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点了没?”
“好多了。”
宁依依笑了:“真好, 你把事情讲出来,心里就会好过许多啦, 没错吧?”
望望外面,天色渐晚,忙忙碌碌的人们逐渐都各回各家,街道上安静了不少。
桌上的酒, 也差不多倒空了。
不过宁依依没喝多少, 她酒量不大好, 喝多了就只想睡觉然后误事。她就静静地看着韩子离将酒一点点地抿完,脸上却没多少红晕。
get到了男主的隐藏技能呢。
他们结了账,大致问了路线, 重新走到外面。
“......其实群芳楼, 不看也罢。”片刻后,韩子离开口道, “我说了这么多, 觉得自己也并没有那么在乎了。”
宁依依道:“是吗?那......你要出城去?今晚还在这里投宿不?”
韩子离道:“嗯, 过会儿寻个客栈吧。”
但宁依依直觉他还有话。果不其然, 他们在街上慢慢地走, 韩子离又低声说了一句:“或者......也许我在意的,并不是群芳楼。”
是后来发生的事。
后来, 扬城重建了,正式接管它的是萧家人。群芳楼作为原城最知名的场所, 便引得萧家家主三天两头地往那里跑, 终于惊动了夫人, 接着是好一通大闹。
而用脚指头都可以猜到,萧家家主的相好,正是韩秋。
萧家夫人肯定不是吃素的,于是折腾了许久后,萧家贴出了一大堆告示,其中之一就是要将风月场所连根拔除,免得它败坏风气。群芳楼被推倒,韩秋带着儿子,也成了饱受白眼和唾弃的“贱人”。
“其实,林萱然曾说过不少她从前流落街头的事情。”韩子离笑笑,“我当时没吭声,心里却很是理解那种感受的。”
宁依依听着,简直想扇自己两巴掌。
没事为什么要搞这种设定!她轻飘飘落的两笔,对于书中人物来说,就是一场场灾难啊!
再后来......风月场所怎么可能被铲除干净呢?不过是从明面上的红灯区转为偷偷摸摸的卖卖罢了。韩秋,在试图重新修炼无果后,又干起了老本行,跑到地下窑子里去了。
这回,她是彻底不管韩子离了,只想沉浸在酒和钱带来的欲望里。
宁依依眨了眨眼睛。
她并不想去看那些场景,但很明显,韩子离面上压抑得很好,心内情绪却是十分激动的,她靠得太近,脑中自动显现出了一些画面。
昏黄的,模糊的,只看得见房门和走道里的人来人往,耳边响起不知内容的污言秽语。小男孩坐在走廊尽头,望着一扇扇开开关关的房门发呆。
他坐了很久,久到手脚都麻了。接着他忍不住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厅走去,对一位浓妆艳抹的老女人小声说道:“彭姨,我饿了......”
女人无视掉他,堆起笑容向踏门进来的一位客人迎过去。
“彭姨......”
咚!女人一脚把他踢开,他的脑袋在墙上撞了一下。
“怎么又跑出来了?!秋儿,管管你生的这腌臜小子,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秋儿,给我出来!”
衣衫不整的女人从某扇门内怒气冲冲地探出头:“什么我生的!我不要了,你赶出去便是!原本指着他能做出点事来,谁想得是个不成器的东西,什么用都没有,要他干什么,随你处置吧!”
砰的一声,房门重重关上,震得男孩耳朵嗡嗡作响。
“娘——”
“——哪里来的小野孩子,竟跑到这讨饭了,真是晦气!”老鸨早忍这对母子许久,迫不及待地拎起他扔了出去,转脸对客人赔笑道,“对不住啊,扫了您的兴,以后不会啦!”
男孩跌倒在门槛外边,彻底愣了。后面的事宁依依就更看不清了,只感觉有很多双腿、很多张嘴,直到一个白衣身影降临在面前。
她恍惚地以为那是现在的韩子离,不过定睛一瞧,认出了顾长歌那张脸。
“......我不记得那里叫什么了。”韩子离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好几年过去,那些人估计早就走了。”
宁依依道:“你还想去找找看吗?”
韩子离顿住了脚步。
“......你不想知道那里之后怎么样了么?”他对着不远处的朱门道。
宁依依这才注意到,他们竟来到了萧家在这里的宅邸前。非常时期,宅门两侧都站了守卫,正警惕地盯着他们俩。
她问:“你知道?”
