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莨坐在轿子里, 视线被喜帕遮盖, 能听到外面吹吹打打的欢闹,心跳却开始忽快忽慢。她攥紧了手指,许是因为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到了这会儿, 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她深吸了一口气, 想让心绪平稳一些,但是气息开始乱了, 掌心也很快便紧张地出了汗。
从镇上行到了谷里, 年仅小的师弟师妹蹦蹦跳跳地跟在轿子旁边, 也有沉稳一些便骑着马跟在后面。
一路欢声笑语, 热闹非凡。
在轿子停在门前的一刻, 柳莨还紧张地揉搓着手边的衣角,
"柳柳……"
突然帘子被掀开,有人探身进来,低声喊她的名字, 带着熟悉的气息。
十一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控制不住地想笑。因为过于激动,脸都有些红,狭长的眼睛都眯成了两道弧线,嘴角的梨涡极为显眼。
其实, 笑得傻乎乎的!
他没有着急将柳柳抱起来, 而是带了些局促想要牵她的手。
十一刚伸出手,又想起自己满手的汗, 慌乱把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才小心翼翼地拉住柳莨的指尖。
女子的手十指纤纤,细腻如玉,指尖都似乎在发着莹莹的光。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沸腾的血液平稳一些,然而终是无果,嘴角傻笑的弧度丝毫压不下去。
"十一,我有点紧张。"
柳莨反拉住十一的手腕,手指冰凉,嗓音隐隐透出喑哑。
十一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低头在亲了亲柳柳的指尖,压低的声音带了安抚的意味:"柳柳不怕,我在这里的。"
柳莨突然想起很久之前,那次掉落崖底,十一也是这么说的。
自家这个……可真是个傻子!
她心中骤然涌起一阵酸胀,紧紧地攥住十一的手,十指相扣能够感觉到十一的手心也出了汗。
柳莨被喜帕遮盖了视线,看不到自家小十一是不是已经涨红了脸,耳根红成一片。
而外面的喜婆已经催过了三四遍,连小师妹都跟着着急起来,伸手敲了敲轿门:"师姐!时间不早了!"
十一却没有动静,就蹲在柳莨面前,等她开口。
"走吧。"
柳莨能看到他身上喜袍的衣角,这样明丽的红色,不知道十一穿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她轻吸一口气,小声开口。
"嗯!"
十一眼中迸发出惊喜,用力地点头回答,笑得露出了一排小白牙。他猛地站起身,将柳柳的手搭到自己的肩上,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绕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身子突然一轻,回过神来时已经陷在了十一的怀里。
"快点快点!要赶不上时辰了!"
"迈门槛,抬脚!"
"诶呀!师姐这身可真好看!"
……
周围充满喜悦的喧闹声铺面而来,几个岁数小的师弟师妹笑得见眉不见眼,在旁边跟着叽叽喳喳的。
柳莨甚至能听出是哪个淘气的师弟在那里吵嚷,还能听到大师兄欲言又止的劝告。
若是平日那师弟这样闹腾,肯定要被大师兄一顿训斥。
但是今天毕竟是大喜的日子,这帮孩子也就撒了欢。
大喜的日子……
柳莨微微侧过头,靠在十一的胸口,透过布料散出来的热气将她的脸熏得有些红,若是贴近了还能听到很清晰的心跳声。
十一也很紧张吧。
从院外走到屋子里距离并不远,十一动作轻缓地把她放下的时候,柳莨还在思考十一现在是不是也红了脸。
"天地交泰,保合太元,人间二美……"
柳莨才刚刚站稳,便听到喜婆开始唱贺词。
喜婆已经上了些年岁,长得慈眉善目,嗓音却很是洪亮,开口便带了笑的。
柳莨还在听着那些贺词,手中便被塞入了一段红绸。她下意识攥住,就听到耳边传来:"一拜天地!"
她的视线受阻,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转,一时有些慌神。
柳莨慌乱地转头,头上的垂坠的珠子发出清脆声响,有的砸到了脸上颇有些疼。
下一刻,她突然被人扶住,引着她转了身。
而后,又听到喜婆说这不和规矩,但是旁边的师兄将她后面的话拦住了。
原本负责搀扶的师妹被抢了活计,便只能摆摆手站回到人群里。
十一托着她的手,几乎是半环抱着她,引着跪到蒲团上。
熟悉的气息靠近,柳莨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一拜天地,天长地久,夫妻二人共白头!"
随着喜婆的唱贺,十一正要松开手,跪到另外一个蒲团上。
柳莨察觉了他的动作,却因为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将他的手指攥紧。
十一明显愣了一下,柳莨也跟着回过神来,忙要松开手,暗骂自己一声蠢!
