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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片段灭文法
【见家长】
玛丽最怕的其实还不是直面福尔摩斯夫人, 她最怕的是, 歇洛克·福尔摩斯直面她的母亲,也就是班纳特太太。
活了二十几年, 玛丽基本已经放弃用正常思路揣度亲妈了——她绝对不是嫌弃自己的妈妈, 而是班纳特太太的脑洞实在是过于清奇。光照会案件时布莱克伍德横插一脚, 他头顶上大大的“爵位”二字已经使得班纳特太太将三女婿的标准定在了贵族这个坎上。
按班纳特太太碎碎念的思路,大女儿嫁给有数千英镑年收入的绅士,二女儿嫁给有数万英镑年收入的绅士,三女儿嫁给贵族,嗯,这很合理嘛。
就是她也不想想, 要是这么算,凯瑟琳就要嫁国王了,那天底下还有谁能配得上莉迪亚?
再看看福尔摩斯先生……
虽然在玛丽眼里歇洛克·福尔摩斯天下第一好,身材挺拔又聪明过人还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能够支持她懂得她想法的人, 但放在十九世纪的英国人眼中,大侦探的形象就完全不一样了。
几个大案子过后,伴随着华生的传记小说大受好评,福尔摩斯的名气也响了起来。然而即便如此,在诸多淑女眼中, 侦探仍然是一位性格孤僻、不爱社交,成天坐在壁炉边对人爱答不理的怪人。虽然家里也是乡绅, 和玛丽·班纳特的出身算是门当户对, 但他自己成天过着在伦敦东奔西走, 亲临命案现场的生活,着实不是一位好的选择。
因此,当玛丽硬着头皮把答应福尔摩斯先生求婚的事情写进信件中之后,毫不意外地迎来了母亲的愤怒。
回信的仍然是班纳特先生,他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甚至还出口揶揄两句。
“福尔摩斯好啊,”父亲在信中写道,“你离开朗伯恩前对哪位绅士也不感兴趣,一心只想去伦敦,我真怕你一拍脑门,决定嫁给自己的‘心上城’伦敦。相比之下歇洛克·福尔摩斯着实是个良人,至少他是个人,还是个男人。”
玛丽哭笑不得。
不过接下来的信件里,班纳特先生用自己讥诮又轻描淡写地语气转述了母亲的意见。即使在班纳特先生的刻意加工下,玛丽还是看出了母亲的抓狂和反对。
可不是吗,福尔摩斯又没有爵位!
妈妈的反应不出意料,可实在是让玛丽头疼不已。
她宁可再面对一次光照会的囚牢,或者莫里亚蒂教授的威胁,也不想直面怒火中烧的班纳特太太。
玛丽的这份担忧和焦虑,毫无保留地传达给了福尔摩斯。
而对比忐忑的玛丽,歇洛克·福尔摩斯还是那副胸有成竹又不屑一顾的姿态。伴随着圣诞节越来越近,眼瞧着到了回朗伯恩的时候了,侦探才笃定出言:“我有办法,你放心。”
无所不能的福尔摩斯先生放出承诺,玛丽长舒口气。
尽管她还是有点担心福尔摩斯会出于对自家亲妈的眼界蔑视而出口嘲讽——他可能真的会这么做,而且班纳特太太还完全听不出来,可玛丽更相信福尔摩斯不会轻易许下诺言。
与此同时,她还挺好奇福尔摩斯和班纳特太太见面的场面的。
自古以来女婿见丈母娘,总是要好好表现一番的,那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审美标准下属于“怪人”的福尔摩斯先生会如何表现呢?
他可没有宾利先生和达西先生那样丰富的资产,要说工作,侦探这一行也远不如商人或者律师更讨人喜欢。玛丽的脑海中构思了无数个可能,可等到在朗伯恩见到歇洛克·福尔摩斯时,他仍然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
玛丽先行回家,而福尔摩斯则是在快要圣诞节时,与宾利先生一同赶来的。
登门拜访的歇洛克·福尔摩斯,一身藏青色绸布的外套,内配同样夸张又剪裁时髦的马甲与衬衣,长裤则是采用了法国最为流行的布料,玛丽活了这么久,看过无数版本的福尔摩斯影视,亲自与歇洛克认识三年之久,她从来没见过大侦探穿过这样流行又极其高档的服装。
对于福尔摩斯的风格来说,这样的打扮可谓浮夸到了极点。但是侦探冷峻深刻的面孔和沉稳的气质竟然硬生生镇住了这样的服饰,再加上他仔细拢到后脑的黑发和精心搭配的配饰,显得那叫一个英、俊、非、凡。
想想看,号称最为还原原作的杰瑞米·布雷特先生饰演福尔摩斯时已经四十余岁还那么英俊,现在的福尔摩斯可是不到三十岁!
