许所?受影响会减少许多?。 可修士斗法?之时,胜负生死只在一息之间?,她如何能完全隔绝封闭五感?但听感的?影响,总少过?视觉。 她听音辨位即可。 周遭风声阵阵,呼啸而来,仿佛四面楚歌,风声鹤唳。 不对。 一阵风浮动而来,轻飘飘的?,仿佛从天边落下一片云。 温寒烟猛然一剑刺出?,睁开眼睛。 剑光在剑尖凝成一点刺目的?白光,几乎撕裂虚空,扭动的?空气被染上剑光,在虚空中汇聚成一柄参天巨剑,碾碎气流斩断空气,自司鹤引上空轰然斩下。 司鹤引眼眸微睁开了些,有点意?外:“这一剑不错,倒是颇有几分云澜剑尊的?真传。” 剑光将他的?脸映得发白,一身莲纹浮光跃金,他云淡风轻看向温寒烟,“你方才并未受阵法?所?控制,是有意?伪装,混淆视听,骗我上前?” 温寒烟没有回答,攥着剑柄的?手?腕一沉,更用力地按下剑刃。 莫辨楮叶】在她技能栏中闪烁,司鹤引没看错,这一招是潇湘剑宗剑招最后一式,也是云澜剑尊的?成名剑技,云痕一剑。 司鹤引是炼虚境修士,且早已晋阶炼虚境几百年,眼下想必至少是炼虚境后期甚至大圆满。 修为晋阶到?炼虚境这种?境界,每一个小境界的?跨越,都仿佛横亘着山海天堑。 她同司鹤引的?修为差距,就像是引灵境同合道境的?差距,不,甚至更多?。 同他斗法?,就算她已经晋阶炼虚境中期,也要小心应对。 但却也不必畏惧。 她并不是全无胜算。 罡风浩瀚无匹,东幽家仆满眼惊恐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巨剑,想也不想四散找地方逃命。 他们?丝毫不怀疑,这一剑斩落,瞬息间?便能将半个东幽夷为平地。 温寒烟不是几个月前还是个修为尽失的?废人吗? 她现在怎么?会这么?强,强到?竟能同家主你来我往地拆招,不仅不落下风,还隐隐有些游刃有余之势? 司鹤引衣袂猎猎狂舞,在巨剑掩映下显得格外渺小。 他不闪不避,立于剑刃之下,笑:“有点意?思?。” 话音才落,巨剑凶悍而至,他整个人被剑风吞噬,惊天动地的?动静传来,大地震颤,房屋倾頽槐枝倒坠,飞沙走石之间?,天崩地裂。 在剧烈的?声响之后,便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尚清醒着的?东幽精锐们?纷纷从断壁残垣下爬出?来,盯着不远处烟沙弥漫辨不清情?形的?地方,心底又惊又怕。 这么?久了,却没有一个人出?来。 难道家主真的?出?事了? 尘烟逐渐向后退去?,像是潮落,水面下深褐色的?沙土浮现起来。 触目惊心的?血痕不规则地蜿蜒。 东幽精锐提心吊胆地紧跟着向后看去?,瞥见碎石间?压着的?一截断剑。 断剑? 家主是不用剑的?。 反倒是温寒烟—— 东幽精锐松了口气,视线继续向后掠去?,烟沙逐渐被风吹散,显露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他们?眼神?微微一凝。 温寒烟手?握剑柄,支着一截断剑撑地,偏头吐出?一口血。 她指尖用力攥紧了剑柄,用力到?泛起青白之色,流云陪了她五百多?年,是她本命剑。 本命剑断,她身受反噬,仿佛被重锤砸裂了脑壳直碾上脑仁,整个人都似乎不再属于自己。 全凭着一口气,她才坚持着站在原地。 温寒烟视线微顿,落在剑柄上。 那里应当有一朵潦草的?小花,看不出?什么?品种?,不过?是人随手?捡来路边野草编的?,大言不惭说要送给她做剑穗。 那时在东洛州,她刚离开潇湘剑宗不久,触景生情?,心绪不稳间?,随随便便接了过?来,系上了。 