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你听到具体的时间计划之类的了吗?”
“暂且还没有。”宁依依耸肩,“墨墨很多时候化为猫形, 思维挺混乱的,分辨不出它在想什么,只能感觉到它非常担心林萱然......以及对未来有点绝望。”
最在乎的人天天沉浸在过去里,空有一身羡煞旁人的本领却对周围一切不闻不问, 哪一方都不想帮, 却被困在魔教无法出去。唉, 这要是她,也得急死了。
墨墨啊,你不要太死心眼, 到我们这边来叭, 我保准对你好!
韩子离静静等宁依依傻笑完,接着道:“林萱然既然如此, 想必墨墨也参与不到魔教核心的计划里去了。”
“嗯......嗯?是啊, 那天以后凌教主就没再叫他们过去了, 估计是失望至极吧。”宁依依叹气, “从墨墨的情绪看来, 它的劝说也不成功。”
林萱然......原本应是怼天怼地霸气十足的女主,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你想回天元宗吗?”她观察着韩子离的神色。
韩子离道:“我......不知道。目前还是算了吧。”
他比谁都清楚, 现在的他回去了只会人人喊打,什么都做不了。
宁依依点头:“哦, 那就等等看, 关注下那边情况就行。”
“好。依依, 你这本事真厉害。”
“嘿嘿!”
“我是说真的。”韩子离认真地道,“不要说什么你天资不高秘力不强的话了,上天公平,你的这项能力可比单纯秘力高强要有用得多。”
宁依依开始膨胀了:“是嘛?这么说我也这样觉得了,哎呀你说,咱们跑出来天元宗损失多大呐,一个飞升了可以与林萱然抗衡的大师兄,还有我这个收集情报的小间谍,啧啧!”
到时候要是魔教真的去打,天元宗会不会哭着喊着求他们回来?想想都开心。
到时候她一定要把萧淮往死里整,否则就拒绝帮忙......还有那群吃瓜群众,一个也别想跑......
宁依依叉了会腰,甩甩脑袋,从白日梦里回归现实:“emmm不过现下,这些都太远啦,还是先做正事。”
他们站在一座小城前,城门上写了“扬城”两字。
目前为止,韩子离还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情,感觉挺平静的。也是,被骂了那么多年了,怎么可能会一点就炸。
“近九年了啊。”他喃喃道。
他们来到这里,其实也颇为冒险——说不定就会给谁认出来,因此宁依依使劲浑身解数,将两人的脸都涂得亲妈都不认识。
在外面行走多日,他们的衣着打扮都与寻常富家子弟无异。宁依依看来看去,提心吊胆地注意了一阵身旁投过来的各种目光,感觉伪装得还算成功。
扬城地处几大仙门与魔教地盘的交界处,自古就乱。这城里的一砖一瓦,也由于战乱和重建而全部移了位置,找不到过去的痕迹了。听往来经过的人的口音,这儿的人大多来自五湖四海,不知还能找到多少当地人。
进了城,宁依依顿时有一种穿越回了现代的感觉。
“哎,那边的,动作麻利点,干啥呢磨磨蹭蹭!”“哎好嘞——”“萧公子今儿下午过来检查的,都想不想吃饭了?!”
修路!
雪都给铲到了一边去,沾了泥尘显得灰而粘稠,中间无数人影忙忙碌碌,翘起一块块砖再刷上新泥。
韩子离倒毫不意外:“果然,又在修整了。”
宁依依:“难道......以前就是这样?”
韩子离:“嗯,一直是这样。房屋,街道,都是拆了修修了拆,永远停不下来。”
宁依依:这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难道是现代在这个世界的投射?
宁依依:“那你还记得路怎么走吗?感觉这附近也没多少本地人吧,还能找到以前的地方吗?”
韩子离:“应该能。问问看。”
他们绕着高高堆起的黑色雪泥,随便寻了个酒肆。这地方看着挺新,不过招牌门面都被刻意做旧了,还在外面挂了条布幡:百年老店。再一看,幡上还用炭笔写了几个涂改过的小字:玖拾柒年后。
宁依依:......