却是这时,十一丢开了手中的绸子,直接牵住柳莨的手。他也不去管什么蒲团,直接一掀袍子,跪到地上。
喜婆又在小声地说不合规矩,大师兄还想解释,旁边的苏轻却反手怼了他一胳膊肘,见小莨儿和十一停在这里,便扬声又重复了一句:"一拜天地!"
柳莨已经听出是苏轻的声音,却没有时间让她想太多,弯腰拜了下去。
两人的动作分毫不差,一同行礼直起身来。
"二拜高堂,喜气洋洋,富贵荣华万年长!"
这一次已经不再手乱脚乱,十一却仍拉着柳莨的手,动作格外坚定。
旁边的小师弟眼尖,赶紧把蒲团给他推了过去。
十一的视线只是一扫而过,神色间的喜意丝毫不变。
他自小进了死士营,跪过首领,跪过主子,执行任务时跪过,在刑罚堂里还跪过针板。严重的时候,自然是血肉模糊,轻一些便是满是青紫。
所以,和柳柳成亲,跪的这几下有没有蒲团,对他而言真的没有区别。
怎么会疼呢?
自己只要一想到要和柳柳成亲,便欢喜地快要飞起来。
拜堂成亲跪的地,莫说是没有蒲团,便是寒光凛凛的刀板,他今日也能毫不犹豫地跪下去!
十一若不是见柳柳膝下的蒲团已足有一尺厚,都肯定要早早把自己的蒲团给柳柳一起垫上。
坐在主座上的师父,今日也穿的很是喜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板正地坐着。在受了这一礼时,却还是感慨良多,眼圈都有些见红。
"夫妻对拜,恩恩爱爱,儿孙满堂乐开怀!"
喜婆又喊了一声,十一牵着柳莨起身,见她的裙摆有些乱,还低头帮她整理了一下裙摆。
小师妹聪颖机灵,赶紧捧了刚才被丢开的红绸。
刚才两礼毕竟是共同向着一面跪的,牵着手倒还无所谓,但是这次是对拜,怎么都……
柳莨头上还蒙着盖头,自然是看不到师妹的动作,至于十一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给拒绝了。他拉着柳莨的手,根本没有松开的意思。
这个困境柳莨也隐隐察觉了,俯身的时候,便有意伸直了胳膊。
她担心两人的头会撞在一起,还特地放慢了动作。
当然,还是很顺利的。
只不过抱着红绸站在旁边的小师妹,都恨不得给师姐的心上人一个大大的白眼。应该说真不愧是练武的吗?!
"礼成!送入洞房!"
喜婆的话音未落,柳莨便已经被十一半抱着扶起来。
柳莨用了些力气回握他,唇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成亲了诶!!
她微微低下头,咬唇压制一下喜悦,但是眼睛分明已经笑得弯了起来。
一路进了洞房,十一扶着柳莨坐到床上。本想再说几句话,但是喜婆在旁边催促他去酒席。但十一根本不听劝,让喜婆急得直跺脚。
柳莨在旁边听着觉得好笑,便伸手推了推他,示意他过去。
十一拉着柳柳的手,又磨蹭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起身出了门。
"来来来,敬老爷子一杯!"
苏轻一见他出来,挑眉笑了,朝着他招招手。
大概因为柳莨不在旁边,十一的神色显得有些冷淡,几步走过来,端了酒杯朝着师父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低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好好对我闺女!但有一点让她不顺心的,我揭了你的皮!"老爷子捋了捋胡子,伸手拍拍十一的肩膀,语气颇为严厉。
"是!"
十一一板一眼地行了礼,这个字说得斩钉截铁。
老爷子又拍了拍他的肩,抬手把酒喝了。
苏轻托着腮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盯着他喝完酒,又往十一面前推了一杯:"去敬师兄。"
她如今怀着的孩子已经八个多月了,肚子圆滚滚的,人也有些倦怠。
若不是小莨儿一直担心她家的呆子会被人欺负,苏轻都懒得插手。小莨儿一开始找的师弟肯定就是靠不住的,完全镇不住场子,还是要她出手才行!
大师兄和四师兄这会儿没怎么为难他,叮嘱了两句,便把酒给喝了。
因为该为难的,半个月前就折腾过十一。
至于呈合这会儿推着轮椅蹲在角落,他前几日和子寅瞎闹,害得子寅摔伤了腿,颇有些严重。
原本四师兄还思量着要不要换一个侍卫,结果呈合突然老实了下来,整日用轮椅推着子寅,几乎是寸步不离。
以前一脸冷峻的黑衣少女,如今坐在轮椅上,显得有些瘦弱。
旁边的呈合像话痨一般,子寅也只是垂了眼眸没有丝毫回应。呈合却也不气馁,仍是笑嘻嘻地围着她转。
这个小傻子没有发现,在他移开目光的片刻,轮椅子上的小姑娘就会用余光偷偷看他。