那个时候,温寒烟没想过?这称不上剑穗的?剑穗,她会留这么?久,竟一用便是几个月。 就像她也没想过?,她会和裴烬一路走到?这里,直至如今,命运纠缠,再也分不清彼此。 但现在,那缕剑穗消失了。 被罡风震碎,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烟尘彻底散去?,司鹤引悠然落地,层层叠叠的?衣袍缓缓坠落脚边,宛若金莲盛放。 “若非这把剑拖累了你,方才你也未必会输给我。” 他理了理袖摆,“你的?确当得上‘天纵奇才’四个字,成长的?速度甚至远超我的?想象,是当之无愧如今年轻小辈之中的?翘楚。” 话音微顿,司鹤引扯起唇角,话锋一转,“但你错在不该招惹东幽,我是惜才之人,若你此刻束手?就擒,并且将身后那人交出?来,看在你曾经寂烬渊一战微苍生几乎丧命的?份上,我不会为难你。” 温寒烟咳出?一口血,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 她缓缓拭去?唇畔血痕,撑着断剑站直身,吐出?四个字,“恕难从命。” 她没有败。 她也绝对不会后退。 “本命剑都没了,你凭什么?和我打?” 温寒烟将半截流云剑收归剑鞘,抬腿一踢地面上不只是谁掉落的?长剑,腕间?挽了个剑花。 她浑身浴血,飒然而立,“司家主,请赐教。” 司鹤引拧眉看着她,脸上显出?几分惊奇神?色:“何必如此执拗?” 但他久居上位,虽然素来和煦待人,骨子里却不是什么?温和的?人,见她负隅顽抗,也少了耐心,声线沉下来,“敬酒不吃吃罚酒。” 失去?了本命剑的?剑修,就像是没了獠牙的?野兽,看着凶恶了些,其实根本不足为惧。 司鹤引压根没将此刻的?温寒烟放在眼中,“温寒烟,今日下场,是你狂妄自大,咎由自取。” 他反手?甩出?一道灵光。 铛的?一声,方方正正的?阵法?自上而下倒扣住她,虹光一闪,极速压缩,似是要瞬息间?将她碾碎困死在阵中。 “入了幽都阵法?,半只脚便已跨进酆都鬼界。”司鹤引淡淡一笑,“即便是你师尊云澜剑尊亲临,也未必能在我手?中救得了你性命。不过?,你与云澜剑尊师徒缘分已断,今日,恐怕不会有人来管你死活了。” “陆宗主。”司鹤引甩袖收回手?,仰首朝身后唤了一声,声音不算大,却顷刻间?席卷整个东幽上空。 无数人听见不远处毁天灭地般的?动静,忍不住开窗探出?头来看,见漫天灵光波动,连忙又缩了回去?。大能斗法?,他们?可不想被殃及池鱼。 几乎就在他尾音落地,一道雪白流光自天边飞掠而来。 陆鸿雪落在司鹤引身侧,眼神?先?是扫一眼满地狼藉,又在温寒烟身上微微一顿,才转向司鹤引,“司家主。” “闹完了四象峰朱雀台,还要闹我东幽三危堂。”司鹤引示意?温寒烟的?方向,“将她交由你处置可否?” “温寒烟毕竟曾是潇湘剑宗弟子,即便如今已被除名,今日冥顽不灵,不思?悔改,反倒祸乱东幽,身为五大仙门之一,我自然要负责到?底。” 陆鸿雪拱手?行一礼,“此次温寒烟行事乖张任性,多?半是婚约作废心有不甘所?致,她性情?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实非正道所?为。我自当代?司家主约束她,略施小惩,必不再让你烦心。” 说罢,他转头去?看温寒烟,声线冷下来,“温寒烟,莫再做困兽之斗——” 话还未说完,他声音猛然一顿,尾音陡然变成辨不清意?味的?“嗬嗬”声。 血珠纷飞喷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