玛丽简直要被精心打扮过的福尔摩斯晃花了眼。
当然,美色当前,玛丽也终于明白福尔摩斯所谓的“办法”指的是什么了。
母亲左一个爵位右一个财产念叨着,玛丽听得久了,竟然忘记了自己的亲妈还有着另外一层属性——都说莉迪亚最像妈妈,除了外貌之外还有什么?自然是见到俊朗的威克姆就一见钟情心花怒放了。而在最开始,威克姆也是在母亲女婿备选行列当中的。
为什么?
因为班纳特太太,是一位彻头彻尾的颜控晚期啊!
【婚礼】
筹备婚礼这件事,班纳特家已经有过两次经验了,因而到了玛丽这里就变得格外熟练。
在过了新年之后,班纳特夫妇和福尔摩斯夫妇早早地就来到了伦敦。两家事先见了一面,气氛良好、态度和睦,彼此都对儿媳女婿非常满意。之后就是繁琐的准备工作。
老实说,穿越之前的玛丽就很讨厌参加婚礼,因为太麻烦了,穿越之后维多利亚时期的婚礼也是不遑多让。参加简和伊丽莎白,还有华生夫妇的婚礼,作为宾客伴娘倒是还好,自己成了新娘,玛丽一想起那些待办事项就头大。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在整个过程中,除了自己之外,大家都很是平静。
福尔摩斯不说了,他本来就不会慌乱。然而连爸爸妈妈,还有两个妹妹都做事有条不紊起来,想想简出嫁当天班纳特太太那叫一个焦虑,凯瑟琳和莉迪亚也是活蹦乱跳期待不已,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就算她不是家里最受宠的那个,也不至于这么区别待遇吧!
于是在挑选好婚纱的当天——婚纱还是由莉迪亚亲自设计的。班纳特家的五姑娘默默收回设计稿和打版小样,听到玛丽抱怨自己不受重视时开口:“也不是不受重视,就是……”
玛丽:“就是什么?”
莉迪亚思索半天,想出一个绝佳的形容:“一回生二回熟,你都第三回了,大家习以为常了。”
玛丽:“……”
“怎么,你才第三回呢,”莉迪亚幽幽地说,“按照顺序,我得是第五回,你想想那时候会是怎样的场面?”
“…………”
玛丽同情地拍了拍莉迪亚的肩膀。
预约牧师和教堂、挑婚纱婚戒,然后是搬家等等,一系列事情操办下来,就算是有华生太太和姐妹帮忙,玛丽还是感觉自己要死了。
婚礼当天,她躺在床上一阵哀嚎:“为什么不能直接走进教堂宣誓呢!”
看看原著艾琳·艾德勒女士怎么做的!玛丽这个人完全没有仪式感,她觉得那样就很酷来着!想想远在巴黎的艾琳,和埃里克秘密结婚的时候,估计也是一切从简吧!
莉迪亚一个没看住玛丽,发现她竟然躺床上去了,当即失声尖叫:“你的头发!还有婚纱都要压扁了,快起来!”
