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依依默默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上首二人吵得不可开交。
“那魔教中人草菅人命,滥用秘力导致生灵涂炭,史书写得明明白白,你为何不愿相信!”
“史书都是假的,是胜利者拿来给自己开脱的借口!”
“即使真是这样,人人都言魔教残暴,难道就没有一点可信之处吗?”
“众口铄金!还有你再说一次‘魔教’试试!”
好一场闹剧。
宁依依垂着眼,捧着碗,小口喝起了南瓜粥。屋中平辈的人们也都神态各异地坐在原处,紧张地等待战斗结果,虽然是毫无悬念。
宁父闭了嘴,又总觉得丧失了男性尊严,便三两口吃了饭,愤愤将碗一顿,起身离席。
但气氛并未有任何松弛,因为宁母抚着胸口皱着眉,用眼刀将后辈们一一刮过,最后停在了宁依依身上。
宁依依:我是不是该撒腿就跑?
“宁依依。你是我宁家长女,论修为当属最高,日后这家业也多半由你继承。我此次命你槐儿写信叫你回家,便是要你看清楚今后的路,与天元宗一刀两断!”
宁依依:exm?
宁母想到了什么,稍稍放软了语气:“之前将你送入天元宗,导致你一连数年都不得不活在这些‘正人君子’的淫威之下,我当真是糊涂了,好生后悔。不过如今弥补仍未为晚也,你现在回家,趁早与那些个修仙门派断了交,别回去了!”
宁依依:我这是,误入传销组织了?
宁母接着道:“正好,你获得了神教肯定,为母与你一同入教,必能成一番大业。你佩剑损毁也不打紧,那神教要什么有什么,再打一把新的便是!”
宁依依下意识地看向宁槐——她的弟弟,同辈中仅次于她。
宁母:“你看他做什么?他明明满脸都写着高兴!”
一脸“i am fine”的宁槐机械地抬起嘴角,给宁依依一个不要顶嘴的眼神。不过他这是多此一举,因为宁依依已经从父亲的表现中看到了自己反抗母亲的下场。
她抽搐般地笑道:“呃嗯,母亲说得有理不过此事重大,天元宗到底是实力颇强,儿也交了不少好友呀,不知可否容、容儿详加考虑?”
宁母眼神一厉:“别和我玩这套!尽说推托之词,只是敷衍我罢了!”
宁槐低声道:“母亲姐姐刚刚归家,转变突然,至少”
宁母横他一眼,他立即安静如鸡。
不过宁母一想倒也别操之过急,便略一点头:“好,那我给你点时间考虑。今日酉时之前,我要听到你的答复!”
酉时,傍晚五点。宁依依大脑呼呼地转,赶紧连连答应:“是,儿必不负母亲期望”
冷静,冷静,别贸然跟她对着来。
宁依依好言好语地稳住了宁母,在众侍女的环绕(监督)下回房。昨天初来乍到诸事不熟,此刻一注意,她才真感受到了这帮人实则是在看管她,防止她溜走啊!
她暗搓搓望了望天空,不会设什么结界防止她飞走吧?她这次借佩剑丢失之名乘着马车回府,还落一身灰,正正好好能让他们放松警惕。
有人敲门。
“姐姐”宁槐许是给压迫惯了,一见比他年长的女性就赶紧低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我有事和你说。”
他挥退侍女,闪进了宁依依卧室外边的小厅,坐下后吁了口气。
宁依依:“怎么啦?畏畏缩缩的,像个男子汉不?”