韩子离:“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年我虽身在天元宗,但始终时刻挂念着这边,扬城的风吹草动我都清清楚楚。”
宁依依:“这么说,群芳楼和那......地方,原先在哪里,你也一直知道咯。”
韩子离:“嗯。对不起,我没和你说。”
宁依依:“怕我觉得你偏执?只纠结过去,走不出阴影?”
韩子离:“......嗯。”
宁依依:“这样啊。可你,终究不是说出来了吗?”
韩子离:“是啊。你若因此认为我是个溺死在过去的人,也就罢了。我只是不想再瞒你了。”
宁依依:“那我很欣慰。不过你这样想还是不对的,因为从决定回扬城开始,你不就已经克服这个心魔了吗?更何况你还跟我说了这么多。只想着过去的人,是不会愿意跟人倾诉的啦,这个你要相信我。”
她可是一个上过心理学课还没有睡着的堂堂大学生!灌鸡汤,她最拿手了!
韩子离笑了:“好。”
宁依依继续问:“那你对这里的结果满意吗?还恨吗?”
“......”
韩子离深吸了一口气。寒冷的空气窜进他的肺里,眼前的地面上翻着黑乎乎的雪泥,湿漉漉、脏兮兮,与多年以前的场景重叠起来,仿佛这里从没变过。唯一变的,是他不再是那个孤零零的、手足无措的小男孩了。
他低声道:“不恨了。”
他握着身旁之人的小手,从萧家府邸门前经过,不再看那两个守卫一眼:“走吧,天太冷了,去找个客栈歇息一晚。”
宁依依:“哦......好。”
她是不是又做了件好事?真想给自己颁发个“感动穿书十大人物”奖。
“......求你了姐姐!”
回去洗漱了刚躺下,宁依依就听到一声尖叫。
小槐?不,不对,是墨墨!
魔教出什么事了?林萱然怎么了?
她赶紧闭眼,陷入了沉睡。
魔教总部的房间里,林墨影都快哭了:“姐姐,你就听我一言吧,放下那些事,好不好?有些东西勉强不来的,这样只会让自己痛苦啊!”
他的面前,一把长椅上方露出半个头颅,不为所动地看向一边。
林墨影咬牙,决定继续坚持:“前辈,教主,长老,还有底下的教众们,都在指着你的答复呢!你实在不想打,哪怕就随军去一下,表示一下,不怎么出手也行啊!”
没有回应。
“我试图劝说过教主他们,不要攻打天元宗......那里,毕竟收留过我们,而且也有些很好的人......但他们不可能的,我们双方势不两立,我自己都说不下去!我不求能阻止战争,但至少,姐姐,我不想再看到你痛苦下去了!”
林萱然吐出了三个字:“我愿意。”
林墨影怔住了,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可我不愿意!谁想日日饱受煎熬呢!姐姐,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可能只是你自己想多了,好好沟通的话是可以解决的,我觉得宁依依和韩——”
“——不许说他们的名字!”林萱然的嗓门一下子提高了,“给我闭嘴!”
林墨影身子抖了抖,缩成了只黑猫,委屈地喵喵叫。
林萱然猛地回头看他:“你,还是在帮他们说话!呵,什么‘我的存在就够了’‘你永远站在我的一边’,到头来,你还是指责我,觉得那两个人没有错!”
墨墨化为人形:“我、我没有!”
“你有!”林萱然一瞪,吓得墨墨又缩回去了,“你明明知道这是我的伤疤,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戳它、揭它,好像嫌我不够痛似的!你们全部都是,你,父亲,还有什么前辈什么长老,都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只考虑自己!
“我被伤得那样深,为什么不能静一段日子?为什么要做你们的工具,逃不过打打杀杀?不要说什么命中注定,我的命是我自己的!我不会去跟你们去战斗,我再也不要听到那两个名字!不要再提了!”
叩,叩。
墨墨觑着林萱然的脸色,溜过去开了门,凌言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晚上好。”凌言非很有礼貌地道,这副模样仿佛是个天真无邪的大孩子,“听闻你有些心事,少主。”
林萱然冷冷地道:“解决不了的。不必麻烦前辈了。”
凌言非笑眯眯地道:“那可不一定。少主你仔细想想啊,天元宗是什么地方?你挂念的某两个人,可都在那里生活了几年,其中一位更是没有天元宗就没有活命的机会哦。”
林萱然:“你......”
凌言非:“我并无劝说之意,只是想提醒你几句,你如此记恨那两人,亲手斩除他们岂不是最好?现下不正愁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么?若是天元宗有难,你说,他们会不会回来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