在外边热火朝天的呼喝声中,她和韩子离坐了下来,要了些桃花酿和几样小菜,与店里的伙计聊了起来。
“小哥,这城里怎么处处都在修路呀?我们俩从外地来,路过此次歇歇脚,觉得有点好奇——适才听人说什么萧公子过来检查?你给说说呗。”
那伙计将酒倒好:“是呦,客官说的不假!这萧家的人哪,就管这儿一块地儿,这您二位想必是知道的吧?隔三差五就过来走一遭,瞧瞧这瞧瞧那的,总能挑出不少毛病来,再一问附近住的人家,结论就是要修喽!”
“嗯?为什么呀?”
“谁没有个抱怨的时候,不就给他们听了去?然后‘为咱们着想’,就修呗,但拆拆修修的也不错,有活儿干,就有饭吃,大家伙也就乐意!”
宁依依一想好像有点道理:“可总这样折腾,原先的东西都没了,老一辈的人不会有意见吗?”
“意见......有是有,不过不多......”伙计将抹布往肩上一甩,“老一辈?前些年总在打仗,都差不多死光啦,没剩下几个了!好容易安稳了呢,现在又在打了,谁还管什么修路好不好,能活着就不错啦!”
兜兜转转地问了许久,其实得到的信息也不多,大致是这些年小城总处在战乱核心,连物是人非都谈不上了。修仙的,修魔的,大家族大财团,这儿的人鱼龙混杂,来了就走,而萧家的人只顾着捞油水,管理也十分混乱。
反倒是那人走后,韩子离沉默了一下,断断续续讲出了自己以前的事。
他生母韩秋,从前是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群芳阁的红人,甚至做过一段时间的头牌。与一般烟花女子不同的是,韩秋(遵循小说套路)能读书习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时常出口的言语也表明她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只是不知为何沦落到了这里。
韩秋从不是什么慈母。她在客人面前笑得甜美的同时,背过身就能将年幼的韩子离揍得满身淤青。
“她说我不成器。”韩子离微微苦笑,“每日都这么说。”
宁依依听着心疼:“可能,只是她对你寄予厚望呢?”
韩子离淡淡地道:“可能吧。我猜得到,她在进群芳阁前的事迹绝不简单,我甚至看到过她在夜晚悄悄练习功法,然而次次都失败了。”
宁依依:“难道......”
韩子离:“嗯。”
能修习功法,而且丝毫不见生疏胆怯,说明韩秋曾为秘力高强之人,说不定还在仙魔两界有过名头。
宁依依问:“你母亲从未告诉过你什么事吗?”
韩子离:“从未。但她拼命地逼我练功,从柜子里拿出自己写的经法典籍,我稍有失误她马上就能看出来。以及......”
以及,韩秋一遍一遍地对他说,只要实力够强,什么人情往来,什么男女情爱,他都可以不管。只要他坐到至高的位子上,就不会有人敢找他麻烦,他任意妄为,别人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
宁依依:这都什么三观。
韩子离笑着摇头:“是啊,如今我是觉着她说得不对了。你告诉过我天道轮回,我欠下的债终有一日是要还的,哪有身在高位就能为所欲为的道理?”
宁依依欣慰:“嗯嗯,不错。”
有种儿砸养成了的既视感(雾),她设定里造的孽总算还完了,男主转正了。
不过,能看出韩秋以前经历过什么......大抵是被谁骗了还没能报仇,抹着泪成了青楼女子,然后发狠要用儿子来替自己完成愿望。
完不成?就打。
宁依依偷偷连上了韩子离的思绪,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了一幅场景。
女人虽至中年,却风韵犹存,让人瞧了一下就移不看眼去。然而她神色狠毒,两眼仿佛带了无尽的仇恨与苦楚,将缩成一团的小男孩推到院子里:“跪好!”
雨夹着雪淅淅沥沥地淋下来,男孩瑟缩着照她说的做。
女人骂道:“一天到晚不努力,尽想些什么东西!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尽给我丢脸!你难道就一辈子待在这里,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给我在这里跪着,叫雨水冲冲你的脑袋,把里面的东西洗刷干净!”
画面不甚清晰,宁依依看不见那男孩的脸,但感觉他并没有哭。
女人骂骂咧咧地走远,留下男孩一个人跪在院子里,衣服渐渐地湿透。穿红戴绿的女子们经过,有的偏过头嘻嘻哈哈,有的则同情地窃窃私语,不过没有一个人过来管他。
宁依依记起来,在一个秋雨绵绵的日子里,自己被宁槐点醒要去找韩子离,后来看到对方站在树下,伞也不打地看她。
“脑袋给雨水一冲,总感觉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给暂时洗掉了,清醒些。”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