宁槐:“姐姐常年不在家,不知道家里早就变了个模样尤其是,”他紧张地瞟着窗户,“这半年。”
他简单说了说情况。近几年魔教本就势头渐猛,与天元宗交情不浅的宁家自然担心,于是将有点根基的宁依依送入了仙门;然而就在半年前,宁母误入了魔教地界,还目睹了一次小规模战争,在亲眼见识了魔教核心血统的威力之后大为倾倒,紧接着
消失了一个月。回来时,她整个人就不一样了,成了魔教的狂热拥护者,还竭力要将宁家变成魔教据点。
“我们都猜测,母亲当时可能是在魔教生活了一段时日,被他们说服了。”宁槐估计一开始想说的是“洗脑”。
宁依依陷入了沉思。
这怎么真跟搞传销似的,还发展下线的说。
“所以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些吗?”她问。
宁槐更局促不安了,眼神仿佛黏在了窗户纸上:“不、不仅仅是姐姐修为挺了不得,会御剑飞行,所以我想告诉你不要贸然尝试,这宅子上空有结界。”
还真给她猜中了。
宁依依脸上笑眯眯:“哦,那谢谢你啦。不过都是家人,我怎么会做出如此伤人之举呢?你放心吧。”
再次好言好语稳住了小鹌鹑似的弟弟,宁依依独自坐在房中,长长叹息了一声。接着,她拿了纸笔,开始回忆穿越之前在新闻上看到的青少年如何逃出传销组织的报道。
原则一:保持冷静,不要刺激对方——很好她已经做到了;
原则二:被限制人身自由后不要冒冒失失地逃跑,被发现了后果严重,所以要智斗,寻找机会向外界求救。
宁依依嘴角勾起,智斗行呀,她这小脑瓜还斗不过一个老太婆?何况这家里还有不少人也反对宁母的行为呢。
但没想到唉,难得自己还整理了心绪,想要尽孝呢。
在卧室里用了点昼食后,宁依依待天色渐晚,宁母规定的时辰快到了,便打开房门,迎面撞上两位侍女:“”
侍女:“夫人有令,请小姐在房中好生修养,其他事就不必操心了。”
宁依依:“我出去散步不可以吗?”
侍女:“这待我等禀报夫人,再给您回话吧。”
你们知不知道公民享有人身不受任何非法搜查、拘禁、逮捕、剥夺、限制的权利好吧你们不知道。宁依依保持笑容:“好,我等着。”
一会儿,她等到的除了俩鹌鹑侍女,还有自己的母上大人。
宁依依:“母亲。”
宁母:“听说你要出去?”
宁依依:“我、我好久没回来了,在自己家中走走嘛,尤其是那后花园,我瞧着那荷花满塘,莲叶田田”
宁母戒备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估摸着宁依依的心思,转头吩咐侍女们几句,然后道:“也好。你以前确是最爱这荷花,为母便陪你走走罢。”
看得还挺严。宁依依硬着头皮应道:“好啊好啊,劳烦母亲费心啦。”
走在荷塘边上,菡萏亭亭净植,荷香清远,晚风习习,直叫(正常)人惬意极了。然而,这一对身后跟了好几位侍女的母女,心情却都不那么愉快。
因为礼貌而疏离地交流了半晌后,宁依依发现了件可怕的事:就如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一样,你也永远辩不赢完全自我的人。而她到底伶牙俐齿,宁母便也发觉自己无法说服这“不肖女”,越发焦躁起来。
最后她只好威胁道:“依依,你是我的长女,你父亲和我都对你最为放心!可你若如此顽固不化,我还如何能将这宁家的基业交与你!”
宁依依心道,这烂摊子给我我还不要呢。
宁母见宁依依不吭声,更是气急:“好,好!我知道天元宗对你影响过大,这也有我的过错。唉我的儿啊!”
她抚住了胸口:“那么,你这几日便在家中好好待着,让大家给你上上课,这样你就知道自己是多么浅薄了!”
上上课。宁依依嘴角抽搐,表面上恭敬道:“是。让母亲不快了,对不起。”
她在这散步的时候,几番趁宁母不注意,运起秘力去试探围墙,却泄气地发现宁母早有准备,估计是在魔教的帮助下要将她困得死死的了。
不过,从众多侍女小厮的反应来看,宁母的反对者也挺多的虽然更多人是碍于她的权威不敢表态,摇摆不定。
暂且答应吗?不还有一招没使呢。
敷衍掉夕食,宁依依乖巧地被侍女们送回房间,没有流露出半点负面情绪。宁母有些欣慰,宁父有些无奈,宁槐则很是担忧,不过这都和宁依依无关。
宁依依洗漱后躺上床,从包袱里摸出一张符篆。那符缺了一角,中间一大块深色痕迹,似乎还带了隐隐的灼烧气味。
她将符篆贴在额头,按师门所授的呼吸吐纳之法逐渐平和心境,一阵倦意袭来,现实在离她远去
就在即将跌入梦乡时,她清楚地默念道:“大师兄?萱然姐姐?”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