玛丽:天啊,头疼。
她有气无力地任凭华生太太摩斯坦,以及凯瑟琳七手八脚地把自己从床上拽起来,莉迪亚一边恼怒地训话一边帮玛丽重新整理了发型,然后几个姑娘家帮玛丽完成了妆容,再三确认无误后,才踏上了前去教堂的马车。
玛丽感觉自己几乎是被架上马车的,她坐在车厢当中,其他姐妹不住叽叽喳喳,加之对待她就像是对待易碎烧杯一样小心翼翼,让玛丽那叫一个焦虑。
回家算了,她在心里想,结什么婚啊。
然而这样的想法等到了教堂前时彻底烟消云散。
到底是新娘子,而且玛丽也是第一次嫁人,想到未来的场景,以及见到歇洛克·福尔摩斯本人时,一切烦恼都被抛到脑后了。
按道理来讲,等到婚礼开始时,新郎应该在教堂里,在宾客前等待新娘的父亲将自己未来的妻子牵进门来,但这不是还没开始嘛。
歇洛克·福尔摩斯一袭新郎才会穿的礼服——上一次看他穿礼服,还是在追查光照会案件时参加布莱克伍德爵士的宴会。在教堂这样特殊的情景下,加上崭新的身份,诸多因素稍稍柔和了福尔摩斯身上的冷锐和漠然,站在教堂门口前的他挺拔又神气。
重点是,真的好帅啊。
玛丽不是一个容易花痴的人,她不是很在意一个人的外表容貌如何。但是当自己的心上人穿着新郎礼服等待自己时,那种感觉……
嗯,筹备婚礼累归累,但还是值得的。况且福尔摩斯也参与了其中,他都没有喊累喊麻烦嘛。
准新郎官正在和班纳特先生低声交谈着什么,看两个人的神情,气氛还算融洽。但是等几个姑娘家簇拥着玛丽到来时,他们就自动停下了,搞得玛丽很好奇班纳特先生和福尔摩斯的交谈内容。
要知道班纳特先生虽然看似对任何事情都毫不在意,但他总体来说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不过看爸爸的神情,感觉他是真的对福尔摩斯这个女婿还挺满意的。
“玛丽。”
“爸爸!”
玛丽拎着裙摆走向前,礼貌又不失亲昵地在父亲的面颊上落下一个吻,而后才看向福尔摩斯:“你今天很英俊,先生。”
用回了过往的称呼,如此微妙的细节让福尔摩斯挑了挑眉,但侦探没多说什么。
“谢谢你,玛丽小姐,”他欣然领受了夸赞,“你也非常美丽。”
玛丽的脸红了红。
她对自己的容貌处在一个什么水平上还是有数的,或许新娘礼服真的有魔力吧,能让玛丽·班纳特这类在维多利亚时期并不算是出众的“小家碧绿”类型也能光彩照人。
反正是新郎的认可,玛丽觉得她完全有资格当真。
“谢谢。”于是她小声说。
班纳特先生见二人言语不多,围绕着的氛围却变得旖旎温柔起来,向来没什么表情的福尔摩斯也难得放缓了神情,免不了笑了起来。
当父亲的再怎么不干涉孩子的选择,还是希望她们能拥有幸福人生的。看到玛丽和福尔摩斯这样的对视,身为父亲,他还是相当的欣慰。
“原来玛丽也有害羞的时候。”
当然啦,调侃还是要调侃的,这可是班纳特先生的一大人生乐趣。
父亲煞有介事地评价道:“我还以为她只会攥着拳头说自己能行不要小瞧她呢。”
玛丽:“……爸爸!”
真是亲爹了!
婚礼总算是快要开始了,话没说几句,华生就冲出来,一副焦头烂额地模样找到福尔摩斯,喊他进场等待。宾客们基本到齐,牧师也已经准备完毕,眼瞧着约定好的时间开始了,直至此时,玛丽才隐隐感觉到了紧张。
她一紧张,整个婚礼的气氛都为止改变。
“发型没问题,妆容也可以,裙摆你自己小心一点呀,”莉迪亚坐着最后的检查喋喋不休道,“万一踩到了裙角,你可要在自己的婚礼上出丑了……戒指,戒指呢!”
莉迪亚尖叫出声:“凯蒂,是你拿着婚戒要递给玛丽的对吧!”
凯瑟琳一听愣住了:“什么,不是说好了你递婚戒吗?”
两个姐妹面面相觑,对视半秒后,彻底慌了手脚。
“这可怎么办呀,”凯瑟琳找遍全身也没找到戒指,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这可怎么办呀!我记得明明是带出来了,在马车上还看到了呢。”
“你别急。”
玛丽出声安慰道:“我也在马车上看到你们拿出戒指了。看看是不是在摩斯坦那里。”
虽然红发的爱尔兰姑娘摩斯坦现在已经成为了华生太太,但是玛丽总是转不过弯来改变称呼。一听到这话,凯瑟琳立即拔腿就往华生太太方向跑。
她又急又气,生怕自己的一个疏忽搞砸了玛丽的婚礼。要知道她可是期待这场婚礼很久了,万一因为自己而丢掉戒指……凯瑟琳一想到这个可能,眼眶里模糊了。
自古以来,越是慌乱的场景越容易出岔子,这不是没有理由的。凯瑟琳的眼眶里含着泪水,自然看不清道路,也就完全没注意到迎面走来的男士。
玛丽和福尔摩斯的婚礼,自然也邀请到了他们曾经帮助过的人——小奥利弗和他现在的监护人,还有斯克鲁奇和他的侄子弗雷德等等一一到来。善良的青年弗雷德刚刚走下马车,注意到凯瑟琳满脸焦急,他记得这名姑娘,就好心地走向前:“小姐,请问你——”
“呜哇!”
等到凯瑟琳发现自己前面挡着一个人时,弗雷德的声音几乎已经出现在她的耳畔上方了。
她一个急刹车,反过来向后踉跄几步,眼瞧着就要失去重心跌倒在地,弗雷德不得不伸出手捞了凯瑟琳一把。
他一手握住了凯瑟琳的手臂,另外一只手护着她的腰肢,情急之下,直接将冲撞过来的姑娘捞了个满怀。
凯瑟琳愣住了,弗雷德也愣住了。
她眨巴眨巴眼,透过婆娑泪水,看到了青年的面孔。
另外一头,华生太太早就听到了莉迪亚的大呼小叫,凯瑟琳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冲出去找人后不久,她就镇定地走了过来。
“戒指在我这儿呢,”摩斯坦说,“不会有事的,放心,莉迪亚。”
这会儿凯瑟琳也走了回来,她脸红红的,眼角也红红的,眼神躲闪又慌乱。
“都是凯蒂的错!”
莉迪亚心有余悸地嘀咕道:“吓死我了,万一……哎,凯蒂,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凯瑟琳下意识地摸了摸滚烫的脸颊:“戒指找到了吗?”
“在这儿呢。”
玛丽把戒指拿过来,郑重其事地放进凯瑟琳手中:“快进去吧,这次拿好。”
“我会的。”
听到玛丽的嘱咐,凯瑟琳才回过神来。班纳特家的四姑娘看向玛丽,心神一松。
离开朗伯恩后,凯瑟琳几乎是跟在玛丽后头亦步亦趋,就像是曾经她也这么跟着莉迪亚一样。但是直到华生医生成功地牵起心上人的手后,凯瑟琳就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她不能这么做了。
如今玛丽也披上了婚纱,个子小小、却从来与温柔贤淑搭不上边的三姐终于和福尔摩斯先生步入婚礼的殿堂,凯瑟琳不能再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了,但是凯瑟琳莫名地并不茫然难过,相反地,在为玛丽感到开心的同时,她也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期待。
回想起刚刚撞上的弗雷德先生……
凯瑟琳的脸又红了红。
“玛丽,”她轻声开口,“恭喜你。”
玛丽绽开笑颜。
几位女士闹闹哄哄地先行一步,走进教堂,宾客们也纷纷落座。在教堂外间只剩下班纳特先生和玛丽两个人了。
在大门打开之前,玛丽还有些紧张。或许她表现出来了,玛丽挽着父亲手臂的掌心紧了紧,而后就感觉到班纳特先生默不作声地握住了她的手。
玛丽抬头,看向班纳特先生。
“我不明白,”父亲若有所思,“你都敢带着两个妹妹跑到巴黎去,走进教堂,难道比破案还难?”
“……”
也是。
爸爸的一句反问,让玛丽莫名地放松下来。
难道还能比直面血案和暴()动更难吗?不会的呀,况且就算真的那么难,玛丽也不怕。因为站在牧师面前等待自己的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啊。
教堂的门打开,班纳特先生带着自己的女儿走了进去。
玛丽抬起头,看到日光穿过教堂漂亮的彩色玻璃,白色的光芒经由渲染变得流光溢彩,洒落在地面上,也洒落在福尔摩斯身上。
教堂中央的新郎长身玉立,姿态挺拔。听到开门声,他和一众宾客一同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而后福尔摩斯遥遥地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